嘉佑往事————荼蘼
荼蘼  发于:2010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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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也笑:"可他确实煮了两锅水!"

结果是元旦假还没到,寝室里的人就已经跑了个精光。展昭一天之内站在门口送走了仨,回头看看空荡荡的寝室,再三犹豫着去不去叶朝枫那里吃火锅。

瞟到自己的床铺,心理又开始复杂。

如果老来要写回忆录,我们的展昭同学一定会在本子上写着:"少年时期的我,其实是个生涩羞赧的人,醉心学业,不懂情事。"

所以他至今还在为那天晚上的那次零距离的亲密接触而郁闷。

他尤其郁闷所有人包括某当事人之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他在郁闷。

我们可以更加形象地理解这种情况:大概就像一个小孩子给委屈了,可所有人都麻木不仁。弄得他自己在这边尴尬得要死,对方还在纳闷你闹什么小性子。

强装出来的洒脱,最后也只是导致自己心海的澎湃;不想去回想,那片段却又是不停地倒带。

不想惊世骇俗,却还是忍不住想:友情和爱情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还是那最美的,正是暧昧不明的状态?

电话响起,仿佛心灵相通一样,叶朝枫在那边问:"你还在发什么呆?一会儿陪我去超市买条鲫鱼,今天是火锅。"

展昭摸摸肚子。学期末,也是对学校食堂忍受到极限的时候。即使像展昭这等从不挑食的好孩子,也有端着饭盒对着那些菜感叹的时候。

也不过是一起过个节。

超市里人山人海。主妇们抢着打折的商品,红着眼睛撕咬,全部兽化。走到一楼食品区的时候,已经是寸步难移,比过年挤火车还难。展昭不肯让叶朝枫拉住手,于是不一会儿,两个人就给冲散了。

展昭努力找了一阵,发现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某个人或是给某个人找到,真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如多年后他给叶朝枫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样,都是一种奇迹。

于是也就随波逐流,想着到了门口自然会碰头。

超市的广播在放着一首动人的歌曲,轻柔的女声唱着:"原来爱曾给我美丽心情,像一面深邃的风景。那深爱过他却受伤的心,丰富了人生的记忆......"

当我安安心心的走在明天里,有不后悔美丽的心情。

想着这歌怎么那么耳熟,仿佛听谁哼过,一边随意地转过头,就看到叶朝枫站在几步之遥的货架旁,冲他无奈地笑,然后举了举手里的红酒。

不知怎么的,就是立刻想到了一个红酒广告。

忍俊不禁。

挤出超市,才知道下雪了。起初看着只是小雪,两个人都没当一回事。走到一半,雪转大,成了雨加雪,哗哗打在头上,居然有些痛。

小卖部关着门,湿漉漉的两个人只有可怜巴巴地站门口,抖着衣服和头上的水,只盼雨转小,好回去换衣服。相视一笑,看对方都是一身狼狈,寒冷也就化做了温暖的感动,在两人之间流动。

雪水融在脖子里,冷得钻心。展昭正要去竖领子,手忽然被叶朝枫抓住。那温暖的感觉让他一惊,就听叶朝枫说:"出来怎么不多穿几件?"

展昭那本给冻得发白的脸迅速泛起了红,想抽回手,试了几次都未果,也只有让他握着,尴尬地把视线转去一边。

整个世界都发出哗哗声响,路人顶着报纸从眼前匆匆跑过。

没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屋檐下,两个男生手牵着手,等待雨停。

"想不到开封的冬季这么多雨。"叶朝枫仿佛自言自语。

展昭一下子想起来那首歌。当初是丁月华在他耳边哼过,第一句就是:"多雨的冬季总算过去,空微露淡蓝的晴。"

雨总是会停,冬季总是会过去。

回到寝室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冻得嘴唇发青了,偏偏屋子里也是凉飕飕的,暖气停了。宋大的暖气也放假了。

叶朝枫把展昭推去洗澡,自己去找校工。工人抹一把汗,说同学,你冷,我们抢修还出一身汗呢!你以为劳动人民好当的吗?换你来试试,你就知道这滋味了。

叶朝枫只好改问什么时候可以好。工人大手一挥,明天一早吧,今天你就多裹一床被子好了。

风卷着碎雪刮进阳台,撞在玻璃窗上,大地银妆素裹,清雅萧瑟。展昭和叶朝枫坐在地上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红酒的醉香浸在呼吸里。

展昭生长江南,很少见雪,气氛又好,酒也暖身,说着平时少说的事。那春来的梨花,夏天的栀子,秋天的银桂,冬天的红梅,在他口中,都仿佛有着儿时的记忆一般。又说到小时候爬树摘桑葚,吃得手和嘴巴乌紫。小学的荷花池里钓虾,掉了进去险些淹死,母亲就此不让他玩水,于是至今没学会游泳。

那人一双仿佛透明的琥珀色眼睛一直注视着他,那眼神,已经分明是宠溺了。

碎碎念念,只为那温馨的气息让人放松,让人眷恋。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烟和泡泡,鱼汤的香四溢。音箱调着低低的音,抒情的男声深情款款:

"I was standing
all along against the world outside
You were searching
for a place to hide
Lost and lonely
Now you\\\\\\\'ve given me the will to survive
When we\\\\\\\'re hungry
love will keep us alive"

终于是吃热了,都脱去外衣。叶朝枫想了想,起身去大柜子里翻了一阵,居然找出一把吉他来。

展昭自是吃了一惊,"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

"相当名贵的箱琴。"叶朝枫说,"我上高中时父亲送的礼物,很久了。"

说着脱去了毛衣,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卷起袖子,在展昭坐下。问:"想听什么?"

