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人春秋+番外————暗夜白花
暗夜白花  发于:2010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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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上披风,骑上白云,自西城门出,一路狂奔来到落樱坡。

又是一个樱花盛放的春天,暖暖的阳光,和煦的微风,少篁将身子伏在马背上,任白云慢慢向前走去。

记得,第一次来落樱坡的时候,有绿影,有辛八……还有季小刚……

而现在,季小刚已经回到他母亲身边;绿影则住进渤海郡王府,再过两个月即要远赴和族;在确定少篁不会再有危险,不会再想离开后,金朗月撤下除甲一外的其他侍卫,给予他最大限度的自由。

 

 


甚至连姚枢也在朋友的再三邀请之下前往里约,须个把月才能回来。

 

空落落……

原来这所谓的自由,竟伴随着出乎意料的孤单。

少篁伸出纤白的小手,缓缓展开,闭上眼,感觉着纷飞花瓣自指间掠过……不敢合拢,怕再次摊开掌心时依旧一无所有。

 

风轻轻吹着,扬起细软的黑色长发,漫天飞舞着,在白粉嫣红的樱花之中又编织起一个迤俪的梦。

竟然是月妃?!

空有一副聪颖美丽的皮囊,却不识好歹,不知凶险少年?!

轻抚下左胸,金耀星不悦地偏转头,把脚边的东西用力踢到白云跟前。

饶是白云训练有素,也被突如其来血淋淋的尸体惊得嘶鸣几声,倒退好几步。

少篁抓紧缰绳才没掉下马去,待看清马前的东西后只觉得一阵恶心俯低身子即干呕起来……

挑了挑眉,金耀星斜倚着大树,直到甲一匆匆赶到。

“少爷……”甲一话未说完就看到不远处一副幸灾乐祸的金耀星,忙跪倒说道,“卑职叩见星王爷!”

“呵。”金耀星慢慢走到马前,不理会少篁在看见他后眼里所迸射出的憎恨,与甲一道,“护主不利,该当何罪?”

抿紧唇,甲一低着头,汗却津津自脑门流下,金耀星他若真对少篁有杀意,再或者是其他歹人,自己恐怕就是死不足惜了。

“主帅擅自回京,按金国律法又当治何罪?”少篁缓过神后以冷冽的口气反问道。

“甲一,你退下。……顺便,把那个处理下。”指了指让少篁作呕的源头,金耀星总算很好心地说道。

有点担忧地看了眼少篁,甲一行礼告退。

 

覆水湖,位于樱花林深处,小小的湖泊在春日暖阳下波光粼粼。

一匹高大的褐色骏马系于樱花树边,与它的主人一般散发着慑人的霸气,相较并排而站的白云就显得娇小。

少篁坐在湖边看着神色凝重的金耀星;冷漠的面孔掩盖不了内心的忐忑,手肘轻碰到腰畔微微的突起,心渐渐平静下来。

--少篁,不要慌张,不要冲动,你有很多机会,因为在他眼里,你只是月妃!

两个人持续沉默着,直到金耀星开口。

“我听皇兄唤你少篁,据说纳桑早年夭折的四皇子也叫少篁。而且照你来的时间,倒也正巧。”上下仔细打量着少篁,“但看你模样灵秀,不像我们北方人,更像是和族或者里约人。”


仰首对上金耀星的眼,少篁问道:“星王爷想说什么?这么罗嗦不是武将风格。”

“哈哈……皇兄真是把你惯坏了。”大笑嘎然而止,不明白自己久经沙场,竟会为个嬴弱少年森冷的眼神而不安,“我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又怀着什么心思,假若哪天你负了皇兄,我金耀星绝对不会放过!”


“哦。”少篁不着痕迹地把手缓缓滑到腰间,“星王爷认为我该是什么人?”

“月妃!”随后又不耐烦道,“捕风捉影的事我并不想多提,只望你自己注意言行,莫要让人有了说辞,让皇兄为你分心!”

“假如……”低头直走到金耀星身前,低声道,“我真是……狄少篁……”

“什么?”声音过于低沉,金耀星没听真切,不禁俯下身……

嗖……只那么一瞬间,少篁拔出匕首直刺金耀星心窝!

--非兰姐姐!大皇兄!我一直……一直都是……你们的狄--少--篁!

 

 

用尽全力的一击在行到一半时被拦住!

少篁惊愕之下抬头,看见金耀星冷嘲的脸,粗壮的手握着刀刃,丝毫不在意流血的指间。

夺过匕首,金耀星一把提起少篁的衣领,凛然道:“这种小儿把戏也敢在我面前舞弄?!”

