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城盯着眼前的男人，他明明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影子，可是为什么一下就变成了小气吧啦斤斤计较的居家男人了呢？虽然年纪是大了点，可是他还不至于到年老色衰赚不到钱的地步，短短数月，这个人貌似突然悔过从良了。可就算生活困难，也不用像现在一样苛待他自己吧，要知道，身体是自己的，他一日三餐不好好吃饭，终归是会出问题的。

“我帮你提东西，你看你忙了半天也够累的了，等下子还要做饭，我帮你打个下手你也不用那么辛苦是不。”舒城笑眯眯。

“谁说我要做饭了？”严冰语一脸茫然。

“呃？你不是才提到蔬菜的事情吗？怎么，不是要买菜？”这回换舒城一脸茫然。

严冰语眨眨眼想了想，笑道：“哦，我只是说说，又没说要买。晚餐嘛，等下我去买个卤菜，再买几个馒头就行了。不过，真不好意思，你恐怕得将就下了，等你有钱了再好好吃吧。”

舒城真恨不得大叫一声我为嘛要将就，可是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严冰语已经走到门口换了鞋，直起身子来时，削瘦的背看上去有些许佝偻。

“大叔等等！”舒城轻声唤了下，严冰语回转头来静静盯着他。

舒城摸摸口袋，“哎呀，我想起来了，刚才买泡面时还找了50块钱，你看，我的记性啊！”他调皮地笑笑，抖了抖手里绿色的票子，“今晚不用将就了，咱们把它都花光吧。”

严冰语侧着身，微微抬起下巴，眼里满是年轻人的影子，“那很好。”

晚餐虽说有严冰语坐阵，可是他还是选了最偷懒的做法，那就是不管生的熟的洗干净了全倒下去就能吃的——火锅。

即便还没到冬天，可是天气一天天转凉，也许偶尔吃吃火锅是个不错的选择。

舒城倒很是兴致盎然，一路上东看西瞧不说，路过调味品商店还猛拿了几包不同口味的花椒粉和辣椒酱。平日里让他来菜市场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用他的话说，男人是根本不该来这种地方的，他们只用边看报纸边等着妻子把饭端上桌来就行了。

自己以后的妻子，呵，会是个什么样子，该是哪家的千金呢。舒城苦笑了下，看来自己也许连普通男人所希冀的家庭都不一定能拥有呢。

不过，今天倒是发现了，原来来菜市场也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有一些从未体会到的东西，可以从这里发掘。那是——真正的生活的感觉。

身边的男人正在专心致志地挑选香菇，个儿大的，新鲜的，就装进袋子里。

他弯下腰时，头发也不再垂下来，所以，专注的目光一点也没有被遮住。他不笑时，眼角是看不出有皱纹的，但是，舒城觉得他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这个男人，观察多了，其实是个很安静很适合专心过日子的男人，虽然，他在某些时候的样子很妖媚，很热情，可是，安安静静踏踏实实也许更适合他。

他为什么还不结婚，他的家人呢？舒城脑子里突然蹦出这样几个问题。之前虽然有提到，可是好像被玩笑给带过去了。

他也很自然地问了出来。

严冰语正在把装好的香菇递给摊主，冷不丁被问了这么两个问题，身体有些僵住。

“结婚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他淡淡说，“再说了，我也不想糟蹋人家好姑娘。”

把钱付了，接过香菇，严冰语直视舒城，“我除了已故的母亲一个家人也没有。如果有，也已经忘记了。”

舒城正要说些什么，手上沉了些，严冰语已经把香菇的袋子挂到他的手臂上。

那个男人的回答很奇怪，不过，自己会突然问一个不算太熟的男人这种问题，也是很奇怪的吧。

舒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五颜六色的袋子，叹了口气，他何时干过这种事情啊，可是一天之内好像把没经历过的家庭琐事都过了个遍，最郁闷的是，自己却好像还乐在其中。再抬头时，严冰语已经走到了前面。

