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挣扎————青河
青河  发于:2010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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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德国。

阴阴暗暗的天空,瀰漫着灰濛的浮云,空气里透着湿润的味道,虽然才刚洒过一场雨,然而四周飘散的暗沈气氛,还是无法为之洗涤。

这是一处属於犹太人的小市区,在德国的不同地方,都建立了这样的一个细小区域。在犹太人的本国灭亡后,整个民族便陷入流离失所的局面,飘泊於欧洲的每个角落。


然而…………

在一所犹太人开设的市场门前,一名贵妇牵着自己的爱子,正在打量着需要的食材。

贵妇与小孩子都有着标准的金发蓝眼睛,象徵着光荣的德意志血统。不管是行为举止,或是表情语气,都流露出高尚的优越及自傲。

「请问……想要些甚么?」身为店主的老犹太人以不太完整的德国语问道。

「妈,我想吃蕃茄。」孩子扯扯母亲的衣袖,撒娇道。

「好的。」贵妇点点头,朝老店主说道,「给我三个蕃茄,四棵萝蔔。」语气有如主人对待卑微的奴隶一般。

「知道。」老店主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瀼开了笑脸,毕竟会有德国人来光顾他们,实在是非常难得。他快手把瓜果放入纸袋中,细心包好后递给贵妇,「呐,太太你的,盛惠十三元。」


贵妇冷冷地睨了老店主一眼,接着抢了袋子后转身离去,似乎并没有任何付钱的意思。

「太太!」

「妈……你为甚么不付钱?」蓝眼只有天真的不解,孩子问道。

「拉裴尔,刚刚那家店是犹太人的,也就是最卑微低等的民族。我们不需要付钱给他们,因为他们不配。」贵妇以十分高雅的笑容说道。

本来想要追出来骂贵妇小偷的老店主,在听到对方冷酷无情的说话后凝住不动。

「真的吗?上回我看到有个犹太小孩拿着很有趣的玩具……那么,母亲,下次只要我想要,是不是只要跟他们拿就行了?」小孩子最邪恶也是最无知的地方,就是会完全接受父母的教导。


「这个当然。」贵妇人微笑,「你只要抢就行了,因为他们生来就是我们的奴隶。」

「我知道了。」孩子点点头,在母亲的带领下逐渐离开了犹太市区,然而,那位犹太老店主依然一动也不动地呆在自己的店铺前。

奴隶?………他们犹太人生来就是比德意志低下的民族吗?

这是谁定下的?

「艾利叔叔,我来了。」一道童稚的笑声自老店主身后传来,被称作艾利叔叔的老犹太人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解脱,却冷不防被身后的小东西一拥入怀。

「贝利斯。」艾利苦笑,接着回抱住怀里的小孩,并予以寒暄的一吻。

「叔叔怎么在这里发呆?」贝利斯.伊斯坦抬起小脸问道。凭他罕见的半透明灰眸可以知道,他并不是犹太人或德国人。

「没……」即使说了,小孩子也不会懂。艾利摇头,「你怎么有空来?你妈呢?」

「母亲着我来买青瓜。」贝利斯笑得很灿烂,「对了,叔叔我跟你说,我看到了纳粹党的青年团招募告示,我打算在十八岁时投考。」

「呃……」艾利拿青瓜的手微微一僵,随即又故作自然地继续工作,只是动作变得急促而微颤,「为甚么…呢?」

「现在的主席是位很英伟的人,他简直是我心中的英雄,所以我打算一辈子追随他。」贝利斯晃着小小的脑袋,光是回忆起偶像不怒而威的气势,便已经崇拜得不得了。


「哦………」艾利深吸一口气,把放好青瓜的纸袋递给小贝利斯,他希望自己的猜测不会成真,「你说的那位主席,该不会是………」

「亚道夫.希特勒。」贝利斯兴奋的小脸都佈满了红晕,热切的声音打碎了艾利最后的希望,「我已经决定要追随他一生一世了。」

荼毒德国上下灵魂的恶魔。

尽管是良善无知的天使,也都被蒙敞了眼睛,卑躬屈膝地对之俯首称臣……

这,是恶梦的来临。

1

 

