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美人————芸鸟
芸鸟  发于:2010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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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畏惧,却又好奇,只是皇上的事,犹豫再三,还是没敢去问人,生怕像丫鬟说的,真的被杀头。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间已是寿宴当日,按照过去的惯例,王爷大寿,宴会将办上足足五日,之後,宴请的宾客还能在王府中随意游玩,直到过上大半月,这寿才算祝完。

那几日,绒月每天天不亮便起床,和大家一起买菜做饭,由专门的人送进府里去,然後又是登记货品,写出帐目,忙到深夜方能睡下,直到最後一日,外地过来的客人纷纷离去,只留下一些亲戚朋友,才算轻松一些。

晚上把事情都做完,收拾了东西,时间还早,大家便聚在一起,摆出寿筵上没有吃完的菜,放上碗筷,也当替王爷祝了寿,席间有人闲聊,说到今日便是梁上君信中所提,将取走夜明珠的日子。

“这麽晚了都没听到动静,怕是不会来了吧。”

“想也是谁恶作剧,王爷是当今皇上和太後身边的大红人,敢偷他的东西,不就是和皇帝作对麽?要是被抓住了,一定是不得好死。”

“说到皇上,听说今天也过来了,要是能看上一眼,也不枉活了这半辈子。”

“看了又如何?那小皇帝也是人,又没有什麽三头六臂!!”

眼看几个长工酒喝的多了,话也渐渐多起来,绒月插不上,觉得没了胃口,扔下碗筷便站起来,借故劳累,无精打采的离开了。

 

23

出了厨房的院子,周围顿时安静下来,远处灯火旖旎,想是王府的客人还在玩乐,绒月心生向往,轻声叹息,虽然也想去看,却知道自己是没那个福分。

既然不能见到王爷,在花园里再多逛几圈也好,等明天结了工钱,他们这些短工就得离开王府,怕是一辈子都再进不来了。

他一边想著,一边四处走动,走到花园尽头的时候,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他左右张望,看了又看,才发现是什麽地方不对劲。

原本一扇一直紧关的门,居然微微开了一条缝,对面黑漆漆的,不知是通往哪里。

绒月的心狂跳起来,四处看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他犹豫了一下,走近一步,又走近一步,站在门口,向内张望,内里飘出一阵不知名的花香,应该又是一座花园,更远处正是王府宴请宾客的大院。

是谁忘记关上,还是偷偷打开的?

他按奈不住好奇心,终於走了进去。

门内的景色和门外也没有什麽差别,只是不远处有一座大湖,月光皎洁,投在湖面上,泛出粼粼波光。

绒月看的失神,慢慢走过去,穿过花丛,走到湖边,慌忙间脚边碰到一个东西,低头看去,竟然是一个人!

他轻声叫起来,後退几步,转身想跑,却见那人一动不动,独自蹲在湖边,像是在发呆。

“喂……你……没事吧?”绒月探出头去,怕是自己把那人撞伤了。

“没……没……”那人垂头咕哝,像是自言自语,绒月莫明起了一身鸡皮,怕是见了什麽不干净的东西,仔细去看,那人一身黄袍,绣著龙凤的花样,头戴金冠,看来也不是什麽来历不明的……东西……

“你……没受伤吧?”他又试探著问。

“没……没……”那人还是蹲在地上,低垂著脸,突然竟嘿嘿的笑起来,绒月吓的浑身发冷。

“你……你是什麽人……”他一边问,一边向後退去,後悔自己莽撞闯进这里。

对方并不回答,还是低低的笑,突然转过头来。

“──!!”绒月愕然瞪大眼,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虽然分别几年,那人的样子却还是深深的刻在脑海中,出现自己面前时,一下子便能认出。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身穿黄袍,头戴金冠的人,竟然是……韩少卿?!!

那人嘿嘿的笑著,缓缓站起来,金冠歪到了一边,他却像什麽也不知道似的,伸出手,向绒月走过来。

“公子……公子……和我玩儿……”他痴痴的,一边笑,一边说。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别过来!!”绒月吓的连舌头都打结,心快要跳出喉咙口,眼前这人,虽和韩少卿容貌相似,眼神却痴呆迷蒙,神态装扮截然不同,应该并不是他。

那……这个长的和公子那麽相象,又在王府独自游荡的人……究竟是谁?!

他越来越怕,不住向後退缩,耳边却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他抬头看,只见远处一排火光正快速接近,像是有人来了。

 

24

那人也听到声音,跟著抬头,看见火光的时候,突然像受了惊的野兽,满面慌张,一把将绒月推开,向著幽暗的地方转身就跑。

绒月被推的跌倒在地,回过神来时,那人早已不见,远处的火光却越来越近,他四下张望,看见身後有一棵大树,来不及多想,三两下就跳了上去,躲在树丛间。

火光不一会儿就到了湖边,几名侍卫神色慌乱,似乎在找什麽东西。

“叫你们好好看著的,怎麽又让他跑了?!”为首者大声呵斥,“要是王爷怪罪下来,你们几颗脑袋都不够赔的!”

