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野人谈恋爱(出书版) BY 李葳
  发于:2010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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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死了。但是为了一尝你双唇的味道,值得我冒险。」

「我看起来像是女人,或脸上写着我是GAY吗?」

「没有女人能驾驭你的心,你也没有办法对任何女人产生怜情蜜爱,我看得出来。」

步步逼近的唇,已经到了没有办法闪躲的距离。倘若箪生要逼退他,唯一的方式,就是像中午的时候一样,直接踹或直接揍过去了。

可是石亚瑭笃定的口气,令箪生顿陷迷惘。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家伙哪来这么大的自信,竟敢说他看得出来……要命的是,还被他说中了。

下一秒,箪生的双唇,已经被肉感又充满弹性的丰唇占有。

「唔……」

他人的器官在自己口腔中恣意横行的颤栗感,衍生出一波波凌驾理性与本能的官能波涛。深深探入的舌尖,除了加强了男人在口腔内的存在感外,交换的唾沫中还有着不属于自己的味道——

野蛮又原始的……大地的味道。

两年前 非洲 K国赛马拉国家保护区

「亚瑭?亚瑭——」

白发苍苍、皮肤黝黑的年长学者,在基金会的木造办公室兼宿舍内,拉长了喉咙,喊了又喊,却不见回音。他掉头走到屋外的宽敞阳台上,几名研究生正围着一大张的长桌而坐,埋头苦干地整理资料。

「嘿,你们有没有谁看到亚瑭那小子的?」

其中一人抬起头。「我好像看到他跟着研究队说要去附近村子逛逛。石爷,怎么了?你找他有事吗?」

石介楷,身边大多数人都昵称他为「石爷」的老动物学研究专家,仰天叹了口大大的气。

「暧,这哪用得着问吗?绝对是和亚瑭他那个超级有钱的老爸有关吧!」另一人直接挑明着说。

这么一说,四周的人立即纷纷点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

「原来如此!」、「怪不得!」、「亚瑭落跑也不奇怪,他超级讨厌他爸的!」……

石介楷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内,重新接起越洋电话,道:「不好意思,让他跑掉了。」

『……是吗?……真是遗憾。』声音低沉、稳重的中年男子在另一头叹了口气。『也许只有改天再找机会和他谈谈了。』

「是啊,亚瑭现在也才十八岁,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地改变他的想法——」

「很多时间并不代表可以无止尽地等待下去。」

「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不是拖延。」老人家皱起眉头。「我不知道『现在』让他到你身边去,对他是不是件好事,他爱这块土地,他了解且对本地的生活适应良好,而你那边有许多许多复杂的——」

「石博士,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件事,并在律师的见证下,有了白纸黑字的同意书。这十年来,你们一直对我隐瞒亚瑭他母亲的死讯,让我没能善尽对亚瑭的监护权。纵使看在亚瑭他母亲的遗言分上,对这段过去的事我可以不提,伹现在亚瑭再过一个月就十八岁了,我希望他能离开那里、离开非洲,到世界各地看看走走,不要被局限在一个框框中,这也是为他着想。」

「我只是不想勉强那孩子……」

「那就让我和他谈谈,我们可以谈完后再作决定,也请你代为转达。我会再打电话来的。」

老人家挂上电话之后,男人坚定的语气中存在着「不死心」的涵义,让他不由得再叹口气、伸手拿起放置在书桌上的木制相框。

「宝贝,你真的给老爸爸找了一个烫手山芋啊!老爸爸这辈子都是个读书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像他那样子的狠角色。你为什么就不能够找个平凡一点的、普通一点的人去爱呢?」

相框中的女子,一双灿笑的黑瞳与编贝的白齿相互辉映,四射的活力透过那神采飞扬的表情,清晰地传达给观看的人。纵使拍摄的技巧不是很好,但那巧妙捕捉到她神韵的镜头,将经典的一刹那留在底片上,列印为永恒的记忆。

