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生 上————红糖
红糖  发于:2010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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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双方各有几人的花朵被对方捏碎,化成一缕白烟,白烟腾起,穿过层层叠叠枝叶升至空中,想来这幻象之内定然已不止这一处白烟升起了。

翠生低头看看自己胸前花朵,右手翻转,为其设了个防阵,这才继续前行。

~

36.一试(下)

翠生低头看看自己胸前花朵,右手翻转,为其设了个防阵,这才继续前行。

………………

沉厚的钟鸣声盘回在从家大小院落的上空,绵长而悠久。

几只乌雀扑棱着瘦长的羽翅,四下逃散。

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主院。

围廊与长阶自然是最优等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来,除了声音听不真切,众生的一打一斗却瞧得真真的。

稍次些的位置便是长阶两旁搭起的高台了,小弟子们便都抢在此处,但目力毕竟不及师傅,因此只是囫囵看了个大概。

也有人想爬到场外的高树上去,但被青蓝藿白淡淡一睨便不再作此想,原因不外是离得太近容易被误伤。

眼见一簇簇白烟从林中升起,长戚的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手上掐指盘算其中哪几个会是天玄弟子。

掌门位居正中,手边摊着一个簿子,每一缕白烟蹿起时,簿子上便会多一个人名。

其实一试是极公正的,幻象出自幻生夜师傅,迷踪小径出自天玄长戚,机关陷阱来自神机求通,树木瘴气则始于青蓝藿白。

幻生下弟子轻易便可瞰破幻象,在他们眼里,这片奇异林地不过是个放大的迷宫,在迷宫里兜兜转转倒是颇耗心神。

天玄弟子不会在迷宫里打转,轻易便可寻到最易藏身行走的路子,但却需要闭气凝神,小心防备草树雾气。

青蓝弟子与草木通神,任它散发何种功用的瘴气迷雾,对他们来说都不过是味作料,倒是那些忽然生出的荆棘,冷不丁射出的小刺比较令他们着恼。

神机弟子识破机关自是高人一等,但于幻象却毫无办法,眼中花花绿绿的天地却似是总也走不到尽头。

场外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内,即使后厨的小厮杂役们也借着送酒、端茶的功夫不时往林内瞅一瞅。

翠生仍遍寻不获云翡的身影,索性坐在枝头静待钟声截止。

一试的要求只要花朵不碎,便是通过了,对翠生来说实在容易,何况根本没有人来争抢他的花。

无意间抬头一望,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也如他一般,挑了根枝桠静静端坐,二人隔空相视,微笑作礼。

那人正是神机琉风。

琉风向他扯出一个仪态万千的苦笑,向地面一指,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翠生垂眼向下望去。

只见许久未曾露面的白魑正急急地寻找着什么,满目都是期翼的热忱。

翠生恍然大悟般看了看琉风,琉风食指立在唇前,示意他不要出声。

只见白魑左右张望,却没注意踏中了一个凸起的藤蔓,藤蔓立时张牙舞爪地向他缠来,白魑跳起,藤蔓却似离了根般继续纠缠在他身上,尖锐的藤刺所指之处竟是他胸前那朵小花。

翠生心中一紧,若是花朵被刺中,便会散碎,白魑便有幸一尝还尘汤的妙味了,想及自己曾多次蹭吃于他,便待扑下去相助。

心念辅动,手腕上虎口处一麻,原来琉风已料出他的心思,竟悄无声息地靠近并将他捉紧。

琉风黑眸深沉,透出一丝值得玩味的神秘,对他摇了摇头。

翠生只觉琉风忒也狠心,但若与他争斗,八成又费一番功夫,白魑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也是来不及相助了。

只得提着一颗心向地面望去。

只见白魑身上虽然被藤蔓缠得越来越紧,神色却并无特别的慌张,而是闭目默念口诀,并抽出一只手轻抚身上张狂肆虐的藤蔓,随着抚摸的频率逐渐加快,一声轻喝呼出,身上痴缠的藤蔓竟似乎有生命般地抖动了一下,显是被这声呼喝吓了一跳。

白魑之前抚摸藤蔓的手慢慢向外带出,藤蔓的尖细末梢竟似乎被无形的线黏住一般随之脱出,最终如冬眠的蛇般,逶迤在地。

原来,白魑竟将“傀儡术”运用得如此之妙。

白魑掸了掸身上衣衫,带着一身大小破洞继续寻向远处。

琉风低眼看着地面的一切默不作声。

翠生沉声道:“你是相信他能脱困,还是想借此机会摆脱他?”

