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剑传奇————丁冬
丁冬  发于:2010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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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支著下顎,他沈沈地嘆了口氣,想起有一次跟他師父聊天時,他師父說過的話:

『能夠相信的,是有福的人;無法相信的人,是很苦的......』

燕拂羽不希望武叔崇因為無法相信而備受猜疑的折磨,自己苦自己,而武叔崇的不信任,對燕拂羽而言也是種傷害,他希望自己在武叔崇眼中是絕對值得信任的。但是,他師父也曾說過,當一個人中了猜疑的毒時,除了那個人本身,沒有人能幫他。他記得,那時師父的表情是悲傷的,在他問及師父是不是中過這種毒時,他師父只是笑笑,告訴他:

『做個能信人的人,遇上了你真心認為值得信賴的人時,不要讓猜忌毀了你們之間的感情。』

燕拂羽一直信奉著師父的話,用最坦誠的心去對待武叔崇,信任他,同時也贏得他的信任。可現在......他要怎麼樣才能讓武叔崇相信呢?感情的事,似乎不是嘴巴說說就夠,看來,只能用時間來慢慢證明了。

可是對於急性子的燕拂羽來說,這種方式還真能要他的命。剛才因為武季嶢在場,又有劉若冰的事,害他沒辦法跟武叔崇把這件事給理清楚......依武叔崇總是想得太多的個性來看,只怕武叔崇會益發肯定那個推論......真不該放武叔崇離開的。他愈想愈不妥,便站起身來想去找武叔崇。

這一起身,燕拂羽才發現武季嶢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

水聲轟隆,夜風帶著水沫拂過樹梢。

這時,一條人影出現在燕拂羽眼前--一身黑衣裹著高挑身材,背對著他,髮絲雜帶銀白而呈現灰色。當那人轉過臉來時,燕拂羽不禁吃驚地瞪大了雙眼,失口喊道:

「師父!」

來人是個老者,臉上的特徵是一道斜橫過眼下的刀疤,正是自小養育他長大的師父。但是,他師父已經死了,是他親手埋葬了的,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燕拂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人怎麼可能還魂?

「師父!你......你沒死......」乍見自己世上唯一的親人出現,燕拂羽的震驚很快地被強烈的喜悅取代,衝上前去抱住了老者,「師父~~」

「你還記得我是你師父。」老者語氣嚴厲。

「師、師父......」燕拂羽沒有意會到老者的憤怒,只是自顧自地拉著老者,眼睛興奮地上下打量,「你怎麼可能沒死?明明是我一鏟一鏟地挖土豪鴔A身上的呀,怎麼......」

「哼!看來你恨不得我死!我千叮萬囑,交待你不要下山,那些話你都聽到哪兒去了?山上生活與世無爭,強過闖蕩江湖百倍,誰知我一死,你竟接著就下山了......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師父麼?!」老者聲色俱厲。

「師父。」燕拂羽雙膝落地,「我不是不聽你的話,只是......」

「不用解釋了!」老者一拂袍袖,顯是怒極,「流星劍是不祥之器,你竟這般大膽地帶著流星劍下山,嫌小命太長了麼?」

燕拂羽低下了頭,還想為自己稍做辯解時,卻見老者對他伸出了手,說道:

「流星劍呢?拿來!」

「可是師父,我答應了明日跟人比劍......」燕拂羽滿臉懇求之色地望著自己的師父,「在江湖上闖出一個名號,是我從小的夢想,所以......」

老者嘆了口氣,「你是我扶養長大的,用心栽培你十八年,我又怎麼忍心讓你埋沒一世呢?但是依你現在的劍法造詣,又怎麼敵得過這釵h前輩?只怕你不僅保不住流星劍,更會將一條小命葬送在此啊!別多說了,把劍拿來,你現在立刻就回青瑤山去。」

燕拂羽嘟起了嘴,他瞭解他師父為他著想的心,而且,流星劍本來就是他師父傳給他的,現在要要回去,並不為過。但是,他已經答應了白述天明日比武,怎麼可以臨陣脫逃呢?攥緊了袖中的流星劍,燕拂羽心中猶豫不已。

老者犀利的目光定在燕拂羽身上,「你太操之過急了!唉......雖然你的資質上佳,手上又有流星劍,但要成為天下第一劍客,勢必還得要個三、五年的苦斥翽m......你聽師父的話,再回去潛修幾年吧!這場大會的事,我自會替你料理妥當。」

