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高惠一整天都待在周母那儿,替她打扫清洁。晚上,周源带母亲与高惠到外面吃饭,回到家里母亲就问周源:“小惠从前在哪念书的?”
“她家乡那边吧。”
“我指大学呢。”周母说。
周源心想,高惠今年也才二十二,都工作好几年了,还哪来甚麽大学。当下便照实说:“人家得挣钱养家呢,哪有空閒念大学呀?”
“我说难怪呢。”周母接话:“早阵子买的那搅拌机哦,今个拿那说明书让小惠看,她琢磨了半天也没看懂那些洋文。”
周源不禁皱眉:“这有啥出奇呀?”
“你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看不懂洋文可吃亏了!”周母说得煞有其事。“你让她有空就上上夜校甚麽的呗?”
“上夜校干麽?有个屁用啊?她现下在公司就干得好好的,还有啥好折腾啊。”
“啧,你真是,她现在那种工作怎能干得长久呀?”周母一边在手脚关节上涂药膏一边说著。这些天一直下雨,她的风湿病又犯了。
“哎,妈您怎麽连这些都担心起来了。”周源哭笑不得:“人家都还没忧愁过呢!”
“我能不担心麽?她是要当我们家媳妇的呀。”周母没好气。“你听我讲,念个夜校有个本钱怎麽都是好事,你劝劝她呗。”
“劝甚麽劝啊,她一个女人,还怕甚麽?再说了,咱哪有这种閒钱呀。”周源还是对母亲的话不以为意。
周母便又问:“她家里是不是很拮据啊?”
周源嗤笑:“跟我们差不多呗,您说算不算拮据?”
“咱现在哪能跟从前比啊?”周母又像是漫不经心般说。周源不知母亲这是怎麽了,为何忽地偏要把高惠贬低。
隔了好一会,母亲把药膏拧好,让周源去替她捶捶腿,周源听话的照办了。到一半周母忽然又说:“你知不知道,小惠说结婚五年内她不打算生孩子呢。”
周源愣了下,接著轻描淡写地说:“是吗,她没跟我讲过。”事实上他听见这消息也确实没有任何感觉,他对生小孩的事并不是那麽执著。
“她不敢跟你讲吧。”
周源笑:“有啥敢不敢的,我跟她很少聊孩子啥的事。”
周母沉下脸来。“你说她是怎麽想的,五年!啧,干嘛等那麽久呀?”
“她怎麽讲的啊?”周源有点明白方才母亲为何要在各种事上斤斤计较,原来不过借题发挥。
“她说得先储够钱呢。”
“这也没啥不对啊,不然孩子生出来了,谁养呀?”
“你俩总有积蓄的吧?用得著等五年麽?她是还年轻,可你五年後,都快四十了吧!”
“甚麽呀,才三十五呢。”周源只能苦笑。
“再说了,你们能等,我还说不定等不等的到呢!”周母说著又哀愁的叹气。
“妈,别胡说八道呀。”
“我不管,五年真太久了。你告诉她,要真想储钱,就换个工作呗,她现下那活儿,辛苦又挣的少,怎麽成事。”
“妈,您怎麽这麽说啊?她现在的活没啥不妥呀。真要说,挣钱也该是我的事吧,干她啥事儿。”
“这甚麽话儿!”周母非常著急:“你知不知道,从前我大著肚子,还得下地呢我!谁说女人结了婚就不用愁钱了。小惠她不是真这麽想吧?她打算依靠你?”
周源听著母亲的训话,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何劝说。孩子的事他是真的不著紧,即使高惠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生,他恐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何况现在高惠不过是说要等五年。不过周源心里还是对高惠有点气恼,他气她居然私底下跟母亲说了这些话,也没知会自己一声,这不明摆著没事找事麽?周源在这半年多来一直利用高惠来取悦母亲,倒没想到高惠一句话就打破了这个平衡。周源感到特别的闹心。
(三十九)
自从高惠向周母提起过孩子的事,周母心里便多少有了个疙瘩,总是旁敲侧击地向周源打听,不厌其烦地向高惠私压。周源对这样的母亲感到烦不胜烦,他还是觉得高惠这次是多嘴了。可是对於这个高惠不觉得自个有错,她跟周源说,与其婚後拖著骗著周母,她宁可事先向她老人家坦白,好让她心里也有个底。
周源说你不知道我妈这人,她是要别人都依著她她心里才踏实。
高惠苦恼的说:“可这种事,总不能由她说了算吧?”
“我不是要你听她说,我只想你哄哄她,那就甚麽都不用烦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说吧。”周源苦口婆心。
可恨的是高惠在这些事上特别的倔强,她始终不愿意撒个小谎哄著周母。甚至有时周母把她劝急了,她还摆出说教的姿态向周母解释。周母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便每每的向儿子抱怨,到头来所有事情都还是压到周源身上。
一次饭後,周母问周源:“哎,你老实告诉妈,你是真的喜欢小惠的吧?”