“都有,如果他连这关都过不去,也不配出现在我面前。”说罢,又仪态万千地飘远,想来是寻另一株隐秘树冠去了。

既无心思在他身上,又何苦害人害己,翠生暗中摇头,想起白魑急切寻找琉风的样子,倒和自己刚才一般模样。

“三、二、一,”铛铛~~铛~~铛~~铛~~~~~果然,绵长的钟声又一次响彻林中。

“第十次钟声了,再有二十下便结束了,”翠生心中默念。

钟声还未绝于耳,一个呱噪的声音便从树下传来。

“你这是干什么呢!都扔了!都给我扔了~~”

石璞正揪着瑞英的领口,将他向上提起,又重重放下,如此反复,仿佛手里提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口袋。

还是一只迷彩色的口袋,翠生每次见瑞英时,只觉得他许是继他师傅藿白之后最讲究穿着打扮的人了,可是这次……只见他里外穿得俱是深浅不一的绿色,难怪石璞这会才找到他。

“你……你穿的这是什么玩意!还有这些……给我扔了!”石璞嘴上继续嚷嚷不休。

随着石璞的动作,从瑞英身上竟掉出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各式白色花朵。

“别……别啊!我好不容易集齐的!你不懂~~这样别人就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了!”瑞英急得眉毛上下抖动,一副委屈到头的样子。

石璞直到不再有花朵掉出才住手,然后又去扒扯瑞英的一层层绿色衣衫,嘴里兀自道:“有我在呢,谁敢动你的花!这个也都脱了!太难看了~~”

瑞英哪里是石璞的对手,反抗也只流于形式,不一会便被扒得只剩一件贴身的黄绿T-恤了。

“人家特地穿的,这叫保护色,你懂什么啊你!”

石璞低头看着摔坐在地上的瑞英,轻叹口气:“我说那些话只是吓吓你,督促你认真练功!不会还生我气吧?”

瑞英抱膝而坐,就是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直到石璞将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肩上,这才好些。

瑞英揪着肩上石璞的衣物,咬着嘴唇,无限娇羞道:“你……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

眼见此间温度骤然升高,翠生觉得此处已不便久留,向另一方向蹿去。

当钟声第十五次响起时,掌门手边的簿子上已爬满了一页墨迹。

幻生夜师傅几次都装作不经意地向簿子望去,却都被神机求通一颗蓬乱滚圆的脑袋挡个正着,天玄长戚与青蓝藿白都在掐指暗算,只是长戚算的是人数,藿白算的是钱数。

一试时间已然过半,观战的小弟子们也不再兴奋的讨论,而是不约而同地看着长阶下那口漆黑药壶黯然出神,场外气氛一度陷入低谷。

离主院很远很院的地方,在一间小屋里,两个人,守着几盘小菜,吃得正欢。

一人生龙活虎,英气逼人;一人灰扑蜡黄,瘦小枯干。

鹤蓝与见钱来没有去观战,前者是不能,后者是不愿。

“钱师傅,你说,翠生不会输吧?”鹤蓝也不懂试炼会究竟是什么,但耳濡目染这几日,只觉得其重大非常。

见钱来咄着盘子里的笋丝道:“可能么?这才一试而已,天玄老头是指望他三试夺魁的,无惊无险!”

鹤蓝又喝了一口酒,却不住口地叹气。

见钱来小眼一眯,道:“年纪轻轻的,叹的什么气!”

