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春晓寂若歌 卷三—五————泷夏川
泷夏川  发于:2010年08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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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洛天看着这样的女儿,心下误会更甚,忙道:“萱儿放心,父亲绝不食言!”隔了半晌,又爱惜道:“你也累了,去休息吧。”言罢起身,要送女儿出门。

云雪萱却再度跌坐地上,心中着急,闭了眼泣声呐喊:“不!请父亲答应此事……”

云洛天怔住,疑惑问道:“萱儿,你……方才说的什么?”

云雪萱重重垂下头,浑身颤栗不止,半晌才敢轻声道:“请父亲答应皇上的指婚。”

云洛天如雷轰顶,咬了牙,一字一顿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云雪萱头埋得更低。

云洛天看了女儿良久,终于一声咆哮打破沉寂,道:“你不是你的母亲!”

“可是萱儿想成为母亲!”云雪萱忍不住大哭,屡次重复道:“萱儿想成为母亲……”颤抖的身躯,昭显着她内心的胆小怯弱,然而,云洛天却在这娇弱的灵魂深处,觅到了一丝亡妻坚韧的残影。

她想成为她的母亲!

过往的恩怨情仇,如白驹过隙般自眼前掠过。云洛天只觉头顶一沉,颓然坐至椅子上,一声长叹,复又冷笑,笑了多时,方一掌重击在桌面,道:“哈哈,想不到,我云家,竟是欠了他南司家生生世世!”

第十五章 朝

有了丞相的允诺,夏颉帝顿觉天宽地阔,心情舒畅了不少。皇家的婚礼,在夏颉帝与太后的精心安排下,提上议事日程。

南司玥与南司璃得了消息,自然抵死不从。如若此时顺了父皇的意,只怕日后情形会更加恶劣。南司璃一咬牙,索性跪于夏颉帝每日下朝的必经之路上,好言相劝,只求父皇能收回成命。夏颉帝大不爱见,厌恶心起,便由着这倔强的儿子跪在冰凉的石板上,直到南司璃被冷风吹得紫红了面庞,高烧不退。

被困于万宗殿的南司玥得了消息,心疼不已,便叫来陈德福,对他道:“陈公公,烦你转告四皇子,此事不宜着急,南司玥自有办法。”至于什么办法,他本人亦是不知,如此一说,不过求南司璃安心罢了。

陈德福将这原话说与南司璃听,南司璃果然安心,便不再奢求父皇应允,好生回毓枢宫休养。

另一边,夏颉帝将南司璃举止看得一清二楚,虽然略感宽心,但也怕他闹出事端。于是终日愁眉不展,忧心忡忡。陈德福从旁安慰道:“皇上请勿再自扰。须知四皇子也是明事理,晓大义的人,他既已不再苦苦哀求于您,就证明他是真心放下此事了。相信以四皇子的为人,也不会再胡闹了。”

“哼!”夏颉帝瞪他一眼,道,“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做的好事么?收了他的礼,自然要帮着他说话。竟连朕也不放在眼里了!”

陈德福惶恐,忙跪身道:“奴才万死!”

正欲辩解,门外礼官禀道:“启禀皇上,三皇子差人送来家书一封。”

夏颉帝一挑眉,心中早已猜出这家书内容了,遂命陈德福将之呈上,展开,细细阅读。果然,南司玥、南司璃苟且之事已传至凉州,南司瑾痛心大哭,又深感父皇烦恼。他身为人子,不能守在父亲身边为父分忧,实属不孝。思量再三,只能修书一封,寥表心意,以求父皇宽心。信中温言软语,好生劝慰,既无责备二位兄弟之意,也令夏颉帝舒心。

夏颉帝一时感慨,对比几个儿子所作所为,又记起南司瑾的好处来。于是回信,令南司瑾搬回帝都以尽孝道。南司瑾却委婉谢绝,只道自己大错已经铸成,定要在凉州好生思过,方对得起父母养育之恩。夏颉帝因此又是感叹一番。

