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没事,我们先进去吧!"
时间跳得很快,结束一曰的用功打拼,苏轼仍是把余仁杰留下来过夜,如此连续几曰,余仁杰当了几天的抱枕都不觉有异,并且让余仁杰确立了苏轼是个热心助人、用功勤勉、勤俭持家的好学生、好模范的优良印象。
余仁杰内心的剖析是这样的:苏轼人真好,我以前果然误会他了,那时他推我下水一定不是故意的,肯定是我喝醉了,才造成这样的错觉;他会对我那么凶还打我,也一定不是故意的,肯定是我太不振作的缘故,否则,人的转变怎可能如此大?
现在苏轼对我的困难处境非常清楚,他相当的帮助我,不仅免去了我没有交通工具的不便,还很大方的老是邀请我去他家吃饭,而且,因为住处的不便,苏轼更是阔气地出借他的床铺,由上述可知,苏轼苏同学真是个大好人呀!等我一领到薪水,一定要好好答谢他跟苏大姐!
至此,余仁杰完全不疑有他,由头到脚、由内而外皆被苏轼收买了,就连过去的记忆都产生了严重变质,一心一意沉浸在苏轼的掌控中,根本不知他正陷入一个莫大陷阱里。
苏轼内心的计谋是这样的:哼哼,这呆瓜,果然没什么智慧。随随便便就相信别人,是呆瓜的表现,所以社会上才会有这么多的诈骗事件,幸亏遇上我这个苏大好人!余仁杰,我会好好的"照顾"你,直到你完完全全掉进去,嗯,掉进哪里?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于是,苏轼收起了凶狠粗暴的外表,拿出他一贯的温柔风度,由里而外、由首到尾好好的照顾余仁杰,发动十二分功力,决心找出在意的原因。
焉知,两人都掉了进去,开始,缠在一起......
* * * *
"可疑,真的太可疑了!"詹春明用鼻子叨着自动铅笔,卷起来的上唇都快可以吊起一块猪肉。
"你在疑神疑鬼些什么?"
苏轼不耐烦的问道,他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听了好几十次"可疑"了,要再不问,詹春明这家伙肯定说到放学都不会停。
"噢,老大,你终于问了。"詹春明双眼亮晶晶的,满是感动,"你想不想听呀,老大?想不想?"
"想,很想。"我就算不想听,还是有人想讲,不听都不行。
"我说呀,最近那个教数学的余老师变得可严重了......"詹春明煞有其事的说道,浑然未觉苏轼的脸色变了一变。
"什么严重?你别乱用词。"
"是真的啦!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他变了吗?你自已不也觉得,而且,我可是有凭有据的,我敢肯定余老师一定是中乐透了!"
什么中乐透,胡说八道一通!
苏轼给了对方一个白眼,依然静静的听下去。
"以前余老师是土司配白开水,现在可是鸡腿、排骨、牛柳、鳕鱼......等等丰盛豪华的便当耶!每天菜色都不同,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你说他不是发了吗?"
"他发了也不见得是中乐透吧!"
苏轼知道得很清楚,因为那些便当都是他帮余仁杰准备的,而且为了避免引人猜疑,他还特地用外面卖的便当盒装,里面,可都是他满满的用心经营,怎么会不丰盛,余仁杰胖了,十分十都是他的功劳。
"这说得也是,不过,我敢肯定余老师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而且智力跟记忆有明显的提升,你知道吗?上次我在走廊遇上他,他竟然叫得出我的名字耶!"詹春明突的一击桌,满脸惊恐,"你说,余老师会不会被外星人附身了?不不,应该是他根本就换了一个人?之前的余老师一定是被外星人抓了,现在的余老师是外星人卧底的,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忽然,苏轼一拳敲在准备尖叫的詹春明头上,总算让他住了嘴。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他是老师,别说你,全校的名单都有,不听了,快念你的书吧!"
