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春晓寂若歌 卷三—五————泷夏川
泷夏川  发于:2010年08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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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影,”半晌,南司玥才下定决心,道,“去把南司璃找来。”

黎影一愣,应声道:“回,回主子,四皇子……不在宫中。”

“不在宫中?”南司玥轻轻蹙了蹙眉,“那在哪里?”

“这个……”黎影低了头,不敢正视他,小声道,“属下不知。”

“不知!”南司玥蓦地又是大怒,脱下礼服扔到黎影头上,道,“我叫你好生看着他,你倒跟我撒起谎来了!说,他在哪里?”

从身体窜出的暴戾之气,顷刻将黎影逼得连退两步。黎影大气不敢出,只得诚实道:“回,回主子,四皇子……跟刘侍刘大人去了……二条巷。”

二条巷!身在京都,怎会不知那烟花繁华之地!南司玥手握成拳,眼里瞬间迸出嗜血的红光,怒哼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到达万里飘香楼时,已是掌灯时分。或明或暗的灯火下,到处都是浓妆艳抹的女人和猥亵可憎的男人。轻挑漫骂声不绝于耳。浓烈的脂粉味夹在酒肉的香气中,直让人作呕。南司玥以袖掩鼻,犹豫不决了良久,最后还是强忍着内心的烦躁跨进门去。

老鸨见他进来,忙不迭地跟过来,瞅他相貌清秀,不由眼前一亮,顿觉七魂六魄去了一半。再看他衣着华贵,身价不菲,这剩下的魂魄也就一并被勾去了。于是不顾生死地向美人儿扑去,口里娇滴滴道:“哟,这位爷,您这是头一回来吧?哎哟,您呀,可算是来对了。我们这儿的姑娘那可真个是仙女下凡呢……”

南司玥看也不看她,扭头就往楼上走。心下怒气却是更甚了。如此轻薄之地,岂是南司璃这尊贵之躯该来的?

老鸨自讨了个没趣,脸上讪讪地,幸好一眼瞥见下一位客人,才又堆起满脸的媚笑扑了过去。

南司玥刚上楼梯,便听见刘侍含糊的声音:“我说四皇子呐,你看这里的姑娘,哪一个比长皇子差?长皇子毕竟是男子,能和你胡闹一时,却不能和你胡闹一辈子。他一旦成了亲,知道了女人的妙处,欢喜都还来不及,又怎会再和你胡来?不是我说你,这女人在有些时候,就是比男人好用千百倍。要论床上功夫,男人哪能跟女人比?这女人伺候的男人,那才叫男人!从前你是没品尝过,一时失足跌进了火坑。其实你也就是年轻气盛,才把欲望当成了爱情。不过现在也不晚,你要是真想发泄,就上这儿来随便找个女人得了,又何必为了长皇子自寻烦恼呢……”

南司璃早醉得满面潮红了,一面听着,不时点头,又摇头,嘴里嘟嘟嚷嚷不知道说的什么。身边女子忙斟了酒送至他嘴边。南司璃一饮而尽,继而往那女子唇上肆意啃咬一翻。

南司玥愣愣将一切看在眼底,顿觉胸烦气闷,一股热血逆流至脑门。那名放荡挂在南司璃身上的女子,一副露骨打扮,即使浓妆艳抹,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污秽。而南司璃那抱过自己的手,此刻正搂在女人的腰上;吻过自己的唇,也正游离在女人的耳际。

凭什么!

那个肮脏的女人,凭什么取代自己的位置,坐在他的身边!

