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随我意(修改版)————伶铛
伶铛  发于:2010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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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狐狸眉毛吊得老高,冷冷道:“谁让你这麽晚回来!”

不是水土不服麽,怎麽现在精神那麽好?

杨楚太阳穴隐隐抽痛,心里默念数遍忍字才渐渐平复了心情。也不去管王曦落,径自取出折子生火,把猎来的野兔稍作处理,串好放到上面烤著。

木条火苗烤得劈啪作响,空气中弥漫一股肉香。杨楚一点食欲都没有,只是垂了垂眼,脸露出难以察觉的痛苦。此时此刻,他的脑里全是君意随扔给他那份羊皮卷里的内容……

肩头一阵沈重,王曦落轻轻靠在他颈窝间。

杨楚心中莫名一恸,推开袍子把他环抱入怀中,柔柔的吻了他的发鬓。

一日为师,终身相随……无论发生什麽事,都不能放手……

君意随躺在树枝上,默默看著远处的两人渐渐拥抱在一起。离开杭州已有一个多月,心却是莫名的平静不下来。更诡异的是,每当合眼时,都会看到宋延卿手摇折扇,端著欠揍的笑脸,阴魂不散地在他面前游荡。

为什麽,他会想那个男人?

君意随烦闷的皱起眉头,将视线荡向天上的繁星。

良久,耳边再次传来两师徒的谈话声。

“那如果我恨你,又如何,离开我?”

“不会。”

“那你问来做什麽?沈风行是沈风行,你是你……”

“师傅……”

“好啦,别想些有的没的,早点睡吧。”

君意随感觉到,曦落在那人怀里会特别安心,仿佛世上一切丑恶和烦恼都不存在。是那人的眼光太过纯净清澈,亦或是那人永远是他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

依靠麽……君意随掖紧怀中的长剑,陷入沈思。

这一夜特别漫长,留给了师徒俩最後温存的时光。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胡杨林时,王曦落双手负背,默默地看著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模糊消失。

没有温暖的怀抱,再耀眼的阳光也暖不到心底,乌亮如墨的眼闪过一丝失落。

“曦,走吧。”清冷的声音打破凝滞的空气。

王曦落转过头,发现君意随骑在马上,朝自己伸出一手。

薄光照出长年覆霜的脸几分担忧,王曦落深吸口气,唇角一勾,眉色顿时恢复昔日的神采,紧紧回握他的手,“好。”

 


君随我意(修改版)23

训练有素的兵士列成方阵策马向西行进,走在最前面,骑著枣花色高头大马的便是宋延卿提及的吕策将军。吕策是个典型的北方人,身材魁梧,仪容英伟。铠光粼粼的战袍上绣著他丰功伟绩,如此一人,真不愧为战场翘楚。

君意随的马落在方阵後面,和队伍保持一定距离行进。

除非情况特殊,他们都不愿和朝廷的人有过多的接触。

漫漫戈壁,苍鹰呼啸。马蹄在软沙上踏出浅淡的印记,扬起迷眼的沙雾。王曦落眼睛一亮,拂开遮眼凌乱的长发,指著前方傲然屹立的巍峨关城,道:“看,那是玉门关。”

君意随心神微动,抬抬眼,沿著他的指朝前望去,只见一堵孤傲矗立的黄土高墙。那就是玉门关,有过血腥杀戮、埋下森然白骨的玉门关,封存宋延卿小时记忆的玉门关。脸上挂著一贯的漠然清冷,内心却是千回百转。此时此刻,仿佛跨下的马驰骋的不是戈壁沙漠,而是宋延卿的心,一点一点揭开隐藏在他温柔目光下,腐骨蚀心的痛与伤。

君意随心里忽然涌起从未有过的惧意。除了教主和曦落,他不该和其他人有交集,可如今一旦扯上宋延卿,无论何事,他都情不自禁地去想,像踩入沼泽,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两人到军营不久便遇上一场大雪,一下下了三天。