“有本事你杀了我,否则我永远不会放过你!”眼见大势已去,少篁再没了忌虑。

“单冲着我来了。难不成我与你有仇?”不顾少篁的挣扎,将淌血的手掌擦过白嫩的脸颊,金耀星笑着继续说,“不过这也不奇怪,找我寻仇的人多了。但像你这样没用的倒是第一次见。”


领口被纂得死紧,透不过气,少篁又急又恨脸憋得通红。

松开手,眼看着人跌落在地后又拼了力气站起,倔强的眼、抹血的脸与素雅的衣着甚不协调。

“自从与纳桑开展以来,经常有类似的流言,说纳桑四皇子不仅活着,还潜伏在我金国天子身边。我曾派人仔细探询,知道最近会有纳桑细作来这诺彦与四皇子接头。”


少篁瞪大眼,自己虽的确是四皇子,但在乔芥走后便再没……

“出于好奇,我便甩了随从亲自跟踪而来,直到这樱花林外。”双臂横胸而抱,冷笑道,“你说好不好笑?据我所知的细作,身上绝不会有明显可以暴露身份的东西,更不会愚蠢到掉落在客栈里。”金耀星亮出块令牌,“纳桑贺嘉王爷手下?居然后面还刻有名字,恩……乔艾……”


眼前晃过一块盘有云纹的令牌,少篁在瞥见上面刻有的“贺嘉”两字的时候呆住:幼时非兰姐姐就曾用这逗他玩,而后来那次逃往禹山,有时午夜醒转,见乔芥细细抚摩着令牌,似是爱人一般。--绝对不会认错,如假包换的令牌!乔艾……三皇叔府上其他乔字辈的侍卫?!


“刚……刚才……”声音不禁颤抖起来。

把令牌扔到地上,金耀星无谓一笑:“谁叫他自以为可以利用我。”

见金耀星走到樱花树前,解下缰绳,少篁喊道:“你既然知道我身份,为何还不杀我?”

金耀星站住脚,转身把匕首扔到少篁脚畔:“皇兄曾与我说,不可太和你计较,况且我若杀你,岂不遂了纳桑人心愿?!……狄少篁,呵,真是可怜。”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金耀星已经拍马而去,渐远的声音传到少篁耳里却仿若山谷回声,久久回荡不肯消散。

 

金耀星即将出樱花林的时候,却又忽然勒住马。

转而到棵粗壮的樱树后,看金朗月和甲一疾驰而过,如此地匆忙……

来不及看清被抛诸身后的景色。

再不迟疑,金耀星直往诺彦城去。--他可是奉命回来面圣,陈述潼关军情的。

 

 

身着一身水灰色锦袍,姚枢跟着邯公公打御书房出来,自西边小门进到月宫里。

走在铺着彩色石子的小径,旁边是一湾溪水涔涔自高处流下,从里约移植而来的竹林沙沙做响,伴着悦耳的声声鸟语--姚枢微微一笑:世上再没有如此用心良苦的囚笼。


好不容易从里约回来,进到院子却不见少篁的身影,不免疑惑,问了老佣才知道人已经搬回宫里去了。

据那老佣所说,少篁自绿影离开后便郁闷不乐,有天回来更是精神恍惚,金朗月不放心便直接带人回了宫里去。

肯定有发生什么事……

 

来到盼月亭,见少篁正倚在栏杆上,身子压着钓竿打瞌睡,凌乱的黑发四散着,肩上搭着件缀着紫貂毛边的披风。

姚枢也不去打搅少篁,坐到亭中央的石凳上,信手翻着少篁摊在上面的陶潜诗集。

今天是自己第一次与金朗月-金国天子提到所谓国家大事。

一向忌讳参与到金国政事里,但这次回里约所见的实在让人担心:道教在里约已是千年历史,古往今来教众甚多,却没有哪个时代能像今日的里约!

丘处机,真乃能人,短短两年功夫,非旦里约民众皆去信教,甚至连朝中大臣多数亦为教徒;在里约,结识道长,聆听长春真人宣讲道义已是件无比风光的事。

神仙?哼。

神仙会去管凡尘之事?!会收敛钱财去修造辉煌无比的白云观?!会去利用大臣家眷以靠拢里约朝廷?!

最让人担心的是丘处机引导着里约人对于金国的态度:憎恨!

现今在里约的金人都生活在被周围人鄙视之中,里约民众对于兼具国仇家恨的金国人的反感已经到了种随时爆发的程度,太可怕了!温醇的里约啊……

 

而今纳桑正与金国在潼关对持,记得上次战斗纳桑就曾借道于里约,万一这次……不止是……

急忙摇了摇头,姚枢赶走脑子里的杂乱念头:如金朗月所说,唇亡齿寒,相信里约人不会如此愚蠢!

 

“……先生……”

少篁略显迷茫的声音把姚枢自思索中拉回。

姚枢指着钓竿笑道:“少篁,照你这么边睡边钓,再笨的鱼也跑了。”

揉了下惺忪睡眼,少篁坐正说道,“其实……垂钓前并未在池里撒饵。”

“哈哈,少篁越来越长进了,快赶愿者上钩的姜子牙了。”半开玩笑地,姚枢边大笑边说,满意地看到少篁苍白的脸颊漾起一层绯红。

“其实……”少篁犹豫再三,终于说道,“这钓竿是蕴心拿来给我打发时间的,若不玩了,怕她不开心。”

“垂钓不失为风雅之事,煮食自己所钓上的鱼,不更有趣味?”