跟着,詹春明垂头丧气的转过身去,顷刻,又不死心的又转回来,说:"啊,我知道了,余老师绝对是有女朋友了,因为我每次看到他,他都在傻笑,之前可没看过他笑,现在一看,余老师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分明就是恋爱中嘛......"
一听,苏轼一瞪,詹春明赶紧住嘴,凡事适可而止,他可是知道苏轼脾气的限度,转过头去,不敢再乱发一语;倒是苏轼被这话撩拨得心神不宁。詹春明其实话讲对了一半,也就是这一半戳中了苏轼心里的某处,模模糊糊、蒙蒙胧胧,那渐渐攫住他的答案,又更清晰了一点,心里的感觉也浮了上来。
苏轼知道他喜欢看到余仁杰快乐的表情、喜欢晚上搂着余仁杰睡觉、喜欢看余仁杰吃饭狼吞虎咽的恐怖吃相、喜欢余仁杰所有窘迫不知所措的反应,还有喜欢余仁杰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向他,那是因为余仁杰在笑的时候,有着完全不符合余仁杰实际年龄的天真......然后,那时的他就会从心底开始有着一股暖暖又柔和的舒服与快意......
对了,就是喜欢这个词呀!难道,这就是我要找的答案?是恋爱吗?原艇如此......
苏轼轻轻一笑,那笑里有某种了然,再一叹,想跟前面的说一句:"詹春明,其实你讲反了......"
* * * *
时光匆匆,二月,这学期的最终月到了,也是学校老师与学生最忙碌的时候,余仁杰在饭桌上高兴的说:"我明天要发薪水了!"
"耶,太好了,仁杰,记得请客啊!"
苏大姐现在可和余仁杰熟了,一聊之下才发觉余仁杰还小上苏大姐一个月,所以就直呼名字,而苏轼只轻轻"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用餐完毕后,仍是与平时一般的规律,苏大姐在客厅看电视剧、苏轼在房里念书,余仁杰借了一张小茶几在敲打最后一张试题卷。
当余仁杰按下ENTER键时,他高兴得起舞,他终于将最重要的工作完成了,过几天就可以交出去,未了的工作,就剩下改考卷而已,真好,他转了一下头,好想将这喜悦与苏轼分享,而且,他还有些话想跟苏轼说,只是苏轼背对着他,不晓得何时开口较为恰当,所以,余仁杰只好眼巴巴望着、等着苏轼读书读累了休息的时候。
殊不知,余仁杰那专注的视线,对认真复习的苏轼来说,宛若芒刺在背,他当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那种要人命的目光,他不用转身就可以察觉得到,于是转头,问:"你干嘛?边走还边盯着我,你当这里是手术室外的等候房,要玩去外面玩。"
"不是的......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你说。"苏轼只好转过身来,瞧余仁杰坐得严严实实,像是要说什么大事。
"我考卷都出好了......真的很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要上哪儿去找电用......"
"不谢,还有什么话?"
"我明天就可以搬回去了......我跟房东太太说过了,只要我按时缴房租,以后她不会再那样了......"
笨蛋,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要有天不缴,她照切不误,真是好骗,像这种烂房东,换一个的好。
"然后呢?"苏轼双手撑在椅背上冷淡的问。
语毕,果不其然,苏轼在余仁杰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失望,啧,苏轼的心里微微一疼,可他不能表现出余仁杰想要的不舍表情,越是淡漠越是能达到自己心里想要的目标,苏轼装出风淡云轻的模样,因为对付余仁杰这个迟钝的家伙,只有这样才会有效。
"没、没有了......总之......我真的很谢谢你跟苏大姐这段时间帮我......还请我吃了那么多东西,还帮我准备便当......我......"
"老师有难,学生怎么可以见死不救,不用谢了。"苏轼打断余仁杰的话,"好啦,应该没有别的话了吧?那么,别吵我了,你去外面吃水果吧!"
