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木先小时候戴过的东西?
那也不至于现在还戴在身边儿满处乱跑啊,要是个有纪念意义的,趁早放在家锁箱柜里,那才安全。
木先小声说了句什么,拎著包袱就走了。姜明拿著另一个蓝布包说:"这个,好像是隔壁的人丢的,要不要给他送回去?"
我心里一动,把包袱放桌要解。姜明看著我,并不拦阻。
果然,包袱里有几样珠宝,有一小迭银票,票面也不算太大。有两块细绸料子,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当然也没那在游戏中被偷掉的紫金葫芦。
"嘿,这女贼挺厉害。"我喃喃自语:"拿了东西,先从里头拿走样儿值钱的,包袱就算被抢回来她也不亏了。而且,被偷了的人一时还发现不了,以为自己的东西还都在包里呢。"
话一说完我马上就知道不对。
姜明的眼光电似的,唰一声在我身上扫了一道。
糟。
我脑子飞快的转,我起码漏了两处纰漏。
一是,贼是女滴。
二是,这包袱里丢了东西。
这两样儿,一条都不该我知道。我没追上那贼,我也不认识这包原先的主人。
我怎么知道的?
姜明倒了杯茶递过来,轻声说:"夜深了,喝点水早些睡吧,这些事情明天再说。"
竟然没事儿人一样,好像刚才我就没说什么,他也没听到什么。
我心里发虚,偷眼瞧他。
"有事?"他淡然问。
我忙摇头,跟波浪鼓似的,说:"没有。"
正文 五十九
再回床上去,就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了。心中好多疑问──对木先的,对那个女飞贼姬三娘的,还有,对姜明的。
但是,这个世上,谁没有一点秘密呢?
我自己的秘密,可能比别人的还要多得多。而且同样没有办法对人言。
这真是......
所以只好告诉自己,也不要去介意别人的秘密了。
快天亮的时候终于打个了盹,然而不久就被迫爬了起来,这时候的客栈毕竟不是后世的旅馆,谈不上隔音,或是安静。一早就有人起身,洗洗涮涮,还有铜盆掉地的声音,当的一声响,好比敲锣的动静。有人吐痰有人骂骂咧咧说踩到了狗屎......
唉,真是个美好的早晨。
我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爬起来穿衣服。好在天气不冷,冬天早晨起床,可以说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之一了。
还好还好。
等到冬天的时候,我一定不要出门,天天窝在床上睡到自然醒。
漱口,洗脸,把头发束起来,别的事情还来不及做,先跑去敲姜明的门。
他早已经起身了,房门半掩,站在窗前,正在束发。
他的头发比我的长,我的只到肩膀下面,随便带布带子一扎,活脱一个超现实版的古惑少年。衣服也不老实穿,长下摆被我弄成九分,然后七分。现在的袍子一律短打,随时可以踢腿打架,下河摸虾,一点不困难。
但是姜明完全不同。如果说晋元是标准贵介书生,他就是山林逸客,有儒,有侠。
这么看真是很完美的一个人。
只不过,这个人,他没有知觉。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觉得揪起来。
姜明听到我的动静,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坐一下,我就好。"
我坐下来,桌上还放著那个商人的布包,已经重新系了起来。我想了想,把包袱打开,拿出两样珠宝,然后再把包皮包给扯了两个口子,等我一切弄完,姜明已经梳好了头,神清气爽的走过来:"你这是做什么?"
我点个头:"唔,我看这个包很不顺眼。"一根手指挑著包袱的系绊,走到窗前向下看看,客栈的院子里正好没有人。
一脱手,包袱就从窗口落下去,掉在了院子里。
回过头来,姜明眼里带著笑意:"你这样太不厚道了。"
我摇摇头,还没有完全清醒,掩著嘴打呵欠:"再看吧,要是这个人是个厚道人,那我也厚道一回......"
底下有人出来到院子里,当然发现那个很显眼的包袱,然后就喊起来,拿著包袱进了店堂里去。
姜明点一下头:"这个人倒还好。"
嗯,我说的又不是他。
"下去吧,吃早饭。"我说:"看看今天能不能出城。"
我们到了店堂里的时候,晋元木先还有林MM也都已经起身了,大家坐在一张桌上,我一眼看到二楼上,那个肥肥的穿绸子衣服的商人跑下来,眼里简直是直冒绿光。
他的目标就是放在店堂中间那桌上的包袱。
"哎呀,这是我的包袱啊,我的全部家当可都在里面的......"
姜明看了我一眼,我笑笑没说话。
"我......"他飞快的翻拣东西:"我的宝贝呢?我的紫金葫芦呢?我的双蝶缕花钗呢?我的东海夜明珠呢?你,你们拿了我东西!"