营帐里一片昏黑,偶有冷风灌入,鬼泣般作响,甚为悚人。

君意随躺在床上略感无聊,於是翻出怀中的白玉绢扇,展了开来。

宋延卿又骗他,这扇子根本不是什麽信物,吕策找上他,几乎是一眼认定,扇子的事提都没提,想来早有人把他的画像捎了过来。君意随冷嗤一声,没有价值的东西是要毁掉的,但转念记起宋延卿三世盟约的话,却是莫名狠不下心来。

相思竹下埋相思,惟愿君心随我意。

短短十四字,宛如柔细浓郁的思绪环绕心底不散。

君意随没由来的一阵心烦,倏然收起扇子揣入怀中。

翻了个身正准备阖眼入睡,耳中却意外听到凄凉哀婉的二胡声。

“曦。”君意随喃喃自语,沈吟片刻,披衣下床。

夜色朦胧间,天地一片雪色苍茫。嶙峋大石上端坐一抹黑影,肩头落了少许雪屑,黑白对比下,渗出一股萧索孤寂。安静的夜里,二胡曲调尤为绵长忧伤,呜呜咽咽的似情人哭泣,回荡在雪林里,闻者心伤。

君意随拽紧拳头,许久,无言放下帘帐,悄然退回黑暗中。


“梅花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雪花如柳絮随风轻飘,宋延卿披上厚厚的狐裘皮氅,颇有闲情地坐在长廊里赏雪吟诗。前天收到吕策来信,说君意随平安到了军营,个把月来忐忑不安的心总算稍稍放下。

墙头冷不防掠过一和雪色相仿的影子,宋延卿狐疑皱眉想要看清楚些,那东西已箭一样冲到自己怀中。小梦的信鸽?宋延卿愣了一下,忙将它抱住。

鸽子很乖巧,窝在他掌中不动,两只绿豆大小的眼骨溜溜的转,非常有神。

绿萼恰好端茶来竹院,目睹这一幕,管不住好奇心,凑过去问:“爷,谁派来的信鸽?”

“杨楚。”宋延卿从鸽腿上的小筒中取出一张纸卷,读完信里的内容,眉头微皱,叹道:“他大概知道杨叔的事了。”

“什麽?”绿萼吃了一惊,“爷打算告诉他实情吗?”

“迟早都要知道的。”宋延卿抱住鸽子转身朝房里走,绿萼顿了顿,也跟著进去。

放下热气腾腾的茶,绿萼四处瞄瞄,确定无人後,摘下串在腰间的一颗珠花递给宋延卿。珠花外层油亮有光泽,和普通姑娘家佩带的珠子无异,然而心照不宣的两人清楚,那是颗封有密信的蜡丸。

宋延卿接过来用力捏碎,抽出里面的一角帛书。

绿萼挑起娥眉问:“老贼有动静了?”

“恩。”宋延卿看完,直接把帛书丢到旁边的火盆中,“皇上要我上京,明天启程。”

“什麽?”绿萼瞪大眼,急口脱问:“这麽快?!”

“怎麽,不舍得我?”宋延卿笑吟吟的端起茶盏,优雅浅呷。

眼睛一酸,晶莹的泪急急往下掉,绿萼咬唇背过身去,掩面啜泣,“魔头走了,爷也要走了……”

宋延卿沈默一阵,慢慢站起,握住她微微耸动的肩,扬起令人心安的笑容,“丫头放心吧,我们很快会回来,而且是平安的回来。”

 


君随我意(修改版)24

宣文帝二十九年冬,西夷王起兵攻打玉门关,将军吕策率兵镇压,与此同时,武林盟聚於天山脚麓,以铲除青衣教教主为名围攻天山,中途受到青衣教教众顽强抵抗,双方交战,死伤无数。

长剑落地,叮当一声脆响。君意随沿树干缓缓滑落,青衫上被血晕红大片。清冷的目光停留在面前成为尸体的五人身上片刻,然後移开。沈风行不知使了什麽手段,竟能招纳到一群武功高强的人为他卖命,以前真的小觑他了。

鼻间溢出一声轻哼,君意随闭眼聚神,盘腿运气调息。

忽然几声巨响自雪龙洞附近响起,顷刻地动山摇。

君意随心中大惊,顾不得重伤在身,拾起剑朝那头飞跃过去。强行催动内力,掠到断崖时,口中又呕出几口鲜血。四周的松树断枝和雪都坍塌下来,远远望去,王曦落正困在一方雪白中,无法抽身。

以剑支撑身体,君意随一步一步走过去,提起内力高唤,“曦!”