后来跟上的黎影看着主子颤抖的双肩,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深感不妙,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然而只一眨眼工夫,背上双刀便被南司玥夺去。刀光一闪,女人的头滚落至地上。

顷刻周遭响起尖叫声,人们四散逃去,桌上觥筹全部掀翻在了地上。

南司璃醉意正浓,居然坐得安稳。用手抹掉一脸的血,又灌了壶酒,抬眼见面前走来一个美人儿,便大声对刘侍嬉笑道:“刘大哥说的果然不错,这里的姑娘就是漂亮。”

刘侍早吓得酒醒了,哪里还敢答话。南司璃见他没反应,也不见怪,打个嗝,一把拖过南司玥,凑过脸去努力睁开眼想把对方看清楚。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皇……皇兄!”南司璃呆了片刻,旋即又笑,亲密地勾住南司玥肩膀,含糊不清道,“你怎么也来了?是不是也如刘大哥方才所说,想来见识一下何谓女人?我跟你说,这里的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好……”

“南司璃,”南司玥不动,冷冷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南司璃更紧地搂住了他,道:“当然知道啦。我……呃,以前年少,总觉得皇兄就是天底下最美的人,现在看了,才发现原来世上还是有不少美丽的女人。虽然姿色不如皇兄,但毕竟人家是女人……”

“所以,你后悔了?”南司玥攥紧了拳头。自己可以原谅南司璃的无理取闹,可以原谅他在朝堂上将自己推开,也可以原谅他此时的胡言乱语,但却不能原谅他的后悔!

他后悔了!明明是他先来招惹自己,口口声声对自己说喜欢,却在一夜之间把自己辛苦堆砌的爱情全部摧毁。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可原谅!

绝不!

南司玥一把推开南司璃,对黎影吩咐道:“带他出去,醒醒酒。”

“是。”黎影应了声,硬着头皮将南司璃拖出去。而南司璃一身酒气,仍然不顾死活想往皇兄身上扑。

南司玥森冷扫他一眼,又对刘侍道:“刘大人,你好大胆子,竟敢带四皇子来这种污秽之地!你方才所说的话,南司玥可是一字不落都听了进去。”

刘侍忙跪下,连连告饶。他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好心,想带四皇子出来散散心,却不料事情发展成了这副模样。

南司玥又道:“本朝律例明文规定,四品以上官员不得进出烟花场所。现在你不仅自己违禁,还拉着四皇子一起来,你究竟是何居心?”

刘侍头也不敢抬,只道:“臣罪该万死!”

“你是该万死!”南司玥道,“只不过你毕竟是朝廷命官,南司玥无权办你。明日一早,我自会告知父皇,请父皇定夺。你……先退下吧。”

“是。”刘侍匍匐着退下,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刘侍刚一退,南司璃便浑身湿淋淋地被黎影押了回来。见了南司玥,一惊,跌到地上。

南司玥顺势一脚踩在他胸口,怒骂:“混账东西!自己不学好,跑到这种花街柳巷来放肆!倘若是男馆也就罢了,偏偏……偏偏还抱着个女人!南司璃,你是想告诉我,你以前对我所做的一切都错了,是么?”

“皇兄……玥,我……对不起。”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什么?南司璃酒醒了不少,却又着实找不到辩解的理由。似乎从自己向父皇妥协的那天起,能说的话,就只剩了对不起。

“对不起。”南司璃又说。

“除了对不起,你就不想解释什么?”

南司璃低了头,默不做声。要解释什么呢?所有的事实不是都摆在眼前了吗?倘若自己不曾来过此处,还可以向皇兄解释那下盅一事,但是此时……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找不到理由,所以沉默。

南司玥静静看着他,等待。而心底的怒火,却已像洪水般淹没了理智的堤岸。南司璃,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托辞罢了。即使是刻意捏造的托辞也好。

可是,南司璃什么也不说。

于是南司玥转身,对黎影道:“回宫。”然而身却未动。良久又道:“四皇子触犯法律,当与庶民同罪。黎影,用马将他拖回去。”

