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时代————肖红袖
肖红袖  发于:2010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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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有一天我打过电话。总是没人接。很晚的时候。"
楚欢说:"可能我们都睡了吧!"
我说:"可能是。"
楚欢说:"哥,可能我不该问,你去哪儿了?是不是......"
我说:"你别问了。小皓他还好么?"
他说:"好。"
我说:"和你在一起?"
他说:"是啊!"
"哦......那就好......"我说:"楚欢啊,你要好好对他,他不太懂事的。"
"哥,我会的!"楚欢说。
我说:"那就好。"
我说:"你们......不要太明显......毕竟是......很多人还不能接受,让人家看出来,不好。"
他赶紧说:"没有人知道,哥,你放心吧!"

【二十七】
楚欢一口一个"哥"的叫着,把我的心都要叫碎了。
失去了,失去了,失去了!我的小皓我的乖,我意乱情迷的时候错过了,放弃了。我什么都没有。那爱情,那缠绵悱恻的凄凄婉婉的爱情,那属于我的美丽的挣扎和甜蜜的负担,那让心悸动让梦折磨的聚聚散散此刻都已经幻化成友情的关怀和亲请的呵护,一切就这样飘远。
"哥,"楚欢说:"你怎么了?要不要给小皓打电话?"
"算了。"我说:"很晚了,他可能睡了。"
"哦。"
"其实,我......"我不知该说什么了。
我说我是来向小皓表白的吗?小皓他不在,即便是他在,他的身边还有个楚欢。
楚欢没有觉察,说:"哥,你说有一天同志能结婚么?"
"是那种被法律承认的登记结婚。"他无限暇思地说:"到时候我就和小皓结婚。哥,你要做证婚人哦?"
"傻孩子。"我苦涩地笑了一下。
他余兴未尽地说:"到时候哥也可以找个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啊!呵呵,说不定领养个孩子,一样有天伦之乐呢!"
"越说越不像说了!"我声音已经分辨不出是哭是笑了。
"哥,你什么时候走?"他说:"等小皓回来再走吧!好久没见面了啊!"
"我就走了。在外面转了一圈儿了,本来就是散散心,现在心情好多了,也该回去了......"我强忍着酸涩挤出一分笑容:"......店子很忙啊,真的......"
"担心了你这么久了,"楚欢说:"哥你就多呆几天吧!"
"真的不行啊,"我说:"真的......有烟吗?帮我下去买烟吧......"

他下楼买烟去了,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十分钟后他回来的时候,凌乱的房间已被我收拾得干净整齐了,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深深地吸烟,以压制微 要突破胸膛的深深的叹息。

清晨,我带着黑黑的眼圈登上了回家的列车。
二十个小时之后,我来到了"酷体男孩"店子的门口。
我的店子,我经营着梦想的地方。
记得当初店子开张的时候,小皓雀跃欢呼!他还是个中学生,却非要穿那件中年人才穿的皮尔.卡丹的衬衣。我说中学生都要穿运动装,他非说穿上它会显得成熟,他其实是爱慕虚荣了,那是名牌。
店子玻璃窗上有一条裂纹,那是小皓在擦玻璃的时候不小心碰的,我来不及责怪他,只是担心他是否割破了手。
店门口的那个模特,小皓喜欢得不得了,总是去摸它的鼻子,说那鼻子象是我的鼻子。
衣架上的第三个挂钩也是小皓掰坏的。当时他偷偷地溜走了不告诉我,吓得连着三天不敢跟我照面。
这店子里,每一个角落每一段时光都留着小皓的痕迹,都有关于小皓的抹不去的记忆。
我无助的脚步移进店子,寥落的心情摇摇欲坠。
店子里的小吴惊喜地叫了起来,"啊!你回来啦?!"

任凭他们问什么,我都只字不提,心如槁灰的感觉似乎在我记忆里留下了空白。
我不知道王小婵有没有找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城来,总之离开就意味着结束,她应该明白。
我沉寂着,原有的生活习惯都没有了。星期天我不再去吃肯德基,不再去看电影,不再去上网。
连寂寞的感觉都没有了,我还能选择什么呢?