“喂，大叔，你可是慢点走啊。”他拎着晃荡的袋子追上严冰语。

严冰语微笑着侧头，“你要吃什么蔬菜？生菜和茼蒿好吗？小白菜好像也不错呢。”

舒城一时无法消化严冰语装点着微笑和温和的问话，“啊？好……都好！”

“那就快点走。”

露在袖子外的手腕多了丝丝冰凉，是那个男人拉着自己。他的手，很凉呢。

舒城突然想起那一夜他灵巧的手指，一种古怪的感觉从心里蔓延上来。在这个男人眼里，自己现在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完全的，一头雾水，对于他的态度。

50块钱虽然不多，可是两个男人吃一顿自做的火锅还是绰绰有余的。除开贵一些的生牛肉，其它的食材你挑我选倒是买了不少。

回到家，严冰语刚刚准备好底料，做好汤汁，舒城就把菜装在盘子里给端了上来。

“哎哎，你洗干净了没有啊？洗这么快，要是没弄干净害的可不只我一个人哟。”严冰语拿筷子轻轻敲了下已经伸到盘子里准备拿菜下锅的舒城的手。

“放心，我准备的还能出问题！”舒城拍拍胸口，顺便摸了摸被敲的手背，嘴边不自禁就扯出个笑来。

看着他那自信满满神气十足的样子，又想起之前他打扫完卫生邀功讨喜的神态，严冰语微笑着叹了口气，摇摇头。

“行了，你下菜吧。”

舒城往锅里瞧了瞧，从旁边的袋子里摸出花椒粉和辣椒酱，往里面加了些，边搅拌边随口说道：“火锅嘛要味道重一些才会好吃，你去过青年路那家重庆火锅店没？我们哥儿几个要是吃火锅一定会去那一家，他家做得相当地道，价钱也不会很贵。对了，你应该不怕吃辣吧。”

舒城抬头时一脸不以为意，严冰语见了，只是笑笑，在舒城再次低头加菜时，他才敛去了眉间的平和。

菜已经煮得差不多，舒城把一盘子切得薄薄的牛肉全都下了下去，不一会儿一股浓香辛辣就飘了上来。

“来来来，第一筷，孝敬我们辛苦的大叔！”舒城夹了一片煮得刚刚好的牛肉，送到严冰语嘴边。

严冰语默然了一会儿，张开嘴，接到了嘴里慢慢嚼。也不知是太烫还是太辣，沾到些汤汁的嘴唇立刻红了起来，抬头看舒城时，眼睛里也多了分不知是烫还是辣的意味。

舒城看着他轻轻动作的嘴，之前心里奇怪的感觉又深了一层，慌忙用筷子夹了片香菇就往嘴里塞，可是这又烫又辣的事物哪里是能像他那样狼吞虎咽的，才送到嘴里，就边咳嗽边给吐了出来。

“好像有人和你抢似的，吃那么急做什么。”严冰语递给他一杯水，眼角边泄露出丝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果然是个孩子。”

舒城听到严冰语最后那句话，心里又气又恼，怎么自己一到男人面前就变得像个毛手毛脚的愣头青，而且越是不想这样越是频频出问题。其实他在外面从来都不是这种形象，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虽然这和那个无所不能的老爸很有关系，可是光看结果不看原因的话，他就算一个人在外，也是能独当一面的了，只不过他有时候的确有那么些懒，以及不在乎罢了。

“那可不是，你得想想，如果不算以前在学校里所谓的野炊，这可是我自给自足的第一顿饭，我当然心急想要尝尝嘛！你说是不是，大叔？”这一回吸取了教训，夹的干豆腐先放到外面凉了凉，然后才送到嘴里，“哎呀，我的辣椒放多了，不过味道还是很好的！”

“是是是，就算是一整包辣椒都放进去，我估计你也会吃的一片不剩，就是因为这是你所谓的第一次。”严冰语耸耸肩，一副了然的神情，“男人的面子确实很重要，小伙子，你做得没错。”

