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龟陆来发终于成功的从玻璃缸里爬出来，在办公桌上慢慢的溜达，最后趴到键盘上。陆之凌拿起一边的相机，‘咔嚓’抓拍了一张。

“那太可惜了，不过，不过以后还有机会……”然后陆之凌听到电话里传来敲门声，杨方宁喊了声‘请进’，“真不巧，我有点事，改天聊，拜拜。”

陆之凌笑着挂掉电话，抬头就看到张大娘拎着拖把站在他办公桌前面，大娘把一个什么东西‘嗙’的拍在桌上，陆之凌一看，是个存折。

“好你小子，学会偷老娘存折啦！”

陆之凌赶紧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您老的存折一直都在您家小柜门右边的抽屉里锁着，我哪儿敢乱动！”

“那我这里头多出来的五百块钱是怎么回事？”

“反正我没动这存折儿～”

电话铃又恰到好处的响起来，陆之凌忙着接电话，张大娘只好放弃追究钱的事情……嗯，钱，当然是陆之凌存进去的，问题是，张大娘不知道，存钱可以不用存折。

来杨方宁办公室拜访的，是学校学工部的苏正慷部长。下个星期是杨老教授的七十大寿，本来学校是要给老人好好庆祝一下的，但因为老人身体不好，长期住院，只好作罢……苏部长是几个在国内的弟子里资格比较老的，又在学校身居要职，他主动提出操持师父的大寿，说师兄弟几个给师父祝个寿，顺便也聚聚。

苏正慷向杨方宁提这件事的时候，着重点了陆之凌和楚阳的名。

“这个楚阳啊，我叫他来，说是没空，我说，学校那点子事我还不清楚，能有什么事！”

杨方宁亲自给苏师兄倒了一杯水，“师兄喝茶吧。”

苏正慷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结果我说，你和之凌都是一个臭毛病，回了国都不说一声，这次还敢不来？然后你猜怎么着，他反问我，之凌回来了？”

杨方宁心揪得紧紧的。

“他俩都在蒙特利尔，都读博士，毕业之后又在一起工作，竟然连回国都不支会一声儿……这要干什么啊，真是的！”苏正慷又喝了一口茶，“不过，楚阳总算答应了，还问我之凌去不去……我就说，当然去啊，师父最疼之凌了！”

苏正慷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着，学校准备了什么寿礼，学院准备了什么寿礼，还有一些敬仰师父的年轻学者都准备了什么寿礼……他说到师兄弟几个什么时间去医院一起看师父，说到给师父祝寿之后到什么地方去喝酒……杨方宁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本来是百分之一百的希望之凌能来，但现在，似乎已经不一样了。楚阳结了婚，抛弃了曾经承诺要一直爱着的之凌，又莫名其妙的回国……

很多事情他需要弄明白，因此，他越发的想和楚阳见面。

13.理想

小老师田元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学生杨寒的模拟考成绩……还有一个半月就高考了，他这不到四百分的成绩，就算上个专科都上不了好的。但田元绝不是为了他的低分发呆，他呆是呆在杨寒的成绩分布……

杨寒同学这次考了全校第四百七十六名，倒数第十一名。满分七百五十分的试卷，杨寒同学考了三百八十七分。其中语文和英语就考了二百八十分。也就是说，他的理科一共才考了一百零七分……

这不是偏科，这根本就是没学过……

“你别这种表情好吧？”杨寒靠在沙发上，看着自己老师一副受尽打击的样子，“我的理科成绩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提高了六十多分，你应该很有成就感才对。”

田元真想哭啊，四百五十分的卷子考了一百分零七，当老师的真该去投河……

“土老师？土包子……喂，喂……”杨寒的手在田元眼前晃了晃，“愿赌服输啊，我都饿了，西红柿炒蛋管够啊！”

嗯，他们又打赌了，如果杨寒能考过三百五十分，田元就给他炒西红柿鸡蛋直到他不爱吃了为止……

想起这个赌局，田元才放下成绩单，走向厨房，从冰箱拿出西红柿和鸡蛋，又从碗柜拿了盘子……

“我说你怎么了啊！就这么不满意我成绩啊！”杨寒举着成绩单走进厨房，又在田元眼前晃了晃，“我二叔看了都没说什么，你还有脾气了你！”

“你语文和英语这么好，咋不好好学学理科？”

“你就为这个啊！”杨寒笑了，“我爷爷和我二叔都是学文的，奶奶是英语老师，我六岁起就跟着我爷爷奶奶……你说我这语文英语能差了？”