鹤蓝皱了皱眉,一向阳光的面容竟飘来几朵乌云似的,灰暗起来。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做的对还是不对。”说着,又是一声长叹,“就像我来找他,之前想着再见他一面我就知足了,可是见到了,却仍满足不了。”借着酒劲,鹤蓝将这几日的心思对见钱来絮叨起来。

见钱来三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现出难得的认真,道:“因为感情呗……不必太过计较,陷在这淌浑水里的人,哪个能真的想明白了?”

鹤蓝立时接道:“怎么说?”

见钱来微微眯起眼,梦呓般说道:“情之一物,最是难办……有的人放手,有的人沉迷,有的人,穷其一生都在追寻,也有的人……穷其一生都在逃避……”

说到此处,眯缝着小眼看着鹤蓝,缓缓道:“也许此刻你是沉迷的那个,但是保不准,哪天你又是逃避的那个……谁说得准呢?顺其自然罢了。”

鹤蓝细细思索,只觉这短短几句却是道理无穷,就连眼前形貌不扬的见钱来,也因为这一番话,竟变得高大无比。

哪个追寻,哪个逃避,到头来哪个放手,哪个又复沉迷?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我现在所做的,是顺其自然么?

鹤蓝脑中胡乱思索,一时想得入神。

其实“顺其自然”四字说来容易,却是爱情中最无奈的一环,若是顺其自然,鹤蓝此时大概还在地球的彼端,夜夜思君。

“我听翠生说,有一个青衣鬼,却始终堪不破这道理。”鹤蓝念及至此,又是一个苦笑:“死了一圈都不能放下,何况我这种俗人。”

见钱来也是一笑,嘬了口酒。

“青衣鬼是什么?听着有趣,说说!”

酒过三旬,鹤蓝应着钟磬的嗡嗡回音,硬是将青衣鬼章戎的爱恨情仇,讲得荡气回肠。

末了,咽了口唾沫,才觉口干的很。

“你说,那个章戎苦是不苦?”

鹤蓝见对方一直没有反应,不禁主动问其感想。

见钱来仿佛还未回过神,怔怔道:“他苦,他有什么苦?不是又来人间乐和上了么……”

说着,自顾站起身,颤巍巍地向自己小院走去,似乎已忘记身后还有鹤蓝这一号人物。

鹤蓝心里嘟囔,嘴上讪讪道:“钟声停了,估计结束了,我去外边等翠生。”

刚要拔脚,见钱来又把他叫住,交给他一包物事,让他顺道去院后刨土埋了。

掀开一看,是个非铁非银的小熏炉,还有几块红泥饼子。

鹤蓝抬眼望向东头的天空,最后一丝白气正袅袅升起。

随着最后一声钟磬被敲响,长阶下的幻象倏然不见,又复空旷一片。

刚刚还争斗不休的弟子不约而同地住了手,原本站在树上的弟子也扑通扑通落下了地,也有反应钝的,咕咚一声,平空摔了个屁墩儿,所有人都抬头看着顶上红日,一时未能从幻境中回过神来。

翠生举目望去,身边俱是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颇有点举目无亲的凄凉。

按照惯例,该由四院师傅中的一位宣读淘汰弟子名单了,四下寂静。

上一届是幻生夜师傅,这次该轮到天玄长戚了。

许是用了长音符,长戚的嗓门听来竟比钟声还洪亮,翠生不由得想笑,因为长戚这一声声人名念将出来,很容易便带出情绪。

若是别院弟子的名字,长戚音调轻松且愉快,若是天玄弟子的名字,声音便小了几分,翠生似乎可想见到师傅的眼睛随着名单的变化而忽大忽小。

随着名单的宣读,身边人群里不时传出一阵阵低声呜咽,如泣如诉。

有的是为自己,有的是为朋友,当然也有的,是为爱人,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淘汰的代价,是一碗还尘汤,从此天涯各一方。

就在翠生愣神的工夫,气氛忽然有点不对头。

长戚的声音停住了。

停了半分钟左右,长戚似乎轻咳了一下,干涩空洞的声音说道:“天玄,云翡。”

