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度微微的皱起了眉，莫名中感到有几分怪异的气氛。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绝对不是好事。
是的，他没有预知的能力，所以他并不知道他离开后京城有了怎样的变化，如果他知道，也许他就不会出来寻找凤凰玉了。
可是，他不知道。
可惜，他不知道。
大龙离开了，马车也丢在客栈里了，两人只能步行，还好元珑告诉他目的地已经不远。
“如果说，凤凰玉去害你失去你最重要的东西，你也可以不在乎吗？”元珑突然很认真的看着他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刘元度微笑道：“对我而言，元夕就是最重要的。”
“那么，如果你因为最重要的东西而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你会怎样选择？”绕口令般说着，元珑眼中冷冷的笑意让刘元度莫名的心寒起来。
“王爷的意思是……”刘元度心中飞快的设想着种种不利的可能，但他并不知道元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元珑微笑道：“如果，得到凤凰玉的必然条件是你将失去刘元夕，你会怎样做？”
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时无法回应的刘元度只能无言看他。
“走吧，虽然说得来不呀了，但用脚走的话，也还是长路漫漫啊！”元珑扳回了一城，得意的笑着先行一步。
刘元度心底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寻找凤凰玉，真的需要以元夕为代价吗？如果是这样，他是不是还要那么坚持去寻找那块于他自己并无甚用处的玉？
没有凤凰玉，元夕当然会早死，可是，如果得到了那块玉却失去了元夕，那么，又有什么分别？
难道，他注定是没有办法保护唯一的弟弟了吗？

第七章
其实后面的路程并没有刘元度想象中来得辛苦，除了没有办法坐马车要靠自己的两条腿走之外，一路上倒是出奇的顺利。
“那些杀手想是已经知难而退了吧？”山野间行走，初时觉得有趣，时间一长便开始无聊起来，他甚至有点怀念那些杀手了。
元珑冷冷的看他：“我看你这样子，好象很想被杀手偷袭嘛。”
就算是也不敢承认，刘元度笑道：“我哪有那么无聊？”
“是吗？真没看出来。”元珑一脸不想和他多说的样子急行了几步。
刘元度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有些改变，却又说不出为什么，仿佛，那是隐忍难言的苦楚。
元夕，你还好吧？
心里的不安，每天都在急剧上升中，总觉得元夕并没有他一开始设想的那么安全。
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如此的不安？难道，元夕真的身处危险中？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奇怪？
那些杀手，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又怎么会一声不响就此消失不见？他们，不是应该会继续追杀我们以便回去复命的吗？
他们的目的，是在阻止我们寻找凤凰玉，还是，为了杀元珑？
他们的出手虽然毒辣，但，总觉得没有尽全力，仿佛故意放他们一马，又仿佛，只是用于阻吓他们而已。
而这些杀手，和以前在京城时遇见的那些想杀元珑的杀手，又到底是不是一路人呢？
也许，这个问题只有元珑知道。
但元珑却不见得肯告诉他。
“杀手？”元珑看着他，冷笑道：“你真以为他们不是为了杀人而来？”
“起码我是如此觉得。”
“是吗？”元珑看着他，突然长长叹了一声，“刘元度，你就非得拿到那块玉不可吗？”
“你明知道元夕要靠那块玉续命的，拿不到让我怎么回去见元夕？”
元珑皱眉道：“可是，也许你放弃那块玉会比较好。”
如果放弃那块玉，也许，还来得及赶回去阻止那即将发生的悲剧。
“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困难吗？”刘元度问道，“这几天你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到底你有什么难处？”
“我能有什么难处？”元珑冷笑道：“我只是希望你不会后悔。”他的眼中有着莫名的担心。
“只要能拿到那块玉去救元夕，我怎么也不会后悔的。”刘元度凝视着他，“何况，那块玉救了元夕后，就算死，死的也是我，你又在担心什么？”
元珑偏转过头去，淡淡的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你以为我会担心你的死活？”
刘元度微笑打道：“我从不作此奢望。”
元珑摇摇头道：“你还是太死心眼了。”
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刘元度也不问，反正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他要问的，是另一个问题：“到底在京城中那些想要你命的杀手，是谁派来的？”
“这个跟你没什么关系吧？”元珑挑高了眉看他。
“如果我说我是在担心你呢？”硬的不成来软的，这一招他不是不会，只是，这样一说，心里便真的开始为元珑担心起来了。
也许，也许只是担心他死了会找不到凤凰玉而已，他在心里为自己开脱着。
