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想着放弃,可沈家老爷不想,赵伯恩无论是家境还是人品都算是一等一的好,所以他向儿子提议,让妹妹沉思蓉代替与之交往。
“原本这样一切都会很好,不过之后的事谁都没有想到,那就是沉思蓉竟不念兄妹情份,设计陷害了沈念卿。”
“……!”
对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比自己漂亮的哥哥,沉思蓉本来就心存敌意,而后又见赵伯恩如此一心一意地追求沈念卿,这份敌意就化为了恨意。在她眼中,这些本应是属于她的荣耀,可如今却变成了哥哥的施舍,她不平衡到了极点。
在与赵伯恩的相处中,她也时刻感到自己活在哥哥的身影下,不得不收敛本性,摆出一幅懂事乖巧的模样讨赵伯恩欢心,而对偷天换日一无所知的赵伯恩也常常无意间将现在的沉思蓉和以前的沉思蓉做比较,结果都是以前的好,虽然沉思蓉聪明地以各种借口掩饰过去,可心中却早已明了──赵伯恩喜爱的是哥哥沈念卿的事实。
“所以她开始担心,开始害怕,会不会有朝一日事情败露,赵伯恩会选择沈念卿而不是她。她堂堂的临安第一美女竟然输给了一个男人,那个还是自己的亲哥哥,这股怨念一触即发,最终她做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举动。”
“……她要杀了沈念卿?”
陆大夫冷哼一声,“何止沈念卿,凡是知道这事的她全都想杀!”
回想起那晚的情形,陆大夫也是不寒而栗,“那个小姑娘一把火烧了自己全家,事后还装成无辜人哭倒在赵伯恩怀中,赵伯恩始终不知被骗,还怜惜地把她接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场火灾烧死了沈老爷和沈家的伙计们,还残酷地夺走了沈念卿的容颜,沉思蓉的愿望达成了,赵伯恩再也不可能寻回他钟情的“沉思蓉”,也再也不会有人将真相公布于众了。
54
故事停在了这里,屋子里一片沉寂,凌凤哑口无言地瞪着陆大夫,而陆大夫也是一脸感慨地盯着地面。
一切种种被压在心底深处,就是为了遗忘,可如今再次提及,竟然是那么得清晰,原来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已经刻在了灵魂的深处,再长再久也无法磨灭。
“陆大夫……”
凌凤这才发现,在陆奉扬的眼眸深处似有似无地存在着一种感情,温柔且隐含着丝丝的怀念。
他深吸口气,没有点穿而是再问:“朕想知道,这个故事里,陆大夫,还有逸远是扮演着什么角色?”
陆大夫听他疑问的结句,其中却透出肯定的语气,便笑了笑回答:“皇上应该也猜到了几分吧……我是那时救出念卿的大夫,至于这个孩子……是念卿的。”
下面的这段故事不属于赵伯恩,而独属于陆奉扬,那也是他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毁掉了容颜的念卿不再对沉思蓉构成威胁,因此活了下来,我是为他诊治的大夫……”
他浑身都严重烧伤,陆大夫翻阅各种书籍、想尽一切办法想让他活下来,医治了他整整两年也没有放弃,这才令沈念卿的伤势有了好转。
“虽然不能复原容貌,可是与平常人那般普通的生活还是可以办到。”
陆大夫想想那时,再想想如今,或许正是那时候博览群书才成就了他今日的名声!
“沈念卿是个孝子,不愿父亲就这般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想尽办法凑了些钱,埋葬了父亲还有那日火海里的亡者,之后便独自又住回了山上的小屋,过着清贫却与世无争的日子。”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去追求他呢?”凌凤心急之下,竟问了出来。
话刚出口,他便察觉了失礼,可陆大夫不怒反笑道:“皇上,感情讲的是两情相悦,念卿敬我却不爱我,他爱的人只有那第一个给予他温暖和爱情的男人,这些我早就知道的。”
“他喜欢的……还是丞相?”凌凤低喃。
他都有些为沈念卿感到不值,一个连分辨爱人能力都没有的男人,还惦记着做什么?
似乎是知道了他的想法,陆大夫笑意更甚,居然直接嘲道:“皇上,您也觉得不值吗?那么草民敢问皇上,您之前害宸妃失去了双眼,还将他打入冷宫受罪,那现在还要宸妃钟情于您,您不觉得过分吗?”
“……你好大的胆子!”凌凤皱眉,心中颇感不悦。
可陆大夫不吃他这一套,从容镇定地回道:“草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凌凤知道,他就是想让自己放弃逸远,所以才将那么久之前的故事道出来,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打算放弃。丞相是丞相,而他是他,他一开始便知晓逸远的性别与来历,这和以前的事不能相提并论!
