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不远的隐蔽处果然停着一辆防弹吉普,眼见着就要到了,楚汐的情况越来越坏,几乎每一口呼吸都开始费劲。他的神经末梢被抑制,手脚发软,金石只能拖着他尽量避开哨兵扫射的手电筒光芒。
楚汐喘了口气,勉强说:“辛苦你了。”
“没事,”金石皱着眉头,突然说:“您是不是被打过迷幻剂?”
楚汐一顿:“迷幻剂?”
“那种抑制神经的药物,有的人根本就不能打,打多了就会有后遗症。马上出去后我要找点脑蛋白来给你打一针。”
楚汐没有说什么。金石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老板私人的事情,况且还是比较屈辱的私人的事情,在下个月钱拿到手之前他是不会问的。
哨兵手电扫了几下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金石从树丛中扶起楚汐,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就去开车门。就在这个时候杀手长期锻炼出来的敏锐的神经突然一绷,直觉迫使身体提前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一闪扑地一滚,子弹贴着脸飞了过去,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打中了车门,然后跳弹刹那间在路边溅起了一星火花。
金石一把抽出M16扭头一看,不远处灯光大亮,刹那间刺得人睁不开眼。一队保镖从大门里迅速追了出来,为首的赫然就是郑平本人。
金石心里一沉,楚汐猛地扭头对他低声说:“快!用枪对准我!”
第29章
话音未落楚汐就感觉自己被一把勒住脖子,M16A4式冰冷的枪口就顶在自己的颈动脉上。金石动作太大,勒得他眼前一阵发花,恍惚看见郑平立刻就停下了脚步然后失声叫了一声什么,隐约是:“住手!”
那声音里竟然有点绝望的意味。
楚汐迷迷糊糊的想,M16A4式的子弹据说是从人背部射进,能把整个内脏都从腹腔里都推出来。这种子弹具有弹头轻、弹轨旋转不稳定的特点,主要就是靠进入人体后的疯狂旋转剿杀来提高杀伤力,据说被射中的人整个内脏都会碎掉。楚汐心里打了个寒战,被人用枪抵着脖子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万一金石手一抖枪一走火,估计他整个头都会被轰成碎渣渣。
金石毕竟是杀手,对对方的心理觉察能力是很强的,立刻敏锐的对楚汐低声道:“没事,这枪一般不走火。”
楚汐微弱的点点头。他这时已经有点难以开口了,呼吸肌渐渐的产生麻痹,注射过量的肌松剂在体内产生了让人难以预料的严重后果。
如果不赶快离开找个地方注射新斯的明的话,后果难以想象。
金石扬声对前边郑平那边的人吼了一句:“都把枪放下!”
暮色中郑平站在离他们二十多米远的地方,看不清表情。金石威胁性的推了推人质,楚汐的情况很不好,踉跄了两步又被抵着脖子,咳嗽了两声,虚弱得没了声音。
“把枪放下!放下!都退后!不然我杀了他!”
郑平的声音随着晚风飘散开来,竟然有点发抖:“楚汐……楚汐你怎么了?”
金石一笑,大声说:“他好得很!”
郑平握着枪的手紧了又松:“……放开他!你想害死你老板?”
“我就是想你也没办法,”金石慢慢的笑道,“带不走他,我回去就要跟楚家请罪。楚家家规大,不会放过我的。于其我自己回去请罪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他然后自己逃亡,你以为我不敢?”
郑平长久的凝视着他,半晌之后,缓缓的说:“你不敢。”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枪支巨大的冲力让楚汐的身体猛地往前一俯,随即又被金石一把拉住。他的左臂完全被子弹穿透了,跳弹甚至在地面上反弹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坑,鲜血刹那间就涌了出来。郑平猛地往前冲了两步,身后的保镖赶紧上前拉住他,只听他哑着声音叫了声:“楚汐!”
那声音是真正的恐惧了,尾音甚至有点尖利:“放开他!随便你怎么样!随便你要什么!别伤到他!”
