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颂————木原音濑
木原音濑  发于:2010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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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住在没窗户的房间呢?」
紧绷的眉宇微微皱起一丝细纹。
「干嘛问这种事?」
「不觉得很有压迫感吗?」
力哈地一声笑出来。
「快滚吧你。」
接着耸耸肩说:
「去看看外面的天空,那才无边无际。」
离开力的房间后,田头来到细长走廊对面洗手。左边已经是尽头了,所以右边侧门一打开时,田头真的大吃一惊......他人正站在店里面。这是一间有三桌位置及附设吧台的小酒吧,就算想奉承,也称不上时髦。力似乎只是把酒吧空间隔出一处当房间罢了。田头总算明白,他的住处为什么变形得那么严重了。
越过酒吧,田头推开沉重的门来到外头,电梯就在眼前。力位于七楼的酒吧叫做「狂野猫」,平庸地令人失笑。
外面......天气非常好。田头抬起头,望向仿佛没有尽头的碧蓝晴空。力他......应该已经没有在外头游荡的习惯了吧。夜晚不再烦躁出走的理由,是近乎心痛的感受性丧失了?还是想法已转变了呢......?
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于是顿停脚步从口袋取出手机,拨通经纪人松川的电话。
田头直接前往经纪公司与松川会面,直接告诉他今后不再接演员工作,只想专注在音乐上。松川摸摸额头沉声确认后,意味深长地说「广海先生和本公司的经纪约,只到今年年底喔」,田头一副不关己事地回答「我知道」。「那你好好努力吧!」扔下这句话,松川便离开了会议室。
比起去经纪公司时的意气昂扬,返家的脚步异常沉重。虽然后悔,但他不想承认。从力那边借来的胆识消失后,现实和理想的真貌清晰立见。回到公寓后,田头瘫倒在床上,就这样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刚出道时,自己锋头锐不可挡的情景。
浑身汗臭地从梦境中清醒,四周一片昏暗。田头叹口气伸手点灯。这间只六叠榻榻米大小的雅房,就是自己深处的现实。无需再去缅怀当年的风光了,他只想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这点毋庸置疑。田头抓起搁在角落的吉他,仿佛被什么追赶似地弹起来。自己并非只能唱歌而已。
......从没有窗户的封闭房间跨出一步到外面,田头看见了不同的世界。只要想法转变,一定能找出活路的!
放学后的十分钟,不知不觉变成二十分钟。聊得忘我时,连天色暗了都没注意到。
最初鼻音很重的关西腔也逐渐习惯。说话的人大都是力,放任他说下去的话,他会一直说到嗓音沙哑。看着从脚底逐渐延伸的影子,田头对一直听着对方滔滔不绝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
虽然他傲慢的说话方式还是很令人火大,但只要把对方当成一只表露善意的狗,就能释怀了。力不断表示只对他倾诉内心的秘密,一股优越感不禁油然产生。
「你和力通常都聊些什么?」
优盯着低头看杂志的田头询问。戴耳机没听清楚的田头把耳机挪到一旁后问他「什么?」
「放学后,你总是和力在讲话不是吗?我一直在想,不知你们都说些什么。」
田头将下巴抵在桌子上。
「没讲什么特别的事。总之就随便聊啦......」
「没想到你能跟力那家伙聊这么久。」
「是吗?其实那家伙满有趣的。」
优露出不解的神情......但也没继续追问了。「半田迟到太久了吧......」优皱着眉头,随手将杂志某页对折起来。
吉他手是优,田头担任主唱所组成的乐团「move」,将在今年的文化祭初次登台演出。本想下次去参加经纪公司的新人选拔比赛,但贝斯手奥宫立刻出声反对,表示想专心念书准备升学考试。其他人也没办法劝服他。