元珑还是一脸的似笑非笑貌：“担心？你会担心我？我没听错吧？你只是在担心那块凤凰玉而已，不是吗？”
有点下不来台的刘元度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不怎样，只是，这样的你，就犯不着知道为什么，也犯不着再问这个问题了。”元珑笑吟吟的转过身：“继续走吧，还有好一会儿才到呢。”
刘元度终于见到了凤凰玉。
只是见到，还没能拿在手里，但他的心，已经雀跃得要飞起来了。
那块玉，用精致的金丝线织成的喜鹊登枝花样的丝绦系住，悬垂在一美貌少妇的裙边，底下，还坠了一对小银铃，微微一动，清脆的声音便在风里玲珑的传了开去。
裙边上绣着彩凤蝴蝶，衣袂翩翩，随风而舞。
那美貌少妇身边还有一名男子，但他的眼，直直的盯着那少妇的裙裾，哪里还顾得上看别的人？
他就差没有扑过去抢下那块玉了。
当然，他没有下手去抢，不是他的什么道德观念作祟，而是因为元珑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就那么轻、那么清的一声咳嗽，他便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正在山间一所庄园的大厅里。
那美貌少妇和她身边的男子，显然就是这庄园的主人。
元珑和那男子仿佛很熟的样子，勾肩搭背、眉飞色舞，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旧时笑事。
也许，是在说他刚刚的失态？
心里便懊恼起来。
不愿意在元珑面前如此的丢脸。
突然听见元珑提到了凤凰玉，他的耳朵立刻尖了起来。
那男子皱眉道：“凤凰玉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是，我已经送给你嫂子了，权利在她，她说给，我自然无话，她若不舍，我也帮不上你了。”
“这凤凰玉，留在江大哥你这里，也无外是嫂夫人身上一件小小饰物，两位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想来嫂夫人也不会定要吝于这一块凤凰玉？于我，却是救人之物。”元珑道：“这凤凰玉我不会白要了嫂夫人的，舍妹也一直惦记着嫂夫人，看嫂夫人几时有空光临寒舍，看中我府上什么，断没有不舍的道理。”
那美貌少妇伸手将凤凰玉从腰间取下，笑道：“我和枫儿素来投契，阿珑你也跟我夫君是旧识好友，区区一块玉，倒是没什么，但阿珑你看得如此重要，倒叫人好奇起来，你究竟有何用途啊？”
“当然是用于救人。”元珑看一眼刘元度道：“我这个朋友，他的弟弟需要靠这块凤凰玉来续命的，所以才恳请嫂夫人割爱。”
刘元度赶紧向那少妇道：“夫人，请一定救我弟弟一命，元度甘愿为夫人做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你可真是个好哥哥啊！”那少妇微笑着看一眼元珑道：“哪里便要你做牛做马去了？不过区区一块玉，于我无甚用处，你若真个有用，看阿珑份上，送给你也便是了。”
刘元度一怔，没曾想她竟如此轻易便答应下来，回眸看向元珑，却见元珑向他微一点头，心下顿时大喜，踏上一步便拜倒在地：“多谢夫人如此慷慨相助，元度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那少妇将凤凰玉递给他，笑道：“别行大礼了，看样子，你应该是阿珑极要好的朋友，不然，他才不肯如此帮你呢。既然是阿珑的朋友，也就是我们夫妇的朋友，不用如此客气的。”
那男子向元珑道：“阿珑你难得来此，便多住几日了再去吧，咱们哥儿俩好好聊聊。”
凤凰玉既然到手，刘元度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回去，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住上几日？就怕夜长梦多，又生变故。
元珑看他一眼，微笑道：“有人急着想死呢，我看我还是先回京城去比较好，有空再来打扰你们了。”
“哦？急着想死？”那少妇双眼一亮，急问道：“谁啊谁啊？”
那男子一把将她拉回身边道：“阿珑有正事要做呢，你当跟你一样无聊啊？你要是觉得呆闷了，就和阿珑一起回京城去，找枫儿玩玩也好。”
晶亮的眼眸盯着那男子，少妇笑道：“你陪我去？”
“我哪有那份闲心？”那男子一口拒绝。
少妇鼓着腮推了他一把，不情不愿的道：“阿珑，有空来玩哦。对了，记得下次带枫儿一起来哦。”
“如果你不怕她又阴谋设计你的话，我是不介意啊！”元珑冲着她眨眨眼笑起来。
“我现在已经成功嫁人了，还怕他设计我什么啊？倒是轮到该我设计她了。”那少妇笑得甜甜的，一脸无害的模样，眼波流转，却分明在打什么鬼主意。
元珑看一眼心思飞得老远的刘元度笑道：“你要设计她便设计，别把我拖下水就好。天色不早，我们该起程回京城了，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我做呢。”
是啊，京城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还有一出好戏，等着他去唱。
一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好戏。
一出准备了十多年的好戏。
他，已经不耐烦再等了。
停车坐爱枫林晚。
可惜，时非秋日，可惜，此地无枫。
不过，好在有明月朗星可供欣赏。
马车停在林中空旷地带，元珑悠闲的背靠着一棵大树烤着刘元度猎回来的兔子，赏玩着星月争辉。