舒城差点给喉咙里的豆腐渣呛到，一双本来就很大很亮的眼睛瞪着严冰语，活脱脱一副恐吓的模样。

严冰语咬着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瞪了，再瞪就成牛眼了！”

眼角边的皱纹轻轻舒展开来，眼睛里，笑意漾得可以滴出水来。

舒城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刚刚才被凉水冲下去的热又回到口腔里来了。不但热，而且渴。

连反驳都顾不上了，低头就夹了菜往嘴里送，荤的素的也不管那么多，反正嘴巴不闲着就行了。

“哎，你别把我喜欢的香菇给吃光了啊。”伴随着一声轻轻的责备，舒城到筷的食物被严冰语的筷子给压住了。

“我的。”严冰语另一只手指指自己，有条不紊地夹起那片香菇送到嘴边吹了吹，然后理所当然地下了肚。

这个老男人顽劣起来，原来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的，舒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害臊，和我一个小孩子抢食物，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啦！”

反正男人都这样说了，他也不介意自称为小孩子，“好吧好吧，为了显示我对大叔你的热爱，我再下一盘香菇，全都留给你吃。”

虽然嘴上说要抢，可是严冰语对于第二锅的菜也没有吃多少，应该说，他从头到尾就没吃多少。

当舒城发现自己已经吃不下了时，才意识到这点。

“你减肥啊！平时不好好吃饭，现在有得吃了也不吃，本大爷请客你敢不给面子！”舒城佯怒，捞了一小碗食物，砰的放到严冰语面前，“吃！”

严冰语盯了他片刻，扬扬眉，故作神秘道：“我把肚子留给了好东西哟！”

说罢，从袋子里摸出几罐啤酒来，开了一瓶，猛地灌了一口，还发出吞咽的声音，“好爽啊，怎么，要不要来一口？虽然比不上你喝的那些高档酒，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喝一口还是感觉相当不错的。”

舒城盯着在眼前晃荡的酒罐，皱皱眉，“我饱了，喝不下。你也是，给我吃完了再喝。”

严冰语看看他，又看看酒，仿佛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喝起来。嘴里咕哝道：“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吃完了哪有肚子喝啊。”

不一会儿，一罐酒就见底了。在严冰语准备开第二罐的时候，一双手抓住了自己的。

“别喝了。”语气很无奈，随后又变成戏谑，“你要是醉了岂不是要我给你洗澡。”

严冰语愣了愣，他记得有个人曾经这样对他说过，只不过当时的语气很温柔，很温柔，一点也不像句玩笑话，自己就傻傻地对那个人笑道：“好啊，你可要说话算数哦！”后来那个人便用溺爱的口气说自己醉了，可是，自己其实一点也没醉，他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其实好的很呢。

严冰语恍惚地看着刚才说话的人，眼里充满了迷茫与委屈。现在，才喝了一罐酒，怎么好像就醉了呢。

舒城本来是玩笑话，可是看到严冰语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喂，我是说你喝的像牛饮一样，哪有像你这样喝酒的啊，醉了我可麻烦了！”故意放大声音的责备。

严冰语就那样凝视了舒城一会儿，末了“切”一声，“你以为我那么容易醉啊，如果真是这样就好罗。正所谓一醉解千愁，醉了就不用再为这个麻烦的世界头疼了。”

“你醉了谁洗碗！大叔，不准喝了，赶快去洗碗去。”舒城趁势夺过严冰语手里的啤酒，脸上作出乖乖的笑容，“大叔，你洗碗去吧，我帮你收拾桌子，呵呵，帮你收拾桌子。”

手又碰到了装菜的碗，舒城低头看了看动也没动的菜，无奈地叹了口气，居然又败在了这个家伙手里，再抬头时，只见着了严冰语端碗筷去厨房的背影。

碗筷收拾得还算顺利，舒城非常庆幸自己没有打烂什么东西，桌子也擦得如同开始一样洁净，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自己原来还很有做家务的天分嘛！