小皓打电话来,说他刚从河北回来,现在正忙着准备期末考试的复习呢。
他问:"哥,那些天你没有消息了,是不是跟王小婵在一起了?"
我说:"你问这干什么呢?"
他说:"人家关心你嘛!"
我说:"过去的事儿不要再提了。"
他说:"这么说是真的了?"
我说:"是又怎么了?"
他气嘟嘟地说:"哥,你好过分!"
我说:"怎么过分了?"
他说:"明明是他撞伤了你,你竟然还和她......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说:"小孩子不要什么事儿都掺和儿!"
他说:"你总是当我是小孩子。在你的眼里我就永远是个小孩子!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可能把我当别的什么了!如果是这样,我真想永远永远也不见你啦!"
我叹息,说:"因为你有楚欢了。"
"哥,你?"他说:"是啊!至少楚欢他比你懂得照顾我!"
我说:"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这时小吴走进来,说:"该进货了。"
我不耐烦地挥手:"知道了,出去,出去!"
小吴愣了一下,委屈地说:"你要是不想去,我去。店子再这样下去就不行了啊!"
我回头看她,只见她两眼含着泪水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你去吧。看看有什么好的款式的多进点来......还有女装......"
她感到意外地说:"女装?"
我说:"是啊。多买些不好么?"

下午的时候,我叫了一家装饰公司来,把门口的灯箱拆下来。他们做事的效率很高,很快地将"酷体男孩"四个字改成了"酷体男女"。
姨妈进了店门,问:"怎么改名了?不过也好,多做点儿生意,才是正经事儿呢!"
她环顾四周,问:"小吴呢?"
我说:"进货去了。"
"哦。"她应了一声,说:"正好我跟你谈点儿事。"
我说:"什么事?"
她说:"你回来以后,人变多了,成熟啦!我觉得挺高兴的。男人就应该稳重些。不过我也很奇怪,想跟你聊聊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我说:"没有。"
她笑笑说:"希望我是瞎操心啊!你如果有什么事儿的话,还是说出来的好,别放在心里面,挺难受的。姨妈你还信不过吗?"
我说:"真的没有啊。"
她说:"没有就好。其实,你不要怪你爸爸妈妈,他们也很不容易啊!别说他们了,小皓这么小,我还一直替他操着心呢!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特别是婚姻大事。谈恋爱本来是年轻人自己的事儿啊,我们也不愿意往里面掺和儿。可就是怕孩子容易感情用事......"
我懵头懵脑地问:"姨妈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她说:"你不知道么?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就是小美的事儿啊?!"

【二十八】
小美怎么了?
我被阻滞了的心有一丝隐隐的波动,等待她的下文。
姨妈说:"小美被人毁了容。"
"啊?"我惊问:"怎么回事儿?"
"还不是谈恋爱书的事儿!"姨妈说:"不知什么原因她要和她现在的男朋友分手,谈来谈去两个人谈不拢了,结果那男的就用刀子割了她的脸。两刀啊,一个叉,像秋海棠似的!"
"天。"我说:"怎么会这样呢?"
记得小美上次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并没有提她现在男朋友的事。原来,我一直漠视着别人的感受。
我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姨妈说:"大概是五、六天前的事儿吧!现在那个男的被抓起来了,可能会打官司。"
我问:"那小美呢?"
姨妈说:"在医院里啊。"
我说:"哦。"沉默了片刻,我说:"你就是跟我讲这些事儿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姨妈说:"我就说跟你没关系的。这我就放心啦!"
我奇怪地问:"放心?你什么意思啊?"
姨妈说:"外面都说她是因为和以前的男朋友旧情复燃了才提出分手是。她以前的男朋友是你啊,没有这事儿吧?"
我说:"没有。"

推开病房的门,我的心情是复杂的。疑问、怜惜、震惊和些许说不出来的感受。
我知道躺在靠在窗前病床上头上包着纱布的人就是她,虽然厚厚的纱布已经遮住了她的大半个脸颊。
一个青春女孩被毁了容,这是比死还痛苦的事啊!