「元首是我憧憬的对象,他的演说非常极冲击性,记得那天当我在广场里看到他说话时,竟然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来。」

低沈却未退嫩稚的声音在沈静的房间响起,这里是希特拉青年团的训练宿舍。许多崇拜希特拉的少年也都千方百计地考进这个团里接受训练,因为只要得到了好的成绩,便有机会晋身成为元首个人的亲卫队(S.S.),为他们伟大的领袖效命。


「可是……别说我糗你。你连昨天的进阶体能课程也过不到,我怕你会接受不到接下来的训练。」躺在另一床的少年冷冷地回道,他有一双即使在黑夜里也闪闪发亮的迷蓝色眼珠,比起之前那少年,他的声音明显地沈着,成熟。


拉裴尔.斯巴特,正统的德意志血统,若是根据伟大纳粹领袖希特拉所言,应该就是崇高的亚利安人种。他一双深邃的蓝潭彷彿可以令人窒息般带着致命的魅力,这不单是表相上的美,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自信傲慢的男性吸引力。


相较之下显得稚嫩的男孩在听了后不满地鼓起脸颊,在黑暗中,他稀有的灰银瞳眸显得异样鬼魅,就像是几乎透明一般,能够透彻人的内心。然而,男孩的眼神却不如拉裴尔般具有侵蚀力。


「我好不容易才能进青年团,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今后我就会加紧练习,我的目标是在三年后晋身亲卫队。」贝利斯.伊斯坦坚决地道。

「这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拉裴尔沈吟着,似乎对於贝利斯的决心感到无力。

「为甚么……难不成你觉得我矮个子不行吗?」

「…………你也知道纳粹对人种的固执要求。」不直接说,只是委婉地道出这一句话。在对方瞬速沈默下来后,拉裴尔淡淡地吁一口气。

贝利斯.伊斯坦,,纵然有一身雪白的白种肌肤,但东方脸孔的轮廓,以及那双罕有的银眸,也都在在标记着他并不是优越的德意志民族的一份子。

甚至还是由东方不知名国家的人与西欧人种混血而生的………杂种。

「我知道……」之前提起希特拉而亢奋的语调在瞬间冷却下来,拉裴尔提到的,就是贝利斯唯一的缺点,也是纵然他有一颗热爱纳粹的心,却一直无法受德意志朋友接受的原因,「可我真的……好想……即使一次也好,只要可以为元首做点事,我就真的…………」话语到最后,带着细微的哽咽中断。


贝利斯的母亲是由东方国度逃亡来德国的女人,在一次大战时被不知属哪一个欧洲国家的士兵奸污,因而怀了孕。然而,即使那是再肮髒不过的经历,女人还是坚决地产下了贝利斯,并给予他无尽的母爱,只因为孩子,是无辜的。


但,承袭自母亲的东方脸孔及灰色眼瞳,令他不能挤身於德国的社区,因为东方大陆对於西欧来说,只是配当殖民地的未开化民族。

「………唉………」进青年团不满一年,但同住一房间的生活早已令拉裴尔掌握到贝利斯的性格。即使现在眼前只有黑漆漆一片,他也能猜出贝利斯正难过得想哭。他搔搔头,接着抱起自己的枕头站起。


「拉裴尔!」听到起床的声音,贝利斯讶异地问,「你要去哪里?」

「和你睡!」拉裴尔一脸不满地挤身进贝利斯的床上,适应了黑暗的蓝眸果然看到贝利斯那满佈着湿润的灰色眼睛,也难怪,自己把他最痛苦的缺点揪出来,贝利斯又怎会不受伤?