说到这儿，杨寒忽然得意起来，“不是跟你吹啊，我小时候那就是在你们学校熏陶出来的，六岁读四大名著，十岁读二十四史……我高一时候参加历史竞赛，那是闯到决赛的人……不过，那个，后来我弃权了。”

“你咋不学文科去！”

“你管的着吗？”杨寒白了他一眼，田元也就不问了。满满一盘西红柿鸡蛋炒好，杨寒兴高采烈的端着盘子到餐厅，拿起筷子就猛吃……田元坐在他旁边，什么都不说。杨寒吃掉大概半盘子之后，忽然好像想起什么……

“土老师你饿不饿啊？”

田元诚实的点了点头。

杨寒‘哼’了一声，站起来跑到厨房拿了一大盒子点心来放到桌上，“西红柿鸡蛋是我的，这个给你吃。”

田元看了看盒子里的点心，奶香四溢，一看，一闻，就知道肯定好吃。他拿了一块最小的，咬了一口……

果然是美味啊。

“好吃吧？”杨寒问。

“嗯。”又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好吃你就多吃点～”杨寒把点心盒子往他那边一推，然后继续吃他的西红柿鸡蛋。田元看他吃的开心，也就安心的吃以前没吃过的美味点心，吃到第三块的时候，杨寒忽然又说话了，“我爸以前是学医的，我小时候特崇拜他，就也想学医。”

“当医生挺好的。”田元说，“能治病救人。”

“嗯……是挺好的。”杨寒看了他一眼，吃掉最后一块西红柿，“但他学的是基础医学，当不成医生，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后来，我妈嫌他没出息，就跟他离了。”

田元看了他一眼，想起早先他说自己没妈……心里有点难受。

“再后来，我爸就下海了……但是，虽然我爸不搞医学了，我还是想学医，因为我奶奶有心脏病，我想给她治病。”

田元点了点头。

“高一学年末的时候，分文理，我就报了理科，然后转个星期，我去参加历史竞赛的决赛……就要开始了，我二叔忽然给我打电话，说我奶奶去世了。”

于是，他就弃权了。

田元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问了句，“那你现在还想学医吗？”

“我奶奶都不在了。”

“我们村小红她奶奶前年查出来心脏病，让做手术，她们家穷，做不起……隔壁村柱子哥家的儿子刚生下来就查出来个先心病，人家说，不做手术，就算长大了，也啥都干不了……”

“你跟我说这干吗？”

“你要是学了医，能救他们不？”

“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博爱的啊……”杨寒扭过头不看他，“我可没那么高尚，别人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杨寒一推盘子，“去把碗洗了。”

田元点点头，拿着碗盘进了厨房。

“哎，你一边洗碗，一边把下一节讲了啊！”杨寒这话说完，觉得有点别扭，又加了句，“我一小时花这么多钱，光让你洗碗太浪费了！”

田元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的笑了。

今天讲氧化还原反应，田元讲了化合价变化，电子得失，氧化态和还原态……这是化学上的重点部分，他讲完这些，问了一句，“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继续！”

这节只讲了一遍，这还是田元当家教以来的第一次。

14.楚阳

4月27号这天早上，杨方宁起的格外的早，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根本睡不着……这天，是杨老教授的七十大寿。林助理跟他通了电话，说已经准备好了荷兰产的青苹果当作寿礼，会找时间装作刚下飞机的样子送到医院。

“辛苦你了，林助理。”

“没事，份内的。”

林助理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力，“我是说，辛苦你一直照顾我大哥。”

电话里的林助理笑了，“我跟了杨总十年，换了别人，我还不放心……”

杨方宁也再没什么好说。电话挂断，调整心情，今天还有另外一个重头戏……他要见到楚阳了。他要好好的问问他，到底为了什么放弃之凌，当初他说的一心一意不离不弃到底是哪个世界的鬼话……

刚想到这儿，手机忽然又响了，他看了一下号码，竟然是陆之凌。

“喂……”这是早上六点，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不，他怎么会打电话来？这都太奇怪了……杨方宁想问的问题太多，但却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听得出来，陆之凌在哭，他的声音不停的颤抖，“救命，杨方宁，快来……”

杨方宁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车速开过车，他整个人像是着了魔一样，从公司开到高教南街112号，只用了十分钟。刚到云翔大厦门口，他就看到路边的两个人影，一个是陆之凌，另一个是靠在他身上的张大娘，之凌用外衣堵着张大娘腰上的伤口，伤口正不停的渗着血……