深重的暮色仿佛鲜血一样染红了空气,远远的可以看到楚汐低着头,不知道他是否还有意识。金石手里的枪口还滚烫着,紧紧抵着楚汐的太阳穴,一字一句的对郑平说:“下一枪我就打头了。”
郑平声音都变了调:“别!”
“那你把枪放下!叫他们都把枪放下!”
郑平率先扔掉了手里的枪,身后保镖也跟着把枪放在地上,有几个大概是心腹,迟疑了一下,也慢慢的把枪放在了脚边。
金石确认了一下他们没有人手里有枪,然后说:“全部转过身。”
那些人慢慢的转过身去,郑平冲动的向楚汐走了两步,金石这时候神经已经绷得很紧了,厉声说:“转过身!”
郑平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那个简单的动作好像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简直要用掉所有的克制力,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冲动的扑上去。
金石拉着楚汐,一步一步的退进了车里。在这期间他一直没有放开过牵制楚汐的手,也不敢分神看一下楚汐的情况怎么样,一直到了车里关上车门,他都是一只手发动了汽车,另一只手牢牢的用枪抵着楚汐的头。
一直到发动了汽车他才敢放开手,结果刚放开楚汐就无声无息的软倒在座位上。金石一看他呼吸都深出浅进了,立刻大骂了一句靠,心说这小白脸儿果然不经操,这么两下子万一他翘辫子了可怎么办?
他这时还不敢仔细查看,一边分神盯着后视镜,直到已经开出了郑家大院转个弯就能上高速了才稍微放缓了神经。金石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去推楚汐:“醒醒!快醒醒!你没事吧?”
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楚汐的胳膊流血不止。金石开枪的时候很注意贴着肌肉的缝隙打出了子弹,刚出镗的子弹旋转较为规律,避开了骨骼,但是会不会伤到骨骼是很难说的。金石一边担心这小白脸儿醒过来之后会不会对自己迁怒一边脱下衬衣给楚汐堵上伤口,每过一会儿就查看一眼,结果没过几分钟衣服就被血浸透了。
金石这下慌了,猛地一停车,大力的推楚汐:“喂老板醒醒!不能睡过去!醒醒!……操!”他大骂一句,“哪里有诊所啊到底?”
郑平在原地僵立了很久,一直到防弹吉普的声音远去,手下心腹立刻捡起枪问:“郑先生,追不追?”
郑平低声道:“追。”
“那楚少他……”
“金石不敢杀他,”郑平缓缓地说,“他只是拿定了我不愿意……不愿意看到楚汐受罪。”
郑平抬起头,英俊的脸都有些微微的扭曲了:“——给我追!通知高速公路各个出入口注意监视!附近的诊所全部监控起来,只有要有人求诊就立刻扣押!”
心腹看他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悚然的感觉,立刻低声答了个是,迅速的退出去了。
郑平站在原地,捏着枪的手指关节卡出了咯咯的爆裂声,好像如果金石就在眼前,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打成肉泥一样。
他心里一声声的默念着:楚汐,楚汐……
求而不得,得而复失,这种直入人心的强烈的欲望得不到满足,足以把人逼成一头狂躁的野兽。
金石三更半夜的找到一家社区诊所,停了车就一把扛起楚汐,上去猛地踹开了人家的门。值夜班的医生正打瞌睡,一听巨响慌忙跑出来,结果迎面就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拿着枪,把一个血林林的人往病床上一摔,操着生硬的国语说:“他中弹了!救他!给他打新斯的明!”
医生吓得腿都软了,一声不吭的去拿手术器械。这里是市郊三不管的地带,小流氓打架闹事都往这里送,但是那大多是械斗,有打鸟的*伤到胳膊都了不得了,哪见过真枪实弹的狙击步?
金石把枪往桌子上一摔,砰的一声桌子磕掉了一个角:“动作快点!救好了给你钱管你一辈子不愁吃喝,救不好你就跟他陪葬!”