一听,余仁杰呐呐的点点头,被赶出去的困窘感,让他快步的离开房间,从冰箱里端出冰得凉适的苹果,陪着苏大姐边看电视边吃,以往这时都能和苏大姐一同对着电视内容哈哈大笑,可不知怎的,余仁杰心里闷闷的,很难受,他愈是硬跟着苏大姐大笑,就愈是严重。
看着这里不算陌生的摆设,自己仿佛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虽然我不姓苏,可是认识他们两个真好!
这样一想,余仁杰总算可以开怀的笑一笑,他明天就要回去自己的住处,所以也赶紧用一部份的薪水买了一辆自行车。
以后只能在学校看见苏轼了,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就跟以前一样,没什么改变。
于是,余仁杰当了最后一晚的抱枕,然后,这一晚他很不争气的又哭了,好不容易他以为他的毛病治好了、变得坚强了,没想到心情才一糟,就又掉眼泪。他忍得很辛苦,难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他不想吵醒苏轼。
今晚跟苏轼说话时,心里真的很怪,看着他冷淡的表情,我就会很难过,难过得连出完考卷的欣喜都被冲走了。其实,我很希望苏轼可以再多一些表情、多一些情绪,就像以前一样对自己大骂笨蛋之类的,而不是像刚刚那时满脸不在乎,而且,我就要回去了,以后都只能在学校里见面,难道......苏轼都不会有点不舍吗?古人朋友相见把酒话桑麻,分别时黯然消魂、离情依依,为什么苏轼这么冷漠?呜......
余仁杰不喜欢这样的苏轼,可又想了想,也许是他太多情了,对方可能真的只把他当成老师,一如苏家的家训,对老师不可见死不救......
所以......他才这么帮我的吗?
余仁杰自问,哭得昏头昏脑,全然未觉苏轼今晚搂着他,搂得特别紧呢!
* * * *
余仁杰正在对主任、组长,还有一堆老师不停的弯腰道歉,脸上满是惊慌,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苏轼进到办公室里,一看到的就是这副一群大野狼欺负一只小绵羊的景象。
虽然余仁杰搬回去后,苏轼还是会在课堂上看到他,但,现在的感觉却像是好几天都未曾见面一样,尤其是余仁杰此刻的窝囊态度,红红的眼眶里还有水珠子在打转、一脸天塌的绝望倒楣,这样的表情,对苏轼来说,最近可是难得一见。
当然,苏轼看了心里也不好过,可现在在学校里他只是一个学生,心疼又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当作没有瞧见,找到班导,把自己手上的文件递过去,说:"老师,这是最后几个同学还没交的寒假课辅调查表,这样都收齐了。"
"喔,好,放着就行了。"班导手上也在忙,头都没拾一个。
因为苏轼是真的很想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所以他不管会不会打扰到导师的工作,直截了当的问:"老师,请问余老师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那么多位老师围着他骂。"
"小孩子,不关你的事,快回去上课。"
"老师,你就告诉我嘛!"
"苏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余老师了?"班导停下笔,抬头说:"没想到你也这么爱八卦,好吧,我告诉你,余老师把这次他出的期末考题都弄丢了,据他的解释是电脑当掉了,可谁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长大以后可千万别学他,作事一塌糊涂,揽了那么多工作,到最后交不出来,急了,只好这么说,现下可好了,离考卷送印的曰子就剩一天了,我看这次完了。"班导说完,一脸鄙夷,当真可看出他相当不欣赏余仁杰。
苏轼听完之后,怒气开始攀升,那是对班导以及对所有办公室里的老师的愤怒与不满,他好生气,真的好生气,握紧拳头,他好想大声对他们吼道:"你们根本就不了解他,余仁杰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现在是个很认真、很用心工作的家伙,他这几天都不眠不休的工作着,你们完全都没看到他的辛苦,只会把他当成打杂的,将事情全都推给他,然后一个不满意就随意指责,他不是你们的工具!"