王曦落听到他的声音,攀住雪堆挣扎爬起,嘴巴不停张合,模模糊糊的不知道在说什麽。轰隆隆的巨响,雪崩塌下来,犹如天空亦塌陷了一般。王曦落微微睁眼,尚未来得及呼喊,人已如同被高浪掀翻的扁舟,沿倾斜的雪坡掉了下去。

“曦!”君意随浑身一颤,顿时撕心裂肺的大喊,发疯一样冲过去纵身跳落。一道身影急速掠过,将他带离开去,喀嚓,粗大的横枝落在他刚刚站的地方。君意随瞪大了眼,迷茫的雪屑中,那人消失在崖端。

风声呜咽低鸣,雪化作浪般翻卷。

下坠的两条身影因撞上巨石而停在山腰中。

君意随一愣,忙踏著雪飞奔下去,然而背後传来的雪块脱落声让他的心蓦然沈到谷底。心一横,加快踢踏脚步,赶在雪团压下前,飞到距离两人不远的松林中。

脚刚落稳,一股轻柔的掌风迎面拍来,将王曦落送到他怀中。

伏在巨石上的男人用温柔的目光凝视著王曦落,静静的,似乎一辈子都看不够……

“替我照顾师傅……”微弱的内力传音顺著风吹入君意随耳里。

蜷指成拳,君意随狠一咬牙,闭上了眼。

臂间传来强烈剧痛,君意随皱眉微吟.

王曦落挣脱了他的怀抱,朝巨石那头的男人冲去。

丝丝缕缕缠缠绕绕相守六年的师徒情,凝在十指接触瞬间。

灯花会上的惊鸿一瞥,月老庙前的蓦然回首,转眼随风消散。

宁可作茧自缚,宁可沦陷火海,亦要相拥至死。

震天巨响,积雪激上天际,腾起一股雪白的烟。

时间停止了。君意随张了张嘴,痛苦得说不说话。像一头野兽冲到山脚,罔顾伤痛,拼命挥掌劈雪。无数的雪花飞溅开来,宛如一朵朵白菊飘然而落。

刺目的鲜血渗了出来,皑皑白雪中现出黑色的衣角。君意随丢了剑,扑到地上不停刨雪,通红的眼仿佛能滴出鲜血,歇斯底里地呼唤:“曦……曦……”

先是纠缠的青丝,再是紧紧相拥的两人。王曦落闭著眼枕在爱人胸前,安详得像是睡著的孩子。下面的人眼仍是睁开的,澄净清冽的瞳孔已然放大,汩汩鲜血自脑後流出,染红一地雪白。那人抱著王曦落,嘴角含著温柔的笑,似一阵煦风吹散了血腥和寒冷,让人刹那间回到了繁花开放,杨柳飞絮的春天,柔柔暖到心里。

风吹过雪松发出寂寥的沙沙声,泪水顺著面颊打落下来。

“生死契阔,携手以终老……”

“君意随,当你有一天知道何为爱时,就会明白我今日的选择……”

“情呢,看似复杂其实很简单,但必须要自己体会,别人帮不了你解答……”

冰凉浸入掌心,君意随颤抖著把头埋到雪中。

生死相许,这就是情吗……那样的痛彻心扉,那样的刻骨铭心,那样的极尽缱绻。

从臂间抬头,君意随颤抖冰凉的指轻轻拨开王曦落乌亮的长发,曦跟著他,会很幸福吧。指尖抚过平凡无奇的脸,仔细描绘,不经意滑过鼻端,一阵微弱的呼吸袭了上来。

君意随一愣,赶紧再探到杨楚鼻前,没有呼吸。

清冷的眼色黯了下去,抿了抿唇正要撤指,很轻的气流了出来……

人还活著。君意随心中乍然狂喜,电光火石间又想到什麽,匆匆往杨楚怀中一探,果然摸个小白瓷瓶。赶紧倒出里面的药丸拼命往两人嘴里塞。

刚喂完药,背後突然飞下十多个白衣男人,持剑高喊,“青衣教妖人哪里跑!”