“先前是钓起来过……但不出半个时辰便死了……无论……无论我怎么摇晃桶中的水,它……都……”

哽咽的话音让姚枢皱起眉头--这个少年还是太纯洁太脆弱了,“只是鱼,不要想太多。”

“可是……少篁有时候觉得,自己倒不如那条死去的鱼!”忽然拉住姚枢的衣袖,急切地说道,“先生……先生,帮帮我……帮我……”说到后来,话却又低了去,似是自语,少篁颓丧地放开姚枢,“没有人可以的……没有人……”


看着唯一一丝光亮在少篁眼中又黯去,姚枢叹气道:“池中之鱼,所拥有的终不是大江大海,死去的也不过沉进黄泉底。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不自己去争取?”

“…………”抓紧衣袖,少篁不再看姚枢,双臂抱紧膝盖,把头深深埋进。

争取,他是有争取啊,可却总是在做着徒劳无功的事……

--就算再不甘也不得不承认:为非兰姐姐和皇兄报仇是不可能的事。忽然失去这个目标,少篁竟觉得再没了支撑自己的力量。

真不知道以后该为什么而活。

良久,姚枢忽然说道:“少篁,你长这么大还没看过神州大地的风景吧?”旦愿少篁多看了壮丽景色,心胸会宽广起来。--起码人不要再如现在多愁善感。

神州大地?!少篁瞪大眼睛:经常在书中看到描绘风景的言语,但除了金朗月所带他去过的日月峡,再没见过真正称得上自然风景的地方。眼界好狭小,就局限在这皇都内。


姚枢拍拍少篁的头,“若想看,先生倒是可以做向导。”

“我……”愣愣看向姚枢鼓励的眼,心中竟生出希望:再没有比现在更坏的了,何不如先生所说,起码暂时可以远离纳桑与金国的纷争。

 

月光如水。

撩起纱帐,盖着锦被的少篁正睡得香,嘴角有些许的上扬。

有什么让你特别高兴的事吗?

金朗月抚过柔滑的脸颊。

--是了,你该是高兴的。

白天时候少篁眼里的一抹感激刺伤了金朗月原本就痛苦的心。

除了曲意的柔顺、凛人的冷漠和强烈的憎恨外,少篁第一次有了感激,只是因为自己愿意放他出去……

似是怕变卦一般,三天后就要出发,甚至等不及绿影出嫁。

--呵,真是个傻孩子。你可知道,我现在已然后悔。

牵过一缕长发,感受着如丝绸的触感:缠绕在指尖的是丝丝乌发,而人,早已成了心中唯一的珍宝。

记得上次金耀星回来,曾似是无意地提到:帝王对后妃的眷宠于国家是柄双刃剑。

--若是少篁一直怀着憎恨,于金国就是祸害。

少篁的心里可有自己?他可会为自己而放弃憎恨?

……

金朗月苦涩地摇头。

少篁的眼里究竟要多久才会完全映出自己的模样?

正是摇摆不定的时候,才答应少篁外出远行的要求。

静下心来,涌出的却是不舍,真的不舍放他出去!

少篁说游历一番便回,但金朗月有预感:少篁不会回来了!肯定不会回来!久囚牢笼的小鸟一旦尝到自由的滋味,怎会肯回来?!

八年,漫长又短暂的八年,除了虚假的幸福岁月,得到的除了失落还是失落。

把少篁强留在身边,得不到心;放少篁出去,人心两失。

为什么还是放他走?!

自己的苦心守护付之东流,还得微笑着送少篁离开吗?!

不甘心!

想要一点回报,哪怕是少篁对自己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恐怕是今生无法得到的奢望。

 

或许……或许……该是像金耀星那样,把一切不安定的,扰人的尽早结束掉……

少篁是自己一次次施救才得以存活至今,就算得不到心,起码生死该由自己掌控!

灼热的目光落到少篁的颈项上,光泽白皙的肌肤下隐隐透着浅绿色血管。

如此纤细脆弱的存在……

只需利落一刀,什么痛苦都来不及感受便香消玉陨--带着他尚未做完的美梦,永永远远地,把生命停驻在月宫里。

寂静的夜里,金朗月听到自己的心前所未有地嘭嘭乱跳起来,仿佛是在催促着什么……

 

在春暮的时候,金宫传出月妃暴薨的消息。

这个身世成迷,倍受宠爱的美丽人儿消逝在繁花似锦的季节,令人不禁扼腕。

但很快地,人们注意力又被如意公主--绿影与和族二公子宇都宫 黑鹰的婚礼吸引了去。

一时之间,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金国与和族的这次联姻是多么地隆重而华丽,甚至连绿影在婚礼上所穿所用的衣服首饰,都成了金国贵族小姐们出嫁时效仿的对象;更不要提那浩浩荡荡绵延数里前往和族的船队。

 


坐在大殿之上,俯视群臣的金朗月却丝毫不见喜色,心里无比清晰地知道:于自己极其重要的两个人,都已无法再挽回。

 

 

里约历一千六百二十一年,纳桑为表谢上次里约借道之举,特派王检出使里约,并提议夹攻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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