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玄珠之春风一杯酒+番外————偷眼霜禽
偷眼霜禽  发于:2010年06月29日

关灯
护眼

安墨白身子一抖,转过身来,紧紧地将苏合抱住了。苏合微微一怔,道:"怎么?"

安墨白不语,将脸埋在他颈窝里。

苏合轻轻抚摸他头发,道:"昨夜累坏了吧,饿不饿?"

安墨白抬起头,便要起身穿衣,道:"我去做早饭,师父要吃什么?"

苏合将他按住了,微笑道:"我去煮粥,你多歇会儿。"一面穿衣出门。

安墨白蜷在被子里,听到苏合走远了,牙齿格格地撞击两下,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在苏合看到那胎记之前,拿刀子将那块皮肉削下来。

苏合料得不错,那封信确是郁辽写给金岳的,大意也确是告知自己的恶疾可望痊愈,自当请托这位神医替金岳医治。但他不知的是,信中又提到这位神医多半是已死的三山派掌门蔡听云之子。

当年蔡听云听闻薛持身死,自己又得了怪病,知道是赤水玄珠谷的后人前来寻仇,便命人将幼子送到别处避祸,却不慎在途中走失了,那孩子背上便有一块桃花胎记。安墨白在丹凤阁时,郁辽疑他救自己别有用心,派了人暗中监视,洗浴时也紧紧盯着,却见他背上有块印记,宛然便是一朵桃花。

幼年之事,安墨白并不记得多少,遇到苏合之前,更是混混沌沌如在云雾中。直到苏合将他从水里拎起来的那一刻,这才真正开始记事,从那时起,苏合便是他最亲密之人,如今却莫名其妙地成了苏合仇人的孩子。苏合若是赶他走,他还能到哪里去。

苏合难得下厨,安墨白呆呆地坐着,舀起粥来送进嘴里,也吃不出滋味。苏合见他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知道问了也是徒然,待他加意温柔。他越是柔情体惜,安墨白想到日后苏合知晓此事后的冷漠绝情,便越是伤心。苏合只道他在外面自在惯了,不喜谷中约束,心中也不免有些郁郁。

天气渐渐凉爽,熟透的桃子没有吃完,纷纷掉到地上来,安墨白在树下挖了个坑,将桃实桃叶都埋了进去。他四年之前离去时,许多东西尚未学全,镇日无事,苏合便慢慢教他,时时逗他说笑。日子一天天安稳地过去,从无外人打扰,连飞禽走兽也少到谷里来。安墨白心里存了侥幸,若无人揭破,这样过完一辈子便再无所求,逐渐将心事抛在一旁。

一日安墨白在练剑,听得背后微有风声,细物袭来,是苏合试他功夫。他此时身在半空,躲避不得,便回剑格挡。但这一式使得老了,苏合的暗器时机拿捏得又准,安墨白终是不及招架,后心已被打中。低头去看,是一粒莲子。安墨白收了剑,望着坐在树下的苏合道:"师父,这一招我练得不对么?"

苏合微笑道:"没什么不对,练得很好。若是挡住了,那反倒不对了。你记着,这一路剑法,决不可在人前使出。"

安墨白奇道:"这剑法有什么奇特之处么?"

苏合微微一笑,道:"日后若有机缘,你自然会知道。"忽然叹了口气,道:"若能一辈子不知道,那是最好不过。"

第 25 章

不久秋至,药田里的药物大多到了采收的时节。苏合同安墨白拿了药锄,将药草一棵棵地连根刨出。安墨白将一片柴胡挖了出来,便要去刨郁金。

苏合却道:"郁金和款冬留着。"

安墨白奇道:"入了冬便不能再用了,留下做什么?"

苏合漫漫微笑道:"留着好看,乖徒弟,先将龙胆炮制了,明日配药用。"

安墨白应了一声,果然转去锄一旁的龙胆草。

两人忙了十几日,将诸般药物晾晒炮制好了,细心收在药室里。苏合一面翻检药物,一面道:"有几味药这便要用完了。可惜将任流水输给了白玉楼,不然要他出去买药材,倒方便得很。"

安墨白道:"什么药物?我去买便是。"

苏合将药屉一一合上,道:"不忙,配了药也不过是放着。等明春天气晴暖,我带你出去玩玩,散散心,顺路买药回来。"

安墨白道:"春天那么好的时候,浪掷在外面也太可惜。我现下就去将药买回来就是了。"

苏合微微一怔,道:"你不愿出去?"

