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说抱歉————乘加零
乘加零  发于:2010年0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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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发现了我心目中的Mr. Right!
除了课堂上的风采,小官老师本身也是个极好的人。学校举办的活动如英文歌曲、诗歌朗诵和读书会等,他都义不容辞地付出心力加以指导,而使得我们有不错的成果。更令人感动的是,他熟记每个人的名字——甚至是座号、个性、特殊长才……等,必要时不吝啬地给予关怀。不可否认的,真是个在学生身上放极多心力的老师,我想这是身为好老师的充分必要条件吧!

不仅有学生缘,小官老师在同事间也受欢迎,这从他处世的态度可见一斑。有一次他帮忙代两堂女生班的课,结束後引起极热烈的回响,我们都笑他是不是用「美男计」勾引人家。尤有甚者,是我在那班的朋友说班上有「想换国文老师」的声浪。当我把这件事告诉小官时,他只笑笑地说:「想争取加分的机会喔!他们老师是很好很亲切的一位,不会有这种事啦!」在我惊觉自己失言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小官老师人际关系的融洽不是没有缘由的。

我们就这样共渡了一年级的时光。没有人提起,也没有人会知道,小官老师只是实习的身分。更没有人愿意相信,以他纯熟的教法、流畅的文思、优厚的实力竟会在後来正式教师的甄试中失利。

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这一切就要画上句点了。
这样的结局诉说著他即将离开这个学校、离开我们。
如同肥皂泡的美丽却短暂,只有把曾有的欢笑留作回忆,也只能成为回忆了。
永远记得那一天,他还是如往常地来到班上,只是没人有心情准备考试。他便从头诉说来到红楼的始末——一开始并不让我们知道他是实习老师,因为国文的份量不轻,怕大家不信任;他说他非常喜欢这所学校,也只报考这一所,再来不知何去何从;他说校内老师都满支持他,他也实在舍不得所有人;他说喜欢每一个带过的学生,原本校方有意让他接手三年级,他还在想如何施「苦肉计」好争取一些升上二年级的「班底」,没料到……。他尽量平静地说,我们也安静地听,很少人流泪,因为他说的「你们应该不会像别班一样搞的很伤感吧?那不符合班上的风格」。但是,大家全都心知肚明,教室里早就刮起了沙尘暴……

小官後来就离开红楼了,尽管有再多的不舍。
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升上高二後,遇到一位认真负责的国文老师。但也许是升学现实的影响吧,课文逼得紧地上,也再没有过去国文课堂上的嘻嘻哈哈了。於是我开始怀念那上课前所未有的轻松气氛、怀念那非必备的活动、怀念那些许的废话、怀念小官。

怕再也遇不到这样有趣的国文老师了……

和一般纯艺术不同,插画更讲究和文章的交流以及画面传达出的张力。虽然有些属性不甚明确的文章的确可以辅以抽象的画作,但基本上插画还是有所局限、不能天马行空的。
然而,插画工作的乐趣正在这里——读完一篇文章,心里总会浮现一些画面,或明亮、或灰暗、或严肃、或诙谐……如何把它补捉下来,就是插画家的职责所在。更深一层来说,插画所要营造出的,甚至可以是一个从文章里延伸出来的环境、一个可以带给读者不同於文字趣味的魔幻空间!

以手头上这一篇文章为例,最鲜明的印象是:离别时分,众人待在「沙尘暴」肆虐的小小空间里,留著眼泪,却又面带微笑……但总觉得没有新意。没有新意的插画是最要不得的,於是几经苦思以後,现在的我决定这麽安排:「三八」的老师和学生们打成一片,气氛洋溢著无尽的欢笑——美好的一切却被锁在泛黄的相片里,只一双被时间雕刻的沧桑,紧紧地握著、静静地凭吊……

插画工作是很容易上瘾的,对我而言,构筑画面的无限可能好比是多采多姿的大卫魔术,绚烂、缤纷而迷人!
因此有时我会想,要是上帝要我放弃逸勋和插画工作其中一项,那我会怎麽取舍?
呵呵,如果逸勋知道我脑袋里还装著诸如此类奇怪的问题,一定又要追著我跑,嚷著「让我看看你的脑袋是什麽做的」这种秦始皇式的可怕问题吧?
可是逸勋恐怕永远不会知道的。他愈来愈少过问我的精神生活了……

凌晨一点,等我完成所有工作、终於得以从画稿里抽身的时候,才想到那一锅还淹著的、来不及上岸的猪肉韭菜水饺。
皱著眉走进厨房,掀开锅盖,泡了好几个小时的水饺此刻已成一团一团的糊状物,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更可怕的是那阵阵飘出的异味,闻起来像极了一个礼拜没有倾倒的厨馀,直让人作恶。

已经变成这样,就算重新加热,也没有人敢动筷子吧?
我能做的,只是轻声地叹一口气,然後把水饺深深地埋进垃圾桶里。


02

我起床的时候,逸勋还没醒。
当初在租房子的时候,逸勋再三强调窗口要面向东边,以求达到冬暖夏凉和「天然闹钟」的双重效果。事实证明,冬暖夏凉还是让现代科技营造会有效率些;「天然闹钟」则根本是他多虑了——我从来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棉被上,生前不必多睡,死後可以长眠嘛!