黎影一惊,张嘴要求情,南司玥却索性先他一步,亲自用绳缚住南司璃拴在马鞍上,跨上马背,扬鞭绝尘。

最初南司璃还能勉强跟上,但那马在南司玥狠劲的鞭子下越跑越快,南司璃渐渐吃力,一脚跌在地上。而马却不停,一路沿闹市跑向宫门。南司璃痛苦不堪,胸口的皮肤有若被灼伤似的疼。衣服被磨破了,血涌了出来,不大一会儿便被路面的尘埃裹得面目全非。而手腕,此刻也正被粗绳狠狠绑着,一层一层的淤青渐渐浮现出来。

路边尽是看热闹的百姓,个个拍手称快。只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长皇子此举,真乃大义灭亲的典范。然而那冷漠外表下伤痕累累的心,又有谁看见呢?

马疯跑至宫门口,便止。南司玥下马,才发现地上的弟弟已经是泪流成河了。

“别走!”南司璃拉住他,乞求,“玥,别扔下我……”

南司玥一脚踢开他,道:“是你先扔下我的。”

南司璃愣了半晌,再度用带血的手抓住皇兄的衣袍:“我……对不起。”一时哑然。见南司玥又要走,又急切道,“你说过不会放手的,就算我不要你,你也不会放手的!”

“回不去了!”南司玥照准南司璃胸口又是一脚,失声呐喊,“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了从前了!南司璃,是你答应父皇让我成亲的,是你先推开我的!就算我不想放手,可这些世俗的条文,已经将我们分开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南司璃口里吐着鲜血,眼泪再度落下来。沉默,终于没能让他发出一个音节——只是哭泣。

南司玥亦是流下泪来,滚烫的泪珠,在夜里格外灼热。呆了片刻,才缓缓脱下染过南司璃鲜血的外衣,扔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宫门。

南司璃强忍着剧痛,艰难抓住那衣服,抱在怀里。高大的身躯,在地上蜷成一团。

夜幕越发深沉,乌云也越压越低。要……下雪了。

第十八章 宵

翌日早朝,丞相先南司玥一步,上凑四皇子与兵部尚书花眠柳宿之事,并对夏颉帝道:“依本朝律例,四品以上官员不得出入风月场所,违者革职查办。皇上,刘侍身兼要职,知法犯法,去二条巷也不是第一次,昨日还诱骗四皇子同去,实在是胆大包天!臣以为,将其革职并不足以泄民愤,需罚他充军三年,禁欲一年。而四皇子,身为皇族,对刘侍的不检点行为不但不予以阻止,反而参与其中,有辱皇家声誉和脸面。请皇上将其逐出京城,永不回朝!”

“且慢!”南司玥连忙道,“丞相也说了,刘侍身兼要职。如若将其革职,那么兵部尚书一职,由谁顶替?父皇,儿臣以为,朝廷之中,再无第二人比刘侍更适合担任此职。再者,刘侍毕竟是国之功臣,当年率兵平息礼玉王之乱,此后在我朝军事方面也多有建树,父皇若要严惩,天下人便会说我南司家忘恩负义。这个罪名,恐怕丞相一人扛不下来吧!至于四皇子,儿臣昨日已替父皇罚过了,他自己也颇有悔改之意。儿臣以为,这是我南司家家事,毋需丞相费心!”

“长皇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云洛天吹着胡子,又道,“四皇子贵为皇子,当知洁身自好,如此有辱天威,怎么会是‘家事’二字这么简单!”

“丞相!”南司玥打断他,厉声道,“南司玥昨日已将四皇子游街示众,以泄民愤,此事有京城百姓作证!丞相要再罚,是因为不相信我的裁决,还是根本就想公报私仇?父皇,丞相贵为长辈,却如此心胸狭窄,咄咄逼人欺负一个晚辈,儿臣以为,当治丞相为老不尊之罪!”