安墨白点了点头,道:"我只愿在谷里陪着师父。"

苏合几乎问出"那为什么初回来时郁郁寡欢"的话来,终究没说出口,只道:"早去早回,路上再遇见有人生病受伤之类,一概不许理会。若是给我知道,这一世也不许你再踏出去半步。"

安墨白应了一声,回房打好了包裹,取了些银钱,同苏合缠绵许久才舍得离去。苏合看着他的背影,口中喃喃道:"他不是嫌谷里闷了。那信上到底说了些什么,惹得墨白这般烦恼?"猛然间想起安墨白背上的桃花痕迹来,终于恍然大悟,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合所用的药物,都须是道地药材,要产地适宜,又要水土肥美。路程本就不近,他又挑剔,这药便十分难买。好在安墨白深得他真传,药材好不好一看便知,也不觉如何为难。他一路快马加鞭,采买了药物便往回赶,果然不敢耽搁。虽说如此,见了能即刻奏效的杂症,仍旧偷偷地替人救治。

路过太湖时,安墨白无意间望了一眼七星铸剑庄的方向,忽然想到:"上次遇见含光时,他说章庄主迫他做一件事,现下不知怎样了。我去瞧上一眼,只瞧一眼,不管情形如何,决不逗留。"想到这里,拨马向七星铸剑庄而去。叩了几下门环,半晌一名服侍过安墨白的小厮过来开门,惊道:"莫神医,你怎会在这里?"

安墨白笑道:"我来瞧瞧含光,他还好么?"

那小厮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道:"齐三少爷不在,庄主也不在。去了哪里,小的可就不知道了。"

安墨白心道含光多半是被逼点头,心下同情,道:"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

那小厮却将他拉住了,唠唠叨叨地道:"虽说不知道,其实也是知道的。莫神医,这事我本是不该知道的,不过你治了我老娘的病,心地又好,我便悄悄告诉了你,你可不能说出去。不然传到庄主耳朵里,我们兄妹的饭碗可都保不住啦。"

安墨白道:"我不说。含光他去了哪里?"

那人道:"前几日我妹子在庄主房里伺候茶水,不小心听见几句话,说要到什么什么水谷里去,又说到薛什么的,我也不懂得什么意思。总之一句话,庄主师兄弟几个带了十几个人,到什么谷里去啦。"

这话直如一道惊天霹雳炸在安墨白耳边,他脑中乱了一会儿,觉得有什么隐隐串成了一条线,也不及细想。苏合此时十分危急,却是确定无疑。七星铸剑庄素来以兵刃锋锐无匹闻名江湖,苏合虽然厉害,一来并无防备,二来也挡不住他们人多势众。安墨白翻身上马,将沉甸甸的药囊解下来丢给那小厮,道:"这些药材你拿去卖了,换几两银子吧。"狠狠一踢马腹,飞驰而去。

八月十五是满月之日,清夜里月出东山,将溪水照得明晃晃的,点点银光跃动,映在一把把刀剑上,也是寒光夺目。

苏合悠然道:"这样好的月亮,总有十几年不见了。"随手将手中血迹斑斑的半截断剑扔了,看也不看围在身周的诸人一眼,转向一旁的任流水道:"今日之事与你无干,不必枉送了姓命,你这便走吧。"

任流水咳了两口血,笑道:"这些人个个都是好手,你若是打得赢,那就不是苏半仙,是苏神仙啦。"一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这条命当初便是你救下的,今日还给你,也就是了。"他伤得颇重,腿一软又要倒下,只得将手中长剑拄在地上。

苏合淡淡道:"我只杀人,从不救人。救你的是墨白,你不必承我的情,别在一旁碍手碍脚。快走。"