“快上车！”

杨方宁启动车子的时候，看到街边上陆之凌丢下的行李箱……他是要出远门？怎么会忽然这样……但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问，开着车子直奔第一医院。

陆之凌本来是要走的，当然，他不是卷款跑路，家教中心的生意正蒸蒸日上……他把预收的学费都退回到家长的帐户里，欠老师的钱也都留在他办公室里面……然后，他把这三年来的积蓄都打到张大娘的账户，自己留下了两千块钱当路费。

他要走，他不能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待下去了……不然，他就永远忘不掉曾经经历的痛苦。

这就是命吧……他鬼使神差的答应田元去学校帮他作证，鬼使神差的找到苏正慷帮忙，鬼使神差的去看了师父，鬼使神差的……和这个几乎没有印象的杨方宁熟识起来……真搞笑，是不是从他接到杨方宁的第一个电话起，这就是注定的。或者，还要更早，是从张大娘把田元捡回206开始……

还是从他三年前失败的自杀经历开始……

就注定了，他会在这个危急却又无助的时刻，想到给这个人打电话。其实，他和苏师兄更熟一些吧……其实，田元离云翔大厦更近一些吧……

但他却只想到了他，这个叫杨方宁的男人。

“不要担心。”急救室外面，坐在陆之凌旁边的杨方宁，安静又有些犹豫的握住他的手，“医生说了，没有伤到要害。”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张大娘是被一群街边的小混混刺伤的。大娘为人侠肝义胆，做好事无数，那些人盯上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知道大娘有晨练的习惯，大概设计好要早上动手。但他们也没想到，这几天大娘根本没回家，就住在大厦二楼的休息室里，早上五点多钟就起床盯着206的动静。她知道，她三年前捡回来的小陆子要走啦……大娘想着，这个小陆子是多聪明机灵的孩子啊，老早就记住了她的银行帐号，但为了保险起见，先打了五百块钱上去……确定了账号，人家用的网上银行，点几下，十几万块钱就过去了……大娘知道，这个小陆子看上去是整天嘻嘻哈哈的，其实，心里苦着，舍不得给她说……

她本来就想好了，不拦着他，但是那钱说什么也不能要，他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可怎么过……

医生急救了四个多小时，急救室的灯灭掉，医生出来对他们说，“没有大碍，老太太身体真棒……好人有好报啊！”

陆之凌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盖着白色单子的大娘被护士从急救室推进观察室，他的心放下了一半，“押金我回头还你。”

“那没什么，就当作预付的学费。”

“啊……我的行李！”

“我已经让人先拿到我办公室了，你放心。”

“杨先生，大恩不言谢，我欠你的。”

“你是不是只有在着急的时候，才会叫我的名字……”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连杨方宁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冲动，但后面那句，就更加的冲动，“不过幸好……总比你不知道我的名字要好。”

陆之凌看着面前这个人，面孔不熟悉，声音却一点也不会陌生……刚刚那句话，更是让他莫名的心跳加速……那分明不是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那些他早就听得腻了。

他觉得杨方宁这句话……真好听啊。杨方宁的声音也真好听啊……那感觉，就像是他十年前第一次在杨教授家见到的白色玫瑰。

“方宁！哎呀，你在这儿啊……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是一个都不接啊你！哎？之凌也在，正好，正好，我们总算是凑齐啦！”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看到苏正慷一行几个人正站在不远的地方。他们都一下子认出了那几个人里面个子最高的那个英俊男人，那个人往前走了几步，笑了笑，“好久没见啊，方宁，你还是老样子！”

杨方宁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逐渐的变得冰凉，他想要握得更紧一些，之凌却忽然把手缩了回去，安静的放在身后。

那个英俊的男人又笑了笑，但杨方宁似乎发现这次的笑容里多了些苦涩，“之凌，还能见到你真好……”然后他轻轻的蹲下，把之凌的两只手握在自己手心，然后放到自己额头的位置，“谢谢上帝，把我带回到你身边。”

陆之凌的双手在不停的颤抖，嘴唇动了动……杨方宁看的出，他在叫一个名字……

“楚阳。”

15.祝寿

这天无论如何还是杨老教授的七十大寿。之凌没有去给师父祝寿，苏大师兄也很谅解，出了这样的事，之凌有绝对的理由留在观察室。楚阳说要留下陪他，他说不用了。杨方宁犹豫良久，才想要开口……之凌却先了他一句，“师父大寿，大家难得聚聚，你们都不用管我……方宁，你也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