凝视着相框,石介楷微红了眼眶,一个歉笑地摸摸相框。

「抱歉、抱歉,别理会老爸爸的胡言乱语,喜欢上谁,是无法以理性去控制的,这当然不是你的责任。」

即使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往事,当时沉醉在爱河中的宝贝独生女,是多么快乐地诉说着自己是如何地爱着、与被爱的表情,迄今他仍是历历在目。可惜,恋爱的时候,谁都无法去预料接下来的结局会是什么。再轰轰烈烈的爱,也不见得个个都有完美的结局,有时甚至是令人遗憾万分的落幕——女儿与王的恋爱便是如此。

故事的开头总是千篇一律的。

一名喜爱冒险的大富翁,心血来潮地到非洲度假,与当地的向导——这是穷研究生赚外快的好方式——坠入爱河、陷入热恋。

但是再怎么如胶似漆、童话般的恋爱,当大富翁的假期即将结束之际,最终仍得返回脚踏实地的一面。

富翁决定不带走这朵「非洲之花」,因为他认为她的纯朴、她的活力、她的美丽,都是来自这块孕育她的土地。倘若将这朵花带走,移植到别的地方,这朵花也只会渐渐地枯萎。

他给了她一大笔的钱,数字庞大到一个长命百岁的人可以在非洲过着一辈子衣食无缺的生活,并说他会不时地回来这块土地看她,她也接受了。

虽然身边有些人批判着,说这分明是富翁的推托之词,她不过是被玩玩且最后被对方用钱给打发了。

然而,她没有被这些伤人的话打倒。利用了那笔钱,她替一直苦无经费研究的父亲创立了动物保护基金会,建造了足以容纳所有研究生居住的宿舍与专门研究室,自己也辞去导游一职,全心投入保护动物的工作。

几个月后,她又获得了另一项天赐的礼物——流有她的非洲之血与他的冒险之血的健康壮硕的男宝宝。

最初她挣扎过该不该通知孩子的父亲,她不知道对方会作何反应,而且许多人异口同声地反对。大家认为富翁先生离开非洲之后便音讯全无,担心这时候冒出一个孩子,只会让对方误以为她图谋对方的金钱云云。

但是,后来她还是写了一封信,告诉对方关于孩子的事,但也在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这孩子将由她自己独力抚养长大,希望对方能尊重她的这个决定。

不知道是她的这封信造成的影响,或是信寄到半途失踪了,总之这封信发了出去,却宛如石沉大海般,一去多年不见任何音讯,连当初说会不时回来的诺言也一并跳票了。

因此,十年前当石介楷坐在发生意外事故而濒临垂死边缘的女儿床畔,听到女儿隔着呼吸器拚命地说「亚瑭拜托你了,爸……把亚瑭带大……再告诉他,父亲是谁……还有……我的死……不要通知亚瑭的爸……拜……托……」的时候,石介楷明知这样是不应该的,还是答应了她,

也许不联络亚瑭的父亲,硬是从中夺走了他们父子之间能够相聚的这十年,就是女儿给那个男人食言而肥的最大惩罚吧。

「阿公!」一路飞奔进来的高大少年,一手捉着野兔、一手捉着野鸡,道:「我回来了!」

石介楷抬起头,望着孙子这张遗传了女儿的活泼样貌、也同样继承了其父亲俊挺轮廓的脸庞,感慨万千。

「亚瑭,我不是说过,今天早上你的父亲会打电话来吗?为什么你不听话,还跑了出去?」

少年一耸肩,搬出面对这话题时的一零一种态度,道:「我跟那家伙没什么话好说的。我拿东西去厨房喽!」

看这样子,石介楷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替这对父子化解存在于两人之间的多年鸿沟。

