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燃拾来的枯树枝,两人席地而坐。
“雪瞳。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爹带我来过一次,他说娘生日时,他就带娘来过。日出是美的静谧、和谐。对爹和娘来说日出是他们爱的见证吧!”
“我一直就想问你,你爹为什么不让你出门?”
“其实爹也是为了我好,他说人心难测,在外面总会有危险。他也知道把我关在家里不是太好,才会一有空便带我出去游玩,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过,小时侯还是很寂寞的。姐姐们不知为何很讨厌我,从来都不理睬我,府里没有与我同龄的孩子,下人们对我更是毕恭毕敬,所以我总是一个人,每天除了念书,习武,就是独自在院子里乱窜,运气不好打搅了姐姐们,就会挨一顿打。我那两个姐姐很厉害,那个时候我只要一看到她们,腿就发软。直到一天无意间听到爹教训他们,我才知道,她们会那么讨厌我居然是因为爹对我太好,她们说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子,还继承了娘所有的优点,她们觉得不公平。爹当时是哭了,没有再责怪她们,只是说,雪瞳毕竟是你们的弟弟,你们即便是再讨厌他,也不能那么对他。从那之后,姐姐们就没再欺负过我了,只是直到她们出嫁,我们都没讲过话。所以,能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
听了聂雪瞳的话,蓝光霖的心不由得一惊。总是一脸开心笑容的雪瞳竟然会有那样的过去?他看着聂雪瞳,只觉得有些心疼,眼里也不自觉的划过了许多忧伤,这么多年,他早已学会就微笑掩饰一切,即使是在自己的父皇面前,而面对雪瞳,他的心却放松了,不想再隐藏自己。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吧!
“其实我和你一样。你应该听说过吧,我母后,也就是云妃早在十五年前便去世了。”
“是因病去世的吧?”
“外人都这么认为!其实她是自杀的。”
“自杀?怎么会。”
“我想只有父皇知道原因吧。听说母后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却让皇上爱之不已,更是冷落了整个后宫。因此,宫里的妃嫔们都对母后恨之入骨,甚至传出谣言说母后是妖孽。而母后去世后,我就是彻底被孤立了。父皇只安排老师教我读书,习武,很少会去看我。妃嫔们看到我就绕道而行,皇弟皇妹们看到我就逃跑。除了二皇弟,虽然皇后是禁止他与我来往,他总会找机会去看我。”说着,蓝光霖笑了笑,带着苦涩,“不过至我当上了太子之后,那些人倒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躲我了。虽说没有奉承之态,却也是必恭必敬的。”
“光霖。”听完蓝光霖那平淡的话语,聂雪瞳的心却无法平静。他看着蓝光霖幽黑的眼眸,看着他那虽静谧却深不见底的眼眸,说道:“你生气吗,会恨他们吗?”
蓝光霖看着聂雪瞳,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地微笑着摇了头,淡淡道:“恨也是种情感,我与他们本就无情,又如何会恨他们?”说完,聂雪瞳从这个看似平常的笑容里感到了无限的惆怅。
“你知不知道你不像太子,真的很不像。”
“怎样才叫太子呢?”蓝光霖愣了一下,却是笑着反问。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严。可是你太温柔了,温柔得不像一个凡人。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微笑似乎是你唯一的表情,可是光霖,你的微笑真的是在笑吗,那是真心还是面具?”
“雪瞳,你真的很聪明。”这刻的蓝光霖止住了自己的笑容,眼里却泛起了圈圈漪澜。
“我不是聪明。我只是这么觉得。我只是希望你能真正的笑,该怒该气的时候不要忍着。”
“的确,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微笑,因此笑对我来说似乎只是个单纯的表情,不带任何的情感,但是对着你,我是真的很开心。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开心。我想能认识你,一定是我前生修来的福分吧!”
“真的吗?”聂雪瞳故做不相信的样子笑了笑。不过,听了蓝光霖刚才的话,他也安心多了。他说道:“不过那些人居然说你母后是妖孽!你人那么好,那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我人很好?”见聂雪瞳一脸忿忿的样子,蓝光霖笑了,“怎么那么肯定,你爹不是跟你说过人心难测吗?”
“其他人的心思是不是很难猜测我是不知道,但我相信你,因为你是我聂雪瞳唯一的好朋友,难道光霖你觉得我没有资格当你的朋友吗?”