「…………谢谢。」贝利斯垂下头,下意识地窝进拉裴尔的胸膛。由於自少就受到母亲宠爱的关系,他比一般男孩子更懂得撒娇及黏人。

拉裴尔伸出手环住了贝利斯的肩,对方柔软如猫毛般的黑发在暗夜里散发着淡淡的清新草香。拉裴尔虽然一脸无表情,但拥抱着贝利斯的动作却又异常地,温柔。

若果是拉裴尔从前所处身的生活圈子,莫说是拥抱,光是要他和另一个人一同睡觉就已经是天方夜谭。

1933年3月23日,纳粹党,又名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跃身成为国会的第一大党。而党领袖,那位让全德国人民,让贝利斯疯狂的男人,阿道夫.希特勒也在群众拥护下,成为了国家的总理。


这该是令人震奋的事,因为希特勒是德国人民的精神支柱。在1923年的经济衰退中,他的演说,他的举动,他的整个人,都受到德国人的膜拜。

就如人民受到恶魔的迷惑一般。

望着怀里不知何时已经入睡的贝利斯,拉裴尔回想起刚进青年团的时候两人相遇的情景。

拉裴尔并不热衷於纳粹,和贝利斯的热情相反,他之所以进入青年团,是基於父母的威逼。因此,他实在很不能瞭解为甚么那些同辈的德意志朋友会这么疯狂地热爱纳粹主义。


正因为理念不同,拉裴尔在青年团里显得非常孤僻,当然更没有任何朋友。然而,贝利斯的出现却成为了他人生的一大转捩点。

那双一看便知道是东方而来的神秘灰眸,带着些许怯意却又坚决的与自己攀谈,奶白色的肌肤佈满了尴尬的红晕,虽然是典型的东方小巧五官,但却充满着异样的………诱惑力。


对,是诱惑。

或许贝利斯的出发点只是想和自己做『朋友』,然而於拉裴尔来说,贝利斯的存在却不只是友谊那么简单。

早在头一次看到这位可爱的混血少年时,拉裴尔的心已经引起了一阵悸动。

在我眼中,没有悖伦的事。

优越的人种,高傲的自信,令拉裴尔目空一切。因此,还未来得及思索男人与男人的感情是对与错之前,他就已经接纳了贝利斯。

当然,在贝利斯的眼中,自己依然只是位单纯的好朋友。拉裴尔还不打算将自己的心情告诉贝利斯,因为他知道天真如他,必定无法接受这样离经叛道的事。

贝利斯.伊斯坦纯真的程度,完全超出了拉裴尔的预测。

母亲的爱护、呵庇,令贝利斯与罪及恶远离,比理想主义者还要理想。

由於母子是在犹太社区成长,因此鲜少接触外界。犹太人对於种族虽然颇为执着,但也不致於逼害异类,因此对贝利斯母子都非常和蔼。而德意志的人民,也因为贝利斯母子并非犹太人,而没有做出过份的逼害行为。


在爱中成长的贝利斯,很懂得去关怀身边的人,也习惯受到身边的人的爱护。但甫进青年团的时候,由於他是唯一的有色人种,故并不能交到任何朋友。

二人的孽缘,是在某天的课堂小息时发生的-----

为了跷课,拉裴尔都会在每天早餐时间过后躲到校舍后的草丛打睏,又或是看书打发无聊的一天。

因为没有朋友,所以也没有人着紧拉裴尔的缺席。而他也乐得能够逃离那无聊得要命的军训。

正当第一堂课的结束钟声响起时,拉裴尔却听到了零零碎碎的脚岁声,正朝自己身处的草地接训。

「学长,你们要带我到哪里?」清若银铃的男孩声音,既悦耳又舒适。拉裴尔认得这男孩,因为他是团里唯一的,外族。

灰瞳男孩尾随着几位金发的高大男生,在草地处停下,拉裴尔敏锐地发现,东方男孩口中的那些『学长』,正是青年团里无恶不作的坏学生。

小白兔坠入陷阱了吗?………拉裴尔下意识想道。

「喂,贝利斯,我听说你是在犹太人的社区长大吧?」长得最为高大的金发男孩率先开口,语气是鄙视似的质问。

「呃……是的。」贝利斯点点头,一脸不解地望着学长们。

「你其实是犹太人吧?是不是你母亲和那里的犹太男人廝混,所以才生下了你这个杂种?」另一位男生不屑地道,侮辱意味非常明显。

「不是的!」贝利斯自幼就十分喜欢母亲,因此难以接受别人这样恶意的污辱,「犹太人都很重视保持种族的纯洁,他们只会和同族人通婚。我母亲又怎会……」

「你话倒说得好听,可看你的样子,根本和那些低下的犹太人种没差,我就不信你没有任何犹太血统。」学长们的口气开始变得非常地不耻,「你能够进来青年团,想必也是你母亲勾引了哪个主考官吧?」