見燕拂羽沒有遵從的意思,老者語氣更厲,「難道你想違抗師命?」

「師父......」

「羽兒,把劍給我吧!刀劍無眼,生死只隔一線,誰也不敢保證比武時不錯手,難道你要師父眼睜睜地看你送死?」

轉含怒的冷殺聲調為勸解的慈藹的語氣軟化了燕拂羽心中的堅持。他抽出流星劍,倒轉劍柄,正想將流星劍遞給他師父時,卻聽得他師父說道:

「唉......你這孩子真是,我故意裝死,為的就是要試試你,誰知你果不出我所料......」說話時,只見燕拂羽改以劍身對著老者,老者握緊劍鞘時臉上掠過一抹喜色,「你這性子真該改一......」燕拂羽順勢將劍拔出,指著老者冷顏問道:

「你是誰?」

「你這孩子糊塗了?我是你師父。」

「你不是。」語調冷然,燕拂羽將真氣灌入劍身,火紅流星照亮黑夜。「我師父不會說這種話--你是誰?」話至最後一句聲調拔高,已是憤恨之腔。

老者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露了馬腳,但見燕拂羽眼神篤定,不帶絲毫猶疑之色,因此知道騙不了他了。

燕拂羽背上冷汗涔流,自己差一點就上了當。小時候他也曾說謊欺騙,但他師父總是選擇相信他--即使他所說的謊言荒誕不經--最後弄得他自己心懷楫髡茤Z白認錯......向來以這種方式對待、教育他的師父,又怎麼會對他心存懷疑、甚至設計試探呢?

燕拂羽和老者兩人如石像般靜靜對峙著,俱都一動不動,唯剩夜風在兩人之間穿梭。倏地,老者欺身上前,逕取燕拂羽胸口要穴,速度快得驚人,饒是燕拂羽早就全神戒備,還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方始險險避過。

但老者並非泛泛,早料到燕拂羽會迴劍護胸,原本抓向他胸口的五指一轉,改切他手腕。燕拂羽只覺手上一痛,五指一鬆,流星劍脫手。

老者快速探手抓向流星劍,驀地一粒小石自身旁樹林裡破空飛來,速度奇快、方位奇巧,老者為了閃避不由略偏身形,手指與劍柄差了幾分,燕拂羽因而得空抓穩流星劍,一招「天河斜傾」將老者逼退一步,接著使「流光織裳」,劍影籠罩老者全身,紅色劍光佈滿,一時間直如在身上披了件紅衣似的。

遭遇燕拂羽搶攻,老者不及細思林中埋伏人的身份與目的,本能地掣出藏在袖中的短劍,架住當頭壓下的凌厲劍招。

雙劍相交,紅色星芒四散迸射,幾將身周山林水石映成一片血紅。

※ ※ ※

月耀星輝,銀色光芒映照著龍首山巔林後的巨石。巨石嶙峋嶮巉,中間裂出一道約容兩人並行的石縫,成犄角般斜插指天,遠望直如龍頭上的兩隻角一般。

武叔崇到了此地,未見劉若冰的身影,不覺詫異。怎麼約了人,自己反而不在?武叔崇往月光照不進的石縫間探去,也不見人影,心想或頃B若冰因等不到他便轉回林前的廣場,便回身朝來處走去。

一出了林子,迎接他的就是嘈雜的人聲。只見人群裡似乎起了點波動,三三兩兩地往山下方向竄去。

武叔崇對這騷動沒興趣,只是在人群裡搜尋劉若冰,但沒看到劉若冰,卻看見了武季嶢。這下子武叔崇怒火中燒,一個箭步竄到武季嶢身邊,將正在閉目養神的武季嶢推醒,著急地說道: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燕拂羽呢?」

「啊?」武季嶢睜眼,「他在那裡想心事,我想我在那裡也沒事幹,就一個人回來啦!怎麼?他那麼大了,又不會搞丟,我看他也不會捨得撇下你一個人走,你這麼擔心幹嘛?」

「你......」武叔崇氣得快冒煙,不由分說地拖起還賴在地上的武季嶢,「這個時候難保不會有人暗算他,你應該待在他身邊陪他才是,怎麼可以放他一個人?」

武季嶢用異怪的眼神瞄了眼武叔崇,「你越來越婆媽了......」低聲嘟噥了句,「他有流星劍在手,怕什麼?」

但是在武叔崇不容違逆的目光逼視下,武季嶢只好認命。

這時,旁邊低聲交換的耳語傳進聽力靈敏的兩個武家人耳裡:

