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人春秋+番外————暗夜白花
暗夜白花  发于:2010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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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觥筹交错中宴会终于进行到高潮,原本有些聚集上神秘月妃身上的眼光也渐渐转移,毕竟金耀星才是主角。

忽然听得有人说道:“听说月妃娘娘身边的无双公公弹得一手好琴,不如请他出来献一曲助兴。”

众人转头望去,发话的正是一身华丽的萧皇后。

金朗月心里轻哼一声,脸上却笑着说道:“无双的琴艺还是月妃调教的,师傅在这何必舍本逐末。”

一招手,七弦江山琴已由宫人放到几案上。

都来到这里,没理由让金朗月下不来台。少篁慢慢走到琴前,坐下,偏头想了下,挑动琴弦,弹起最后次见姚枢时候所听得的《潇湘水云》。

这是少篁第一首靠自己理解弹的曲子,在姚枢离开的日子里,他一个人捧着琴谱不断默默回味姚枢那时候的每一个音符。

 

悠远的琴声把人们带到一个空旷宁远的境界,前段水天一色、水雾迷蒙,后段激起千般波澜,最后回归缥缈。

 

 

停了很久,才有人率先反应过来,赞叹这世间少有的天籁之音。

掌管礼乐的洛切宁说道:“刚才这曲《潇湘水云》让微臣想到中原对琴艺的两种划分:一是琴匠之艺,是普遍的技艺,另一种则是通天道的。俗话说勤能补拙,但天赋依旧学不来。恭喜皇上,月妃娘娘的琴艺乃属后者。”


群臣纷纷附和。

只有金耀星冷冷说道:“好听是好听,可惜太过悲凉。”

闻言,少篁猛地抬起一直低垂的头,望着这个驰骋疆场的男子。

见少篁直直地盯着金耀星,金朗月心里咯噔一下:“月妃,你累了,先回去吧。”

待少篁走后,金耀星若有所思地对金朗月说道:“皇兄,月妃娘娘的眼神倒是像在哪见过。”

“二弟见的人太多了。这是你的庆功宴,月妃她不懂规矩搅了你兴致,为兄该向你赔罪。”

 

 

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杀死了非兰姐姐和大皇兄!

少篁一回月宫,原本强忍的愤怒溢于表面,狠狠咬着唇,闷坐在椅子里不说话。

宴会结束,金朗月便来到月宫,一进房间就觉出压抑的气氛,径直走到少篁面前,说道:“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话。”

“你放心,我什么都做不了!”少篁无畏地迎上金朗月的眼,“这辈子我就只能在这月宫里,永远也出不去!”

“月宫有哪里不好?少篁,我这么疼你,你不要一次次辜负我!”

“辜负?我不是很听话吗?你要我呆在这里,我就不迈出去一步;你要我当众弹琴,我也没忤逆你。”

“只有这些……”金朗月话语里透出一丝苦涩。

扭转头,望着窗外:“我真的累了,请回吧,皇上。”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金朗月伫立良久,走出去,背靠走廊里的柱子,深深叹了口气。

 

少篁的脸上的愤怒渐渐淡去,又恢复成冷漠。

有样东西,碎了;好不容易才一片片又粘合起来,不能再给任何人。

 

 

还能与姚枢见面,这对于少篁来说出乎意料。

金朗月是格外开恩吗?让他出得月宫来到这小宅院里,并且还能住上段日子?

或者金朗月已经对他没有了兴趣,索性放到外面?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都让少篁感到高兴,月宫里实在是太闷了。

仿佛又回到日月峡,由姚枢、绿影陪伴,当然,还有甲一,忠心耿耿几年如一日的侍卫。

金朗月得了空便过来坐会,或是喝茶,或是聊天,但更多的是沉默地坐在一边看少篁弹琴作画。以前少篁还有缠着甲一学武功,但毕竟从小被药物灌着,身体比常人来的弱,现在可算是全荒废了;终日沉湎在琴棋书画中,倒真像是土生土长的江南儒生。

 


和往日一样,姚枢带着少篁来到“百静堂”。

百静堂是一些居住在诺彦的里约书生所聚集的茶社,奉行一条规则:不谈政事。超脱于国家战事外的单纯文人聚会。

一跨入高高的门槛,立刻里面有人迎出来,悄声说道:“姚先生、虞公子,今天来的可巧,正有人弹琴。”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姚枢索性让少篁在外用他母妃的姓。

少篁有点疑惑地看着室内,一点声息都没有,安静的仿佛没有人一般。

掀帘子进去,只见书生们正坐在静静地坐在桌子前,中央有一个人正在弹琴……还是没有声音?!连点咳嗽声都没有。

难道是耳朵有了问题?少篁看向姚枢。

姚枢先也是疑惑,随后便释然一笑,附在少篁耳边说道:“我们坐下,你看他弹琴。”

两人坐到二楼的老位子上,立刻有小二泡了壶龙井沏上。

看?

