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之凌盯着这只张着大嘴的小乌龟呵呵笑的时候，电话就响了。

“你好，学霸家教。”

“你好，你们派来的老师，我很满意，学费要怎样付？”

“宣传单上有我们的账号，请把预付的学费打到账户里。”陆之凌把乌龟‘咚’的丢进鱼缸，小乌龟转了转身子，仿佛愤怒的冲陆之凌伸了伸脖子，表情十分的……十分的可爱，“我们中心是有信誉的，你大可放心。”

杨方宁把签好名的文件交给赵小姐，又接过另外一份要他过目的文件，“好的，请问你贵姓？”

“我姓陆。”小乌龟使劲的伸着脖子，企图逃出鱼缸，陆之凌赶紧站起来，把小乌龟的头轻轻的按下去，“就这样，拜拜～”

然后电话就被挂掉，杨方宁耳边响起了有节奏的‘嘟嘟’声，嘟，嘟，嘟……这位家教中心经理让他不由得想起来一个人，想到那个人……他的嘴角忍不住的抽动。

那个人也姓陆啊。

但是全国有十三亿人口，姓陆的少说也有几百万……而且，那个人，现在，无论如何不会在这里的。

“杨部长，外线接不进来，您……”您的电话是不是出了问题，后半句话被赵秘书生生咽进肚子里，因为，她好巧不巧的看到自己的上司正手握电话听筒，脉脉含情，春波荡漾，目若秋水……

看到自己的秘书忽然进来，杨部长咳嗽了两声，把电话挂好，然后问了句，“什么事？”

赵秘书桃心眼状，“没事了……”

再说我们的陆经理，把小乌龟在办公桌上他家 ‘陆招财’旁边安顿好之后，他打开电脑，上个网，订购了一些乌龟的饲料和乌龟专用的玻璃缸，又查询了一些乌龟饲养知识。然后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张大娘拖地经过206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喊了一句，“田元那工作还行啊？”

陆之凌从电脑后面探出头，“下回您老接着捡啊，我照单全收。”

这个被捡来的田元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惹来杨寒同学无限的厌恶神情，“你禽流感啊还是猪流感啊？”

田元笑了笑，“热伤风而已。”

杨寒不再说，看了看时间，该吃饭了。土包子老师又拿起了数学书，继续讲三角函数的关系……这是他今天讲的第八遍了。

田元是个很认真的老师，这一点，杨寒也不得不承认。他之前的十二位老师里，没有一位能比的上田元的认真程度……他认真得有点……一根筋。比如，每次他讲完一节，就会问一次，听懂了没有？

杨寒本来就没有专心听，更别说听懂，想都不想，就告诉他，没懂。

这个时候，田元就会不厌其烦的再讲一遍。

所以才会造成一节讲了八遍的诡异局面。

“你有完没完啊！”

“等你听懂了，就完。”

……

阳光小区保安队长李大壮仿佛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带着兄弟们围着小区转了两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4.田元

在田元土包子出现之前，杨寒有过十二位家教，每一位都是宁远公司秘书部花重金聘请来的资深名师或者名校高材生……但是没有一个能坚持超过一个月。坚持最久的一位老师是秘书部李仙岳部长的三舅的大舅哥的表侄媳妇的娘家妹妹……认识的一位在五台山出家的得道高僧……的俗家弟子。

那位小大师可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一身仙风道骨，说起话来字字禅机。他坚持了三个星期之后，一口咬定自己修行尚浅，着了心魔，说什么也不肯教了。李部长苦口婆心好言相劝，却丝毫没有效果。那天，她送走了小大师，回到办公室，拿出日记本，在上面狠狠的写了足足八行的‘fuck’，然后平静的把日记本锁紧抽屉，继续工作。

这些，杨总经理全都是不知情的。

半个月一次的部门工作会议，杨总经理刚下了飞机，就匆匆赶来开会。十几位部长级人物早已经等候在会议室里。会议一开始，气氛就变得十分紧张激烈……

“我们市场部去做了几项调查，发现我们新开楼盘的知名度居然还比不上成升计划三个月之后才开的楼盘，也不知道广告部怎么做的宣传！”

“我们广告是跟的有些不及时，但这也是公关部的责任啊！人家报社咬死了没版面不给登，我们能怎么办？”

“上个月财务部欠我们的款还没拨下来，我们公关部全体同事一个月的工资都垫进去了！”

“这就不是我们财务的责任了吧……秘书部把文件压在手里，我想给公关部钱，也得按程序办事不是？”

矛头直指向秘书部李部长，李部长把文件往桌上一摔，心说还不是那个混世魔王太子爷惹了一堆麻烦，秘书部忙前忙后的收拾了一个月烂摊子，还要到这儿来挨骂，“还不是那个……”

