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柳!”
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柯煦扶他靠在床边,用内力逼他,除了吐出几口水,他并没有苏醒的迹象。”醒来呀,少柳--快醒来呀--”
他一声声的呼唤引不起怀中人的丝毫反应。
”少柳,求你睁开眼睛好不好。我是柯煦,那个老缠著你的柯煦。”
他试图想起他们的相识,却发现竟完全搜寻不到那段记忆,不知何时起,少柳已如他呼吸的气息一般,自然而不留一丝痕迹。残存的只有他若有若无的笑意,浅浅的笑意。
他低下头,怀中的人苍白的双唇无一丝血色。他会不会……
”不会!少柳!”他拥紧他,” 我不逼你了--少柳--”
他贴上他的双唇,想唤回他的一点生气。
求求你醒来!
醒来!
不问你,不逼你,就如过去一般,若要我离去,我也绝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只求你醒来。
双唇的温度竟一点点降低,渐如寒冰一般。
隐隐的,从双唇间渡过一抹幽冷的气息。
如……魅的气息。
令人心底无以言喻的恐惧。好可怕的气息。
而此时,君少柳的眼睛却骤然睁开了。
琥珀般迷离的眼神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他震慑於他散发的莫名气息中。
不知如何形容,却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味道,在清醒前,已经溺入其中了。
--溺入……
--或是无法自拔……
今夕何夕?
月如水,
人相倚。
有多少诉不尽的相思?
有多少说不完的柔情蜜意?
”煦……”
轻柔的声音,娇媚的眼神。
月光的朦胧令空气仿佛弥漫著胶著的味道,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诱惑。
雪白的玉臂揽上他的颈项,如兰的气息在他耳边似有似无地拂动。
”煦……”他轻轻地呵气,红唇在他唇边游离。
”少柳--”柯煦的喘息愈来愈沈重,”不要玩火。”
他吃吃地笑著,”煦,你不想要我吗?”
他轻舔下唇,满意地听到柯煦愈重的呼吸。
黑直的长发披散开来,衣襟状若不经意地垂下肩头,露出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的樱丘,还有紧挨著他灼热部位的翘臀,无时无刻不在刺激著他的感官。
他无意识地抚著他的背脊,听那不断从红唇中逸出的浅浅呻吟,心跳得愈加剧烈。吃吃的笑渐变成碎碎的喘息。
”……嗯……啊……”
软软的身躯紧紧地贴著他,诱人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他觉得理智在一步步地离他远去。
”少柳--”
他低吼一声,覆上那几欲令他疯狂的红唇。
”……啊……”他欲拒还迎地挑逗如饮醇酒。
好美的声音。好美的人儿。
他攀附著他,微微苦闷的表情带著撒娇的意味,”……煦……”
此刻的少柳,他无法明白,也不想明白。
疯狂了,陷落了。
纵使明天要地裂天塌,他也要留住这一刻。
他在笑。
若无其事的笑。
心无城府的笑。
如孩子般纯洁无瑕,仿佛在问你,他要哪一件礼物。
原以为是幻觉的琥珀色竟又渡上了他含笑的双眸……
淡淡的发香萦绕,镜中慵懒的人影静静地依靠在他怀里,木梳滑过柔软的发丝,延系著近乎颓废的味道。
他甩开脑中关於那抹诡异笑容的种种疑问,指腹代替木梳抚过他的发,顺著滑入他衣内。
”不要--”他按住他游移的手,”我累了。”
”少柳……”柯煦皱起眉头,不明白他自醒来的奇怪行为。
君少柳幽幽地叹了口气,”就当是一场梦吧。”
他强迫他转过来,语气不容一丝拒绝:”休想!”
他眼神的坚毅令君少柳不由地避开,”反正你要的我已经给你了,当初的救命之恩也报了,我们以後再也互不相欠。”
柯煦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报恩?你说这是报恩?”
尽管他的双臂被勒得阵痛,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迎上他即将爆发的怒火:” 对!”
不明白,经历了那样的如火激情,他为何能保持如此澄清如水的眼神。难道,一切都只是一场美梦,梦醒了就必须承担美丽後的痛苦?
