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天国————狼小京
狼小京  发于:2010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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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从流星花园上完早班出来,现在决定回家。我身上白色的外套在夕阳光下有点发红,看上去很美。

三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挡住了我的路,一语不发地看着我。

我看了他们一会儿,转身向后走。但他们立刻又走到我前面挡住了我。

“干什么?”我问。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点什么。

“你是阿姬吗?”其中一个男人问我。他长着一张港片中标准的黑社会脸,看到他我就觉得害怕。

我点点头。“找我干什么?”

“对不起了。”我还没来得及对他的话做出反应,他的拳头已经结结实实地揍上了我的脸。

这是我从小到大挨过最重的一次打,整个人都躺在了地上,脸疼得麻木,我觉得我的颧骨一定碎了。然后,也不知道是谁的皮鞋踢上了我的腰,肚子,臀部,后背,胳膊,腿……能踢到的地方他们全都踢到了,一直把我踢得晕了过去。

 

水哗啦啦地流着,渐渐注满了浴缸,也漫过了我的身体。被打伤的地方肿了起来,水一泡就有一种热辣辣但又很轻松的疼。

我的白色外套挂在浴室的墙壁上,在地上滚过之后,它已经变成灰色的了。

我是在垃圾箱里被扫大街的清洁工叫醒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钟了,也就是说我在垃圾箱里睡了两个小时。我几乎是爬着回家的,一辈子都未曾这么狼狈过。打我的那群人下手很有分寸,没有打断我的骨头,也没有伤到筋骨。

浴缸旁边的无线电话铃响了。它本来在客厅,是我故意拿到这里来的。我知道今天会有人在我洗澡的时候打电话给我。

“喂,我是阿姬。”我说。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怎么样?被揍得爽不爽?”

我叹了一口气。“一点都不爽,全身都疼。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人揍你?”

“是不是因为我跟莉莉上了床?”

“靠,你挺聪明的嘛!怪不得那个小婊子那么喜欢你。”他似乎吸了一口烟,然后又接着说:“我告诉你,这次是动动拳头,下次我一定叫人动刀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爽了。”

“喂!”面对恐惧无力躲闪的感觉激怒了我,我叫了起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跟莉莉上了床,抢别人的女朋友的确不对,可是你也不是没有责任!当初要不是你开那么个玩笑让她觉得你再也不爱她了,我哪有机会占有她?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打我?”

“我靠!”他又说了一句脏话,“嘴巴很厉害,我告诉你,我现在比你厉害,这就是我揍你的权利!”

“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能不揍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行,我没法原谅你。除非我气消了,否则你就一直做好挨揍的准备吧!还有,那个小婊子还爱你,如果他看到你跟另外的女人在一起,一定会哭死。而我,并不想看到她哭。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你妈个头!你要我一辈子呆在家里等着莉莉?!简直荒唐!我告诉你,如果要付出这种代价,我宁愿跟莉莉一刀两断!”说完我扔下了电话。

天知道我干了什么!为了忘记关古真而去随便找了一个女人,然后在自我迷失的日子里日渐沉沦,终于等到曙光出现的时候,却发现一团阴云从以往的黑暗中飘进了现在的生活,挡住所有的阳光。我让我自己成了现代都市自作自受的标准例子。

不过今天我还算表现得不错。我对自己说,下次还要这个样子,不能低头。如果实在不行,总算还有钱大少爷嘛(钱大少爷是流星花园的常客,出名的不良少年,最近已经混到了某个组织的第二把交椅)!虽然借用他的力量可能会使我陷入另外一个泥潭,但怎样也会比现在安全。

我没有从浴缸里出来,我还在等。等待下一个电话。

十多分钟后,关古真的电话如期而来。“阿姬,你怎么了?”他的声音有点不高兴,“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看电影了吗?我空等了你两个钟头。”

“对不起,小真。”我说,语气万分抱歉,伤心不是装出来的。“我出了一点事情,实在没有办法去。”

“出了什么事?”

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他关于莉莉的事情,只凭我的脑袋推测不出古怪的他会对这件事情做出什么反映。他会生气吗?还是会替我担心?