「出現第二把流星劍?」「真的假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走,去看看!」

武氏兄弟二人一聽,立刻跟著往龍口瀑布處移動的眾人一起往山下飛奔而去。

※ ※ ※

紅光閃耀,銀白水瀑映光,閃動成一條紅綵。

潭畔石上兩道劍光一來一往,鬥得正熾,由於均是由劍氣幻就的劍身,因此交擊時少聞聲響,但雙劍相交時點點紅星如雨竄飛,激烈可見。

老者一心只想快些簡瞈P拂羽,只因埋伏林中的人才是他最大危機。這麼多年來,他保有流星劍的事是他花了無數心血才使之成為秘密的,因此絕對不能被揭穿。只因覬覦流星劍者眾,一旦消息傳出,立刻成為眾矢之的,而他手上這把流星劍在當年玉海真人將之一分為二時,所含天石異鐵較燕拂羽手上這把為少,因此威力不足,更讓他不敢暴露。否則以燕拂羽的年紀,縱使天分再高,也難練得如他一般深厚的內力,可現在,兩人手上流星劍的劍光竟相差無幾。

而燕拂羽心下也是驚疑不定。獨一無二的流星劍竟然出現了分身,叫他難以置信。可眼前老者手中的劍,確確實實和流星劍一模一樣......這是怎麼回事?而老者奪取流星劍的目的何在?既然已經有了一把,又為何要他手中這把?

「你究竟是誰?」

老者並不答話,只急於擊敗燕拂羽以離開此地。老者奶O劍術原比燕拂羽為高,但因分心旁顧隱匿在林中的人,不免心浮,因此竟一時和燕拂羽打了個難分難解。

「為什麼你也有把流星劍?從何得來?快說!」燕拂羽連連逼問,手上劍招不停。

只見老者所使劍法氣勢磅礡,每一劍揮出俱都虎虎生風,凌厲劍氣瀰漫四野,竟引得石下水波晃蕩不已。燕拂羽暗暗詫異,只覺老者有數招劍法與劉若冰所使的相似,而有幾招更與他所學劍法劍意相通......因此他想,這個老人必定跟他師父甚有淵源。

這時老者一劍橫削,勢如天雷掠空,燕拂羽只覺似有一道疾電劃過他眼前一般,猛地勾起了他的記憶--這一招他師父曾經跟他反覆拆解過破解之法!因此思緒才動,身體早已反射性地動作,熟練至極地破解,更搶得一招,曲彎劍氣刺中老者右肩上巨骨穴。

中招之時,老者右手臂劇痛僵麻,迅即劍交左手,後退一步,眼神憤怒中帶有一絲悲傷。而燕拂羽既險又巧地避過這兇狠至極的一劍,想起適才情境亦是心有餘悸,便也不自禁後退,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好、好......」老者緩緩點頭,「你果然不出我所料,處心積慮地創了對付我的劍法......」視線對著燕拂羽,但空茫的眼神卻掠至燕拂羽身後,彷彿他背後站著個人似的。

老者看得那般認真,讓燕拂羽心中發毛,可怎麼也不敢回頭看自己身後。

「你識得我師父?」

「呵呵......當年師父偏心,將好的都傳了給你......心法、劍招、還有流星劍,好的都給了你......」老者受傷兼震驚過度,又在他生平最大敵人的徒弟手下輸了一招,頓時憤怒、妒忌、悲哀......等情緒一起湧上,因此一時竟對燕拂羽的問話充耳不聞。「可今天我要讓你知道--我不會永遠輸給你!」

老者厲吼出聲,左手紅劍織出一片劍網,鋪天誚a朝燕拂羽席捲而來。

左手劍劍勢奇詭,配以老者迅如鬼魅的身法,燕拂羽只覺彷彿一眨眼間,老者便疾撲至身前,劍尖直指頸項正中。

燕拂羽從未見過他師父那張臉露出如此猙獰的表情,又正在揣測老者與他師父的關係,因此駭然之餘竟想不起還招,本能後退。

眼見得劍芒尖端將觸及燕拂羽喉頭皮膚時,斜地裡一道人影閃入,同時背對深潭的燕拂羽腳下一空,便落進了水裡。當燕拂羽濕淋淋地從水裡拔身而出時,便見武叔崇已和老者鬥在一處,雙方招來式往,看得出武叔崇掛心於燕拂羽,只想抽身,但老者鬥紅了眼,竟不放過。