但刘元度此时却完全没有心情看这劳什子的星星月亮，一心急于赶回京城的他，恨不得夜以继日的赶路，哪里舍得停下来？
“我累了。”元珑的理由很充分，“再赶路我会病倒，我可不想竖着出京，横着回去。”
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刘元度没好气的道：“是你自己拿话咒自己，真要出了什么事，可跟我没半分关系。”
元珑笑道：“只要你不逼我连夜赶路，我自然怪不到你头上去。”
刘元度冷冷的横了他一眼，道：“我就是不明白，明明如果连夜赶路，明天一大早就可以到京城了，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过，为什么你非得今夜休息够了才肯回去？”
暧昧的笑了笑，元珑低声道：“因为，明天你会很需要体力的，我不希望你做事做一半就给累死。”
“哦？”刘元度挑高了眉看他，狐疑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关心你的意思。”元珑看着一片漆黑的夜空，“明天，就可以回府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有趣的事等着我们。”他笑着回眸看刘元度，“我想，你会很辛苦的。”
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刘元度心底那股不安再次冒了出来。
元珑笑看他：“你不介意我放烟花吧？”
“什么？”刘元度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也不等他回答，元珑从怀里取出一只竹筒，在火上点燃，伸手扔上半天。
一股火花急急窜出来，向天上直冲而起，带动一道七彩异光，夜色里，亮丽夺目，方圆百里可见。
“这好象不只是放烟花那么简单了吧？”刘元度逼视着他，沉声问道：“说吧，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急，你明天回去后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元珑笑道：“听我的，好好休息，明天你才有体力去干你该干的事情。”
油滴在火上，肉香扑鼻，刘元度发现自己不但累了，也饿了。
元珑笑着将兔肉提起来，撕下一条腿递给他，“没有盐，就着吃吃吧。”
真的是饿得狠了，但刘元度还是看着他，总觉得他根本是别有用心。
“我不是兔子肉，也不能吃，你如果不想吃兔肉，我不介意你让给我吃，不过，明天没有体力去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可别怪我没有照顾你。”元珑拍拍他的肩笑道：“吃吧，你别太多了。”
顺势一抽手，将满手的油脂抹上他的衣袖，元珑得意的笑了笑，面对他瞪过来的眼光，故作不见的抬头看星星。
京城还是和离开时一样的喧嚣繁华，没一分改变。
车轮辚辚在城中，想快也快不起来。
刘元度大叹：“我说半夜进城多好？你看现在怎么办？人多得要死。”
“半夜城门会关，刘将军你不是不知道吧？”元珑闲闲的躺在车厢里，不时掀起帘子看一眼外面。
刘元度白了他一眼：“既然我是将军，你是王爷，城门有什么理由是不开的呢？”
“有道理，有道理。”元珑频频点头，“只是我昨天晚上没想到这一点而已。”
什么没想到？根本就是故意。刘元度看了他一眼，懒得再和他废话。
元珑却不肯放过他，笑道：“啊呀！记得有人曾说过，如果得到了凤凰玉就自杀谢罪，也不知道是记性太差还是怎么的，我怎么没看见有尸体呢？”
刘元度道：“我不是舍不得这条命，既然答应了你，我当然会陪你这条命，只是，我希望可以在确定了元夕没事后再死。”
“好啊，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既然你希望看见你弟弟后再死，我也不反对，只是，希望你那个时候不会再……”
“王爷尽管放心，元度这条命早已是王爷的了，绝不会吝于一死。”
但元珑只是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因为他知道刘元度不会死，因为舍不下他那唯一的弟弟。
唯一？
心里莫名的便多了几分不耐，还有一丝丝的嫉妒。
弟弟，好古老的名字了，古老得，他连想都不愿意去想起。
然后，他笑着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刘元度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今天，是你的父亲，章武王元融的五十寿辰。”元珑冷冷的看着他，想从他的脸色中看出点什么。
可惜，他失望了，刘元度根本没有丝毫的表情。
章武王，元融。
一个注定要被刻在耻辱柱上的名字。
一个注定不能得到原谅的人。
元珑淡淡的笑了，这一天，真的让他久等了。
他会送上一份难得的厚礼给他那亲爱的叔父，以感谢这些年来元融对他的照顾有加。
想必元融对这份礼物应该是非常的满意了。
非常非常的满意。
他也很满意，而且得意。
一个计划等了十多年才开始执行，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场景。
如果一定要有人为此做出牺牲，他不在乎牺牲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
章武王府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