那已经是四月中的时候,再过一个礼拜,周源跟高惠都要摆喜宴了。周源不敢相信母亲居然在这种时候问出这样的话。他觉得自个这阵子都要被耍得团团转了。
周母看儿子不说话,马上乘胜追击:“怎麽?我说你心里到底是怎麽想的?你倒是告诉你娘呀。”
周源说:“我没怎麽想,都要结婚了,还有啥好想的。”
周母听见了,默默想了一下,接著也没看周源,低声说:“其实当初,你这婚啊,许是决定得太仓卒了点。你说是不?不过都这种时候了,妈也没有甚麽意见了,你想咋样就咋样吧。”
听了这话,周源心都凉了半截。他觉得老天这根本是在耍他。当初决定结婚,本来就是为了安抚母亲,可那时候他也认了,他觉得只要能让母亲高兴,他就绝对不会後悔。可现下,母亲居然反过来嫌他这婚结得鲁莽,周源当真是无话可说,究竟这大半年来,搞了这麽多,为的是甚麽?周源脑海中一片茫然。
当天晚上,周源回到寝室里,坐在自己的床上,看著对面的空床,脑中一片空白。他想起去年七月的时候,杨海晨就是在那张床上告诉自己,说要是他找不到对象,他母亲也是无法子逼他结婚的,他恳求周源先拖著母亲,他求周源不要急著成家。那时候自个是怎麽回答他的?记不起来了,反正当时自己对杨海晨的话是挺不屑一顾的。可现下,再看看母亲的态度,周源真是悔不当初。他忽然醒觉,由始至终,自己压根儿就不想结婚,无论对象是谁。他恨,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听从杨海晨的劝告,为何在承诺杨海晨以後,又巴巴的走去勾搭高惠。他真觉得自己呕心,而且愚蠢。他早就料到结婚是要赌上自己的一生,却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麽快。
这一刻,周源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盯著眼前的空床,好像想抓紧一些甚麽,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最後,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自然地拨了那个电话,没有半点犹豫。
“喂,哪位?”杨海晨很快接听。
“……”周源以为杨海晨最少会储存他的新号码。
杨海晨又喂了两声,忽然像是想到甚麽,顿了好一会,才试探般说:“周源?”
“……海晨。”快九个月了,周源终於又喊出了这个名字。
“怎麽了?”
“睡下了?”
“还没。怎麽了?”
“你有空吗?现在……”
“啊,有的。咋啦?”
“我有事……想跟你聊聊。”周源疲惫地说。
“甚麽事?你说吧。”
“你现在方便麽?你能过来麽?我在宿舍。”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杨海晨方才开口:“到底发生啥事了?”
“你过来吧,我等你。”
杨海晨犹豫著开口:“现在太晚了,我……”那时已经快十二点。
“那改天呗。我去接你下班?”
“啊,这样……”杨海晨还是支支吾吾。
“你明天几点下的班?”周源忽然希望马上就看见杨海晨。
“这个,我也说不准……”
周源还想再说,可杨海晨打断了他:“哎,我回头再打给你吧?我在妈喊我。”
“噢,这样,行,拜。”周源木然地挂了线。
往後周源一直一直地等,可杨海晨始终没给他打电话。周源并没有半点不耐烦,他甚至会心地笑了,他想起这是杨海晨的一个坏习惯,总说要给人覆电话,可转个头就把事情给忘了。大概深夜一点的时候,周源再次给杨海晨拨电话,可对方已把手机关了。周源想了想,也躺下睡觉了,一夜无梦。纵使杨海晨方才没有听周源倾诉半句,可与杨海晨通了这通电话以後,周源感觉也好多了。
两天後,杨海晨一从公司出来,就瞧见了马路对面的周源。杨海晨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那是自去年杨海晨辞职後两人第一次见面,看著沉郁地站在那里的周源,杨海晨觉得自个是快要被这男人搞疯了。
可周源觉得自己才是要疯掉的那个人。大半年没见了,杨海晨没有多少改变,头发理得非常地整齐,手表、公事包和皮鞋都也没有换。周源一看见这熟悉却又陌生、亲近却又遥远的男人,就禁不住热血沸腾,手心冒汗,紧张异常,心脏几乎要受不了。
那天後来,周源把杨海晨领到酒馆,把自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杨海晨说了。他实在需要一个宣泄的对象。杨海晨十分认真地听著周源说的话,一直没有插话。实际上,那一刻,两人的感觉都非常奇妙。杨海晨发现自个始终没法彻底地拒绝这个男人。而周源则惊觉,绕了这麽一大个圈,他心里一直放著的,原来就只剩杨海晨这麽一个人。
杨海晨听完周源的自白,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周源说:“我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杨海晨微微皱著眉头,像在思考一些甚麽。半晌,他冷静、理性地开口:“不管怎样,这事你不能责怪你妈。”
周源闷不吭声。
杨海晨继续认真地说:“你妈当初想你结婚是为你好,现下改变初衷,也不是没经过思考的。在这事上她没有错。”
“我说她从头到尾都只是随便说说,就我一人在认真。”
杨海晨听罢,又叹了一口气:“周源,你是成年人了,结不结婚你自己能够决定,当初你说是为你妈结,现下你妈一句说话你就说不想结了。你总不能干甚麽也拿你妈当藉口吧。”
周源不喜欢杨海晨这样训他,可他又无从反驳。事实上杨海晨也没说错。周源想跟杨海晨说,早知道当初就听你的话先把我妈拖著,可他又不想摆出一副想复合的姿态,最终只说:“我现下真他妈不想结婚。”
杨海晨淡淡地回应:“事到如今,你就别说这种话了。”
从酒馆出来,已经非常地晚。杨海晨与周源面对面站在黑暗的街道上,相对无言,两人忽然都有点尴尬。半晌杨海晨无奈地冲周源笑了下,轻声地,嗔怪般说:“你啊,这麽大个人了,别这麽点儿小事都拿不定主意,到头来也就是自己辛苦,知道了吧。看你现在,憔悴得。”
周源心里突然非常舒爽畅快,便恶狠狠地笑著:“小事!小你个头啊!这是终身大事,你晓得不?”