苏轼捏紧的指头都泛白了,咬紧的下唇有些疼痛,可却抵不上心底的疼,苏轼忍耐着没有冲上前去将那堆讨人厌的混球揍死,他只是默默的敬礼离开办公室。
* * * *
可恶!可恶!可恶!
"可恶!我真没路用......"苏轼用力拖着地板,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拖把上。
"拖干净点,角落也记得呀!弄坏没关系,我找学校再要一支。"罗阿姨在一旁喝着热荼,悠悠的瞧着。
"罗阿姨,你不问我为什么吗?"说着,苏轼往前猛一推,腰一扭,往后一拉,小小的保健室很快就拖得干干净净、闪闪发光。
"还能有什么事可以让我们苏大流氓气成这样的,不就是余老师又被欺负喽!"
罗阿姨一笑,她真的觉得苏轼长大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莽撞,懂得忍耐把怒气升华,方才上课钟声才一响,苏轼就怒气冲天的冲进来大吼着:"如果不想这里变成废墟,就快点给我事情做!"
他竟然气得连课都不上了,罗阿姨看了还真是哭笑不得,赶紧叫他扫地、拖地、倒茶、换床单。
"真好呀,余老师一被欺负,我就多了个人可以使唤,下次我也要多欺负他一点,呵呵。"
一听,苏轼一瞪,满脸写着:"你敢就杀了你!"吓得罗阿姨一瑟,笑笑的岔开话题。
"那这次余老师又怎么了?严重吗?"
"听说期末的考卷丢了,现在办公室那边的老师都很急......"苏轼想起和余仁杰共处的那二十几天里,余仁杰总是背着他的小笔电,大部份时间都在出考卷,有时改作业、有时不知在打什么档案,整天都埋在书桌前,感觉不比他这个学生清闲。
"这下子严重了,这次学校还承办了联合模拟考的试题,应该有部份该出题的懒惰老师又推去给余老师出,如果这部份也完了就......"罗阿姨哑然,"你先回去上课,我去看看情况。"
苏轼望着罗阿姨离去的背影,他很想跟去,只是去了又如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浑球责骂余仁杰,而他在一旁无能为力,那感受真是犹如千刀万剐,比他自己被骂还要难受。
* * * *
黑板上写着大大的自修两字,这节是余仁杰的数学课,可他人呢?
"詹春明,为什么这节自修?"
"你是班长你都不知道了,我怎么会知道?"詹春明继续练着用鼻子叼笔的特技。
"你......"还想再问些什么的苏轼,眼角瞄到了罗阿姨,她朝他走来,并且挥着手,于是苏轼速速起身出去。
"罗阿姨,余老师还在办公室被骂吗?"
"没,他现在在电脑教室。"罗阿姨拍了拍苏轼的肩,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我想你应该可以帮他,快去吧!"
苏轼一听,当然义不容辞的直奔电脑教室,找到最后一间,总算找到了人,一看,余仁杰就在这无人的教室里独自奋斗着,四周摆满了书,余光瞧见有个穿制服的学生进来,他便问道:"咦?有人要在这里上课吗?"
"没有,是我。"
这一听,余仁杰迅速站了起来,满脸惊讶,腿上的课本还有附近的书都掉了下去,满地狼藉。
他,怎么会是他?
余仁杰说不出现在的感受,他只觉得自己好激动,一时之间所有的感觉都涌了上来,有被骂的难过与委曲、有见到他的快乐与高兴、有突然放松的松驰和疲惫,酸甜苦辣感觉一同交杂,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余仁杰,你那什么表情,像是见到了强盗一样,呐,笑一个来看看。"苏轼轻松的说着,就和以前一样的语气。
一听,眼眶又热了起来,余仁杰用力吸着鼻子,喃喃道:"苏轼......我好糟......"
苏轼到底是狠不下心来对余仁杰不理不睬,尤其是他现在这副模样,走过去,轻轻的揽住余仁杰,安慰似的拍着他的背,苏轼知道,他再也无法对余仁杰凶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