「真去参加选拔比赛的话,贝斯手就成了问题。」
后来的团练时间,奥宫便没再现身了。有感于此,优提议再去一次久违的录音室练习,预约是五点钟,但半田迟迟没出现。直到四点半多,三个人好不容易才到齐,接连走出教室。
来到玄关处的鞋柜附近,站在对面走廊的力马上靠过来。「今天要去录音室练习,有话明天再说吧。」一听田头这么说,力顿时满脸不悦地说「我不要了!」。这家伙一旦闹别扭就很难安抚,田头在内心咂了咂舌。
「没有时间了,真的......很抱歉。」
力斜睨着站在田头一旁的优。
「优最狡猾了!我只有这个时间才能和你说话,优既然都跟你同班了,干嘛连休息时间也要一起!」
优闻言,从鼻子哼笑了一声说:
「不要说这种孩子气的任性话。真一肯听你讲那些有的没的,你就该心存感激了。」
感觉力似乎又要冲出去揍人,田头慌忙挡在两人中间。一被人阻挡,原本气势汹汹的力,就像个孩子般地猛跺脚。田头手足无措。他想去练习,但就这样留下力一个人,又觉得他很可怜。
「要不然......你也一起来录音室吧?」
「不行!」优断然否决田头的提议。
「他会害我们分神,干扰我们练习!」
「说什么干扰!我一去就会害你们分神?你的神经有这么纤细吗?」
两兄弟吵到最后......力还是跟来了,拿了张折叠椅在录音室一隅坐下。优将内心的极度不满,如实倾泻在比以往激烈的吉他声中。
「你又走音了。」
优弹吉他时,力不断出声提醒,优眉间的皱纹逐步加深,演奏荒腔走板,久违的乐团练习最后练得零零落落。结束之后,跟浑身带刺不发一语的优相反,半田佩服地说:
「你的耳力还真不错,要不要试弹一下贝斯?」
「这家伙怎么可能会弹!」优立刻吐槽。力向兄长侮蔑一瞥后,笔直看向田头说道「我是不讨厌乐器,试试看也好。」
音感极佳又很专注的力,不到一个月便学会弹贝斯。「我讨厌弦乐器,手指很难动」一开始虽然这么说,不过后来他也会聆听自己弹奏的音乐了。
受到刺激的优,也开始卖力练习吉他。兄弟彼此竞争合奏,效果棒得令半田抱头兴奋不已,这股较劲让「move」的演奏功力飞跃进步。
二月,午休时间飘起雪来。优和半田冒着寒风到外头抽烟。刚开始田头也会抽个几口,但顾及喉咙,很快就戒掉了。不过,他仍时常和二人结伴到外面去。今天力刚好来教室找他,所以田头留了下来。
「今天来上学时我看到一只猫,乌漆抹黑的。虽然有点脏,模样还满漂亮的,一直盯着我看。」
田头并不讨厌力天真的聊天内容。
「可能是在警戒你吧。」
力双手环胸,一脸沉思。
「说不定喔,他明显对我有敌意,我试着对他传送「我是你同伴」的意念过去,结果他一直眼对眼盯着我。」
「所以你今天上学才会迟到?」
力顿时面红耳赤。
「你怎么知道的?」
「上课铃声之后,我看到有人走进校门口,想说「迟到了」吧,低头一看居然是你。」
力啧了一声。
「我很常迟到。就算和优一起出门,只要路旁有什么有趣的事,我就会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一般人不会随便乱走到差点迟到吧。」
力歪着脑袋。
「什么叫一般人啊?每天上学、回家、吃饭,然后上床睡觉这种吗?有觉得学校很无聊的家伙,喜欢到处游荡的家伙,还有认真用功的家伙......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坐在田头对面的力,双肘抵在桌面上,手掌撑着下巴。
「学校闷死了,我烦透了有人在耳边说东说西的。真想赶快脱离这地方,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对田头而言,力的想法非常随心所欲。对这样的力来说,「自由」到底是什么呢?田头很想知道。
「高中毕业后,你想做什么?」
「诗人。」力一脸认真地说。「我只想一辈子写诗。肚子饿了就吃,想睡觉就睡,靠本能生活。」
「你的意思是,出版诗集卖书,然后靠版税过活?」
「我绝对不出任何诗集!」迅速反驳的力吓了田头一跳。
「就像拿给我看一样,你不想让别人看看你的作品吗?」
「从没想过。」力说得斩钉截铁。「我喜欢创作,但为什么下笔我并不清楚。我只想让你看我的作品,其他人连看一眼都不行。」