少篁盯着那人弹琴的手。

那是一把无弦琴,光秃秃的琴面上没有一根弦,但那人的手指却灵活地在上面舞动,从指法看来……少篁犹豫了下,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三个字:凤求凰。

姚枢赞许地点点头,示意少篁继续“听”。

周围一点声响都没,少篁渐渐恍惚起来,仿佛真听见了抑扬顿挫的琴音,时而高昂,时而伏降……

本应柔和的乐曲经那人之手却蒙上一层凄楚。

忽然,那人右手迅速覆上“琴弦”,少篁猛得一呆,脑海中的琴音也随之嘎然而止,心里油然而生一种遗憾。

 

“少篁……”

感觉脸上被一方柔软的手帕擦过,少篁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竟然流下了眼泪。

“先生,那是什么人?”

姚枢说道:“司空煊,里约一届榜眼。本来里约皇帝将公主下嫁于他,没想到这司空煊早有了心上人,断然推辞惹恼皇上,被摘了榜眼头衔;回到家乡才知道心上人已经做了巡抚的六夫人。于是人就有点疯疯癫癫,每日在巡抚院外弹这首《凤求凰》,巡抚忍受不了,又不敢当众将他怎样,派人断了他琴弦,没想到,居然就促成这举世无双的无弦之音。”又看了看楼下,司空煊被一白须老人带着坐到一边,脸上没了弹琴时候的灵敏,略显呆滞,叹气道,“世上最伤便是情。少篁,你若真是个无情人,那就好了。”


“无情……人?”少篁低低的呢喃,“少篁不知该怎么做。”

姚枢见少篁真的仔细考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没这天分,最多只能假装无心。”

“先生,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你可知道皇上把你放到我身边又是什么意思?”

摇头。

“我还记得,刚见到你时候,那神情,就仿佛这会的司空煊,少了以前的灵性。”

“我……我怎……”

“你不觉得出来以后心情好了很多?人也较自然了?”

少篁不语,的确如姚枢所说,一出月宫顿感轻松,就算仍在金朗月手掌之中,就算经常还是会和金朗月见面,少了溢于言表的厌恶和抗拒是真。特别是在姚枢的引领下听这些来自里约的文人海阔天空的谈话,心境开阔许多。

 


“但,现在的你还是少样东西……”姚枢话说到一半,把茶杯举到唇边喝了口,指着墙上挂的仲尼琴,“少篁,你去弹一曲吧。”

少篁摇着头:“司空先生的意境高深,少篁可不想去献丑。”

“你错了。司空煊的意境是他的,相思缠绵苍凉无奈,不经过那段感情的人操不出来;而少篁你的清幽静远,也是别人学不来。相信我,你的确有资格持七弦江山。”

 

慎重取下仲尼琴,少篁依旧弹奏那曲《潇湘水云》。

同样的曲子出自同一人手,但听在不同的人耳中却折射出异样的情思。

一曲终了,叹息声此起彼伏,尽管说百静堂不谈政事,但这一曲还是引起多少文人报国无门、退而隐世的抑郁。

白须老人站起来,远远打量会少篁,最后笑笑坐下,喃喃道:还真和落梅有些许神似。

 

沿着楼梯往上走,一个转角,两个转角……身边的栏杆上成块雕刻着苍狼白鹿图案。

据说远古时候狄族曾与其他北方部落发生战争,被它族所灭,仅幸存一男一女,男的名叫苍狼,女的名叫白鹿。他们逃到名为额尔古涅昆的山中,子孙繁衍,山谷狭小不能容纳,因而移居草原。


站在门口,犹豫了下,用力推开……

 

对面床上正坐着个身着白缎单衣、约莫七、八岁的孩子,乌黑的头发柔柔披散下来,衬着小脸愈加白净。

“这么晚,该不会又被洪师傅罚了吧,呵呵。”

 

“……”

颤抖着伸出手,忽然僵在半空。少清痛苦地闭上眼,再次睁开,床上只有整齐叠着的被褥。

屋子里一切还是少篁离开时候的样子,但没了主人,都变得死气沉沉,甚至,空气都是凝滞的。

少清打开所有门窗,顿时,风扑进屋里,扬起积着的薄薄一层灰尘。

 

“干嘛呀,好冷,快把窗户关上。”

略带娇嗔的童音自背后响起。

 

少清猛一转身,依旧是空荡荡,自窗户洒进斑斑夕阳,把自己的身影拖得很长……

走到床边,红木雕花的床架,浅蓝色的床单,洋红的丝被。枕边还放着只手掌大小的木马。

拿到手里细细观看,下刀时深时浅,雕刻得根本不成样,所谓骏马形体上更趋向小猪。

记得当时四岁的少篁问他马儿究竟是什么模样,少清比画了半天,少篁还是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疑惑,于是便找块木头,拿身边的小匕首刻了一只马,少篁把木马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冲着少清笑了,甜甜的笑,漾起两个酒窝,不禁让看着的人都醉了。


后来少清雕了不下十只木马给少篁,想把那只肥木马给换回来--毕竟太丑,可少篁不肯换,直说那是王兄送他的东西,送了就不能还的;怕少清偷偷拿回去,特意藏在枕头边。


小时候少清想最多的事情就是怎么让弟弟开心:去御花园采束漂亮的鲜花、溜出宫找些新奇的小玩意、讲自己听见看见的趣闻,再或者扮个鬼脸,学个狗叫,实在没辙了,索性挠他痒痒……呵呵……银铃般的笑声仿佛还回荡在这里,小小的身影仿佛还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回不去了!无论是你还是我,大家都回不去从前了!”