"凤求凰。"故意出难题。

"这可是技术问题。没有二胡只有箱琴。"

于是不再理会,关了音响,自己拨起来。清亮的音色灌耳而入,点滴似春季的雨,澄静透彻如夏花下的池水。低低轻轻,似有似无的哼唱,是无比熟悉悠扬的旋律。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蓝衣青年静静斜坐他身边,带着点倦意,那双黑玉石般的眼睛澄静透明如水。含着温和地笑意和着轻唱。逐渐,眼睛也慢慢阖上。

徐缓抒情的歌谣声和满室的温暖让人有点昏昏欲睡,光线也仿佛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只有眼里的这个人,却是逐渐清晰,逐渐深刻。

叶朝枫放下琴,伸手轻轻推了推展昭:"昭?困了就上床睡。"

展昭迷茫地睁开眼睛,仿佛不知今夕何夕。那懵懵懂懂的样子,就像一只给吵醒的猫儿。伸伸爪子,直直腰,爬上床去,继续睡觉。

叶朝枫把碗筷收拾好,回到屋里,就见他侧身躺着,眉头还是一如既往地微锁。究竟是些什么心事,让他即使睡着了,也这样忧愁?

忍不住伸手,扶上眉间,想抹去那股轻愁。

展昭就在这时张开眼睛。

叶朝枫有些心虚地收回手,"吵醒你了?"

"没睡着。"展昭轻声说。

叶朝枫在床边坐下。

就听展昭低低含笑道:"朝枫,不知道是不是一见如故,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不擅表达感情的他,讲出这样的话,已经是相当难得。

叶朝枫低头看他脸上恬淡的笑,说:"想到了什么?"

"过去的事。"展昭嘟哝着,挪着身子躺平,看着顶上的蚊帐,"父亲把所有存款取出来给我交学费,母亲很晚了还在医院加班。说给你听你也想象不出来吧。从我的房间可以望到母亲的值班室,从小就是看着那盏灯睡着的。"

手情不自禁覆上那双流露着忧伤的眼睛,不想看,也不想他看。

"你会有一番大成就的,可以不用再看那盏灯了。别看了......"

展昭尴尬地想把放在眼上的手挪开,却是忽然感觉到一股气息靠近,正疑惑间,已有吻印在了唇上。

浑身一震,忘了动作。记忆如潮水,席卷淹没。

有个痴痴的声音在耳边说着坚定如石的话:那就恨我吧,记得是一辈子!

用一辈子恨你,怎么够......

展昭平静地推开叶朝枫,说朝枫,你醉了。

"怎么说?"叶朝枫好整以暇,双手撑在两侧。

展昭有些紧张了,说你把手拿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玩味着这个人的惊慌不安警惕局促,就像一只豹子把一只小猫按在爪子下使劲欺负啊欺负,看小猫又惊又气叫也不敢叫的样子,就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这是叶朝枫血液里流动的本能恶劣因子,估计继承自花女士。

挂着亲切笑容的脸凑近了,蛊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着:

我没醉。这一次,我是清醒的。

说罢,头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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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阳光不解风情,挥洒着灿烂的光辉毫不客气地充盈了满满一室,生生驱散了缭绕的情愫。跳跃着,流窜着,却又是羞涩地不敢去看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只在那裸露的肌肤上稍做停留,又斜向对面墙去了。

这个人睡得很沉,一旦睡熟了便一动也不动,安安静静的伏着,小动物一般,那宁静祥和的表情有着江南水乡的纯净剔透。

率真、坦白、单纯、正直、成熟。

信赖、热爱、诚挚、执著、坚定。

于是,不由给深深吸引下去;于是,想亲近,想把握住。

事到如今,却是用这样的方式将两人牵缠在一起。究竟是欲望使然,还是老天作祟?

叶朝枫小心翼翼地缩紧手臂,把怀里的人搂紧几分,轻吻那覆盖着柔软刘海的额头。不敢相信真的就抓住了。好似冥冥之中一直有什么在牵引,使劲把两人拉扯到了一起。意外和迅速到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昭......"低低呼唤一声。

怀里的人似乎还在沉睡之中。

叶朝枫轻轻收回手臂,翻身下床穿衣,去洗手间。没有注意到身后人在被子里握得紧紧,微微颤抖的拳。

扭动水龙头,冰凉刺骨的水唰地淋了下来,刺激提醒着这一切的真实。

正要扭开热水龙头,外面传来一声关门的响动。

冲进去看,空荡荡的房间,撒了一地的阳光。

哪里还有人?