欣赏了自己的杰作一会儿，本想到厨房里去凑凑热闹，没想到才到门口就被严冰语赶了出来。

“你先去洗澡吧，等晚了水压不够你可就洗不成了。几个碗我一会儿功夫就可以搞定，还用不到你麻烦你。”严冰语如是说，当然，怕那个人惹麻烦才是真的。

看着系着围裙的男人，一手拿着洗洁精一手拿着洗碗布，心情就变得很不错，舒城倚在门口观看了男人忙碌的背影好半天，才懒洋洋地说道：“我去洗啦！”。

“嗯。”略带鼻音的应答，“有什么事叫我。”

12 Light＆Shadow（1st）

虽然简陋，不过严冰语对于洗漱的地方倒还是用心，东西当然是谈不上高级，可是该有的还是一样不缺。舒城本想着自己也许会不会用他家的热水器，说不定等脱光了开洗时还要麻烦那个男人来帮帮自己，可现在看来好像完全是多虑了，不知怎的居然冒出些许失望来。

匆匆洗完了澡，说不冷那是骗人的。现在天气渐凉，整个厕所通风状况却还相当良好，舒城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觉得忍受一下也没什么，可是想到那个看上去瘦弱的老男人就觉得有够呛，等到冬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套好睡衣擦着头发出了厕所门，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厨房已经没了动静，兼做卧室的客厅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舒城四处转了转，屋子总共就巴掌大块地，人还能消失了不成。

开了门，黑暗的楼道里冒着丝丝橘色的火星，依稀可以看见男人靠着墙望着外面静静抽烟的影子。也顾不得自己身上只穿着睡衣，舒城便走向那人，手触到手，凉的，不自觉就攥在自己的手里暖着。

“干嘛跑到外面来抽烟，这么冷的风。”语气夹杂着丝丝埋怨与关心，舒城也懒得去掩饰。

严冰语调头看看他，笑道：“哟，才来没几天就成了管家的啦。抽得满屋子烟一会儿睡觉多难受，万一打开窗子透透气那岂不是更冷。你先进去吧，我把这根抽完了就好，很快的。”

说罢抽出自己的手抚摸小动物似的揉了揉舒城的头，嘴里也不闲着，明暗间幽幽吐着烟雾。

舒城哪里被人这样揉过头，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夜风一吹，非但没觉得冷，反而觉得有股股火苗从心底和身体里蹿了出来。黑暗里只有男人明亮的眼睛和明灭的火星，以及被火星映出的形状美好的唇。

一只手拿掉那人嘴里的烟，一只手把那人带进自己的怀里，半靠着墙就吻了上去。那人的唇也和手一样冰凉，还有劣质香烟的味道，舒城描摹着那人的唇形，直到没有了香烟的味道，然后把温热的舌头伸了进去，碰到里面的柔软。

在唇上徘徊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严冰语反应过来，也足够让他拒绝。他当然没有拒绝，所以在舒城的舌头进入自己的口腔时，他很自然地回应起来。双方的柔软胶结在一块，是寒夜里鲜有的火热与缠绵，竟让人生出些深情专注的错觉来。

温度用这种方式也许是很容易传递的，在舒城的怀抱和唇舌纠缠下，严冰语的唇和身体渐渐热了起来。黑暗中和露天环境的双重刺激，足够激起人的兴奋，那种隐秘的叛逆的兴奋。

一吻作罢，两人都已然气息不稳。

“你……”严冰语低声说，“你真是大胆。”

“我还想玩些更大胆的，可是怕风寒露重大叔你的身体吃不消。大叔啊……”舒城的唇擦过严冰语的鬓角，来到他的耳边，吐出低喃，“要不要做？你的身体很兴奋呢。”

其实舒城也禁欲一个多月了，刚才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恐怕也是身体快了脑子一步，虽然他本来还不想和这个男人发生点什么，可是既然吻都吻了，自己的身体也叫嚣着想要眼前的人，他也犯不着折磨自己。昨天搬到这个男人的房子里也是正好遇到自己无处可去，反正自己呆不了多久，他舒城还不至于没办法到要忍受这种窘迫的日子那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