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生 下————红糖
红糖  发于:2010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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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么啊,人家是夸我,你得意什么,又不是亲兄弟……

菜市场里热闹非凡,尤其在这个时间,几乎团城所有的主妇都集中在此处。

王祎攥着翠生的手,攥出了汗,他带着他小心地穿梭在摊贩和人流之间,各式目光利剑般射来,所有大姑娘小媳妇老大妈都有一双慧眼,一双能在糯米里拣出长米的慧眼,一双能在狗堆里发现狼崽的慧眼。

“你看……”“看着呢!”

“听说兄弟俩都没成家呢!”“真的啊?那个长发的今年多大了?好可爱啊~”

“我要是年轻二十岁啊……”“哥哥脸红了,害羞了啊!”

王祎有点不自在,为什么我非要陪他来逛这种地方?买完菜就走不好吗?不过如果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又不太道德……这样想着,他忽然想到翠生的脸皮一定比他还薄,刚待安慰几句,却发现自己多虑了。

翠生一副见惯了 “大场面”的样子,气定神闲得不得了,还时不时露齿一笑,以飨观众。

“干吗?嫉妒吗?”翠生几乎是同时感到了来自正前方的视线。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灵敏的?

王祎快速转移话题:“说什么呢?呃,你说这茄子是圆的好吃还是长的好吃?”

翠生两眼一翻,他连活的茄子都没见过。

“哪个比较好看就要哪个吧。呃……那个卖菜花的女人,就是戴黑曜石耳坠偏头痛的那个吧?你和她很熟吗?”翠生心里仍然很别捏,你就是因为这女的,才来找我说教的。

“哦,那就圆的吧。”王祎想了想又道:“不算很熟,但车祸发生后是她第一个发现的……否则我现在只怕也封在坛子里了。”王祎说得平淡,大有一种超脱生死的劲头,只是少了些事故后的恐惧和失去亲人的悲伤。

“哦,难怪顿顿吃菜花……”翠生感叹。

拜托!报恩也不是这个报法吧?你完全可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好吧?比如给人家招几只旺财鬼什么的……

王祎:“怎么?吃菜花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反正我也吃不出味儿,您随便吧。”

“恩,尝不出味道是你最大的损失~”王祎总结性发言。

翠生没有辩驳,只是后悔为什么味觉恢复得这么快。

作为团城主要的食材发散地,这里的规模大得惊人,卖菜的卖肉的卖熟食的卖海鲜的都有,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奇妙而难闻。

王祎大气不敢出,小气不敢入,回头看翠生,后者却如闲庭信步,神情安详而美丽。

不但如此,他……他竟还深深吸嗅着!每一口空气慢慢吸入,慢慢吐出,如同咀嚼美味的食物,咽下,吸收,消化,仔细而满足。

仿佛他嗅的空气与别人不同,仿佛这里不是混合着鲜肉味腐坏味汗水味和劣质香水味的菜市场,而是蓝天下清风里二人徐徐走过的广博草地。

王祎掩着鼻子心中纳闷,排山倒海的味道令他欲呕。

“翠生,就算你闻不到也不带这么恶心人的啊!”

“谁说我闻不到了?”翠生笑容绽放:“我现在才发现,能够闻到味道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王祎撇撇嘴,拉着他快步向外走去,回想起几周前的那个清晨。

那天,翠生问他,团城哪里最热,哪里最冷,哪里味道最大,哪里最明亮。

他急着赶校车,敷衍地答道,桑拿屋最热,恨之河最冷,菜市场最臭,正午的太阳最明亮。

翠生认真的应了一声,便日渐忙活起来。

后来,他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晚饭前能回来,满头大汗;有时睡觉前才回来,浑身冰凉;也有时半夜就不见了。

王祎自然不知道他去哪了,只是下班后看着空荡荡的小屋有点失落,默默做了两人的饭,热了又热。

不用问也知道,他在努力恢复什么“六感”,好像有点成效了呢,因为他每天都比前一天兴奋一些……也古怪一些。

有一次翠生突然说想喝水,要他给他倒,问他要冷水还是热水,他只是笑嘻嘻的摇头,但咂么一口却若有所思的出神。

有一次洗过澡后,翠生扬着手里的梳子要他帮他梳头,他当然拒绝了,并义正言辞地说年轻人要学会自立自强,翠生低头咕哝了一句,你是想说身残志坚吧?