只惊讶犹豫了几秒,叶朝枫立刻拉开门,大步追了出去。嘉佑往事第八回人意共怜花月满


英国的天气反复无常,如一个不稳定的化学元素。开庭前还艳阳高照,等到审判完结,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
展昭站在门口,臂弯里是呢大衣,不打算穿上。雨很凉,轻轻打在脸上,让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也让紧张多时的情绪慢慢缓和。
有路人顶着报纸匆匆跑过,水渐得老高。退庭已经有好一会儿,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法院台阶上,孤单地等着雨停。
黄色建筑下的一抹黑色。
"展先生。"有人在喊他。
老外念不准展字,听着像是"简"或"詹",念昭字则像"乔"。久而久之,他的英文名字就这么诞生了。月华打电话来,听了室友这么叫他,笑道:"还好只叫个乔,不然这两个字连在一起,就像在嚼牛皮糖,舌头都糊住了。"
此刻的她在地球的另一面。
"展先生,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约翰教授的介绍果真没有错!"老父亲过来和他握手,一笑,眼角的雨尾纹就散开。他的儿子站在身后,还是那乖僻的样子,对这个把他从监狱的边缘救回来的律师一点热情也无。
真好,展昭想,他们还有力气憎恨社会。
"展先生什么时候回国?我会吩咐人去买机票。或者,你想在英国多呆几天,这时候去苏格兰,应该可以看雪景了。"老人热情地介绍着,"约克郡是个好地方,不过一个人去,是寂寞了点。"
展昭微笑,"我的论文交上了就回国,下次吧,听说秋天的苏格兰比较美。"
老人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沉稳含蓄,尤其在他救了自己儿子一命后。
"要回公寓吗?我让司机送你,这种天很难叫到车的。"
"不,不用麻烦。"展昭看看天,"雨已经小了,我走回去,不远。顺便去趟超市。"
说着,对委托人点点头,穿上大衣,走进了细雨里。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中。
"真是个寂寞的孩子啊。"老人感叹着,走下台阶。手下给他打着伞,一辆黑色奔驰在等着他。
雨还在细细下着,外衣已经有点濡湿,走进超市的时候,头发都凝住了。
促销小姐甜美地微笑,把包装精美的红酒捧到面前:"先生,我们在打特价,十年珍酿。现在买还送歌手的新专辑。"
美酒和音乐。可惜他一人过周末。
拎着购屋袋出来,天居然放晴了。
手机忽然响起,展昭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来,接通。就那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自眼角晃过。
一抹灰色。
迅速转过身去。
熙熙攘攘的大道,无数身穿灰色褐色大衣的人来来往往。
电话里,室友在说:"我妈突然要结婚,我得去趟旧金山。"
"恭喜她。"展昭笑。外国人有他们幽默的地方。
挂了电话,再抬头四望。
人潮依旧,穿灰色大衣的男子也比比皆是。黄头发高鼻梁,中间夹杂着金发女郎鲜红的外衣,大方地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
微弱的阳光和水雾让这个灰蒙蒙的城市显得如此陌生。他就像一个观众,站在某个街角,看一幕幕悲欢离合,却始终无法融合进去。
公寓是学校特别安排的,一栋两层的房子,十九世纪的样式,内部也是复古的陈设,有座古钟,半夜会当当敲十二下,睡不着的时候听在耳朵里,还有点吓人。
展昭腾出一只手,到门边的壁灯下,摸出钥匙。邻居太太出门倒垃圾,打招呼:"展先生回来了?又是愉快的一天啊。"
他点头微笑。
拧亮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一点室内落寞的阴暗。吃剩的披萨还放在桌子上,财经报纸打开着,空气中有淡淡烟味缭绕。
展昭挂好大衣,拎着袋子走进厨房。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窗外已是万家灯火。端着面出来,想起今天买酒送的光碟,拿来顺手放去读盘。
一边收拾着杂乱的茶几,一边听男中音磁性优美的嗓音唱着:
This scenery is evergreen
I need you far too much, I long to feel your touch
This scenery is evergreen
You\\\'ve always been so dear to me
不由放下手里的东西。
电话突然响起,吓了展昭一跳,拿出手机,才发现响的是座机。
是母亲,在那边道:"昭啊,我要去海南你二姨家玩,估计要住一段时间。"
"很好啊。"展昭说,"你本来就该多去亲戚家走走的,老一个人闷在家里不好。"
"唉。"展妈妈在那边叹气,"我一个老婆子,还有什么消遣的法子。邻居王家老两口还有孙儿带,我只有去找老亲戚。"
展昭苦笑,他明白的母亲的意思,他几乎都可以算出来母亲接下来会说的话。
果真,就听展妈妈在说:"前天月华来看我了,带了好多东西来,还一起包了顿饺子。唉,这样的好姑娘,真是哪里找。我说,你们......"
"妈,我们很好。"
"既然很好,干脆就把事情办了吧。你爸在天上,也是等着这么一天啊。"
"妈,我们都还年轻。"
"你都快二十八了,工作也稳定,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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