青色的身影久久不动,忽然剑峰微鸣,长剑出鞘。

君意随直起身,缓缓转身。泛红的眼中凝聚冷意,凌乱的长发逆风飞扬,是冷若寒冰的声音,一字一顿咬牙道:“要赶尽杀绝吗?”

白衣人扬眉怒喝,“强弩之末。”

剑光乱眼,数十道白影顷刻将人围住。君意随眼色一沈,脚步疾移,剑脱手而飞,划出一道银弧,破掉他们所布的逍遥阵法。冷然弯唇,正要了结那些人的生命时,破空而来的掌风倏然拍落他胸口。

一口鲜血狂喷出来,君意随整个人被打飞。恍惚间,眼前一切全变得模糊,然熟悉的白色身影却渐渐清晰,仍是那般温柔尔雅,风骨绝世。

姓宋的,我怕是回不去了。

君意随胸口一窒,慢慢阖上眼。

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冰冷的身体落入一副似曾相识的温暖怀抱。青丝拂绕,君意随颤颤睫毛,睁开眼来。灰蒙蒙的陈旧衣衫,敦厚朴实却眉目温柔的脸。

垂下眼帘,君意随放任自己靠在他胸前。

“苏……苏盟主……”趴在地上的白衣人双目圆瞪。

“慕晴!”适才将君意随打飞的凌云观道长清虚激动的上前两步,眼中透出不可置信。

苏慕晴看一了他们眼,而後低头对君意随道:“意儿,你把他们带到山脚的小屋去,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不准走!”清虚扬高雪白长眉,拂尘横扫,万缕银丝顷刻犹如灵蛇缠来。

苏慕晴不缓不急的五指成掌,腕一翻,攀住拂尘轻送出一道罡风,恰好不伤到清虚的情况下将人逼退几步开去。下一瞬脚步疾移,冲入白衣人中,凌空连弹数指,点了他们的麻穴。

清虚艰难稳住身体,眼睁睁看著君意随把人带走,按捺不住转头指著苏慕晴微怒道:“慕晴!你……你竟然包庇青衣教的人,唉!”赌气狠叹,吹胡子干瞪眼却无可奈何。十年不见,苏慕晴的武功已经臻入化境,他有心要拦谁能阻止。

“对不起,可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苏慕晴神色有些茫然,似乎在看飘落枝头洋洋洒洒的雪,又似在看一场纷纷扰扰的人生大梦,许久,轻叹一声道,“花子渝确实在雪山,可是他,却是要死了……”

“要死了那就是还没死!”清虚抓住他话里的最要紧的几字,眼神烁然道:“万一他还活著,武林永无宁日。你不是不知道他武功有多高,当年一个人杀我们几百人……”

“可武林盟不也几乎杀光了青衣教的教众。”苏慕晴深吸一口气,难掩痛苦的别过头去。

清虚闻言,脸上微微起了波澜。十年前那场疯狂的杀戮,念起便觉恐惧。清虚虽为凌云观观主,但到底是平凡人一个,并非铁石心肠,眼看观中弟子死伤无数,怎能不为所动。不由垂下眼,怆然无语。

苏慕晴迟疑一下,上前朝他拱手道:“慕晴希望道长带领武林盟速回杭州。”

清虚抬眼望他:“那你呢?”

苏慕晴温和一笑,淡淡道:“我留在这里看著花子渝。”

清虚理解错“看著”的意思,认为他是要防止花子渝重新作恶,想说杀了他了事,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只道:“为什麽?大家都相信你没死,一直等你回去……”

苏慕晴摇摇头,掏出十年没离身的令牌放到他手中,柔声道:“就当慕晴已经和花子渝葬身雪山,让他们安心撤离吧,这是我的最後请求……我告辞了。”拂袖弹开白衣弟子的穴道,施展轻功离去。

清虚捧著那面刻著武林盟主四字的令牌,须发突然间似又白了几分,站在雪中默然不语,深陷的眼中泛著些泪光。

旁边的弟子爬起来,围到清虚身旁,轻声道:“师傅,不再劝劝苏盟主吗?”

清虚抬头朝苏慕晴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摆摆手长叹道:“罢了,只要知道他还活著,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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