“故事就这么结束了?”
应该还有内情才是,不然逸远不会以裴家二少的身份被养大。
睇了凌凤一眼,陆大夫沉默片刻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原本一切都该结束了,但没过多久,沉思蓉竟又时不时派人来找念卿的麻烦,念卿奇怪之余便拜托我去打探,原来一切问题就出在赵伯恩身上。”
虽然如愿以偿得到了赵伯恩的爱,可他毕竟是有家室的男人,沉思蓉就算现在嫁给他也只能撩到个小妾的名分,这对于一向自视甚高的沉思蓉来说简直就是侮辱,而她又找不到发泄的渠道,于是便将所有的事情的矛头一股脑儿地推到哥哥身上。
“‘如果是念卿,说不定赵伯恩就会立刻休妻接他回京’……沉思蓉抱着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宣泄自己的愤怒,还时常找些人去念卿家捣乱,辱骂念卿。”
“真是个变态的女人!”凌凤不齿。
陆大夫冷笑一声,“更变态的事还在后头,她为了早日成为正室,借机灌醉了赵伯恩,爬上了他的床,怀上了他的孩子。还为了满足自己优越感,而给念卿下药,让他不得不和一个女乞丐成了亲。”
沈念卿明白贞节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所以那夜之后,二话不说就娶了那个女乞丐。女乞丐姓古名清荷,还有一个妹妹名静莲,两人是逃到临安的难民,一路上都是相依为命乞讨过活。沈念卿娶了清荷,也同时让她和妹妹住到自己家,提供她们日常所需,并且以礼待之,姐妹俩对他十分感激,小妹静莲更尊称他为“少爷 ”,三人一起的日子虽然不说生活富足,却也是不失温馨……而后来清荷有了身孕,这对于沈念卿无疑是人生中最大的喜讯。
“古……那个妹妹,是后来的裴夫人吗?”
陆大夫点头肯定,“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带来的讽刺,念卿和思蓉的孩子在同一天降生,可不同的是,念卿的儿子完全遗传了父亲已毁的容貌,可思蓉的女儿则更像赵伯恩。”
沉思蓉生下了女儿,可身子却没有之前那般健康,看着不像自己的女儿,又闻讯哥哥的孩子那么漂亮,她又起了歹念。
“不过她没有等到那个时候就死了,原以为这样就好,可谁又想,那个歹毒的女人竟留下遗言给赵伯恩,要他替自己‘讨回公道’!”
“什么公道?”
“不知道。”陆大夫摇头,“不过她在临死前确实在赵伯恩面前诬蔑了自己的哥哥,以至于后来……”
“后来,怎么了?”凌凤见他不语,心中也有些忐忑。
陆大夫嘲讽地一勾嘴角:“后来,沈念卿掉进了赵伯恩的陷阱,被活活饿死了。”
“……!”
赵伯恩是多么宠爱“沉思蓉”,心爱女人的遗言成为了“圣旨”,可是他没有冲动,他要沈念卿付出最多最痛的代价来陪葬自己的爱人。
55
赵伯恩设了一个陷阱,派人先去向沈念卿提及重开米铺之事,沈念卿那时有了家室和孩子,自然需要更多的钱来养家糊口,思量再三后便答应下来,可他从来不曾经商,对于商业完全是个零概念,赵伯恩利用这点,然后不断派人去骗他框他,沈念卿信以为真,便不断签下字据。
而后时过五年,所有的事情一下被揭发,沈念卿这才意识到上当受骗,可要再去找人时,已经人去楼空。
“裴老爷也知道这事,他与念卿是在生意场上认识,而后又娶了古家小妹,所以该称念卿一声‘姐夫’。可那时,他与莲小妹在外游玩,对于念卿家发生的一切也没有帮上任何忙……我也一样。”陆大夫露出惋惜之色,而后又是一阵长叹。
凌凤抿了抿嘴,心中那股难言的苦闷又涌上了心头,“沈念卿……就这么放弃了?”