任流水哈哈大笑,道:"半仙,我头一次知道你也有几分好心......"说到这里,猛咳了几声,吐了一大口血,才续道:"也不枉我得了消息便赶过来,你......"又咳了几声,却再也说不下去。

苏合皱了皱眉,手掌贴在他胸膛上,掌力一吐,任流水身子登时横飞出去,撞破了窗棂,跌进安墨白的卧房里,早已晕了过去。苏合手腕一翻,手上多了一柄青光流动的匕首,他扫了几眼地上尸首,淡淡地道:"谁还想要抢夺赤水剑,上前领死。"

章承景心下大是踌躇,苏合功夫着实厉害,适才一番拼斗,虽重伤了任流水,己方却也死了数人,苏合却毫发未损。纵能杀得了他,也必定折损不少,何况自己意在赤水剑,苏合是死是活,却没什么干系。道:"苏谷主,我原无意争斗,只想借赤水剑一用,必定奉还,谷主又何必如此?"

苏合冷冷一笑,道:"无意争斗,借剑一用,说得好。薛竭,他们要借赤水剑,你要借的可是药典秘本?"

薛竭摇了摇头,道:"阿合,那些东西不值什么。你若肯跟我回无生门去,我立即替你将这些人打发了。我们从前好好的,你为什么定然不肯回去?"

章承景大怒道:"薛门主,你怎可出尔反尔!"

苏合冷笑道:"我为什么定然不肯?"懒得多言,左手一挥,匕首鞘倏地向一名七星铸剑庄弟子飞出,那人急忙回剑格挡。他身形一动,露了破绽,苏合随之攻上,匕首疾刺。适才苏合的佩剑便是断在章承景的脊练宝剑,因此打定了主意,先将小喽啰杀尽了,再专心应对章承景。

章承景看出他心思,正要上前夹攻,忽听脑后风声逼近,疾忙反手回剑,只听当的一声,双剑相交,预料之中对方兵器折断之声却没听到。他一怔之间,一人已落在苏合身边,叫道:"师父!"正是安墨白。

第 26 章

苏合想不到安墨白竟在这当口回来,吃了一惊,拉着他疾退一丈,微微一笑,道:"怎地偏偏挑了这时候回来。"

安墨白喘了几口气,道:"还好师父平安无事。"心神稍定,环视身周,都是七星铸剑庄和无生门中人。默数一遍,眼前共有一十四人,九人都是七星铸剑庄的相识之人。黯然道:"师父,我对不住你,不该在外结交这些人。"

齐含光在章承景身旁站着,听了安墨白这句话,脸色顿时发白。

苏合微笑道:"无妨,便是不识得你,他们惦记着赤水剑,总还是要来的。"

安墨白应了一声,向齐含光道:"含光,我师父救你姓命,你为什么恩将仇报?"他口气并不如何愤怒,眼神却冷冰冰地。

苏合淡淡一笑,道:"齐含光,那时候你逃出来,便是因为章承景要你带路到我赤水玄珠谷来,是不是?"

齐含光低头不语。

苏合又道:"之前你受伤来此,也是薛竭与章承景早已安排下的,是不是?"

齐含光身子剧震,看了安墨白一眼,仍旧不说话。

薛竭道:"阿合,我并无恶意,只......"

苏合也不理会,续道:"不过你们如今来此,是不是你带路,我可就猜测不出了。"

齐含光低声道:"不是我。"又看了安墨白一眼。

章承景喝道:"含光!畏畏缩缩成什么样子!"

苏合淡淡一笑,转向薛竭道:"薛竭,赤水剑到底是什么物件,你一清二楚,却骗了七星铸剑庄做帮手,他们若知端底,怎肯善罢甘休?"