第三章

石亚瑭打开黑猩猩收容所的大门栅栏。

这里是安置保护一些国家公园的动物管理员在巡逻时所发现到的、受伤体弱的大猩猩,或是被遗弃、尚无法自力求生的猩猩宝宝们。

整个收容所的占地广大,使得仅有的一栋百坪红砖瓦建筑物,相形之下很狭小。

其实目前在收容所内仅有两、三只不满周岁的小猩猩。

成年的黑猩猩即使受伤了,为了不妨碍它们伤愈之后重返森林,融入同伴生活的机会,在兽医施予治疗后,便安置在面积约有三公里的宽阔保护区内,采取不定时、不定点的供食方式,让黑猩猩们可以方便地觅得食物。

进入收容所之后,有一座专供眺望与观察的三层楼高塔,方便工作人员透过望远镜来观察纪录收容区域内受伤黑猩猩们的活动与进食的情况。

可是,到了下午观察的时间结束,变得空荡无人的这座高台,就成为亚瑭想一个人独处时的秘密基地了。

攀上顶端,一如预料,没有半个人在。环绕在周遭的,放眼望去净是一片原始翠绿,乾燥的空气里有着新鲜纯净的泥土芬芳。

他将手中的包裹随意一扔,双脚一蹬,跳上去扣住了头顶的横梁,做起了吊单杠的动作,让大量的空气涌入肺部,想一口气冲开堵塞住脑海的烦恼。

「亚瑭,不管怎么说,他总是你的父亲,你不能永远逃避他。」

一、二,一、二……全身的重量压迫着上臂二头肌,胸腔也回荡着紧迫的喘息指数,血液激烈地在血管中奔流着。

十几年来不曾闻问,现在跟我说什么父亲……

一条条的筋肉被运用到最大值,上下拉扯的锻链已经到了苛刻的地步,一道道汗水开始从头顶、腋下、胸膛往下流,将白色T恤染湿,透明地贴在褐色、光滑又紧绷的皮肤上。

没有父亲,我不也好好地活到了现在,干什么非得要我去认他不可?

蓄积在体内的不满。

堆积在脑中的困惑。

累积在心中的伤害。

不停地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透过单调的运动,要把全部、一切、所有的情绪,全化为汗水,挥发殆尽。

直到手臂的酸疼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他才允许自己松手跳下来。他一把捉起水壶,先往头上洒水,淋得满头湿答答的也满不在乎,甩甩头后,大口大口地把整壶水都喝光。

呼!真爽快。

将空的水壶住天空一抛,他整个人往后一倒,呈大字状地躺在地板上,仰望着平台外头的湛蓝苍穹,一道薄薄的白昼之月在尾端若隐若现。

他知道再过不多久,天空会填满了橘红色、紫红色、棕红色的光谱,最后鲜红的落日将替这片原始的粗犷大地染上最艳丽的色彩。像这样动人心魄的美景,每日都在上映,俯拾皆是。

他根本不考虑离开这里——不想离开这块能让他尽情地奔跑、挥洒热汗、不停给予他挑战的土地,到其他地方去生活。

外公与母亲的梦想是为了保存这片原始世界,可是他对这块土地的梦想并非是待在这块保护区里。他想要更澡入没有人曾到达的地方,想探索未破开垦与破坏的净土,冒险挺进各地的原始森林,带回更多物种新知。

为什么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梦想,得为了一个有钱有闲的大富翁心血来潮地想起自己有个儿子,而受到干扰、遭到影响呢?

与其说是对「父亲」长久的忽视冷落而感到愤慨不平,亚瑭心中其实只有一个字——「烦」。

如果一个父亲可以十几年没想起他这个儿子,他很希望他乾脆就别想起来了,纵使想起来了,生日的时候送张卡片也就可以了。

叫我接电话,说要和我谈一谈,我还不知道要跟一个形同陌生人、却自称父亲的那个人,说什么才对。

但是另一方面,亚瑭也知道阿公说得没错,一直拒接电话也不是办法,早晚他都得而对那个人。

咋咋舌、两手用力地搔搔头发,亚瑭坐起身,目光落在那个来自台湾、指名要寄给他的包裹。他本来以为这包裹是父亲寄来的,因为外包装很明显地挂着「侗华集团」的字样,但是寄件人的部分却是一个署名「何箪生」的人,亚瑭这才改变主意,没有当场把它退回去,而是带了回来。