那个拣到包的也是个住店客人,马上说:"喂,你怎么说话呢。这包是飞贼偷的,我刚才在院子里拣到时候已经破破烂烂啦。你不谢谢我,还说这种话?活该你被飞贼偷!"
"啊?你说的什么话?不是你东西丢了你当然不心疼啊?我可是花了全部......"
"嘿你这人讲不讲理的啊......"
"我那可值一万两银子的宝贝呢,光是夜明珠就是2000两......"
我没心思听那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在桌子底下的手掌摊开给姜明看,小声说:"2000两?夜明珠?"
姜明笑笑,低声说:"顶多20两,这种货色海边的墟镇里多的是。"
他出身不凡,我当然信得过权威的眼光。
那边三个人,都很安静。
晋元没说话,林MM没说话,木先有些魂不守舍。
他到底是怎么了?
我想他肯定是和女飞贼打了个照面,但是那个女贼有多漂亮啊?至于让他这么痴痴呆呆的么?
看来昨晚没睡好的,肯定不止我一个。
后面那个人吵得更大声了:"我去告官!你们这根本是家黑店,你,你,你,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姜明摇头微笑,低声在我耳边说:"算了,我们还是不要厚道了。这个珠子肯定不值2000,还给他也会说我们调包的。"
我眨眨眼:"师兄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颗珠子轻轻的滑进袖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木先突然站了起来,林MM抬头看他:"怎么?"
"我出去走走。"
咦?出去走走用得著一脸的苦大仇深吗?
我突然冒出个念头,要么那个长命锁对木先真的很重要。
要么,就是那个女飞贼从前和他有瓜葛。
一准是,没跑儿。
你看他那张脸,就知道我猜的八九不离十。
难道?
那个女飞贼,会是他的老相好吗?
啊!那可不行!
我们的林MM可不能受这种委屈。
我一把抓著剑站起身,丢下句:"我跟他去看看。"
追著木先的身影就往外跑。
小子,你可别想做对不起我们月如姑娘的事儿!不然,管你皇子红子的,看我不打爆你头!
正文 六十
扬州这地方,现代我也是没有来过。在这半古不古的时代,更是头一次。
问我什么感觉呢?
繁华?热闹?红红翠翠?
都不是。我的感觉是,好蹊跷的一座城,每条路长的都差不多,店铺的招牌也都差不多,远远一看,比现代的市政市容整顿规划过的还整齐,根本分不出来自己跑出多远了。
好在木先也没怎么走远。他好像没有什么明确目的,一直在向前走,遇到拐弯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就向右拐。
我远远的跟著他,自己感觉象半个间谍似的,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好奇。
他要找什么去啊?真的是去找贼?还是找他的锁片去?
说不定是找什么旧情人......
我撇撇嘴,街角忽然有个乞丐拉住我的裤子:"小哥儿,行行好吧......"
我一面伸手去掏零钱,一面说:"松开啊,我赶路呢......"
那乞丐又老又拙,可是力气倒是很大,抓著我的裤子,就是不撒手。
我急忙把几个铜板丢给他,他松开手去捡,我才得已脱身。可是一抬头就愣住了。
木先呢?
往前紧走了几步,到了街口。
十字岔道,左看右看都不见人,谁知道他走了哪一条啊?
"还真。"
我一回头,姜明正缓步走来。
"你做什么呢?"
"我想看木先到哪里去找失物呢,可是一转眼不见人了。"
姜明一笑:"要找那个也不难。来,跟我来。"
咦?
他看出我疑惑,微笑说:"昨天我追那女贼一直追到城东,那里应该是她落脚之处。有个大概方向才好找,你们一直向南走,简直象无头苍蝇。"
哎,也对啊。
我不大好意思,抬腿要跟他走,一眼看到裤脚上几个乌黑的手指印,心里恼起来:"哎那个......"
那个乞丐早不见了踪影。
姜明目光向下,轻描淡写的说:"不要紧,到前面成衣铺子,再买件换上吧。"
他说的是,前面两步就是间成衣店。我进去随便挑了一条天青的裤子,姜明代付了钱。
这么熟了也不用跟他讲客气,我直接到里面去换裤子,换下来的那条店伴给用纸包了起来,我拎在手里。
"那个女贼啊......"我突然问:"身段好不好?"
记得游戏里,那个女贼真是相当的妖娆风骚呢,要不然林MM也不会那么吃干醋了。
他似乎不大明白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看了我一眼,才说:"天黑呢,不过似乎是很苗条。"
"那......"我凑近了说:"会不会和木先原先是旧情人啊?"