「你要做不为人知的诗人?」
不知是否意会出田头的话意,力笑了。
「我要对自己殉道。」
与其说他自我中心,倒不如说他无欲无求。窥见力的纯粹,田头不禁郁闷起来,因为自己不过是一介凡夫罢了。
一阵短暂沉默后,力半垂眼眸。
「我虽然这么想,却只能嘴上说说罢了。在父母亲的哭求下,我还是来高中念书了。就算觉得一切都很烦,我仍每天都来上学,这等于是自我背叛吧。」
午休时间结束的铃声响起,力依旧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盯着田头瞧。直到优催促他快回自己教室,他才慢条斯理站起来,临走前还百般不舍地伸手扯扯田头的体育服袖口。
「该怎么说呢,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觉得很愉快。」
第五节课时间,讲台上的世界史老师滔滔不绝地描述外国史,田头则神游地思考力的事情。自己并不如力的纯粹,他有欲望,是个狡猾的人。力不过是盲目信赖自己罢了,田头不认为他真的了解自己。
自己总有一天会狠狠伤害力......田头漠然地预知了此事。
升上高三后,四周开始弥漫一股大学联考的压力。仍一径参加乐团活动的优、半田及田头三人,也不知不觉焦躁起来。
靠音乐吃饭......他们多少都会做这种梦,但那不过是理想,不可能变成现实,但谁也没为了『大考』而打算退出乐团。在这种情况下,优谈起六月底有个乐团比赛,提议比赛完后暂时停止乐团活动,田头也赞成。反正......进入大学后还是可以继续玩音乐。拂开迷惘,确定目标后,一直以来都跟着乐团漠然练习的力,也自然而然投入其中了。
审查试听带的初选顺利通过。他们决定在正式上场前才去录音室做调整练习,其余日子全去优的房间集合。在初夏的闷热空气中,满头大汗地练习。但无论重复练习多久,他们始终无法发出完全契合的声音。优的吉他常任意冲过头,田头则是会走音,即便如此......反复练习几十回后,当四人偶然完全契合时,天气明明不冷,田头却打了个冷颤。
练习结束后,天色都已全暗。力总是用脚踏车送田头去车站。田头原本不希望力为了自己奔波往返,力却不愉快地用『是我自己愿意的!』堵了回去。于是田头妥协了,力也理所当然地牵出脚踏车。从此以后,回家时没力的脚踏车护送,田头总觉得怪怪的。
五月底的星期六这天,距离车站还有数十公尺时,力开口询问田头『喂,晚一点过去可以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都晚上八点多了,老实说,田头实在不想再拖下去,但他还是回答『可以呀』。本以为力打算在车站和自己聊天,不料脚踏车却转了个方向。田头问他要上哪里,力回说『去公园』。
「我不想在人多吵杂的地方跟你说话。」
力想说的话似乎很长......田头心想。最近,他发现力的样子有点奇怪,不但越来越沉默,还老是绷着脸低垂头。力不发一语,田头也不敢过去跟他聊天。但探问发生了什么事,力也不回答。正因为在意此点,即使会晚回家,田头仍答应力的请求。
「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
进入公园,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坐定后,力开口道。
「你想上哪一所大学?」
原以为力想说出内心的烦恼,没想到他脱口便是一问,田头不由满头雾水。
「第一目标是K大,和优一起......」
「东京啊......」
力呢喃道,一脸沉痛地低下头来。
「我不打算念三年级了,我想退学。」
「为什么退学?」
「我想跟你上东京。」
田头一点都不惊讶。他非常清楚力有多在意自己,再加上他那个性,说出这种话不足为奇。田头伸手轻敲了下他低垂的脑袋瓜。
「好不容易上了高中,你就认直念完吧。我会在东京等着你的。」
「不要!」力抬起头来,毫不犹豫道。「我一年也等不了!要是等到一半,你突然死掉了怎么办?我不想白等!」
「我会小心照顾自己不发生意外的。更何况,人哪有那么简单就死掉。」