“没有啊!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蓝光霖急着说道,生怕聂雪瞳会误会似的。
“我没听清楚耶!再说一遍。”聂雪瞳看着蓝光霖,故做不满意的大声嚷嚷。蓝光霖笑了笑,站起身,提高了声音,喊道:“聂雪瞳是蓝光霖今生唯一的朋友。”
这一声划过天际,却刻进了聂雪瞳的心里,他笑了,很开心,火光映着他的脸庞,越发美不可喻。“光霖,你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皇帝。”
夜很深了。天空,除了那不知疲劳的星点不灭,月亮都似乎倦了。夜下的万物都进入了梦乡,丞相府的碧桃却是焦急难耐,因为太子出门到现在都未回,所以她根本无法安心入睡,在屋里踱来踱去,时不时地看看外面。
聂雪瞳轻轻地打了个呵欠,虽说一直在与蓝光霖聊天,眼睛却不自觉的模糊了。
“离日出还有几个时辰,你先休息一下吧!”蓝光霖轻声说道。
“那怎么能行呢,我可是来陪你看日出的。”聂雪瞳说着,坐直了身子,以表自己的精神。
“硬撑对身体可不好啊!日出时,我叫你。”
“那好吧!”聂雪瞳说着,站起身。
“你干什么去?”蓝光霖问。
“我去靠着那边的树睡啊!不然就那么坐着怎么可能睡着。”说着,聂雪瞳就要向前那边的大树走去。蓝光霖笑着,一把拉住他坐下,说道:“夜晚寒气很重,去那边睡就不怕冻坏了吗?”说着,他伸出手,让聂雪瞳靠上了自己肩膀,“就这样睡吧!”
“可是这样时间长了你会很难受的。”聂雪瞳忙坐直了身子。
“不要紧的。”蓝光霖再次搂住了聂雪瞳,“你睡吧!”
“嗯!”聂雪瞳应了一声,将头靠在了蓝光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便感到了一阵暖意。睡意也是乘势卷来,于是很快进入了梦乡。直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才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看到了前方地平线处的红光,柔柔地映着天空。
“太阳出来了!光霖。”他高兴地站了起来,还披着蓝光霖盖在他身上的外衣。
“嗯!”蓝光霖也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
“光霖,生辰快乐!”
“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谢谢你,雪瞳。”
丞相府的大厅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小筝低着头,走进门,偷偷地瞅了瞅坐在椅子上且一脸怒气的丞相,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并没想到少爷会彻夜不归,更不会想到少爷会带着太子一起彻夜不归。眼看天都要透亮了,两人却仍不见回,小筝自己都有些担心起来。比起自己是不是会遭惩罚,她更担心的当然是聂雪瞳的安危。
“小筝。”聂进元终于一声大吼,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小筝还是被惊了一下。
“是,老爷。”
“少爷带太子去哪儿了?”
“少爷只是说今天是太子的生日,要带太子去一个地方,奴婢也不知他们会去哪儿?”
“这么大的事,我昨晚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听说儿子是为了太子的生日而偷偷出去的,聂进元的心里有些惊讶,脸上的愤怒也减少了许多。
“少爷说要是告诉了您,您一定会很生气的。”
“他喜欢胡闹,你也跟着他胡闹吗?雪瞳对外面的地形不熟,太子又是很少出宫,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老爷,您对少爷比奴婢熟,应该知道只要是走过一遍的路,少爷就不会忘记。而且奴婢认为太子是个明事理的人,应该不会随少爷一起胡闹的。”
“你说的不是没道理,只是他们要去哪儿,会一去就是一整夜?”聂进元的脸上布满了焦虑。
“奴婢以为少爷会很快回来的。”小筝说着,也越发担心起来。
“老爷。太子殿下和少爷回来了。”有人在外通报,丞相忙站起来。见自家主人安全无恙地回来,小筝和碧桃两人悬起的心才算放下,忙着迎了上去。
“少爷,你没事吧!害奴婢担心死了。”
“能有什么事?”聂雪瞳笑道,“本少爷就是把整个光朝走遍,也不会有事的。”
“是吗?”聂进元冷不丁地插了这么一句。
“爹?”突然注意到自己父亲也在场,聂雪瞳吓得往蓝光霖身后退了退。
“今天是殿下你的生辰,殿下是不是要回宫与皇上聚一下。”
“不过是个生日,没什么特别的,丞相不要在意。还有,雪瞳是带我去看日出了,所以我们才会彻夜未归,希望丞相不要责怪他。”
“微臣明白。”
“今天是太子殿下的生日,就让碧桃做几样您爱吃的菜吧!”碧桃说。
“好,我也帮忙吧!”小筝笑着跳到了蓝光霖面前,“太子殿下,奴婢做的牡丹饼可是美味天下第一呢!每次少爷不开心的时候,我用牡丹饼一哄,他的气就消了。”
“小筝你可别诬蔑我。”眼看小筝在蓝光霖面前揭了自己的短,聂雪瞳极为不满地朝她瞪了瞪。
“奴婢说的可是实话,老爷可以作证啊!”小筝不已为然,还搬出了自家老爷。
“哈哈……”一旁的聂进元大笑了起来,“的确,雪瞳,小筝可没诬蔑你。”
看到聂雪瞳一脸难为情的样子,很是可爱,蓝光霖忍不住也想随大家笑笑,却马上对上了雪瞳邪邪的笑脸,“光霖,你也想笑我吗?”没办法,蓝光霖只好作罢,正色地说道:“回屋去吧!”