“说啊!”他在催促我,“阿姬?说话。”

“是我不好,自作自受。”我这样说能让我自己觉得舒服一点。然后,我简略地讲了我认识莉莉的过程,以及今天被打的过程。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竟然“卡擦”一声挂上了。

于是我也挂上了电话,然后从浴缸里爬出来,擦干净身体上的透明水珠,找到一张大浴巾把我自己包起来。我感觉很伤感,我感觉很想哭。我又一次把关古真弄伤心了,这和上一次伤害他相隔时间实在太短。我老是去伤害我最爱的人,在这一瞬间我觉得我什么什么都没做对,我从一生下来就是错的。我给关古真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没有他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我爱他是不对的,一个男人不可以爱上另外一个男人的。可是一见到他我立刻又改变了观念,我对自己说这有什么不对的?我们之间的感情很纯洁,没有任何肉欲方面的污染,单纯是心灵的交往。这很好,非常好。

这种前后矛盾的做法让我觉得我自己实在很卑鄙。我可能比我自己想象中更加不是个好人。

我怎能没有他!我现在需要一个心理医生或者恋爱高手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去做?一个傻乎乎的年轻男孩应该如何去追求另外一个男孩,跟他一起找到那最让人鄙视的“天长地久”?我远方的父母如果知道他们的儿子现在的情况,他们会怎么想(他们连染发都看不惯,而我现在的头发有几缕就是染过的)?

我的脑子被无限的胡思乱想挤满了,一下子认为自己一定会在床上死掉,从尘世躺着去天堂。一下子又觉得永远无法摆脱这个世界。

七点半的时候,门开了。关古真令人惊讶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瓶碘酒。“对不起我来晚了,因为我在半路上突然想到你这里好像没有碘酒……”他把碘酒放在桌子上立刻跑到我身边坐下,他的手指在我脸上温柔的滑过,碰触了我脸上的每一个伤口。他的手心有咸咸的汗液,跟伤口接触的时候让我觉得有点疼。“疼吗?”

“疼。”我看着他,无限脆弱地说:“你不生气了吗?我刚才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我生气的。不过其实也很高兴,怎么说呢?”他叹了一口气,笑了。“我是很高兴你这样重视我,不过……你跟别的女人上床……我想起来就觉得很难过,可能是妒忌吧。”

我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肚子里面突然无中生有的涌上一股苦味,迅速吞噬了我的心脏,然后通过血管刺激了我的泪腺。

我看着关古真的目光模糊了,模糊的影像中他那样的无可形容,那是一张真正属于我的脸,那是一个我有生以来所爱的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这一瞬间我明白了,我不可能停止我的爱情,因为我的情感堤坝已经全面崩瘫了。

他没有觉得我奇怪。我想这是因为他能理解我现在的感情。“别哭了,阿姬。”他说,“我们相爱的,所以我们应该什么都不怕,真的。”

我拥抱了他,把头放在他的肩膀和脖子交界的地方。感受着他的体温,重量,气味,我陶醉其中。“鸦片吗?”我问他,“你身上的味道是鸦片吗?”

“对,鸦片。”他说,喉头顶在我的锁骨上,我能感觉出他声带的颤动。这让我浑身发抖,不可形容的欲望从小腹里面升了起来。

这是一种有罪恶感的欲望,可我不想压制。没有人能阻止我。“鸦片,鸦片。万恶的根源,最可怕的美丽。”我说,“你就是我的鸦片,一旦沾上就永远无法戒掉了。所以你永远跟我在一起吧,我们不分开,好不好?”

他的身体在我怀中颤抖了一下,然后迅速变冷。“你愿意跟我天长地久?”他加重了“天长地久”这四个字的语气,听上去是一种冷酷的讽刺。“前些日子你还说你不知道该怎么跟我保持永恒的爱情呢。”

“别这么说!”我有点发火,有点难过。我推开他,抓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我说:“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也不是出尔反尔随心所欲的人。我是真的爱你,没有你我是不行的,但不知道该怎么将这种疯狂到绝望的爱情维持到天荒地老,这种心情也是真的。相信我,这世界上唯一能让我感觉害怕的就是失去你。”

他看着我,缓缓闭上了眼睛,仰天叹息,像一个聆听上帝之音的祈祷者一样。“我现在的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如果我可以把我全部的心灵给你看,如果我能把我的思维用文字或者声音告诉你,如果我可以把我的每一个感受都跟你分享。”他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虚无的目光穿透了墙壁,穿透了层层苍穹。他的眼神让我发觉到我可能是个非常不称职的爱人。“如果你也能给我看看你的心,如果我也能分享你的每一个感受,那么,就让我们天长地久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我们根本不可能天长地久。所以我只好默默地,悲伤地看着他。

“黑暗的天看不到未来,摇摆的时钟看不到明天。我在等待着什么,可是饱受折磨的心灵已经不了解什么才是我所需要的。如果上帝允许,我愿意化成一片血雨滋润这个冰冷的城市。月亮像是一个讨厌的小孩,雨水像是粘稠的透明血液。阿姬,太阳像是一个发狂的词语。我觉得我可以任意犯错,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你也没有我,这个世界将在一个晚上沦入黑暗。”

外面下雨了。我关上了灯,把关古真带到我的卧室里去。然后在我的床上,我们开始缠绵。黑暗当中我想他一定脸红了,因为我知道我已经脸红了。我们的姿势古怪别扭,不和谐的性爱带来的却是让人飞舞在云霄的快感。他潮湿柔软的舌头舔过了我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野兽一样的温存在我们之间轻轻蔓延。