倒是逸勋在挣扎扭动的时候,我得替他拉上窗帘。
「唔……初……」
「怎麽了?」
「嗯……不要离开我……」
「我没有离开你啊!我不就在你身边吗?」
逸勋没再接话,一呼一吸也变的更加平稳。
说梦话?在做什麽不伦不类的梦啊,真是的……
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帮逸勋拉好棉被,然後决定依照惯例,把一整个早上的时间都留给他。
照理来说,一个礼拜里面只有短短的两天可以相处,该好好压榨时间,把一分钟当一个小时用才对。以前的我也的确这麽认为,但这样的想法在某次早场电影让逸勋整整昏迷两个小时以後就改观了;那一次播的还是逸勋最喜欢的动作片呢!

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例如现在。
「放假了不睡觉,难道要等到上班的时候才偷打呵欠吗?」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是这样说的。
拿了钥匙,在桌上留下纸条,「没有准备早餐,要吃什麽再自己去买」,然後我带著已完成的插画作品,出门去了。

邮局住的比报社远,因此我总是直接把作品交到编辑部去。
「颜大哥早啊!好久不见了,最近过的怎麽样?」负责整理稿件的徐小妹嘴巴甜又很好相处,只要没有特别要紧的事要忙,我多半会跟她聊上几句,直到她有怠忽职守的嫌疑时才作罢。

「已经三天没吃饭罗!」我半开玩笑地说,「不知道为什麽,最近稿件的需求量好少。」
「因为有一个林主编力捧的新人跟你抢饭碗啊!」徐小妹看出我的错愕,又补问一句,「你不知道吗?」
我诚实地摇摇头。
「你看一下我这边的记录好了!这个叫『李昕』的,他已经画两三个礼拜了……咦,颜大哥,你现在才发现你的稿件量锐减吗?会不会太……」
「後知後觉。」我苦笑著接话,「我没想那麽多啊!插画的需求量本来就会有波动。」
「那你就当作是普通的波动,不要想太多了。」徐小妹拍拍我的肩膀,说著不像安慰的安慰。
「林主编最近有批评过我的画稿吗?」我试探性地问,「你有没有听到什麽风声?」
「没有耶!你的作品一向满有水准的啊!虽然由我这个外行来说有点不准,不过很多人都这麽说,应该不会有错吧?」
「是吗?」我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这麽说,就是那个……李昕是吧?就是他的作品真的很有水准罗?」
「应该是不会太差啦!听说他是国外某某某艺术学院毕业的——那一长串的名字我实在记不住。总之,很有来头就是了。」
「是喔……」
「别想太多了!」徐小妹拿起我刚交给他的稿件,晃啊晃的,「林主编又开始向你邀稿了,不是吗?」
「我没有想太多啦!报纸的版面就是那麽固定,何况当某一个插画家出现地太频繁的话,编辑会想换换口味,也让读者换换口味,这很正常的……」
安慰的话语由自己来说的确有点不是滋味……李昕是吗?好,我记住你了!


在外头简单吃了一份早午餐,回到家的时候,逸勋已经起床。
「大少爷,肯离开被窝啦?」我问。
「别糗我了。」逸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有帮你买一份汉堡奶茶,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
「那麽快?」
「是你起的太晚,」我接过逸勋手中的报纸,「我有这个就够了。」
「只有精神食粮是活不下去的吧?」逸勋还是把汉堡递上来,「吃过就再吃啊,有什麽关系?」
「你当我是猪啊?」我轻轻拍了一下逸勋的额头。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吃胖一点……抱起来会比较舒服。」
「去你的!」我白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你对我只有肉欲似的。」
逸勋只是开心地笑著,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两天,」我试图转移逸勋的注意力,「要怎麽玩?」
「问我?」
「废话!」我没好气地说,「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还是你拿主意吧!我这个人最无趣了,待在家、看电影、打网球……能想到的就这几样。」
「……真差劲。」
「大错特错!你应该要感到庆幸才对。这麽简单的老公相对的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取悦,你就不用伤脑筋说要变什麽花样,对吧?说来我都是为你好……呜啊!汉堡是拿来吃的,不是拿来丢的……」

最後,我们还是只有看场电影便算了事。
还记得初识的时候,曾以为只要可以见到对方就能心满意足,哪怕什麽事都不做,发呆一整个下午……真的是太天真了!这种无聊的浪漫,偶尔为之,可以;长久下来,除非是世界末日,否则一定会相看两讨厌的吧?

其实,我对所谓的「强档钜片」也有些厌烦了,华丽的爆破特效美则美矣,内容却愈来愈乏善可陈——地球的命运,凭什麽要少数几个人拯救?现在只要看到类似的情节,我就想直接昏过去!