侍卫唯唯诺诺,很快往更远的地方去了,绒月伸长了脖子看,过了一会,只见他们从湖边的树丛里拉起一个人,想是那怪人被抓住了。

侍卫纷纷说著什麽,却不见有人动粗,只是围著那怪人,向著来时的路走回去。

绒月心里虽疑惑,却不敢久留,见他们走远,赶紧想从树上爬下,没爬几下,另一边却又吵闹起来,他转头去看,脚下一空,绊倒在树枝上,。

他惊叫起来,赶紧抱住树干,踩住树枝,脚踝传来却一阵钻心疼痛,顿时动弹不得。

额头上疼的冒出冷汗来,他捏了捏伤处,那里疼的更加厉害,一时半会怕是不能动了,他害怕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留在原地,坐在树枝上,远远望著吵闹的地方。

吵闹声正是从後院传来,就是他走来的那个方向,刚才还热闹喝酒聊天的人现在一片慌乱,依稀传来男人的怒骂和女人的哭叫声,满眼火光,绒月疑惑又害怕,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慌乱。

皇上赏赐的那件东西,那颗夜明珠,似乎还是被偷走了。

侍卫家丁举著火把,从几路寻找,有人出了王府,有人在府内各处查寻,绒月高高坐在树上,远远望著底下的人如蝼蚁般惊惶。他不过是个短工,对这个地方并没有什麽感情,谁的东西被偷了,自然也不在意,虽然见到这样的阵势有点害怕,更担心的却还是自己的脚什麽时候能动,要是动起来被人发现,又该如何是好。

正烦恼的时候,远处房檐上却突然跃过一道白影,他眨了眨眼,又用力揉揉,那白影却不是幻觉,并且正向自己这边快速接近,一阵冷风吹过来,他缩起脖子,忽然又发现四面正有几道黑影围上来,几人都是侍卫的打扮,似在追逐那名白衣人。

绒月把身子紧贴在树上,脸贴著树干,胆怯的看过去,那白衣人跃过屋檐,身形飘逸如履平地,身边不时有精光闪过,怕是什麽危险的暗器。

这些追赶他的人恐怕不是普通侍卫,或许身怀绝技,难道……这白衣人就是偷窃宝物的盗贼?

他刚这麽想,周围突然吹起一阵冷风,贴著树干的身子毫无防备,竟被风吹的摇晃。

他惊叫起来,伸手去抓树枝,却只抓了个空,整个人就这麽直直的掉了下去。

 

25

绒月大声惊叫,惊恐的捂住眼,身子下落一瞬之後,却突然掉进一个软绵绵的地方。

他满身冷汗,微微张眼,眼前只见一片雪白,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转过头看时,周围的景色正飞速向後掠去,竟好象在天上飞。

那白衣人及时出手,稳稳救下了他。

绒月想抬头,脸被风吹的生疼,睁不开眼。

鼻尖却嗅到一丝幽香,一种非常,非常熟悉,仿佛久违的香气。

他试著用力挣扎,那人的双臂却纹丝不动,直到跃过一座屋檐,才落了下来。

“若是你再乱动,摔了下去,可就死路一条了。”那人轻笑道,把他往上提了提,搂的更紧,然後吸了口气,高高跃起。

绒月张口想说话,舌头却像打了结,那白衣人就这麽抱著他,一路跃过後院,底下众人惊呼,他脸烧的滚烫,蜷缩成一团,直到耳边渐渐安静,才知道两人离开了王府,躲进小巷,到了安全的地方。

白衣人落下地,放开了他,绒月一把推开,踉跄几步,畏缩进墙角,背对著他不敢动弹。

他分明知道站在自己身後的是什麽人,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还有声音,是一辈子也不能忘,连梦里都会念著的,可是他不敢回头。

当初是自己不告而别,到处游荡,现在又哪里来的颜面见这人?

况且……他夜闯王府……莫非真是……

他不敢想。

“绒月……”那人突然开口,绒月浑身一颤,身子几乎贴在了墙上。

“我怕有人看见你的模样,以为与我有什麽关系,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想办法带你出城,趁早离开,否则被人发现了……”那人轻声道,语气还是那麽温温和和的,好象那盗了宝物,从王府脱逃的人不是他。

“不……不用……不用……”绒月嗫嚅道,拼命的往墙上靠,“绒月会有办法……公子……只管自己快些离开便是……”

那两个字从嘴里说出来,胸口隐隐作痛。

他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韩少卿重逢。

他是永庆王府的短工,而公子……却是偷盗王府宝物的梁上君子……

他不知如何是好,茫然的快要哭。

韩少卿低低叹息,不再说话,身後安静下来,绒月面对著墙,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深夜响的可怕。

他呆呆站著,过了很久才敢回头,以为韩少卿已经走了,转身看时,却赫然见他斜倚在墙边,无力的靠著。

胸口一抹暗红的颜色,映在雪白的衣料上尤其清晰,简直是触目惊心,绒月吓的手足无措,急忙跑上去。

“公子……公子受伤了……?”他伸手碰触,手心沾上了温暖粘稠的液体,那血竟是红的发黑。

“沈素会过来接我,你只管自己走就是了。”韩少卿温和道,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

“公子……公子……”绒月急的哭,眼泪不停的落下来。

韩少卿苦笑,手指抚摩过他的眼角:“你都这麽大了,怎麽还是爱哭呢?”