姜明一笑,想了想说:"不大象。我听她说了一句话,声音虽然娇,可到底不是年轻女孩子口吻了,年纪不像。"
我点头。
我想也不像。
游戏里也是半老徐娘了。
姜明看看我:"这个颜色不大好,太老了。你眼睛大,穿月白色天蓝色都好。"
我笑:"又不是大姑娘,谁讲究这个。"
他点头说:"说的是。"
有方向就走的快,我跟著他一路向东,没多远的时候,果然看到一条小河,河岸遍植垂柳,万条垂下绿丝绦,这一带的铺子就少了,多是宅院。
"人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果然有道理。"
"现在可不是三月呢。"
"难道你看这城中不美吗?"
他站住脚,举目四顾,目光幽幽然的落回我的脸上,浅笑著说:"很美。"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是在赞风景,我心里却突然漏跳了一拍。
"咳,"我转开头:"快到了吗?"
"快了。"他指著一边的城墙:"走这边。"
这边?
!?还真跟游戏里一样啊。
记得在游戏中,追那女飞贼绕了半个城,最后看到她的地方,就是在城墙边。
"这里吗?"
"嘘......"他一指点在我的下唇上:"轻声。"
虽然天气暖热,他的指尖却是凉凉的,象是带著电火花一样,在唇上轻轻一触,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的手指移开,指向墙下那间大院子里:"看那边。"
我有些昏昏沉沈的,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看。"
呵......
下面那间院子看起来挺幽静的,院子里种了许多芍药花,有个小亭子......
有,有口水井!
我一下子睁圆了眼!
井!
井底下是不是女飞贼藏宝的地方?
"昨天就是追到这里,那女贼跳到了下头,一闪就不见了。"
"那......"我小声说:"那也不能说明,这就是她的贼巢吧?"
他轻声笑,忽然间噤声,将我一拉,两个人一起闪进了城墙垛子的阴影里。
时快正午,垛子的阴影很窄。我贴墙而立,他紧紧的靠著我。
我没有看到什么,这一瞬间,我只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因为神经绷得紧紧的,而两个人又离得那样近......我几乎有了错觉,以为......
自己也听到了姜明的心跳声音。
"有人出来了。"
我僵硬了一下,慢慢的转过头去。
有人从花厅里走了出来,一身孔雀蓝衣衫,虽然离得很远,仍然看得出那人体态婀娜,摇曳多姿。
我声音压得极低,在他耳边问:"是她吗?"
姜明轻轻点头,发丝在我耳畔颈上擦过,痒痒的感觉,说不上来的怪异。
"她要干嘛?"
"看就知道了。"
那院子开了门,有丫环引著一个人走了进来。
原来姬三娘出来是见客。
见的......
真,真是山水有相逢。
那走进院子来的人,赫然正是木先。
Why?
他来这里做什么?
他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突然想起一句话。
世上到处是秘密。我有,姜明有,赵MM有,木先也有。
在这世上,谁能自由自在,活得坦荡无拘?
难哦。
正文 六十一
他们离得很远,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我低声问:"你能听到吗?"
他又是微微摇头,一把子青丝在我颈上轻搔,简直痒得不行。
我竭力忍著想去摩挲颈上那块肌肤止痒的欲望,把身体更贴近了城墙墙壁。
"那个女子......眉眼与木先,似乎有些相像。"他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我微微惊异:"真的?"
"天黑看得不真,不过......真的很象。"
啊......
这下子,思路一下子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个女飞贼,是木先的亲戚?
是姨娘姑妈,还是什么姐姐妹妹?
呃,女飞贼怎么著也比木先大,妹妹当然肯定是不会了。
我小声说:"看样子,他们认识。"
姜明低声说:"恐怕不止是认识。"
大概危机一去,精神放松的缘故。他的呼吸扑在耳朵后面,有些热,有些痒。
我不安的挪动了一下。
糟糕......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儿......
我只觉得耳朵里有嗡嗡的声响,好像,好像,身体里揣了一个小小的炉子,火苗一直向上冒,烤得人口干舌燥,脑子昏昏沉沈的快要不会思考。
不对劲儿......
那女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转身走进了屋里,过了不多会儿又走出来,拿了一个小布包的样子,重重的往木先手里一塞,一转身又进了屋子。
这次进去,没有再出来。
木先呆呆的站在院子里,太阳把他的影子抹在地下,短短的一道,显得格外孤零。然后有丫头过来,说了两句话,领著他向外走。
院子里没有人了。我松了口气,往旁边挪了一下,讪讪的说:"真想不到......"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阳光之下:"这件事恐怕也不用我们管了,先回去吧。"
我有些别扭,说:"你先走吧。"
他眼中带著疑惑:"你?"
"我想,想在这儿看会儿风景。"
他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是不是还想进去找她的麻烦?那你可当心,这个女人油滑的很,不好惹。早些回去吧,说不定今天就可以出城上路的。"
我只是摇头:"你先走,我保证,就待一会儿,就回去。"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了。衣袂在风中摇摆不定,显得格外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