「没那麽惨吧!」逸勋反驳,「刚才看的那一部,不是还掺了些侦探解谜的成分吗?导演的创意也还满不错的,架构出一个挺不凡的未来世界。」
「反正最後还不是世界和平,没意思。」
走出电影院时,偶然间瞄到的街头艺人引起我更大的兴趣。
那是一个穿著破衬衫旧牛仔裤的男人,约莫三四十岁,蓬头垢面的,严格来说给人的形象非常邋遢。但口琴一放到嘴边,他周围就彷佛点燃了彩虹,直亮出一片五彩缤纷,欢欣的、肃穆的、轻柔的、沉重的……各有各的诠释,各有各的味道。

我上前静静地聆听,口袋里的壹佰圆钞票忍不住一张张掏了出来。
那人受到鼓舞,吹的更加起劲,最後甚至把三只口琴叠在一起,一张嘴、一首曲调却有好几部合音。
我惊呆了。
「先生,你真的吹的非常棒!」一向吐不出象牙的逸勋也给了张伍佰圆大钞。
我正想夸赞逸勋「终於了解艺术价值」的时候,他却大手一抓,直直地把我拖出两三百公尺。
「你抓那麽紧干嘛?很痛耶!」挣脱以後,我第一句话是抱怨,当然。
「我还想问你是怎麽回事咧!」逸勋的火气也不小,「那个人是吹的很好,不过有好到值得你付一千两百元吗?才二十分钟耶!你什麽时候对口琴那麽有好感了?」
「一千二……?」我没注意到自己给了那麽多,顿时有些心虚,「我是想说……想说……他要练到这样的境界,至少要花好几年吧?所以……」
「多管事,先管好你自己吧!」逸勋捏了捏我的鼻子,「坚持不花我的钱,是吧?那就要有本事保证自己月底不会饿肚子。」
「我才不会让自己饿肚子咧……」忍不住愈说愈小声。
「是吗?」逸勋眉毛一扬,「昨天不知道是谁跟我抱怨『最近主编的邀稿好少,快要养不活自己』,好可怜喔!那个人是谁啊?」
「你都不知道,是……是有个叫『李昕』的家伙抢我的饭碗呐!不知道为什麽,主编最近都让他画。」
「哪有为什麽,一定是人家画的比你好啊!」逸勋对我的「指控」颇不以为然,「报社是要赚钱的,不是慈善事业,当然会想在有限的经费做出最超值的效果。什麽『别人抢你的饭碗』,如果你真的无可取代,别人又怎麽抢的走?」

「你……我……我是你的仇人吗?」我恼羞成怒,「为什麽你一直帮别人说话?」
「我是就事论事好不好。」逸勋无奈地耸耸肩,「不说别的,就算你不会开源,至少要懂得节流吧?」
「谁说我不会开源了?」突然间灵光一闪,「我可以摆个摊子,就在街头帮人画肖像啊?」
「你?」逸勋一愣,「可以吗?」
「喂,好歹尊重一下我的美术专业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拿过多少奖。」
「唔……我是相信你的能力啦!不过……」逸勋沉吟了一会儿,「想留住自己的样子,用照相机不就好了?又快又方便又不会有误差。另外,价钱也是个问题:订的太高,没有人会上门;订的太低,自己又划不来。」

「请艺术白痴少开尊口好吗?照你这麽说,全世界的画家都要改学摄影了。」我狠狠地瞪了逸勋一眼,「至於价钱的问题嘛!没关系,一开始我可以赔本,一千七,等到我累积人气以後……」

「等一下!」逸勋插话,「一千七?你是黑店啊?这种价钱叫作『赔本』?」
「不算赔本吗?」我有些惊讶,「这已经比画一幅插画的酬劳低了。」
「如果你觉得自己拉的到客人,那你就去吧!」逸勋撂下狠话,「但是不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不然你觉得要价多少才合理?」
「我大概会出三百吧,顶多五百。」
「什麽?」
「现在知道钱难赚了吧?」
「……逸勋。」
「什麽事?」
「刚才那个街头艺人啊,我真的给了他一千二?」
「嗯。
「我出手那麽大方,他应该会记得吧?」
「应该会……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跑回去跟他说『我要拿几百元回来』,他应该不会不认帐吧?」
「别傻了!」

「颜大哥啊,」徐小妹探头探脑的,确定没有人注意他,这才偷偷摸摸地问,「你现在才想到要侦查敌手的底细,会不会太晚了?」
星期三,当我到报社交另一张画稿的时候,无意中提及「李昕」这个名字——只是无意中提及而已,因此徐小妹不算正常的反应让我觉得莫名奇妙。
「什麽敌手不敌手的,有必要讲的那麽严重吗?」我狐疑地问。
「嘘——小声一点啦!」徐小妹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颜大哥,你就是太善良了……有没有听过『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嗯,」我点点头,「怎麽了?」
「我可以跟你说,不过……」徐小妹又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你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喔!」
「秘密?」
「是。」徐小妹点到头差点掉下来。
「你说吧!」我咽了口口水,然後尽全力竖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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