为何要如此贱踏他的真心,他明知道,他要的不是这个,他只要……他只要他心中有他,纵使只有一小块。
”你好残忍……”他紧紧地将他锁入怀中,仿佛要将他嵌入身体般的炙热气息将他包围。
无法恨他,也无法让自已放弃。这是自已选择的一条不归路,时至今日,已是奢望。
他埋首於他的发间,惟有如此,才能避开那无法挽留的逝去的甜蜜。
君少柳的声音此时显得那麽的遥远。
”回洛阳成亲吧。”
拥著他的手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他选择视而不见。
”就算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他看不清柯煦的表情,却能从紧靠的身体上感受他胸中的汹涌澎湃。
”我答应你。”
他猛地回头。
柯煦笑得凄凉,”我答应--你。”
刹那间,他以为听到了某种声音,滴血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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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凌乱,让司歌若有所思地看了柯煦一眼。
然後司剑如影子一般跟在君少柳身後。
柯煦不禁流露出一抹苦笑。
他顺手折下一截柳枝,递给他。
君少柳抬起头,眸间掠过一丝诧异。
”有个失意人说过,一丝柳,一寸柔情。”
他半晌无语,沈默的空气触痛了各自隐隐的伤。
”好了,”柯煦首先打破这层浓雾,”我走了。”
他走上小船,状若无事地笑道:”真是遗憾,来到羽榭,竟未能尝到一坛好洒--”
君少柳道:”司剑,把那坛’ 竹叶青’拿来。”
隐於暗处的人影一闪而逝。
”早知你好洒,怎麽可能不准--”他被突然逼近的人吓住,直觉向後倒去。
柯煦勾住他的腰,转眼将他带到船上。
”煦……”他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
”对你--”他眼神中的光芒让他无所逃避。
”我永远不会放弃!”
待司剑回到湖边时,船已飘然远去。
司歌抱著一坛酒,没想到执意跟来见到的居然是这副情景,急得直跳脚。
”司剑姐,你快去把少爷救回来呀!”她求助於身边唯一会武功的人。
”不用。”
从柳荫中缓缓踱出的人,嘴角嚼著邪邪的笑意。
”主人!”司剑不禁动容,和司歌双双跪下。
他望著远去的人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你说,这游戏是不是越来越精彩了?”
後记:古人有临别赠柳的习俗,但一般是送给即将远行的人。而柯却折柳予君,其意不言自明。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疥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
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隐晦一夜苔生。
吴文英《风入松》
第二章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扬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欧阳修《浪淘沙》
洛阳城。
青楼。
老人拉著谁也不懂的调子,在这喧闹异常的地方显得突兀,但谁也不会去管他,也不会去招惹他,,因为这是青楼。
洛阳城有三个地方是不容人放肆的。青楼居第二。
紧随其後是洛阳王府。这并非是洛阳王好欺负,而是这个小段王爷太爱交朋友了,五湖四海,肝胆相照,严谨的规矩早放一边了。
而现在,风流潇洒的小段王爷--段玉楼坐在临窗的位子,悠哉喝著青楼的极品名茶。没错,的确是茶,小段王爷最爱喝的不是酒,是茶。
”王爷,可人扶你回房吧。”娇嗲的语调透露著任谁都看得出的深情缠绵,可人水汪汪的双眼似羞似媚地追逐著眼前人的身影。
段玉楼微微一笑,” 可人,别忘了这是青楼。”
可人无法反驳,做一行自有一行的禁忌。
青楼便是风尘女子的禁忌。
虽名为青楼,却不许风尘之事沾染其中。青楼是个清白如水的地方。也许有人想破坏,但已被打狗棒驱逐出洛阳。
对,洛阳最难惹的地方便是丐帮总坛。
任谁都知道,丐帮总坛”
曾经”在洞庭君山。然而,不巧的是,丐帮的第九十九代帮主是柯煦,更不巧的是,柯煦最在乎的人是君少柳,一个即使不会武功也能操纵整个武林的绝顶聪明的人,谜样的”
君少爷”。於是,在一句”
君山太挤了”的话之後,柯煦下了一个令丐帮前九十八个帮主会集体从棺材里跳出来掐他脖子的决定--迁帮。一声令下,丐帮上上下下一大帮子人从君山迁到千里之个的洛阳。
这一行动,令江湖中人瞠目结舌,也让洛阳府尹叫苦不迭,有一个交流广阔的王爷也就罢了,出了事自有万岁爷担著。谁料想江湖第一大帮竟落户洛阳,真是”飞来横祸”。
此时,一直叫他提著脑袋过日子的小段王爷却出人意料地伸出援手,授予他锦囊妙计。
丐帮方到,便收一官府的公告,限他们三天之内完成三件事,否则就得自行离开。
其一,青楼不卖笑。
其二,乞丐不讨饭。
其三,王爷不留客。
後来得知,第三条是府尹擅自加上的,而且三天之後,也就是他任期圆满之日卷铺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人虽走了,官府公告却依然有效力。
这一纸公文,将官府,王府,丐帮搅得个天翻地覆,整个洛阳城也沸腾起来了。
在丐帮一堆小叫化,大叫化,老叫化为日後的生计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还在凉凉的凉亭凉凉地喝著西湖”
碧螺春”,然後凉凉地抬起头,扔给柯大帮主一句凉凉的话,”不许讨饭?那还不容易,我们卖饭不就得了。”
於是,丐帮转眼之间换了门脸,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江湖,丐帮要放弃几百年的老行当,改行开饭馆了。
而饭馆的招牌就叫” 青楼”。
青楼不卖笑,而卖饭。
卖饭的乞丐,讨饭的客人。
君少柳一句话将三大难题解决了两个。
就在洛阳城的人翘首以盼他如何对付第三个问题时,段王府数以百计的门客在一夜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令人叹为观止。
没人对此作出说明,也没人敢探究其中的奥妙。
有人说,当天夜里,有一黑衣人潜入王府,胁持王爷,逼迫众门客解散;也有人说,君少柳夜访王府,对王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让王爷痛下决心;还有人说,柯煦率领一帮兄弟,将王府围个水泄不通,王爷被逼无奈,只好委屈求全;更有人说……总之,说法甚多,却无证据。所以,那只能是”有人说”。
从此,丐帮在洛阳站稳了脚,在武林中的地位如日中天,种种事实证明,迁帮之举利大於弊。
同时,武林中人关於柯煦与君少柳暧昧关系的流言四起,直到不久前丐帮突然宣布近日将於唐门联姻,才令这些蜚短流长没了口实。
如此说来,洛阳三大禁地丐帮已占其二,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使尊贵如小段王爷,也不得不谨言慎行。
” 不知小王是否有幸请秦长老共饮一杯?”
