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欢————红乐
红乐  发于:2010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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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惊,我认得这个声音!这个老迈却不卑不亢的声音是安公公!

"但堡主若如此,就别怪圣上无情,出兵先歼灭叛贼!"

"水皇子十二年前就死了,你们带走的是宫漱玉。"漱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

漱水、漱水!

我一听到漱水的声音,眼泪变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只可惜我没办法出去。

"当初老奴曾问一句:火纹是否有消失的一天,堡主,你还想自欺欺人吗?"安公公说,"宫漱玉就是水琤玉,他身上的火纹就是最好的证明!水家人皆有火纹烙印。"

火纹?什么火纹?我一怔。

"堡主易容的技术再高,也瞒不过老奴,那日揭开玉公子的易容,也发现了他胸前那片假皮。"安公公又说,"堡主好心思,用这一招骗过所有人,就连玉公子也不知道自己身世。"

"......"

"宫堡主,听老奴一句吧,水家和皇家的恩怨就让了结在十二年前吧!堡主后来血洗读玥教,皇上也睁一只眼闭一眼过了,堡主没必要再和皇城对上。"

"易恒迫害皇子一家,我护水堡当诛。"漱水冷冷的说。

"唉...当日老奴劝阻皇上让您平安带走玉公子,是因为埋伏在外的护水堡杀手。而现在...宫堡主,您真愿意以护水堡上下百条人命与皇城抗争?"

"要是我们放弃水琤玉,皇城和读玥教真不再找护水堡麻烦?"这个声音,是冷容傅。

"只要宫堡主放弃玉公子。"

"堡主!"

"水家人早灭绝了...又何必在此时相争呢?堡主,您真愿再让二派的恩怨再延续下去吗?"

不...不要...漱水......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悬走在高空丝绳之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你说过再也不会丢下我的...

"宫堡主,您是聪明人。"安公公这么说。

彷佛经过了一世纪般那么漫长,空气在这一瞬间彷佛冻结了,冰冷得连呼吸也一块停止。

"我答应。"

"宫堡主,请您务必记得今日所言。"安公公说,"雨虹。"

任雨虹微笑,带着我从暗房里走了出来。我对上厅内所有人的视线,有的惊讶、有的恐慌、有的是避而不见...而漱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厅里那些人,我多多少少在护水堡里看过,包括冷容傅在内,都带着惊讶看着我。我的身体不自觉打着哆嗦,觉得脚都要软下来了,但是任雨虹撑着我,才没有让我跌下去。

24

"堡主,请。"安公公没有一点感情的说,漱水朝我走来。

我望着漱水,颤抖着。他依然是如此沉稳超然,连衣袖飞扬的样子,都是那么的别有风情,他的脚步轻盈,彷佛轻沾水面的蜻蜓,他的眼睛,深而攸远得让我看不清楚。

漱水提起了他的寒玉剑,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把剑的来历,我只知道他很爱护这把剑,喜爱的不得了。他在自己的掌心里割了一刀,血迹和着白色的粉末,任雨虹拉开我的衣襟,让他在我胸前抹着。

那白色混着漱水的血的药粉,碰触在的胸口上,心脏那一块,隐隐发热着。我立刻就感觉胸口有着不对劲,然后漱水手倏地撕下什么。

我看见我的心口上流了血...或是漱水沾上的血。

漱水真是好功夫,一直在我身上弄着这么个假皮,我居然浑然不知。那撕下来的部分,露出一块白嫩的肌肤,上面,有个如盛开莲花般的红色火纹。漱水抬头望着我,眼里依然是我读不出的情绪。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住我。

众人皆倒抽了一口气,我可以看见冷容傅看着我的眼光更狠毒了。

"宫堡主...何苦呢?"任雨虹也没推开漱水,只是用悠闲的嗓音说。"即使水琤玉和上任皇子再像,他始终不是水悠云啊..."