但当他看到翠生独自梳头却笨得要死的样子却没来由的心酸。

有一次睡到迷迷糊糊,他惊觉身边空了一块,下意识望向远处的黑暗里,翠生瘦瘦的身子蜷在桌上,细长的脖子垂成寂寞的弧度,对着手中的东西发怔。

他不但看清了翠生手里捧着的一只两头圆圆的眼镜盒,还看清了那清瘦面庞上莫名的迷惑。

翠生埋首在那盒子上不知多久,只有起伏的胸膛宣示着他在用力嗅着什么味道,手边放着的是王祎白天换下的衣物,原本叠成了整齐的四方现在却被扯乱了形状。

王祎看了一会,便躺下继续睡觉,继续忽略着那幅名叫寂寞的画卷,继续漠视着那页名叫躁动的篇章。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辅一离开菜市场,王祎便松开了原本紧握的手。

不在必要时,就保持距离吧。

他们熟稔得太快了,快到不正常,快到危险。

几乎没有与陌生人共处一室时该有的不便和窒碍,直接便跳跃到了兄弟似的相亲相爱,然而这份感情却又不够纯粹,仿佛有些别的什么在其中作祟。

每个清晨醒来,那离得极近的清秀面孔便令他心猿意马,就连那漆黑的长发也如某种藤蔓植物一般有生命的蔓延过来。

他想,也许我该找个女朋友了,再这么下去,要变态了。

翠生小心地碰了碰王祎的胳膊,虽然只沾了一点衣袖,王祎却如被踩了尾巴般,似拒还迎地抖了一下。“恩?”

翠生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恨恨记下一笔,哼,你躲避得一点都不自然。

“你讨厌我吗?”

“没有……”

“那喜欢吗?”

“你……”王祎还未组织好语言,便被翠生打断:“算了,还是别说了!不讨厌就行了。”翠生抓住王祎的手臂,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叶扁舟,不再放开。

然而扁舟却遇上水涡,打着旋儿沉底不见。

翠生摸摸被撸下的那只手,这次是真的受伤了,他原地愣了一会,又一次不甘心的追上。

“我眼睛不方便,你拉着我走走都不行?你的爱心都去哪了?”

“你的本事我见过,别说眼睛不方便了,就算只剩两条腿你蹦个十米高也不是问题。”王祎依旧维持严肃的形象,快步前行。

不生气,不生气,翠生在心底努力告诫自己,这家伙失去记忆了,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这样看来,还真像一对好兄弟……在吵架呢。”一个年轻男子望着走过街尾的“兄弟”二人,眼里无限羡慕:“就像两块磁铁,本该互相吸引,却总有一只手将他们反转过来,哎……”他细长的眼睛格外美丽,眼尾一枚鲜红的朱砂色红痣为这美丽的眼增添了一抹风情。

他的姿势格外不雅,在人来人往的街边,一双瘦长的手臂竟如无骨蛇般挂在旁边人的肩上,大肆炫耀着亲密。

被他拥住的那人年龄要大些,总有四十了吧,虽然俊逸不减当年,但面上爬着的细细纹路每一丝都刻画着愁苦。

“怎么?你又想多事了?”年龄大些的人宠溺地望着他。

“我哪有多事?我只是给他指了几次路罢了。”不疾不徐的声音答道。

“是啊……重逢之后的事,就要看他们自己了。”他说完这句便再也忍不住咳嗽起来,声音不大,却连绵不绝。

红痣男子眼角一紧,右手便在他背上轻轻抚着,拍着,默默不语。

“老啦……陪你的日子又少了……” 搜魂砂已侵蚀了他太多阳寿,谁知道哪天便是尽头呢?

本已远去的“兄弟”忽然顿住,仿佛这一连串的轻咳竟被他们听到,二人不约而同地扭头望来。

“啊,是那个人,亏了他我才能每次都找到你。”王祎目光闪烁,便要前去道谢。

“那人什么模样?”翠生若有所思。

“长得……很好看,眼尾一滴泪痣,却是红色的。”王玮描述得精准。

翠生微笑:“那你再告诉我,他旁边那人什么模样?”

王祎微怔:“恩?旁边那人嘛,没他起眼,中年,相貌清奇却有点苦闷。”

翠生笑得诡秘,章戎,好样的,这份情果然被你寻到了。

文菲……原来就是好见钱来,你的化妆技术的确不错嘛!

当下,他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肃穆而立,点头致谢,然后便不由分说拉着王祎离去了。

“干吗不让我过去?你认识他们?”

翠生低头轻笑,青衣鬼……不过是他们太多经历中一段小小插曲,却带给他们最多感动,以及,最诚挚的帮助。

“何止认识啊……拉着你是为了不让你闹笑话,那个眼角有红痣的人,只有你能看得到。”

王祎与翠生的关系诚如章戎所评,真像两块磁铁,止不住的互相吸引,却在将要贴近的一刹那,总有一方先扭转了身子,生生变成了排斥,原来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么……还说不好。

那是一天傍晚,酷署的热气还未散去,温和的阳光却一去不返,空气里积郁了太多情绪,像闷了过久的高压锅,嗤嗤作响,有种情绪,积郁得久了,要么憋到腐烂不见,要么爆发到痛快淋漓。

翠生满头大汗的回来,通红的脸上洋溢着欣慰,掩不住疲累,王祎一把将他扯近了细看,果然,他皮肤滚烫,眼角与嘴角的皮肤已经晒伤,翘了皮。

真后悔!为什么当时嘴欠跟他说正午的太阳最明亮呢?

“你白痴啊?!现在是什么季节你还晒太阳?!”责备的语气里不乏心疼。

“白魑我家倒是有一个,但不是我,而且,我不是去晒太阳,是看太阳,先破而后立!”翠生认真的纠正,身子仍呼呼地散着热气。

“你晒糊涂了吧?先破后立个鬼啊!愚昧死了,你再这样下去搞到角膜坏死,连最好的外科医生都没办法了!”