她醒了。
她平静而安详地坐了起来,说:"你来了。"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把康乃馨插在她床前的花瓶里。
她说:"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我点点头。
她说:"好惨是吧?其实连死的心都有了......就是舍不得我妈......"她露出外面的一只眼睛红了,泪水就转啊转的了。
我说:"你别那么想......现在美容手术效果很好的......连疤都不会留的......"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说:"恩,我相信一定会好的。"
等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下,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我一点都不知道。"
她淡淡地说:"他其实是个很内向的人......看着挺外向,人缘也不错,实际上疑心特别重,占有欲也强。当时他追我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那时候我的心特别乱,只想成个家,找个人嫁了算了。只要那个人不是......不是玻璃。"
我垂下了头。她停顿了一下,又说:
"后来时间久了,我发现他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工作上做业务忙了一天陪人家笑脸,回来后一句话也懒得说。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了总会找点儿事发脾气。我都习惯了。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天啊?我都二十四了,不是那种做梦的年龄了。能接受也就接受吧。我想。"
二十四岁。是啊。小美她比我小两岁。她跟我跟了五年,等于浪费了五年的青春,我无话可说。
"那天小皓半夜三更打电话来找你,我接完电话以后一夜没睡,心里面很担心你。他起了疑心,问我怎么回事儿,我跟他大概地说了两句,结果他更怀疑了。"
"后来我打了一个电话给你,他回来以后查通话记录发现了你的号码,就拼命地追问。我解释得烦了,我们就吵了起来。他非说我是旧情复燃,我更伤心了。很委屈。就提出了分手。"
"其实这件事情只是个导火索,我心里面的委屈积累得太久了......后来谈了几次都灭谈好,他太霸道了!我以为就这样算了,没想到......"
她又哭了,孤助无依地耸动着肩膀。
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我手足无措。

巨大的疼惜从我的心头升起,像网一样笼住了我的全身。我抓起她的手来,说:"小美,你听我说,你不是想要个家吗?我愿意,我愿意!"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来,但又在瞬间消失了。
她说:"你可怜我。"
"不是啊,"我说:"真的。我想成家了。我们曾经在一起五年,我了解你,这不是可怜,就当我的补偿吧,求你,小美。"
她将我的手轻轻地推开了,说:"别开玩笑了。你骗不了我。"
我说:"我没有骗你,小美,我要照顾你一辈子。以后我会做个好丈夫,我会的。"
她又哭了,她问:"你会吗?"
我说:"我会的。"
她哭着说:"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我已经被毁容了。"
我说:"没关系啊,我不在乎的。"
她说:"我在乎啊!"
我也哭了。我说:"这不重要,小美,你相信我。"
她说:"算了吧,算了吧!"
我说:"为什么?"
她说:"你忘得了小皓吗?"
"我......"我的心又是一痛,我说:"能。"
她摇头,拼命地摇头。
"别这样!"我拉住她的手。
她再一次把我的手推开,说:"我们在一起五年,你都没能改变过来,现在一下子就忘了?不要感情用事了。生活不是演戏,你忘不了他。"
"不......"我泣不成声。
她说:"男人的眼泪不能轻易流的,女人也是一样的。我不要施舍,不要欺骗,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要。"
"你别这样,"我说:"你不要这样。"
她伸出手来,擦我的眼泪。
她盯着我的眼睛说:"肖,你知道吗?从在跟你分手的那天开始,我就发了誓。我这辈子宁可单身,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给一个玻璃。特别是象你这样的欺骗一个女孩子跟你谈恋爱谈了五年的玻璃!"
我的头"嗡--"地一下了。
她温柔的手轻轻滑过我的脸庞,但留下的却是再也无法缝合的伤。
她的话语如此坚决,是因为她曾经深深受伤。我那当头一棒的痛是对她被捉弄了的自尊的补偿。我惨白的脸色和在瞬间崩溃的微薄的对生活的热望,沉淀在这寒冷残酷的冬季,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摇曳和坍塌。
我失去了血色的嘴唇里只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

【二十九】
我不知道自己只怎样从医院里出来的,熟悉的街道开始陌生,生我养我的故乡已经疏离。
我多想伸手触摸那天上的星星,告诉它我的双手是如此冰冷。
但我却不敢伸出手了。我怕它会躲避我的残酷自私与多情。
我没有泪水了,泪水同我的喜怒哀乐一起不再有意义,不再有价值。

回到店子里,小吴已经把一切打理完毕。新进的服装挂好了,标签贴上了。一切井井有条的,但我仿佛看不见。
妈妈竟然也在,看来她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说:"回来了?小美没事儿吧?"
我说:"恩。"
她说:"那孩子也真怪可怜的。好了,别说她了。看来谈恋爱也要小心啊!"
我说:"恩。"
她说:"不知根底的人真的说不准啊!要不人怎说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呢?大事啊!人一辈子只有一回,是得好好挑挑。长得漂亮的呢,也会老,也不一定人品好;有钱的,说不定将来会穷;浪漫一点也好,但那不是过日子;说是爱情吧,那也离不开五谷杂粮啊!人啊!最重要还是心好,能踏踏实实的。"
我说:"恩。"
她说:"事情经过了那么多,你也回来了,虽然有些想法我到现在还没明白,我也不想弄明白了。不是当妈的逼你,也不是妈求你,母爱总是自私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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