“皇上……”

“够了!”夏颉帝喝断云洛天,道,“你二人休再放肆!此事由朕作主,不得再吵!”于是令刘侍仍任兵部尚书一职,但其手中一半兵权转至丞相处。至于南司璃,念其已被罚过一次,便就此作罢。

至此,南司璃才恍然大悟,南司玥对他的刻意伤害,竟是在保护他!不由感动,又落下泪来。

又过几日,便到了南司玥大婚之时。

京城四处张灯结彩,欢天喜地。粮库大开,各家各户均有米拿,连路边的乞丐都有份。百姓载歌载舞走上街头,簇拥着新娘的马车向宫门走去。所到之处无不是人声鼎沸,一派喜庆。虽是寒冬,有雪在下,然而人们口中呼出的热气,竟连树稍的冰也融化了。

戌时举行大典。雪已停。大街小巷全插上火把,耀眼的光芒将天顶也映得通红。玄武、朱雀、青龙、白虎四门均有烟火在放,五彩缤纷的火焰在空中连成一片,宛若天幕一般压向地面,惹得地上的人们惊呼不断。

相国寺的钟声,一波接着一波,传遍四方。

及至子时,钟声才渐渐小了下去。按北泶习俗,云雪萱躺在床上,大红的棉被下,是一具赤裸的身躯。此刻的她,紧闭双目,面色煞白。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害怕。适才大典上的南司玥,寒冷得直令她望而生畏。自南司玥身体里流露出的森冷敌意,仿佛能让这火热的皇宫全部冰裂!没有人敢正视那面无表情的男子,即使是夏颉帝,也要让着他三分。

不到一刻钟,南司玥踢门走进来。一眼瞥见床上的女子,神色变得更加晦黯。

这个女人!都是这个女人的错!倘若她不出现,事情便不会发展成今日这般模样。

“听说,是你主动答应这门亲事的?”

云雪萱将眼睛闭得更紧,大气不敢出。

“说话!”南司玥扑过去,揪住她的下巴,“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是……”良久,云雪萱从唇里吐出一个字,却仍旧不敢睁开眼。

“为什么?”南司玥又问,“是为了你自己的荣华富贵,还是为了你云家的地位?”

“不……不是……”

“不是?”南司玥一挑眉,又道,“那就是想借着太子妃的名号,日后权倾朝野了?无耻的女人!”

“不是!”云雪萱话音未落,眼泪已夺眶而出。

“那是为何?”南司玥刻意加重手上的力道,令那惊惧的脸扭曲到变形。

“因为……”云雪萱努力睁开眼,对上南司玥慑人的眼眸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因为……喜……喜欢……”

“啪!”一记耳光落在脸上,鲜血自云雪萱嘴角溢出。

南司玥道:“一个女人,凭什么喜欢!你喜欢的,是这金玉满堂的宫殿,还是哗众取宠的封号?萱灵太子妃?嗯?怎么办?我越来越讨厌你了!”

“我……”云雪萱颤栗着,试图挣脱他。他让她的心感到疼痛。

南司玥不顾她的反抗,趴在她身上,用五指提起她的头发,强迫她将自己满眼嗜血的光芒印在脑海深处。

“既然害怕,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嫁进来是个错误?然后——去死!”毫无预警地,南司玥扼住了云雪萱的喉咙。云雪萱痛苦地挣扎,越挣扎,就被对方缠得更紧。她的脸被勒得通红,灵魂好像也要舍弃自己了。

“对……对不起……”好半天,云雪萱终于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纤细的声音,和那日南司璃对他说的一样。南司玥呆了片刻,用力的手腕渐渐松了。

云雪萱趴在床沿,大口喘气,散乱的衾被下,白晳的胴体浮现出来。南司玥厌恶地拧紧了眉,云雪萱又羞又怕,哆嗦着将被子拉紧。

“你出去吧。”南司玥道。

“可是……”云雪萱瞪大了眼睛,泪珠从眼角淌出。新婚之夜,被夫君从床上赶出,对她而言,已是奇耻大辱。更何况,现在浑身赤裸,要怎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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