段玉楼举起茶杯,遥遥向老人致意。
这满脸沧桑,面如枯缟的老人竟是丐帮的首席长老---秦中明!
” 老朽年迈,王爷盛情不敢当。”
他不卑不亢的语调渐渐显出长老风范,不由让人肃然起敬。
段玉楼丝毫不以为怵,徐徐道:” 柯帮主一别多日,不知最近是否有消息传来?佳期在即,可别误了好时辰。”
秦中明望了他一眼,自从三日之约以後,丐帮与段王府的关系就不是很好。” 不劳王爷费心,帮主刚有书信传来,不日即归。”
” 这次柯帮主一去数日,听说是为了寻找君少爷。长老这般急匆匆地婚礼筹备,不觉得太早了些吗?我劝长老趁此机会放弃,免得白费了功夫。”
” 本帮的事,不劳王爷费心。”提及这个在丐帮颇为禁忌的事,秦中明不由脸色一变拂袖而去。
话题至此,已陷入僵局。但秦中明临走时的慌张脚步又让段玉楼脸上浮现出一抹本不该在” 仗义疏财”的小段王爷身上出现的笑容。
一直偎依在他身边的可人仿佛没瞧见刚才的波涛汹涌,柔柔的声调任谁也不忍拒绝。
” 王爷,该回府了。王妃还在府中等你。”
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缓缓前行的两人一骑,行走在这荒野古道上,享受凉风习习,不觉心旷神怡。
俊朗的男子眉宇中自有一股侠气,当他用宠溺的目光看著怀中人时,爱意流露一览无余。
然而看情形,他怀中人并不作如是想。
” 煦,放我下去!”
” 放你下去?”男子作势放开手,吓得他马上抓紧他的衣襟。”这是你自已不愿下去,与我无关。”
他根本是吃定了他与他的马犯冲,上马就摔跤的弱点。他认命地叹了口气。
男子重新搂紧怀中的人,”少柳,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会疯掉的。”
回应他的依旧是无边的寂寞。
一路上,无论他如何恳求,都无法动摇他的想法。在进退两难时,他提出了一起回洛阳的建议,为自已夺取最後的机会。
”少柳,如果没有他,我还有没有机会?”
他哀伤的语调总让他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幻觉。
一时间,他无法回答。
真的无法。
没有他,这世上便不会有君少柳这个人,自然也谈不上什麽机会不机会。
这些话,他不忍说出口。
只要回到洛阳,一切都解脱了,没有爱恨情仇,没有痴恋纠葛,种种恩怨皆归尘土。到那时,他也可以了无牵挂的远走天涯了。
那麽,现在的一切,就当作对他的一种补偿吧。纵使他不能让自已幸福,至少他可以满足他人幸福的心愿。
”煦……我好累……”他偎进早已为他等候的胸怀。
柯煦心疼地看著他脸上的疲惫,放眼四野,瞧见不远处有座破屋,大概是山间樵夫的歇脚之处。”我们不赶路了,今天就住这里吧。”免得到时候以天为盖以地为庐。
”嗯。”
他小心地扶他下马,”你先等一等,我把马牵到後面去。”
君少柳倚在树旁,闭目养神。
松弛的神经未注意到隐隐传来的马蹄声。当他有所察觉时,正瞧见一匹烈马冲他迎面奔来。骑者惊慌失措的声音看来已对这匹马失去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