「我还是不要!我讨厌等待!就连现在......等明天早上赶快到来,我也等得快烦死了。脑子一直在想,白天才能见到你。所以,要我等上一年的话,我一定会死掉的!」
力边说边猛摇他上半身。认识这一年来,力持续长高。早上和田头碰面时,他总不时抱怨『关节好痛』。
「昨天我梦见你了。」
骤然转向的话题落差太大,田头只茫然附声『啊,是喔...』。
「老实说,之前我就梦过你了,但我不敢跟你说......」
力直勾勾盯着他。
「我好像吻了你。」
虽然听懂他在说什么......田头却不知该做何回答。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梦见这种事呢?不但梦到好几次,甚至还逐步升级亲到了床上......可是我却不觉得讨厌。」
田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猛吞了下口水。
「起初,我还很瞧不起你这家伙,但不知不觉中,我却被你说的话所吸引。比起爸妈或者优,你更贴近我的心。我一直努力想和你成为好朋友,但为什么我会不断梦见那种事呢?」
力疑惑地偏着头。
「你好安静,说点话吧。」
田头完全不想回话。他从没料到,力对自己的过度执着,最后竟会转变成恋爱感情。
「我是同性恋吗?就算是,我也不想将自己的心情简单归类。我对你的感情更加复杂,根本无法一言以蔽之。那是更活生生、难以言喻......」
不住大力搔头的力,突然看着田头问『可以吻你吗?』。不待回应便强迫地前倾上半身,田头慌忙移动到长椅另一端。
「你想干嘛!」
「只是吻一下而已。」
力皱着眉头回答。田头慌张地探看四周。
「要是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那又怎样?别人只会认为我们是在接吻罢了。」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
力倏然站起身,抓住田头右臂,拉往长椅后方禁止进入的草丛,最后来到树林中。
「到这里就不会被人看到了。」
田头甩开力的手。
「这跟看不看得见没有关系,而是接吻本身就是个问题!」
「你不是说,别人没看到就可以吗?」
「别擅自解读我说的话!而且......接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吧?」
就在不知所措中,田头啾地被吻了下。只是个轻轻接触的吻。力坏坏地笑。
「超级简单嘛。」
难道因为一个吻而惊惶失措的自己才叫奇怪?田头心想。力再度吻了他,这回时间长了点。吻完第二次,力抓着田头右手在树林中坐下来,接着又吻了第三次。那一回持续了很久,田头感觉力的气息呼在自己颊边,一意识到这点,田头也变得奇怪起来。胸口一阵骚乱,脉搏加速......耳朵发热。当双唇分开时,田头感到一阵失落。力凝视着田头,走投无路似地低语『你干嘛不躲......』。擅自吻了自己却后悔了吗?骂了一句『王八蛋!』的田头,气到无话可说。似乎察觉自己误触地雷,力慌忙一脸严肃地否认:
「不是啦!你搞错了!老实说,我觉得跟你接吻的感觉很好......」
脸红得快喷火的田头低下头来。
......之后,力经常将田头拉入隐密处亲吻,像是教室顶楼,体育馆一隅,宛如用亲吻来代替说话。不仅次数增加时间增长,甚至更深入......最初舌头交缠时,两人还吓得差点跳起来,但后来也逐渐习惯了。会持续下去,一方面是初次接吻时自己没阻止,还多吻了几回,以及他并不讨厌力的亲吻。但即便如此,田头还是有点心虚。和力接吻后,一见到优的脸,他便有股说不出的不自在。
自从接吻以后,力对田头益发迷恋。每当力向他投以热切的目光,田头心底便会升起一股『这样下去可以吗。』的不安感。而且力也察觉自身的不对劲了。
「无论白天或晚上,睡觉也好、吃饭也罢......我的脑子里全部是你。不但书读不下,就连诗也写不出来。你占据了我全部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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