他不认识半个姓何的人,对台湾的印象只有小时候随外公返乡探亲过的那一次,微薄印象中,那是个很热闹、人声鼎沸的岛,以及空气很糟。因为当时的年纪实在太小,真的谈不上什么回忆。

瞄着那包裹几秒钟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地把它拿起来,拆开……

问箪生觉得自己彷佛变成了野兽口中的猎物,任凭饥渴的兽大口大口、毫无怜悯地啃食,野蛮的长舌毫不迟疑、贪婪地吞噬着,而自己只能在野兽狂狷的死亡之吻底下,做着濒死的挣扎。

「嗯……嗯……」

试图阻挡强势探入的舌更深入,然而自己的舌尖却反过来遭到挟持。

推挤着……吸吮上来。

闪躲着……顺势窜入,搅动着。

火热舌尖特有的微粒突起,不住地摩擦着口腔中潮湿的黏膜。交叠的丰满唇瓣转换着不同的角度,碾压着、含吮住他薄薄的唇瓣。

「唔……唔……」

骤然变调的呼吸、扑通扑通急遽跳动的脉搏,甚至是血液的流速,全部跟随着这狂放的深吻起舞,汇流在身体的中心点悸动、亢奋。

早已警铃大作的脑内,像跳针的唱盘,不停地播放着「快推开他」、「快扁他」、「阻止他」,却唤不动已经瘫痪的指挥系统,得不到发软手脚的任何配合。

为什么一向防固得有如铜墙铁壁般,绝不会出现任何破绽的自我防卫系统,在这个小了自己好几岁的男人面前,宛如自动失灵?

为什么这个男人已经逾越雷池好几步了,他的拳头却没办法狠狠地朝他挥过去?

为什么他还在这个男人的双唇底下颤抖?还在男人的双唇底下尝到快感?还在男人的双唇底下兴奋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眼前的他,血液里面有着「那个人」的基因?

难道自己还没死心?还在梦想着……

不、不、不,绝对不是!

——太过坚决的否认,更显露出作贼心虚的实际心态。他只能对这样的自己苦笑。

可是,假如这是那个人的吻……

「啊——」

倏然中断的吻,令箪生不禁错愕地发出小声惊喘。

俯视他的温暖棕眸,多了分严厉指控的光芒,但是石亚瑭并未诉诸言语,仅是无言地望着他。

箪生一口气梗在喉咙处,往下吞也不是,往外吐也不对地转开视线。

过了几秒钟,石亚瑭微眯着眼,以拇指缓慢地磨蹭、压过他潮湿的唇,像在抹去上头淫秽的水泽,也像在爱抚仍处在肿胀与敏感状态的唇瓣似的。

一波微小电流迅速窜过了脊椎,直达脚尖,箪生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等着他的下一步。

但是石亚瑭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突兀地转身,走回沙发,彷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地重新捉起啤酒罐,一手则握着电视遥控器,让喧哗的综艺节目中的罐头笑声,驱逐了病房内原本的安静无声。

突然被丢在一旁的箪生顿感错愕、羞恼,心中升起无处可去的一把火——其中百分之八十的责难是针对自己而来。

箪生怪自己给了他羞辱自己的机会,方才才会闹出丢人现眼的尴尬场面。

纵使他是那个人的儿子,也只有血缘上的关系,他们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父与子,别说是外貌不相似了,两人连基本的性格也完全不同。

我怎么会苯得……哪怕只是一瞬间……将他们两人联想在一起!

箪生霍地站起来,连椅子都差点翻倒。他快步进了盥洗室,扭开水龙头就往自己的脑袋猛冲水,试图将方才的愚昧念头全都冲入下水道中。

几分钟后。

顶着随便擦过、仍旧带着湿气的黑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箪生再度全神贯注地投入手边的工作。

数小时过去。

亚瑭早就注意到了何箪生敌不过睡意,趴在桌上睡着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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