杨方宁重重的咳嗽了一下，及时的拦下了她就要出口的恶言恶语，“上个月项目部有点忙，我从李部长那儿借了几个人，她们人手不够。各位同事多包涵。”

御弟都这么说了，他们这些人臣还有什么好说的……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了，站在杨总经理旁边的林助理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杨总经理揉了揉有些不适的胃部，笑了笑，“看来各部门也需要多交流，这都是小事情……还有别的事吗？”

二分半钟的沉默之后，杨总经理安静的站起来，快步走出会议室。杨方宁见状，丢下文件就往外追……到了门外，看到自己的大哥已经走到了电梯口。

“大哥！”

杨总经理回过头，“方宁啊，我下午要飞一趟澳洲，是三点的飞机，现在赶着去医院看一眼爸爸。”

“大哥，杨寒从学校……”

“公司现在状态还不稳定，我抽不开身，家里的事情你就多费心吧！有空张罗张罗自己的事，早点成个家，将来杨寒身边也好有个弟兄……你刚说杨寒怎么了？”

“呃……没什么，杨寒挺好的，

“那就好。”杨方远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电梯门打开，他上了电梯，然后电梯门又慢慢的关上。林助理急急忙忙的从会议室跑出来，抱着一个巨大的文件包，跑到电梯口，看到电梯的数字不断的变化……

“杨总下去啦？”

杨方宁点点头。

“哎呦，我的好部长，多亏了您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在千钧一发之际挺身而出，要是让杨总知道了杨寒那小子的混蛋事儿，他不气出个好歹来！”林助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塞到杨方宁手里，“杨部，这是我从总经理室纸篓里救出来的，您好好看看吧！”

电梯又到了，林助理也急急忙忙的上了电梯。杨方宁摊开那个纸团，那是一张体检报告，上面印着‘杨方远，男，四十七岁，建议复查胃部’……大哥最近身体不好？他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杨方宁！我挨骂，又是我挨骂，我一开会就是挨骂……这种日子我受够啦！你知不知道现在公司的人背后都管我叫什么？啊？李挨骂！”

杨方宁把纸团塞进裤子口袋，转过身，正看到怒气冲冲花容失色的李部长，“现在新项目刚开始起步，公司有点乱，都是正常的……啊，对了，上次那个学霸家教中心的宣传单还有吗？”

“待会儿我让小刘给你送去……我说，这次不会又给我们添麻烦了吧？我们秘书部也不知道是公司的部门，还是你们家的家政中心！”

说完，李部长也气哼哼的走了。

和宁远公司的紧张气氛完全不同，现在的学霸家教中心里，陆之凌经理正在纸上写写画画的不知道干什么……办公桌上鱼缸里的小乌龟使劲的伸着脖子，企图越狱。

陆之凌看着乌龟傻呵呵的样子，念叨着，“来发啊，你就爬吧爬吧爬吧……”

然后他眼睛忽然一亮，在纸上画下了小乌龟奋力伸脖子的卡通图像，又在卡通下面加了学霸家教的广告语。

“来学霸家教，学吧学吧学吧学吧……”

顺便说一句，来发是乌龟的名字。

然后，陆总经理打开网上银行，查了查帐户……刚刚有一万块的进账，他心中大喜，“来发啊来发，你一来，我就发～”

这笔钱是杨方宁一分钟前转账过去的。秘书部送来的宣传单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收款人的名字……陆之凌。杨方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遏制住因激动而不停颤抖的双手，输入了账号密码和转账金额……

如果这是巧合，那一定是老天爷和他开的一个巨大玩笑。

陆之凌，陆之凌，陆之凌……

5.杨方宁

我只能负责任的告诉你，杨方宁部长在十一年前，就认识一个叫陆之凌的人。那个时候，杨部长还只是一个大学毕业生，他哥哥的公司才刚刚起步，还在奋力的在竞争激烈的房地产市场中为自己争夺一席之地……

他记得那个叫陆之凌的年轻人，安静的跟在他好朋友楚阳的身后……楚阳说，方宁，这是陆之凌，是我们法学院的师弟。

陆之凌就轻轻的微笑。

楚阳说，方宁，他也想读杨老师的研究生，我就带他来看看。

陆之凌还是轻轻的微笑。

后来，楚阳说，方宁，我们是大学四年的同窗，我信任你。杨方宁点点头。

“我爱之凌，我要追求他。”

杨方宁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心中的震撼。

电话被拿起来又挂掉，拿起来又挂掉，杨方宁终于下定决心要打电话到那个学霸家教中心去问个究竟……陆之凌应该和楚阳幸福的生活在加拿大蒙特利尔，而不是在高教区的一栋破大厦里当家教中心的经理……这太不合情理。