“雪瞳!”聂进元在后面轻声叫住了自己的儿子。
聂雪瞳停住脚步,回过身。
“待会到我的书房来。”
第一回:残照里 莲初动(四)
坐在书房里,聂进元想着刚才的事。记得是在五年前,也就是雪瞳的三岁生日,他带雪瞳去了那个妻子曾带自己去过的小山坡,并在那儿等到了次日的日出。雪瞳只去了一次,居然会将路记得如此清楚,以至于在夜晚也能准确的到达。确实聪明。这一点,聂进元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也知道儿子无论文武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担心。即便雪瞳早已到了可以保护自我的年龄,他也不想任他离开,不想他受到伤害,哪怕只有一点点。
“爹。”聂雪瞳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他以为自己的父亲一定是要责怪自己的,所以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谁知,父亲并没开口骂他,只是用柔和的目光看了看他,便让他坐下。
“雪瞳,你和太子走得很近啊!”
“嗯!爹,我们是朋友。”
“傻孩子。”聂进元笑了笑,说道,“堂堂的太子怎会和你做朋友呢?”
“是真的,光霖说过的。而且是太子又怎样?光霖很随和,根本一点太子的架子都没有。”
“这一点,爹当然看得出来,只是他毕竟是皇室子弟,现在这样,以后就未必还会这样,身为皇子,是有很多的无奈的,到时候为了保住皇位,我怕你们会成为敌人。”
“不会的,我不会变,光霖也不会变的。”聂雪瞳坚决地说着,但父亲的话,确实让他想到了从未想过的东西,为夺皇位,不择手段,手足相残,背亲叛友,史书记载的类似事实多不胜数。但他相信光霖,他相信他绝不会是那种人,“爹不是一直不希望我做官吗?我和光霖永远都不可能会成为敌人的。”
“是啊!或许是爹多想了。只要你觉得开心就行了。不过,以后你要是再想出门就跟爹讲一声,别再瞒着爹,你也长大了,爹不会再关着你了。”
“真的吗?谢谢爹。”自己的父亲不仅没责怪自己,反而说了这样的一番话,聂雪瞳高兴得差点没跳出来。
“好了,今天是太子的生辰,你好好陪陪他吧!”
“是,爹。孩儿先告辞了。”
待到聂雪瞳走远后,聂进元的眼里又浮现了些许忧虑。“太子是靥云的儿子,我可以相信他不会是那种人,但是,就怕他也不过是皇上的一颗棋子啊!”
入夜,府上的人都已入睡。蓝光霖却是坐在书桌前。想着旭日前他与聂雪瞳并肩眺望,想着白天他与府中人的欢笑。这种幸福的感觉并不是久违,却是从未经历过。生辰,他本从不在意,因为从未有人在意过。雪瞳却在他的二十岁生日里做了让他永生都不会忘的事,而从中得到的感动也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晚风透过窗口吹了进来,感到凉意的他,咳嗽了一声。碧桃推门进来,端来了一杯参茶。
“太子殿下,已经很晚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哦!”蓝光霖才应了一声,又不住的咳嗽起来。
“太子殿下,您生病了?”碧桃一惊,忙将窗子关上。
“没事,应该只是感染了一点风寒,不打紧。”
“这种病可大可小啊,奴婢这就去叫大夫。”
“都这么晚了,就别麻烦大家了。明天再说吧!”
“但是……”
“好了,碧桃,你快去睡吧,不用担心我了。”
自从蓝光霖来了之后,聂雪瞳已然习惯了早起,这次也不例外,天才刚亮,他就踏出了房门,刚走出客厅,就看到碧桃面色焦虑的朝这边走来。
“碧桃?”
“太子殿下他咳嗽得厉害。”
“咳嗽?”聂雪瞳突然想起昨日自己睡觉时,光霖将衣服披在了自己身上,夜晚本就寒冷,还是在高处,他一定是在那时侯感染的风寒,“叫了大夫没?”
“李伯去叫了。”
“哦!”聂光霖说着,便朝前奔去。到了蓝光霖住处,直接推门进去,看见他正坐在桌前,不住的咳嗽着,心里不由得很是难受。
“病得这么严重,还不快回床上去。”聂雪瞳说着,便上前将蓝光霖从椅子上扶起。
“不过是咳嗽一下罢了,哪有那么严重。”蓝光霖笑道。聂雪瞳便将手抚上了他的额头,“还不严重,都已经发烧了。”
见聂雪瞳如此紧张的样子,蓝光霖自知拗不过他,便回到了床上。
“都是我不好,不然你就不会生病了。”坐在床边,聂雪瞳一脸的自责。
“怎能怪你?是我太不中用,不过受点风寒就咳成这样。咳咳……”
“不要再说话了,大夫很快就来了。”
替蓝光霖把了脉,大夫确定病因是由风寒引起的咳嗽与发热,便开了几副药。聂雪瞳派人去拿了药,碧桃便亲自替太子煎了药。
喝完药,在聂雪瞳的要求下,蓝光霖只好乖乖地躺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