白癡………听到一切对话的拉裴尔想道。贝利斯的样子不论是从哪方面看都没有任何犹太人的特徵,这帮傢伙根本是在无理取闹。

「你不能这样侮辱我母亲。」贝利斯的小脸因为少有的愤怒而泛红,「她是很贞洁慈祥的女性。」

「哼,我管她的!总之,我们就是瞧不起你这种异种人。像你这样的低等人,根本没资格加入纳粹。」三个德意志血统的男孩互相对视,接着朝贝利斯一步步进逼,「你身上有多少钱?全部拿来。」


「甚………」

「动作快些!你母亲搭上的犹太人都很有钱吧?他们不可能没给你零用钱,快!拿来!」男孩们见贝利斯还是一动也不动,索性主动的抢了起来。

「住手!不要!」贝利斯使尽全身的力气反抗,他虽然个子少,但经过一段日子的军训也陪养出不少的力气。他抡起拳头,挥得学长们大声喊痛。

「可恶!你这只狗杂种!」其中一位被打的学长恼羞成怒,拿起一旁被废弃的木棒就往贝利斯的头上招呼过去。

「啊!」

碰的一声,贝利斯本来还愤而挣扎的身头无力地倒下,后脑因为被重打而流出汨汨鲜血。

「哇!」本来凶狠地拿着木棒的男孩惊慌地丢下棒子,「怎办?………他……该不会……」

「死了?不是吧?」另一名男孩也露出了惊慌的神色,「怎、怎么………」

「还说!快点走吧!不然被发现就糟了!」剩下的一名男孩哽咽着说道,三人很有默契地点头后,马上飞也似地奔逃了。

贝利斯的身子就软瘫在地上,拉裴尔看了看,心想自己又不是善男信女,何必特地赶这蹚浑水?於是合起书本,打算转身离去。

只是,正当他打算离开时,却听到了身后非常微弱的呻吟声。

「痛………」

拉裴尔再次转身,只见贝利斯姣好的脸痛得扭曲在一起,而流出的血正以触目惊心的程度增加中。

突然间,拉裴尔感到心口一阵紧缩。他到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心痛』。

毫无理由地,厌恶麻烦的他竟然把贝利斯抱回自己的房间,为他上药及系绷带。而从此以后,贝利斯就像一只认定主人的小狗般,在他身旁绕来绕去。

这就是,两人生命交互的起始点。

2

 

纳粹青年团的目的是招募所有崇尚以希特勒为首的崇高理念的青少年,透过团中严苛的军训以及军法教授,培育出完完全全地效忠於纳粹党的新力军。在青年团中毕业的少年,基本上都会投身军旅,若是表现比较出色的,更可能晋身为亲卫队(S.S)的一部分。


对受到希特勒的疯狂思想所迷惑的德意志人民,无不以能够效忠纳粹为名,故此他们会在儿子还少的时候就把他送到青年团,并进行纳粹的家庭教育。虽然这是一等一的愚民政策,是标准的思想箝制,但对希特勒奉若神明的德国人来说,却是无上的,荣耀。


青年团里的导师都是从亲卫队(S.S)中的党卫军(WATTER-S.S),即武装亲卫军抽调出来的,专门负责教育及训练新军。为了培育优良的纳粹子民,团里的训练严格程度和威玛政府的陆军总司令部堪可媲美。


每天早上天还未亮时,青年团的学生们就得起床到校场上缓跑。接着是一连串的热身运动---掌上压、仰卧起身、步操等等………由於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学生们的体力已经有了显着的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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