这是后话。

却说那日南司瑾派人送家书给夏颉帝的同时,亦随赠了南司璃一些日用药物。南司璃虽然大病不起,却是将南司瑾赠送草药小心收着,未有使用。对于南司瑾的锋芒毕露,南司璃不会不知。而且,如此紧要关头,南司瑾修书慰籍夏颉帝,绝不是替父分忧这么简单。至于他为何不趁机返还帝都,南司璃实在猜不透。但只怕,南司瑾别有用心。如是一想,南司璃更感头痛。

然而头痛却并非全因为南司瑾。南司璃虽然每日小心调理,病情却是越来越重。他自觉不妥,仔细检查药材,却又未发现疑点。然而每夜噩梦不止,总似有千军万马在耳边呻吟,如幽灵泣血,声声若哭。每日早晨,必是大汗淋漓,犹如与千军万马较量一晚似的。

如此又过两日,南司璃才唤来太医,开了些安神的药方,冲药服下了,病情才有所好转。

第三日,南司璃领了夏颉帝旨意随百官上朝。

远远地,一袭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皇兄!”南司璃一阵欣喜,快走两步行至南司玥跟前。

“璃,”南司玥扶住弟弟颤巍巍的身子,关切道,“你好些了吗?”

“我没事。”南司璃嬉笑,做出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来。暗自思量半天,决定暂不将噩梦一事告知南司玥。

南司玥又道:“你可知道,父皇为什么要我们同时入朝?”

南司璃轻轻摇头,先前的喜悦瞬间被疑惑取代。在他二人未有做出妥协之前,依了父皇的性子,是断然不会让他们见面的。

“只怕事情不妙。”南司璃用手轻抚皇兄愈发瘦削的面颊,道,“看来,我们要多加小心才是。”

南司玥握住他的手,神色凝重。事到如今,也再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了。只是,凭他二人之力,要改变父皇心意,谈何容易。

果然,朝堂之上,夏颉帝重提南司玥大婚之事。南司玥固执,当众拒绝,惹得丞相颜面扫地。夏颉帝更是怒不可遏,一掌拍在龙椅上,对南司璃道:“岂有此理!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南司璃,你来告诉朕,你皇兄这婚,是结得结不得?”

南司璃蓦地一怔。父皇此问,是明知故问,还是别有用心?当着百官的面,自己又不好据实以答。正左右为难,兀得头脑一热,嗡嗡作响。瞬间两眼发黑,神志恍惚有若噩梦。那刺耳的嗡嗡声,与梦中千军万马般的幽灵诉哭如出一辄,敲得他的大脑似要裂开一般,痛不欲生。

“璃?”南司玥见他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忙作势要来扶他。不料南司璃却及时躲开。南司玥伸出的手,突兀地停在空中,像连空气也抓不住的可怜虫。

南司璃头痛欲裂,偏夏颉帝又不住地催促,只得把心一横,大声道:“此事全听父皇做主,南司璃不敢有半点异议!”话一出口,旋即愣住。

这……分明不是自己想说的话。可是为何……要说?

“南司璃!”南司玥震惊,瞬间鼓大了双眼,嗜血的眼眸,几欲将南司璃吞没。

“父皇,孩儿……”南司璃自觉不对,急急看向夏颉帝,却见对方面露笑意,俨然是满意了他的回答。“孩儿……孩儿……”南司璃大脑一片空白,语不成句,眼里瞬间噙满了泪水。

到底……怎么回事?

南司玥珉紧了双唇,将弟弟的神态尽收眼底,一股莫名的怒火迅速自胸口窜出。南司璃此举,究竟用意何在?适才还怜惜着自己的弟弟,此时竟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来,实在叫他措手不及。但愿南司璃只是一时失言。可是朝堂之上,这一时的失言就能将他们的未来全部葬送。南司璃,到底在想什么?

南司玥恨恨扫百官一眼,一字一句道:“四弟所言,可否再说一次?”

凛冽的气势,有如三九寒冰。南司璃顿觉背脊一阵冰凉,惊得后退一步,抬眼望向夏颉帝,并未在其眼中找到一丝一毫怜悯之意,于是心中更加悲凉。一声叹息,眼泪如冰棱般落下。

南司玥又道:“南司璃,可否请你再重复一次方才所言?”