任雨虹的话,就如同有人抽走了我身体里所有氧气。我只觉得一阵晕眩,气血汹涌,漱水一离开我的唇,我便"哇"的一声咳出一口血。可是漱水没有担忧的迎上来看我,他眼里平静,退了几步,任雨虹扶住身形不稳的我。

漱水向我跪了下来,用大礼向我叩拜。

"从此之后,护水堡与水家再无关连。"他平静的说,这一叩,结实的敲醒了我。

"再见了,水皇子。"

水皇子...水皇子...谁?这朵火纹吗?

漱水他走了,身后跟着冷容傅众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如出清水的美丽身影,就这样离开我,第二次,将我丢下。

你说过的......你再也不会放着我不管。

漱水说,再见了,水皇子。

而不是再见了,漱玉。

我应该哭的,可是我的眼泪流不出来,我应该追上去的,向漱水再闹着要他带我走,就像那时候,漱水或许会再抱紧我,会笑我小兔子,会爱怜的吻我,会带我离开任雨虹,会不让他们再欺负我。

如果我追上去,漱水也许会说一声,他爱我。

但没有,他没有回头,我也没有哭。

我的眼泪干了,只剩下我的血,还有那一朵火纹,深深的倒映出我的无措和可笑。

我多么无知,他们说,护水堡的主人早死了,却从来没人跟我提过怎么死的。护水堡,护水,护水、水家、水悠云,还有水琤玉,早就死了,死在那场火里。

漱水没有回头,我知道,因为皇刑天用全护水堡上下的人命威胁他,漱水是一堡之主,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赔上全堡的人呢?

所以,他没有回头,他说再与我无关,我知道...我都知道,他选择把我丢下,他是对的,是对的。

可是我的心里,却觉得悲伤无比。

他真正想保护的人,不是我。

水悠云,我的父亲,我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是那男人将我背起来,转圈子逗着我玩的影子。

我愣愣的站在厅里,直到漱水的影子再也不见,任雨虹放开了我,我一下滑坐到地板上。安公公过来,拿了干净的帕子擦净我嘴角的血迹。

我听见他斥责着任雨虹:"怎么弄成这样?你们没好好对待玉公子吗?"

"安公公,皇城只说要我们活捉水皇子啊。"任雨虹装出无辜的样子,"又没交待什么,牢里的人手粗,自然碰得皇子一身。"

"胡闹,让皇上要知道了不扒你们这班崽子。"安公公说,一边将我扶了起来,至今我觉得奇怪,一个老人家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将牢里的人都杀了,谁让他们脏了公子。"

"是。"任雨虹应得一点也不心虚,但是他心里知道,将我弄成这样的人,不正是他吗?这句话,我没有说,而我也说不出。

25

安公公把我扶到椅子上,仔细擦净我胸前的污痕,小心翼翼的将遮着火纹的残屑清理干净,再揭开我的衣服观视我身上的透骨钉,安公公将手置上那些伤处,身体里传来一股暖意的真气。

原来,安公公会武,难怪他如此硬朗,不一会儿,他伸手迅速的将钉子硬生生的拔出我体内。

仍是一阵钻心的巨痛,但是我没有喊出来,甚至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血从我身体流出。

"玉公子..."

"是哑药,过了一个时辰就会退效了。"任雨虹笑嬉嬉的说。

"做什么喂公子这种药?"安公公怒视他一眼,"去让人打水,我要为公子净身。"

连着几位家奴,安公公将我移置到房里,任雨虹已经让人准备好浴桶,安公公让人抬我进去后,并退了其它人,亲自为我梳浴。

"公子,老奴为你说一个故事吧。"安公公一边擦拭我的背,一边这么说,我没有回应他,他也知道我没办法开口。

"从前这个国家的帝王姓水,但是后来皇姓当家,水家人成了落魄贵族,但是新皇帝没有杀光他们,留下了当时的太子,给水家人留下血脉。"安公公说。"历代的皇帝都封水家为皇子,但是到了上一任的皇帝...因为水悠云水皇子意图谋反,皇帝下令抄家,除尽水家的血脉......"