绒月无言回答,哭的更伤心。

这时远处慢驶来一辆马车,停在两人面前,沈素从车上跳下来,一眼看见绒月站在韩少卿身旁,满脸惊诧。

 

26

“沈素,”韩少卿抬头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

沈素呆了一会儿,才茫然点头,突然看见韩少卿胸口的血迹,惊惶的跑上来。

“公子受伤了?”

“那些人的武功全非王府侍卫的路数,怕是宫内派出的人,”韩少卿点头,“我们得快些走才是。”

他说著上了车,绒月站在後面,看见他转过脸的一瞬间,露出忍痛皱眉的样子。

“公子……”他匆忙追上去,车帘却已经放下。

“你上来麽?”沈素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处,面无表情。

或者说,不知该用什麽样的表情。

绒月前後张望,咬了咬牙,登上车去,车慢慢动了起来,转出巷子,渐渐加快,向著城门疾驶而去。

王府财物被盗的消息,一时间已传遍全城,车已经走的够快,到了城门,却还是看见那里站了护卫,戒备森严,对进出城门的人仔细盘查。

沈素收紧缰绳,脸色微变,低垂著头,像是在思考脱身的方法。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绕过城门,再次转进城去,上了小路。

“我有王府令牌,或许能用?”绒月小声道,“呆在城里不是更危险?”

“城里也有我们落脚之处,你不必担心,若是王府里的人认出你来,那才是真的危险。”沈素一边说,一边加快速度,向王府的方向回过去。

就在已经能看见王府正门的路上,他突然拐弯,进了一条小路,又走了一会儿,最後停在一户人家前。

城里已是闹成一片,这里却还是安安静静,沈素跳下车去,敲了敲门,门立刻开了,两三个家丁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将韩少卿扶下车来,扶进屋子里去。

“赶快写信给无幽,叫他想办法进城来。”他对牵马的人吩咐几句,像是无意识的,抓住绒月的手,把他拉进屋子里。

绒月胆怯的左右看,几个家丁都无声的忙碌著,有人向他投来疑惑眼神,却也不说什麽。

进了屋子,这地方没有韩少卿的家那麽宽敞,却也十分精致,周围种满花草,弥漫著熟悉的香气,绒月就被这香气包围著,和沈素一起进了里院,走进一间小屋。

韩少卿已经换了衣裳,半卧在塌上,屋子里有人站在床边,见沈素来了,在他耳边说了什麽,然後恭敬退下。

绒月怔怔的望著韩少卿,看著他胸前按著的白布,还在被血一点一点的染黑,心中又是惊恐,又是疼痛。

“你……把他抓这麽紧做什麽?”韩少卿看了看沈素紧握著绒月的手,轻声笑道。

“若是抓的不紧,又让他走了,就不知什麽时候才能再见到了。”沈素摇头,微微皱眉。

“你说的是,”韩少卿闭眼叹息,“我会看好他,你……去找花千鹤过来吧。”

听了这话,沈素突然脸色大变。

“公子的意思是……?”他急急追问。

“那暗器不如我想的那样简单,”韩少卿点头,“回来的路上我试著用内功逼出毒来,那毒却反而渗的更快,我无法自行解毒,看来只能早点医治。”

“那些人居然如此狠毒……”沈素咬牙道,“我这就去找他。”

他说著转身就跑,很快不见踪影。

 

27

屋子里只剩了韩少卿和绒月两人,顿时安静下来,绒月低垂著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看见韩少卿受伤痛苦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揪住,痛的无法言语,即使之後会被责骂,即使和公子一样被王府视为贼人,他这一回,也不愿再走了。

“绒月。”韩少卿突然开口。

“我在!”绒月急忙回答。

韩少卿伸出手来:“过来……让我看看。”

绒月走上前去,见韩少卿双眼微闭,脸色已渐渐暗淡,心里一阵阵的抽痛,双腿突然一软,就这麽跪了下来。

“你跪著做什麽,还不快起来。”韩少卿温和道,却连拉起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公子……公子……不要再赶我走了……”绒月隔著被子抱著他,委屈的哭起来。

“我并不是要赶你走。”韩少卿无奈道。

绒月却还是哭:“要是你再赶我……我就不起来!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不管叫我做什麽都好……不要……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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