“什么外科医生?我才不会让他们碰我呢,还有,你不要拿鬼字乱说哦!”

王祎无奈得快要疯了,又是那套!

“翠生,你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我不是你师兄——那个叫云翡的家伙,我叫王祎!而且,你最好也不要再幻想我是他,万一真的被你先破后立恢复了视觉,你会后悔!”

还没等翠生后悔,王祎便先后悔了,因为他的话还未说完,脑后一痛,身子已被翠生足实得摔在了地上,以闪电的速度和惊雷的气势裹着一团寒气,摔在了地上,是地上,不是床上,因此还顺带兜碎了几只盘子,砸在王祎耳边绽开了一个又一个响亮的瓷花。

同时,翠生几乎用喊的对他说道:“你要我告诉你多少遍!你是云翡!是云翡!”

“那个该死的王祎早在车祸里死了!他的魂儿我都招过无数次了,现在他和他父母都在奈何桥的另一边要开始新的生命了!而我们呢?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呢?你以为披着死人的外衣就可以假装忽略这一切么?!”

“你别说话。”感觉到王祎要辩驳,翠生一只手快速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别回嘴,我知道你不承认,我还没说完呢!我为什么要后悔?你的声音,你的五官,你的头发都和他一模一样,你身上洗不去的茶叶味儿难道我会闻错?你每次给我倒的水都是绿茶加糖,这是你身体的本能吧?”

“你的记忆虽然没了,但我一直在努力帮你,可你呢,体验新生活很有趣是吧?!”

“是,还尘汤是你自己喝的,是我做错了事,可是,你的身体,你的每一寸,都没能忘了我,不是么?” 翠生的声音从激动到颤抖,最后近乎哽咽,内容却是一句比一句匪夷所思。

“……”

一大段话说下来,翠生终于恢复平静,只胸膛剧烈起伏着,沉黑的眼里多了一点警觉和温柔,如搏杀过的小兽,守着猎物,舔舐伤口,引人想要去抚摸却又畏惧他尖利的齿。

驯服野兽的唯一方法便是以暴制暴,王祎想起《动物世界》里的某句旁白,可是,我有那个能力么?

他无望的摇摇头,如果这次再不说点什么便等于默认了,他也很想铿锵有力地掷出几条理由证明他不是那人,可是……那会遭来更深刻的灭顶之灾吧?而且,我真的不是么?他也犹豫了。

王祎脑里混乱无主,简单的圈子因为翠生的到来被刺出了一个个缺口,越来越连不成一个完整的圆。

从仰躺的角度看来,骑在身上的少年颜色愈加鲜明,薄唇因为激愤染上了血色,杏果似的眼睛更加沉黑,骄傲的脸庞依旧苍白,尖俏的下颌微微上扬,血色更红,墨色更重,玉色更洁,骄傲更甚。

尤其那下颌,圆一分便媚气,尖一分便狐气,这样刚好……

王祎忽然羞耻得感到下腹处一股尴尬的热气慢慢聚集……面上一阵火热,如果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对同性欢爱的厌恶战胜了暂时的迷惑,心神一旦稳定,积聚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不知从哪涌出了一股力气,不但将强势骑在他胸上的翠生掀了一个跟头,而且还灵敏到未及对方反应,已将其制在了身下,形势大逆转。

似乎只有这样才拥有说话权似的,王祎的嗓门也大了开。

“好,现在该我说说了。”

“先假设我就是那个——云翡。你也说了,我失去了记忆,那么我就是另一个人了,一个和你没有过去的另一个人,你想要我怎么做?我不知道你和你师兄原来什么样的关系……但我,肯定做不到!”

翠生被按在身下也不恼,甚至还有一点开心。

他眯缝起眼角:“看来还尘汤还不够烈,力气还在嘛……”完美的下颌继续上翘,直到嘴唇埋进王祎的耳畔,刻意拉长的尾音柔软如发丝。

王祎一愣,是啊,这股怪力是哪来的?

50.盛宴

对女人来说,情感是经济基础,性爱是上层建筑,只有当经济基础得到足够的满足时,才有可能产生上层建筑,而对男人来说,恰好相反。

………………

自从王祎的身份日渐明朗化后,翠生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尤其是晚上。

其实,翠生的年龄怎么也有十七、八了,从未动过那种念头并不为奇,环境使然,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是极其必要的,否则一旦某只小虫循味而来,便很难保证不会招来一群。况且,常年服用的阴寒药物也或多或少的压制了某一方面的蓬勃生长。

因此当他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和目标以后,汹涌的欲望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席卷过来,仿佛要将他早该明了的那些日子补还似的,一浪高过一浪。

躺在那人身侧,一股又一股带着绿茶清香的熟悉味道的毫无阻碍的钻进翠生口鼻之中,在脑中温习了无数遍的淡金色目光如微风,拂过他全身每一处毛孔,那个名叫欲望的东西便随之而来,嘶吼在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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