這時,武叔崇聽到水聲,便斜眸察看燕拂羽的情況。這一分心之下,老者的劍覷機陰險地上挑,「啊」的一聲,武叔崇右肩中劍,燕拂羽與武季嶢同時前撲。

燕拂羽距離較近,先一步抵達。他左手扶住武叔崇,右手持劍迎上老者追擊而來的劍,但左側衣衫微微滲濕,燕拂羽知道那是武叔崇的血......武叔崇血流如注,燕拂羽心急不已。

「哼!想倚多為勝麼?」老者左手劍遞出一招,分襲燕拂羽和武季嶢兩人。

武季嶢聞言,便即退下,憂心地看著武叔崇,但劍影紛飛,他也插不進手將武叔崇接過來止血療傷。

這時,原本寧靜的水潭邊聚集的人愈來愈多,得訊的眾人凝神觀戰,察看燕拂羽的劍法招式,以及猜測老者的身份。以左手使劍的人本就不多,而老者的劍法眾人俱都聞所未聞,只覺詭譎狠辣、險奇難測,往往從料想不到之處襲來,又見劍光飛掠,實難分哪個是虛招哪個是實招。但以這等奶O而論,怎麼說也都該是享有盛名的一流劍者。

因此,關於白述天創有一套左手劍法的言語在人群之間傳遞開來。

驀地,燕拂羽和老者竟使出相同的招式。由於一左一右的兩人相對而鬥,竟使雙劍正面相交,剎那間紅芒乍迸,刺得眾人眼睛幾乎無法直視。

而在兩股大力相撞之下,燕拂羽因奶O之差,手中的流星劍被絞飛上天。

流星劍如陀螺一般旋飛而上,隱隱發出嗡嗡聲響,老者也跟著立刻飛沖上天,在流星劍如星墜般畫弧下竄時,將流星劍穩穩地抓在了手裡。

「你、你的劍......」武叔崇指著飛躍而下的老者身影,意思是要燕拂羽快去搶回來。

但燕拂羽只是急匆匆地先將他抱了起來,交給趕過來照護的武叔崇。兩人為武叔崇止血敷藥後,燕拂羽這才抬頭看向搶走了流星劍的老者。

因入口處已被人群給圍住了,老者遂朝向樹林奔去--

「傷人奪劍之後想逃?沒那麼容易。」一個聲音自林內傳來,緊接著劍光一閃,老者的身影被逼了回來。

只見兩個人纏鬥一起,一個是老者,而另一個卻是人人都以為他喬裝改扮,趁夜來搶流星劍的白述天。

「嘿......我有流星劍在手,你以為你留得下我嗎?」老者獰笑,以搶自燕拂羽的流星劍應敵。本擬這把劍質地較他原有的為高,應能將他的奶O更往上提,誰知劍上所發出的紅色劍芒竟與他自己所擁有的那柄一般無二。

怎麼會這樣?老者於詫異中慌亂接下白述天一劍。但因流星劍未能如他所料地增強他的奶O,失望驚疑之下,劍法凌亂,然而白述天卻早已心中有備,故此原本劍法奶O相當的兩人在這時有了高下之分。

白述天步步進逼,將老者逼到臨水之處。凌康率領『白虹山莊』門人圍在周圍,以免老者逃脫。

老者此時背對水潭--方才他亦是如此對付燕拂羽--已然退無可退。

「嘿......別做困獸之鬥了,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還不撕下你的假面具?」白述天刷刷刷幾劍,全是向著老者面門招呼,欲擬割破他的易容面具,現出本來面目。

此時老者頓覺心灰意冷。旁邊已經聚集了無數江湖人士,即使打敗了白述天,也未必能夠保得身份不被揭穿,畢竟,能和白述天鬥上百招以上的人屈指可數,而武未C法等更是瞞不了人......老者斜瞥遠處觀戰的武季嶢一眼,手上劍勢不禁略顯沈重。

想了幾十年的另一把流星劍終於到手,不料卻和他自己擁有的那把一般無二......難道他真的沒有騙他?老者腦海浮現了一個人的面容--

--『為什麼你不肯信我?』

心神陷入回憶,手中流星彈飛,白述天的劍在老者臉上劃了個「井」字,淺淺血痕下是老者自棄的笑容。看到劍痕滲血,白述天不禁微微一怔。這一劍的力度拿捏分毫不差,原該只劃裂面具而不傷及皮肉的。

「呵......不用費心了,這就是我本來面目。」老者說著,從臉上撕下那道偽裝的刀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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