医生壮着胆子哆哆嗦嗦的叫醒护士,把吓摊了的护士拖起来做手术,结果一检查,是肌松剂残存体内后因为运动加快血液循环,导致神经末梢抑制和呼吸肌麻痹。这种情况应该是注射脑蛋白水解液的,医生又不敢违抗那个拿枪歹徒的意思,颤颤巍巍的拿了新斯的明,结果手一抖打翻到了地下,顿时差点尿了裤子。
金石坐在一边,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暗暗的心惊。楚汐这个样子能熬的过去么?虽然这些情况都不会危及生命,但是谁知道这个东方贵族公子的身体情况怎么样?听说楚汐原本就跟娘们似的三灾五病,长得也像娘们,一点折磨说不定就直接完蛋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强迫自己冷静。医生拿着手术刀手都在抖,金石深吸了一口气,放缓语调说:“……别怕。”
医生吓得一抖,说:“是是是!”
金石说:“救好了,给你钱!好处多得是!把血给他止住就可以,实在没办法就断他一只手,有命在就行!”
医生又诚惶诚恐的点头哈腰:“是是是!”
可能楚汐真的是娇贵人运气好,一夜折腾过去,到凌晨的时候竟然烧也退了血也止了,金石一直守到他慢慢睁开眼。
金石长长的松了口气,竟然有种再世为人的庆幸感觉:“醒了?感觉怎么样?您能走不?”
楚汐缓缓的摇摇头,金石估摸着他想说什么,连忙俯身仔细听,只听他说:“……别管我了,快走……”
金石苦笑:“走去哪里?回香港?”
楚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他的手,竟然还抓得有点疼:“……去找柯以升!”
“柯以升?我找他干吗?”
“跟他说,说……”
“说什么?”
金石紧紧的抓着楚汐,但是楚汐这时候又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他情况很糟糕,失血过多,体内压制性药物残留,精神高度紧张后导致虚脱,很难带着他逃出去。金石神经质的抓住枪,这一片都是郑平势力所及的范围,自己逃出去都有点麻烦,何况是带着个刚做完手术的伤患?
他放开楚汐走到窗前。这一看不要紧,金石立刻就镇住了:楼下已经停下来了几辆车,几个人正佯装无事的慢慢靠近他那辆防弹吉普。郑平的人已经追上来了!
金石立刻转去内室一把拖起医生:“说!后门在哪里?”
医生正高强度精神压力后疲惫不堪的睡着了,结果一惊醒就看见枪口在自己眼前,顿时吓得结结巴巴的说:“后、后边!有、有后窗!可以跳下去!”
金石点点头,随手从身上摸了点美金甩在桌子上,临走两步又回过头来,说:“等下有人来接走那个病人,告诉他病人刚做完手术,很虚弱,还有肌松剂过敏。”
医生哪听得清楚他说什么,紧张下只是拼命的点头。金石呸了一声,猛地推开二楼诊所的窗子就这么徒手跳了下去。
医生也不敢看他跳下去逃走了没有,软在那里半天不敢动,哆哆嗦嗦的一直听见有人在前门破门而入,又是几个荷枪实弹的人闯进来大吼:“不许动!”
医生猛地举起手,进来的人没心思理他,问:“还有人在吗?有拿枪的人在吗?”
“不不不不不在,走了,那边……”
保镖立刻冲了出去。
医生壮起胆子往诊疗室里一看,这队人马为首的那个男人慢慢跪在病床边,握着床上那人的手把他搂到怀里。那个姿态很奇怪,有种缠绵一样的亲密又有种类似于绝对掌控一样的强迫性,有刹那间医生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那个男人好像要把对方撕碎了皮肉吃掉,连肉带骨,一点都不剩的填到自己肚子里去。
“楚汐,”郑平喃喃地说,“你活着,你还活着……”
那声音里有着浓重的哽咽,但是他没有哭,没有眼泪。他喃喃的重复了这句话很多遍,好像他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满眼满心里都是怀里的这个人,只要一伸手,就抱住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