章承景一惊,心中暗自戒备,看了薛竭一眼。薛竭却不看他,只望着苏合,道:"虽没有赤水剑,惊鱼剑却是难得的异宝利剑。"

苏合仍旧微笑,笑容里却添了一分冷冰冰的意味,道:"既是为此剑而来,教你们看上一眼,死得也不冤枉。"收了匕首,将安墨白腰间短剑抽了出来,手腕一抖,内力到处,那剑竟然片片剥裂开来。仔细看去,脱落的乃是一层薄薄的钢鞘,露出真正的剑身来,色作暗红,潋滟光转,将月华也逼退了三分,如美人明眸,回波似月,真不愧剑名"惊鱼"。

众人都不曾想到如此重要的宝物竟给了安墨白日日带在身边,连安墨白也是大吃一惊。这剑鞘受浸润久了,都带了一股森然剑气,此时剑身显露,人人都觉得寒意扑面。

苏合冷笑道:"章承景,这剑在你眼底多时,你竟也没察觉,七星铸剑庄识剑铸剑的本事,只怕失传了大半。"手上用力,那剑登时上下一分为二,原来竟是双剑。苏合将一柄递到安墨白手里,脚步一转,靠在安墨白背后。安墨白心中猛地醒悟:"师父要使那套不许我随便施展的剑法了。"这一套剑法便是为了以二敌多而创,正因两人是背对背的姿势,故此这套剑法之中,并无对后背回护的剑招。也正因如此,单独使出时便多了几分危险。

苏合持剑在手,冷冷地道:"剑在此处,你们凭本事来抢便是。"

薛竭道:"阿合,我于惊鱼剑无意,你......"

苏合一言不发,一剑向他心口刺去。薛竭见他来势凌厉,不得不出手招架,他的佩剑也不是凡器,双剑一交,却多了一个豁口。无生门下弟子见两人动上了手,急忙仗剑上前相助。一旁章承景见了赤水玄珠谷的宝剑,再无袖手旁观之理,只是人多反而碍手碍脚,便只带了一人围上去。

苏合身形甫动之时,安墨白足尖一点,已随着他向后疾退,见众人围攻上来,两人一般的心思,同使一招"鱼传尺素"。招数的名称虽一样,招式却大相径庭,一如鱼跃碧波,轻灵迅疾;一如素练泻地,漫卷飘忽。他二人从未一同练剑,此时居然配合无间,立时将众人逼退三步。

薛竭赞道:"好剑法!"

章承景也道:"好剑!"

苏合淡淡笑道:"杀得光你们,才真正算是好剑好剑法。"口中说着,又是一招"斜风细雨"刺出。

不过片刻,无生门便有一人尸横就地。但对手毕竟人多,苏合与薛竭缠斗在一处,还要分神应对他门下弟子,安墨白独自对付章承景二人,便十分吃力。但两人相互倚着,心中都是一个念头:"莫说未必便输,便是打他们不过,一起死了,也没什么遗憾。"

齐含光呆呆地立在一旁看着,一两点鲜血溅到他脸上。一边是手足情深的师兄弟,一边是另有所爱的意中人,心中苦楚无比。

又斗了片刻,苏合再杀一人,忽听安墨白闷哼一声,不由得心里一惊,道:"墨白,你还好么?"

安墨白还未答话,便听章承景冷笑道:"他中了我一掌,口吐鲜血,脚步散乱,招数也不成章法,已活不长了。"

苏合大怒,喝道:"墨白,你到这边来。"脚下错步,两人已对换了位置。苏合手中短剑挥动,血光暴长,将章承景罩在其中。安墨白受的这一掌着实不轻,凝神连守三招,便听得七星铸剑庄诸人齐声惊叫道"师兄",苏合已将这边薛竭的招数接下,道:"七星铸剑庄的几人,你去对付。"

安墨白虽然心善,但事关苏合姓命,紧要关头,他也决不会手软,连杀数人,右肩却也被人斩了一剑。忽见齐含光提剑上前,安墨白怔了一下,随即沉声道:"你的弑师之仇,我自会替你报。"

齐含光道:"好!"一剑向安墨白刺去,见他一招还来,不避不让地将心口迎了上去。安墨白一惊,急忙回剑,可终究是来不及了。他抱着齐含光的尸身,衣衫上染了鲜血,心中说不清是何滋味。这才发现谷中只剩了薛竭与自己师徒二人,薛竭不知何时中了苏合一剑,虽没伤在要害,却流了不少血,苏合的手臂也受了些伤。

薛竭咳了几声,缓缓地道:"阿合,你我之间,定要弄到这一步么。"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