“我……皇兄……”南司璃惊得再退一步,然而头痛未止,开口又是,“此事全听父皇做主,南司璃不敢有半点异议……”

他竟不是失言!

南司玥顿觉周遭的一切都苍白了起来,冷笑一声,对夏颉帝道:“既然如此,就如四弟所言,全凭父皇做主了!”

不——

明明不是想这样的,明明是想和皇兄一起拒绝到最后的,为何现在变成这般模样?

是他的嘴出了问题,还是他的心出了问题?

南司璃大脑一窒,晕厥过去了。

第十六章 盅

事有蹊跷!

明明不想说的话,却在大庭广众下说出了口。如此,便是主动将那原本发誓要牢牢拴在身边的珍宝推向了别处。疼痛的不仅是头,还有身,还有心。皇兄眼底嗜血的红光,南司璃记忆犹新。想要辩驳,却蓦地发现已经失掉了一切的理由。于是满身罪孽的自己陷入黑暗,用黑暗包裹身心深处的伤痕,像蚕一样吐出血丝将自己与世隔绝。

无法面对。

无论是周遭的人,还是皇兄,还是自己……都无法面对。

南司璃从噩梦中醒来,身体仍然蜷缩在棉被里。呼吸,潮湿得朦胧了双眼。意识渐渐从梦境中清醒,听觉也一点点地恢复。耳畔响着的,不再是幽灵泣哭的喧嚣,而是真实的人声。只是,那层层叠叠的声音里,没有一种,是他真心期待的。

该死!那梦里的嗡嗡声,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司璃挫败地一拳打在床上,一跃而起,吓得刚进门的寒尽脚下不稳,跌个大跟头。

“你,你,你醒了?”寒尽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南司璃结结巴巴地问。

南司璃不悦地皱起眉,将他扶起,斥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进来吗?怎么又不听话了!”

极度不满的语气令寒尽很是不甘心。寒尽推开他,赌气似的挺起胸膛,大声道:“哼,我是担心你出事,才进来看看。你如此不知好歹,活该被人下盅!”

“下盅?”南司璃一把揪住寒尽衣领,急道,“你怎么知道的?”

寒尽见他神色凝重,怔了半晌,咽口唾沫才道:“本来也是不知道的。但是听说你今日竟在朝堂上胡言乱语,又联想到近来的事情,所以我猜……”

“你猜的?”

“嗯。”寒尽点点头,正色道,“早几年,我父亲领皇命去沧州赴任。途经北泶、西岚两国边境。边境有高山,一时不慎就迷了路。后来误入一个小山村,发现那里的人很会做一种奇特的盅。他们将被咒者的血混在千年的毒虫里装成罐,一面念咒语一面将罐埋入地下。埋的时间必须是朔月之夜,这正是月光无法照射的时候。据说如此一来,咒术才会更加强大。七日后,再把罐从土里掏出来。此时血已全部被毒虫吸食,那些毒虫便长得愈发肥大。若要施术,需再将这些毒虫放至香炉中焚烧,要重新烧出血来。而且边烧要边念咒语。那些咒语,奇怪繁复,而盅师的音调也极为低沉。漫漫长夜里,在他人听来,那声音便有如幽灵啼哭,碜人得很。”

“幽灵啼哭?”南司璃心头一紧,梦里的声音顿时清晰起来。

寒尽又道:“据说下盅的整个过程必须是在晚上。夜深人静,盅师的咒语才会传入被咒者的耳朵。只不过大多数被咒的人,都不知道下盅一事,只以为做了噩梦罢了。可是时间一长,被咒者就会渐渐迷失心志,被盅师所操控,做出己所不愿的事情来。”说完,抬眼瞅瞅南司璃,见对方额上的青筋已有了突显的趋势,忙住嘴,不再往下说了。

“果然!”南司璃暗自攥紧了拳头,恨恨道,“如此说来,还真是有人在对我下盅呢!”目光望向虚空,又冷笑,道,“想必是宫中之人!除了南司琰,还会有谁!”当下一跺脚,就要去找南司琰理论。

寒尽慌忙抱住他,急喊:“是陈公公!”