"但事实是一任读玥教的教主易恒爱上水悠云,想将他占为己有,才说了谎言骗了皇上,趁抄家之际劫走了水皇子想逼他就范。水皇子性情刚烈,见家人惨死火中,等宫堡主赶到,皇子早已自尽身亡..."

"宫堡主在四年后...找到易恒,血洗了易家。"

"当时玉公子救下的宫乐,就是易行殊,易恒的儿子。易行殊从小深受宠爱不知世事,不知父亲就是读玥教主,也不晓得父亲和水家的恩怨。"

 

"......别说了..."

"公子?!"安公公惊讶的看着我。

任雨虹给我灌的哑药,不过是一般的货色,我这常年习药的人,普通的药对我起不了多大的用处,他说一时辰的药性,其实在半时辰内就会失效了。

安公公对我说故事的同时,药性早逐渐淡去了。

"公子...宫堡主也算对水家人尽义至了,用读玥教九十二条人命,给水家偿还了。"

"...不管是水琤玉还是宫漱玉...都死了..." 我喃喃的说,"别说了...都不重要了......"

一个死于火里,一个死于护水堡各个人心里。

"公子,皇上很惦记着你..."

我没有理会这句话,闭上眼睛,将身子沉入水里,耳边一片嗡嗡,安公公说过的话,如清晨里第一道光,穿破我内心的迷雾照亮开来。

宫乐...不,应该说易行殊,他说我害死了他一家人,他说得没错。

只是他不知道,是他的父亲先害死我一族在先。而当时年幼的我,也不晓得那个地方就是读玥教所在。我抓紧漱水的手,单纯的以为这是被强盗抢掠过的村子,为一地血腥感到畏惧,那时候漱水反握紧了我的小手。

我以为他是在安抚我,但不是,是他的情绪也是在暗里波涛汹涌。

漱水用这些惨烈给了水家人一个交待。

他带着我、和这渲染遍地的血红,来吊慰水悠云。

以前的我记不得的事,现在却清楚的浮现上来,一幕幕清淅的在我眼前活生生重演,提醒那些我该忆起的细节。

我发现躺在垒堆的尸体下,残喘一息的易行殊,他鲜明的眼睛,都诉说他的求生意识。

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眸,令我小小的心里震憾不己,我竟然推开他身上的死尸,大声嚷着漱水的名字。漱水赶了过来,看到易行殊时,眼里闪着狠绝的杀意,我却没有注意到。

我拉着漱水嚷着说:漱水,救他,玉儿不要他死。

因为残留我眼底的少年残象,实在是太深刻了,至今我仍忘不掉,也不愿看到有这种眼神的少年在我眼前死去。

我救你的话...你能抛开这些、好好报答玉儿,一辈子守着他吗?漱水问那奄奄一息的少年。

易行殊看着我,坚定的点了个头。那个眼神,就如同夜里一片繁星灿意,炫丽得让我睁不开眼。

漱水对他说:那好,从今天起,你就是宫乐。

而我揪着少年,开心的笑着。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早就算上懂事了,即使嘴上说着能忘掉,但亲人惨死眼前的模样,那能说忘就忘得掉?比起他,我太幸运了,在药桶那一年,早将我浴血的回忆,和火纹一并埋去。