窗外的雨仍然在下。我一生中所有的重要转折都发生在下雨天。我不知道究竟是天上的雨是命运的召唤,还是我下意识地在下雨天做出重要决定。

这跟让我们分离的那场缠绵完全不同,我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用我所能拿出的全部的爱在这一个晚上献给我最爱的人,我不会在明天早上用冷漠的眼光看着他了,我想。

我把我一辈子能做的在这一天晚上全部做完了,我担心明天之后我会不会变成性无能者。

窗外的雨仍然在下。月亮像一个讨厌的孩子。关在笼子里的画眉可能被我们的声音惊醒了,不满地叫着,叫着。那双闪光豆子一样的眼睛现在一定在看着我们赤裸的身体。黑夜阻挡不了它,黑夜也阻挡不了我们。6BC7CE94ED:)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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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早上什么都会完了。”关古真躺在我身边说。“明天早上的阳光会让我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他在逃避。我明确的知道。他害怕自己的决定是错的,所以他只能逃避。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老天爷处理。这是他的一贯做法。我也知道,明天早上阳光普照的时候,我们就会永远分离。他并不是能跟我一起共患难的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真正的稳定。天长地久对我们来说是嫦娥说的瞎话。

月亮像讨厌的孩子。妈的!窗外的雨仍然没停,雨是粘稠透明的血液。妈的!

 

第二天早上,是阴天。我一直觉得那是老天爷的一次恩典。直到多年之后,想到那个夜晚还是会幸福得痛哭出来。

 

关古真早上六点钟就突然爬起来,说他今天要去见一个书商,必须出门了。

他出门的时候我拉住了他,跟他吻别。在我记忆中我吻过很多人,小学的时候吻过一个可爱的女生,中学的时候吻过我的女朋友,前段日子吻过莉莉,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给我像关古真这样温柔的吻。他的亲吻可以治疗一切心灵的创伤。他让我知道吻是一件多么珍贵的,来自神的礼物。

他走了。我返回卧室,开始收拾零乱的床铺,结果却在床单上意外的发现他留下来的味道。于是我把穿好的衣服脱了下来,躺在本来他躺着的地方,用床单和被子把我自己包起来。这样让我感觉似乎仍然呆在他的怀抱中。这是我的示爱,当然他是看不到,我只是在向我自己证明我有多么爱他。

画眉鸟的笼子被我放到床头,我躺在床上喂它东西吃。我很想知道,它昨天晚上目睹了那一切之后,会怎么想。这从那双呆滞晶莹的眼睛里是看不出来的。

七点钟的时候,莉莉打来了电话。

“你没事吧?阿姬,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在家太好了!我以为我要打电话去医院找你了!”

“我没事的。他们只是揍了我一顿,连骨头都没断。”说完我发觉这句话似乎有点语病,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莉莉。”

电话那边仍然在哭。“阿姬,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现在连去看你都不行,他们打的一定很重吧?你现在疼不疼了?”

我摸了摸身上的伤口,“还好,不怎么疼。莉莉,别哭了。我真的没事。”我不住地安慰她,告诉她我没事没事真的真的没事,叫她放心,该做什么做什么。

最后,她说:“他说你要跟我一刀两断,是真的吗?”

说到重点了!我支吾了一下,说:“嗯。我是说过。那是因为他说让我在家里等你一辈子,把我气昏了,没加考虑就随口胡说。你别生气,好吗?”

沉默。

“好吧,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一定很乱,我不怪你。可是……我们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呢?”她好像又要哭了。

“也许……等到他找到了另外的女朋友吧。”我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她:“你那个男朋友到底想怎么样?”

“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他现在还没拿定主意。阿姬,记住,你一定要记住,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我差点儿脱口而出说:“我知道有人比你更爱我。”当然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样,我们的谈话结束了。

挂上电话以后我想我可能天生是个不善于拒绝别人的人吧,本来我计划告诉莉莉我想跟她分手的,可是天知道为什么事到临头就说不出来。于是我只好把它怪罪到天性上去,作为我原谅自己的理由。

为什么跟别人接触的时候发现一个我不了解的自己(比如我认为我非常坚强但现在又发现我其实非常懦弱)?为什么在跟别人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做一些我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爱上一个男人,然后又背叛了他)?也许我需要对自己做更多的了解。

 

通往天堂的第八个台阶--美丽的猫

小猫从客厅倒了两杯茶回来,我把关古真在那次泡泡之夜送我的这段短文放回了口袋里。自从他回到我身边之后,我就一直把这张纸放在口袋里,拿着这张纸就像握着关古真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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