37.心如止水

“天玄,云翡。”

……………………

天黑,房里没有点灯,翠生光着脚丫坐在床头,低头看着青石地板上的月亮影子入神,不知道是怎么摸回来的,只觉得那只钟磬已从长阶尽头移在了自己心里,时不时敲一下,沉重而悠长。

脑子里除了嗡嗡的回声似乎就没有别的了,不点灯也不觉着暗,不穿鞋也不觉着凉,不吃饭也不觉着饿,不睡觉也不觉着困。

三个,五个,八个脑袋,一个个拱在门口,一脸的关切。

翠生向他们笑了笑,翻身便睡下了。

明日便是二试,哪有空想别的?

第二日,翠生天没亮就来到了空场,站在长长的青石阶梯下,一动不动向上望着,几股晨风打北边吹来,头天那身白衣裹着瘦瘦的身子,飒飒作响。

半黑的天色,鸦雀无声。

钟磬不在了,药壶不在了,他也不在了。

直到弟子师傅陆续来齐,翠生标枪似的身子才淹入了乌泱人海。

各院弟子已分阵营站好,四个方块,嘈嘈杂杂。

原先空旷的广场又复立起一架高台,平整巍峨。

翠生站在天玄的人堆儿里,四面八方的视线灼灼地从人缝里打来,他恍若不觉,面上不见一丝惊澜。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真是冷皮冷脸。”然后是几个脑袋上下晃动,点头。“要是我,早不管是七试还是八试了,先追出去再说。”一人嗔道。

“哼!他们天玄院这次憋着拿头一呗。”

“不管怎么说也是打小长起来的,怎么都看不出伤心啊?”

“可惜了云翡,平常净跟着他屁股后面打转……”

七七八八的议论清晰刺耳,内容愈见不堪。不一会,天玄弟子便与其他三院吵作了一团,吵虽吵,却也未见一人来理会他。

翠生安静如昔,作凝神状,静静倾听阶上朗声宣读的二试规则。

其实他一个字也没听见,因此,当阶上洪亮的声音叫到他的名字时,不由一阵恍惚。

抬眼看台上,四方的台面,彼端已站了二人,正挑衅似的向自己笑。

看看周围,四院各据一方的阵仗什么时候被打散了?

刚才立着的一片脑袋此时矮了一半,或蹲或坐,身上带伤,面上挂彩,一个个嘴里吸着凉气,苦丧着面孔;剩下的一半虽然站得直溜,却都盯着自己。

长戚的声音适时地钻进脑中,虽然细若蚊语,但此时翠生脑中除了不时敲一敲的钟磬之音,再无他响。吓着了似的,浑身一震,再迎上天玄长戚那头颇含深意的眼眸,深吸一口气,跃上高台。

长戚说的是:“轮到你了,还不上去!”

原来不过是三人互斗,掉下台子便算输,翠生眯起眼睛看看前面二人。

手指悄悄掏向怀中的是神机弟子,手指慢慢背到身后的是幻生门下。

此时这二人均面向翠生,神色狡黠,想是打定了主意要联手先除去三人中的强者。

翠生微微一笑,身子一拧,已向着幻生那人扑去。

毫厘间抢占了先机,却又不作下一步行动,只是翻身跃至幻生那人身后。

众所周知,幻生弟子不善近搏。

那幻生弟子看着微笑的人瞬间化作一团白影便扑至面门,大惊之下不由一滞,手中正待作法,却又被他闪向身后。

身后对敌正是大忌,正待回身,却觉飕飕冷风袭来,原是一片紧随翠生而至的漫天银雨。

神机院的人手快,刚见翠生身形闪动,便洒出一片花雨,一根根牛毫银针如长了眼般追至,却没有脑子的一股脑刺向翠生身前之人。

幻生弟子听得耳后轻轻冷哼,不禁大是窘迫。

不出一招,自己竟已陷入了前后夹击的境地,不由目中喷火瞪视神机那人。

小样,说好了一起打他,你跟风倒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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