 

漫漫七年的分离,少清可以借着不断的练武打仗挺过来,却无法忍受少篁这句哭喊,更无法忍受改变的事实。

少篁不在这里,在金国;少篁也不再是娇小孩童,是修长俊秀的少年。

而自己呢,沾满鲜血的双手已经成了少篁厌恶的根源吗?但若是没攻到金国,怎么可能遇到身陷金国的少篁?!若是不打到诺彦,又怎么能把少篁带回自己身边?!

少篁,你怎么可以不理我,我是你最亲爱的哥哥啊,我只是想再看见你笑着叫我:三皇兄……

 

如风一般,少清冲下楼,对宫女说道:“这西阁每天都要打扫,还有,记得经常换些时鲜的花草进去。”

 

 

疾步来到御花园里,狄玉成、邵皇后正坐在凝香亭。

“儿臣来迟,特向父皇母后请罪。”少清单膝跪下说道。

“起来,起来吧,好久不回宫里,想是连路都不认得了。”邵皇后笑着起身双手扶起少清,仔细端详着,比出征前黑了,但更显威武。

狄玉成沉着脸,说道:“恐怕是知道丘神仙走了你才过来。”

“什么丘神仙,那牛鼻子老道也能称神仙?!”少清丝毫不隐瞒厌恶之意,“父皇,您以前不信这些东西。”

狄玉成正色道,“少清,你现在可是太子,说话再不能没遮拦。父皇叫他丘神仙自然是有道理。”

“不过是个道士,父皇也太小题大做了,居然还要宣差便易使拿了虎头金牌千里迢迢去请。”

“这你就错了,当初宁夏王和金帝都曾宣诏去请,这丘神仙都没答应。既然我决定要去请,自然是要给足他面子,让他非来不可。”

“父皇……”少清说道,“什么时候再攻打金国?”

邵皇后忙拉了少清的袖子:“你父皇他身体还没养好,而且总要休整……”

“父皇,潼关阵前的仇您不想报了吗?!”不顾邵皇后的阻拦,少清站起身说道。

狄玉成挥了挥手,道:“知道这次败在哪吗?太注重攻击只会让己方出现更多的漏洞。所以,我们现在该做的是静下来,好好想个万全之策。”

 

少清把头偏到一边,眼里满是不甘。

“听我说。以我纳桑目前的实力,并不适合把阵线拉得太长,所以,攻打金国我们需要帮手,懂吗?”见少清依旧不说话,狄玉成笑着,“少清,你二皇兄要带着贝密亚公主回来完婚。”


少清先是呆了下,略显惊讶说道:“贝密亚公主?这是二皇兄娶的第三位公主吧。”

“哈哈~”狄玉成大笑道,“是啊,哪里像你。过段日子我派人把少明和非兰一起叫回来,你们兄弟是该聚聚了。”

“大,皇兄……”少清低低呢喃了句。一直没把禹山的事情告诉狄玉成,少清有他的打算--少篁从他手里两次丢失,他要靠自己的力量找回来;而失去了乔芥这个传信人,不知大皇兄和非兰会怎么安排,已经很久没了自诺彦传来的消息,该是问下乔芥大皇兄的事情了,可惜,乔芥实在太不合作……

 

 


里约历一千六百十九年,纳桑圣王狄玉成派“宣差便易使”刘中录,腰悬虎头金牌,上面写着:“如朕亲行,便宜行事”八个大字,到山东莱州敦请全真教道人丘处机。丘处机带领十八名弟子千里跋涉来到纳桑王都朝见,受到热情款待,狄玉成尊称他为神仙。


回到里约后,丘处机搬至京都白云观内,讲习道教真义,广收弟子,京都之人愈加信奉道教,丘处机--长春真人的名字在中原变得家喻户晓。里约历一千六百二十一年六月,丘处机晋见里约庆宜皇帝,第二日便得到特许自由出入皇宫,自此,里约进入一个道教横行的时期。

 

 


狄人春秋-第十二章-星月共舞*终

 

第十三章--懵懂岁月

 

 

仲春的天气依旧透着阴冷,梅花已经谢了,桃花渐次在开,远远的昆布伦山还白着头。

少篁在姚枢家住着,一转眼就快半年了,日日与琴棋书画为伴,生活平静无澜;金朗月因为朝廷里的事情,也不像最初时来的频繁。

一个人骑马,自诺彦西门出去,沿着小河放马狂奔。

这自由,是假的!少篁猛地勒住马,把头高高昂起,眼望着天空,他害怕,害怕在不经意间,看到隐隐跟随在后的侍卫!

今天姚枢忽然问他可有什么愿望。少篁竟是呆了良久,脑子里空白一片。

如果说在刚到金国的几年里,记忆中的狄族是他的精神支柱,那么在禹山时候,就已经被他自己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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