他终于下定决心拨电话过去的时候……电话铃忽然响了。

“喂，你好。”

“方宁啊，我是李大夫啊，我问过了，你大哥前天已经来医院复查过了，结果刚刚出来。”

“结果怎么样？”

“啊，方宁啊，你有没有空，来医院一趟？”

杨方宁的心一下子慌了……

那通想打给陆之凌的电话，还是没有打出去。

此时此刻的陆经理，正悠闲的给来发喂食，来发的嘴张得真大，好像可以咬到他的手指……真是可爱啊。陆之凌想着，从抽屉里翻出数码相机‘咔嚓’一张，然后赶紧插到电脑上，一边大笑，一边赞叹，“来发啊，你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张大娘拿着拖把走到门口，招呼了一声，“小陆子，送快递的来啦！”

陆方宁赶紧拿着笔走到门口，接收他网购来的便宜货……签好字，抱着箱子进屋，用剪刀飞快的拆包……先掏出一副塑胶手套，“张大娘，这给您的，以报答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猪蹄之恩。”

大娘接过手套，念叨着‘真是贫嘴’，喜滋滋的走了。

然后，他又掏出一大包龟食和一本《怎样照看仙人球》放到桌上，这是送给他家陆来发和陆招财的……再然后，他又掏出一部没打包装的新手机，诺基亚最老旧的款式，折后只要一百五十八块钱。

虽然便宜，但也是三位数，大数目……算了，谁让他目前的主力教师是田元那个乡下穷小子，连部手机也没有，太难控制了。

陆之凌叹了叹气，然后又忽然振作起来，“反正我会赚回来的～”

正在给杨寒讲第六遍细胞结构的田元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哆嗦。

“昨天猪流感，今天您疟疾啊？”

田元又笑了笑，“这几天天气忽冷忽热。”

“嗯，春天就快过去了。”杨寒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变成深绿色的树叶，说了这三天来最正经和正常的一句话。

田元眨了眨眼睛，“细胞结构你听懂了吗？”

“没有。”

果然是不能相信他的。

下午三点半，杨方远总经理坐在前往悉尼的班机上，胃忽然很疼，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止疼片塞进嘴里，旁边的林助理从乘务员小姐手上接过温水，递给他……然后，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个已经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男人。

田元讲完了第十一遍细胞结构，杨寒一边吃着鸡腿汉堡，一边吵着不肯再听了。田元说，除非你听懂，否则我必须再讲……杨寒是真的烦的受不了，唧唧歪歪的给土包子老师重复刚刚讲过十一遍的内容……忽然发现，他竟然真的记住了九成。田元颇有成就感的结束了当天的课程。

陆之凌给新买的手机安上手机卡，资费选了最便宜的那类，每个月包了五百条短信。短信联系方便快捷，最重要的是省钱。陆之凌想到这里，满意的笑了笑。在新玻璃缸里爬来爬去的陆来发仿佛很兴奋的眨着眼睛。陆之凌趁机又抓拍了几张‘来发写真’。张大娘没什么事做，悠闲的在大厦下面散步，看到垃圾桶旁边有几个式样不错的小型陶瓷花盆，就兴冲冲的抱到206，说给陆招财换土用……

杨方宁坐在奥迪轿车的后座上，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复查报告。

那张报告上有四个手写的红色大字。

胃癌晚期。

6.白玫瑰

大哥忽然身患绝症，让杨方宁整个人都好像瘫掉一样……一连三天，他没日没夜的在办公室里工作，干完了自己的这份，就跑去看总经理室那边有没有没做完的……李部长笑称他成了二十四孝弟弟，他自己却清清楚楚……父亲年迈，常年住院，侄子杨寒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

鬼使神差的，他又拨通了学霸家教的电话。

“喂，你好，学霸家教。”

“你好……”杨方宁犹豫了一下，这个声音越听就越觉得熟悉，他和陆之凌六年没见，就算是他们相互认识的那五年里，说过的话，也仅限于‘你好’，‘吃饭了吗’，‘楚阳在不在’这样的交流，“哦，是这样，我想让小田老师加一个晚上的自习。”

“哎？”陆之凌一听，有些为难了，“我们的老师也是有学业任务的，这个，我还要和他商量一下……”

“我可以出高薪。”

“有些东西不是钱能解决的。”

杨方宁的话被噎住，沉默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陆先生大学是读什么专业？”

陆之凌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我们生意人，哪儿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就出来混了。”

听到他这样说，杨方宁心里反而踏实了，客套了几句之后，电话挂断。赵小姐拿着一摞文件等着他过目。他接过文件，一一翻过，赵小姐轻声的说了一句，“杨总刚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