杨海晨嗤笑开来,很快又收起笑脸:“总之你别胡思乱想了,啊?结婚其实也挺好的,不会有错,你也用不著後悔,真用不著。”
周源定定地看著杨海晨,百感交集。
杨海晨又说:“那就这样了吧。你要有事,可以再找我谈。咱们……再联系呗。”
周源点了下头,然後上前,紧紧搀著杨海晨的手。
杨海晨抬眼看著周源,眼光里像是有千言万语,可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只反手用力握了周源的手一下。
周源有点激动,他充满期盼地问:“海晨,这些天来,你有想我麽?”
杨海晨低下头不说话,想抽出手来,周源死活不放开。
周源接著说:“我很想你。”
杨海晨再次抬眼,周源怀疑自己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泪光,便把杨海晨的手握得更紧。
“我不回去了,今晚上。”周源又恳切地说,同时把脸凑近杨海晨,他听见了杨海晨轻微的喘息声。他深深地看进杨海晨的双眼,想从那里看出哪怕是一点点的思念,可他看到的,只有欲言又止的犹豫。
最後,像是隔了半个世纪,杨海晨才缓慢地开口:“……去我家吧。”周源听罢几乎要上前把他抱住,可他没有。虽然街上还有零零星星的行人,可在那一路上,周源一次也没放开过杨海晨的手。
杨海晨觉得自己真是他妈的贱。他本以为自己对周源已是彻底免了疫,他亦曾无数次在心里发誓不会再理睬这个男人,可当真与周源正面相对时,他才发现之前的设下的防线他妈全是假象,自欺欺人的谎话。实际上他是马上就心软了,投降了,而且豁出去了。他连後果都没有想,便把周源领到家中。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才刚进门,周源就情不自禁的把他按在了门板上,用力地亲吻他,吻出了声,像是要把甚麽补偿过来。
两人就那样在客厅里做了起来。杨海晨做得并不安心,因为他做到一半就开始後悔了,周源要替他口交时,他甚至有点软了下来。可周源一直都很兴奋,他与杨海晨亲热一向很集中,心无旁骛,整个过程他都在专心地取悦杨海晨,用各种方法想要让杨海晨兴奋、发狂。杨海晨终於在沙发上泄在周源手中,他有点紧张,马上起来拿面纸把东西擦了。
周源看著他笑,往後又把杨海晨按倒茶几上,从後进入了他。茶几很凉,那一刻杨海晨肚皮贴在上面,被冻得非常地清醒,可他没有阻止周源,他任由自己顺著周源的抽插摆动起来,呻吟起来。两人後来从茶几上滚到地上,高潮过後周源还很有兴致,他看见杨海晨被插时并没有勃起,他忽然便灵机一动,雀跃地问杨海晨:“你想不想做我?你没插过人吧?”
杨海晨听见了,那话儿更是吓得软趴下来。周源笑著抓住它,一口咬住杨海晨耳垂,说:“你怎麽这麽没用?!你是男人吧你?”
杨海晨任由他抓著,轻蔑地笑:“我呸,你真以为我没插过人了?我是怕你痛!”其实这麽久以来杨海晨只做过一次的一号,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不太成功,他也不喜欢。
“我怕啥了,跟你我还有啥好怕的。”周源无所谓般说。可想著想著,又有点不甘心,闷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跟多少男人好过?”
杨海晨翻了下眼睛,然後耸了下肩。
“操!”周源说。
杨海晨笑,从地上爬起来,边说:“说真的,我还真没跟哪个人耗过这麽长的时间,你说咱俩这是怎麽了。你都是要结婚的男人了,真他妈的……”
一提到结婚,周源就甚麽兴致都没有了。他问杨海晨:“你那天会来麽?”
杨海晨皱眉:“怎麽你跟高惠都老爱问这个啊?”
“我问跟她问不一样的。”
“怎麽不一样了?”
“她问是想你来。”
“那你问就是因为你不想我去罗?”杨海晨有点失笑。
“你真的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