“哪个陈公公?”南司璃停了脚步,瞪大眼睛。

“陈德福!皇上身边的陈德福!”

“你确定?”南司璃张大了嘴,难以置信。连日来,陈德福的行为举止无非就是奉了父皇之命竭尽全力地说服自己,全然一副老实巴交为主子着想的模样。虽说人心隔肚皮,但这厮久居宫中,又是从何处学来这偏僻山村的巫盅之术的?

寒尽见他不信,不由着急,翻出太医开的药方,道:“你看,这上面最奇怪的一味药——龙血!”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南司璃不以为然道,“这龙血,其实就是蛇血。只不过这是皇家用药,说蛇不雅,遂把蛇血叫做龙血。”

“方才我已经说过了。下这种盅,必须要被咒者的血才能做。你怎么就不想,这血,其实是你自己的血呢?这种盅做成后,唯有被咒者喝下盅血,盅师的咒语才能见效。”

“哈哈!”南司璃仍是不信,大笑几声,戏谑道:“这就更不可能了。那陈德福虽是父皇身边的红人,也不过就是个太监。他想要拿我一滴血,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可是,”寒尽见他表情,急得脸蛋通红,大声道,“可是那日你挨了皇上的板子!我亲眼看见他偷偷用手帕沾了你的血!如若不是他下的盅,那他此举用意何在?”

用意何在?

南司璃顿觉大脑似被炸开了一般。暗自算算时间,寒尽说得不错,只有陈德福这一个可能。然而陈德福为何要对他用盅?他的盅术,又是从何处学来?

原以为一切都是南司琰搞的鬼,不想半路又杀出了个陈德福。依着平素陈德福和南司琰的关系来看,陈德福受南司琰指使的可能性并不大。如此一来,那站在陈德福背后的人,只能是唯一的一个——夏颉帝!

想到此处,南司璃不由一阵手心冰凉。父皇……竟不惜对自己用盅。难不成真想对自己赶尽杀绝?——不,不对,事情有蹊跷!父皇从来不屑这种巫盅之术,也断然不会为了儿子用此手法。若要逼他就范说出今日那种违逆真心的话,大可用其他更方便的方法,又何必这般费尽心思呢?

那么,陈德福瞒着主子对自己用盅,又是怎么打算的?

南司璃拧紧眉,微眯起双眸,望向窗外。原来不知不觉中,身侧,早已是危机四伏了。

第十七章 伤

南司璃为中盅一事烦恼;南司玥为南司璃的反常举动烦恼;而身为局外人的黎影,在这场皇室纷争中,也有了自己的烦恼。原因无他,全是他的美人主子造的孽。别人成亲都是高高兴兴的,唯独这位主子,整天寒着个脸,没有露过一丝笑容。竟连冷笑也没有。不笑也就罢了,却还偏偏暴躁易怒,可怜了轩阳宫一干宫女太监连带着遭秧。

此刻的南司玥正站在窗边,举起双臂由着婢女为他穿上新做的礼服。黎影焦虑地拧紧了眉,偷偷盘算,再过一会儿,这宫女大概也难逃噩运了。果然,那宫女过于紧张,不慎碰到了南司玥裸露的颈部。

“啪!”南司玥一掌打在宫女脸上,力气之大,直将她整个身子掀起,撞向墙壁。

那宫女沿着墙壁慢慢滑落至地上,筋骨俱裂,口里喷出鲜血,直呼“饶命!”

南司玥却不看她,冷冷喝道:“拖出去,杖毙!”立即有太监进来,拖着那哭嚎不止的宫女退了下去。

黎影暗自叹气,这已经是第五个了。整整一下午,竟连一件礼服都还未试完,主子既不想大婚,又何苦违逆真心答应夏颉帝呢。果然,还是在生四皇子的气吧。

生气吗?南司玥不能确定,只是望着地上的血迹出神。想了一下午,仍然不明白南司璃为何会同意他娶一个女人。明明那么爱他的,明明承诺过要和他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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