水琤玉,在历史上来说,只是个死人,一个冤死的小生命。

宫漱玉,则是个昙花一现的少年,思念灰灭的灵魂。

不管是那个都不在了。

谁也不会再忆起。

不会忆起了。

26

安公公把我打理干净之后,取来一套宫装让我穿上。

红色的绸缎,里衣是干净的白色,黑色的水衣穿当外挂,在我胸前打了个流苏结,袖口花边上,晕染出盛开的莲花,就像我身上的火纹一般,水家人的家纹。

早在水琤玉出生之前,这朵莲被烙印在每个水家人身上。虽然皇家帝没有杀他们,封了爵位又皇子尊贵,口口声声爱护朝前朝血脉,却在私下搞这种小把戏。

彷佛是市集上的牲畜般,打上一辈子也抹灭不掉的记号。

任雨虹让人安排了大篷马车,要送我们回皇城里,把我扶进马车上时,那狡狯的任雨虹趁着没人注意,偷捏了我一把:"再见了漱玉,有空上皇城再温存吧。"

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嬉笑着说出这样的话呢?我看着他,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我不恨任雨虹,就算他在我身上穿过透骨钉,曾强暴我数次,我对任雨虹这个人依然没有一丝恨意,连一丁点儿的感觉都没有,给他这一巴掌,只是因为嫌他太吵。

任雨虹曾经伤害的那个人,叫作宫漱玉。

不是我。

安公公上前来,挥挥手赶走了任雨虹,他放下马车的帘子,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车里。我看着车里的暗格,里面放着的全是一些小点心,我虽然不饿,却想起这几天什么东西也没沾过,也就很顺手的拿了几个起来吃。

马车一个震动,有人揭起帘子坐进来,我抬头看,是宫乐。

他沉默的望着我,我也不说话,这时马车开始动了起来,我知道我们要离开这里了,我嘴里衔着糕饼,一边卷起窗子的纱幔,映入点点碎屑般的月光。

"你进王府没多久...任雨虹找上门来。"原本以为二人会一路无语的到皇城,没想到却是宫乐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和他过了几招之后,发现他使得是我父亲用的剑法。"宫乐露出一个苦笑,"十四岁,能记得很多东西了。"

我望着他,宫乐眼中有着痛苦之色。依然那么鲜明而晶亮的一双眼睛,就是这双眼睛,让我深深的喜欢他,我一直觉得,能有这么纯然无杂质的眼睛,一定是个相当温柔的人。

"为什么会是你呢...为什么偏偏是你和水师父...为什么..."宫乐的脸埋进他的手掌里。

为什么呢?如果当初我知道他是害死我全家的人的儿子,我会不会救他?

答案是会,然后再让这一切重演一次,能逼死自己的,只有我自己。

"玉儿..."宫乐颤抖的、轻声的呼唤。

我对他摇了摇头,"这世上,再没有玉儿。"

"玉儿,你恨我吗?"宫乐眼里闪过一丝懊悔。

"不恨,反而我要谢谢你。"我说,宫乐一脸诧异。"你让我看清我的人生,原来只是一场悬梁跳丑。我不恨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乐乐。"

这下宫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微笑:"对了,你不是宫乐,你是易行殊。"

"玉儿...我不想伤害你,我原本是不想伤害你的..."宫乐说,"我是那样的爱你..."

爱?

皇刑天将我压在身下时,没有说过他爱我,他只是要我跟他回去,做他的玉贵妃。

漱水亲着我的时候,也没说过爱我,我想他炽烈的爱情,都随着我的父亲而去了。

而该恨着我的人,说他爱我。

发现我嘲讽似的笑容,宫乐上前抓紧我,"玉儿,我是说真的...那时候宫漱水要我发誓一辈子都伴着你,我真的是真心的!"

"噢,我知道了。"我回答。

宫乐似乎怎么也无法接受我这样轻率的回应,一张脸七彩变化着好不精采,他应该还有满肚子的话想对我倾吐解释,但现在却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玉儿..."

"易行殊。"我断然说,"你要怎样对我我都不会有怨言,因为这是我欠你的...但是,你别再说爱我了,我受不起。"

宫乐听到我的话以后面如死灰,紧闭着嘴巴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了。我是为他好,到了皇城,他若是这说着这种话,皇刑天极可能一怒之下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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