“不是他放弃了,而是他被放弃了。”
因为赵伯恩的设计,沈念卿背负了大量的债务,他们的房子和店铺全都被人没收,可是这些还不至于抵债,于是有人便打起了他妻儿的主意。债主要将古清荷卖进妓院,古清荷宁死不从,结果自尽而亡,没有能力护住妻子的沈念卿对自己的软弱感到愧疚,所以便将心思全部放在了保护儿子身上。
一个无亲无故债务累累的男人要养活自己和孩子是多么不易,再加上赵伯恩使了手段,当时的店家都没人敢雇用沈念卿,最后他走投无路,只得上街乞讨为生,而每日讨来的那一点东西只够给孩子填肚子,为了自己的孩子,沈念卿每日喝水却不沾一点食物,两人就这么相依为命度日。
“后来当我还有裴老爷一家收到消息赶回去,念卿已经奄奄一息,小逸远就陪在他身边。”陆大夫闭上眼睛,那一幕实在令人难忘,“我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沈念卿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留下了那个只有五岁的孩子,那时的逸远虽小,却也见得出将来的倾国之姿,沈念卿不希望儿子会步上自己的后尘,所以将他交给了裴家夫妇。
“那逸远他……”
“小逸远起初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看见父亲的尸体被埋葬后才顿然醒悟,之后就大病了一场。”
那场病来势汹汹,陆大夫尽了全力终于从死神手里把孩子的命要了回来。
“那场病令小逸远遗忘了过去,我和裴家夫妇见状便顺水推舟隐瞒了他的身世,让他以裴家二少爷的身分重新开始了生活。”
凌凤闻言倒吸口气,“……完全忘记了吗?”
“是的,可是我身为大夫却觉得,这孩子是将记忆转换了另一个形式牢记于心。”
“什么意思?”
“皇上应该也是知道,逸远这孩子最大的嗜好的什么?”
“……视财如命。”
“是呀,这是后来我们偶然间察觉的。”陆大夫颇为感慨,“可回想起来,那时一个五岁孩子的想法──只要有了钱,爹娘就不会死。所以他遗忘了事实,却牢记了答案,觉得钱对于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凌凤呼吸一窒,谁又能想到裴逸远如此爱钱的背后竟有这么惨痛的过去!
沈念卿的人生就这么结束在了一场又一场的骗局里,而他的故事也在这里落下了帷幕。
故事结束后,两人都是不发一语,凌凤愣愣地看着裴逸远的脸庞,心中似有一把火在燃烧。
“这事为何不告诉丞相?”过了不久,凌凤忽然问道。
“这是念卿的意思……”
念卿说:人死了,何苦再拖个活人受罪。但事实陆大夫也知道,念卿仍然喜欢那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死给他带去伤痛,毕竟那是第一个为他带来温暖的人啊!
“那为何又要告诉朕?”
“因为希望皇上能放开逸远。”陆大夫老实作答。
凌凤听了,浑身一怔,沉默了片刻后又说道:“朕不是丞相,朕保证不会让逸远发生那样的不幸……朕发誓,朕想留下逸远!”
陆大夫垂目颔首道:“皇上,草民并不相信您的誓言。”
“……!”
陆大夫话到这里,抬起了头与凌凤对视道:“您说您喜欢他,可您不要忘了,之前伤害他后,将他打入冷宫的也是您。如果不是您半年后一时兴起的探望,那么再过上个一年半载,裴逸远就是第二个‘沈念卿’。”
“不是的,朕相信逸远是无辜的。”凌凤解释道。
“呵……相信有什么用?”陆大夫语中带刺地嘲讽道,“相信了,您还是照旧不能保他,因为失去孩子的是丞相的千金,您必须给一个交代不是吗?”
“朕……”凌凤急了,却反驳不了他的话,“朕会尽力……”
陆大夫低下头,没有再给他机会,“皇上,请您不要那么惨忍。”
“逸远除了容貌外,没有一点留在后宫的资本。难道您就忍心看着他在后宫妃子们的尔虞我诈中成为牺牲品吗?”
妃子、妃子、又是妃子!
凌凤这些天听见的都是这群女人的问题,他厌烦地蹙起眉心,坐到了裴逸远的床边伸手轻抚他的脸庞。
陆大夫见凌凤没有反应,于是又道:“皇上,要是草民没有猜错,这次下药也该是后宫某人的杰作,而让逸远处于危险中的,也正是皇上您的厚爱,所以……”
“朕要留下逸远。”凌凤忽然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
陆大夫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见凌凤转过头,脸上带着无法动摇的坚定。
“朕说朕要留下逸远,不惜一切代价!”
若是说之前逸远和小凌的话带给凌凤的是“动摇”,那么今日陆大夫的故事带来的就是“决心”。
沈念卿是不幸的,他爱人太苦、太累,一生钟情之人最后竟还亲手送他上了黄泉路,这是他最大的悲哀,可逸远不是沈念卿,他也不是那个受了蒙蔽的赵伯恩,他们和他们注定会走上不同的道路。
“皇上?”陆大夫见他露出了一抹微笑,其中还蕴藏着些许不明的意味,心中竟泛起一股希冀。
或许他们真的可以……
“陆大夫,朕该感谢你。”凌凤笑着道,“因为你让朕下了决定,同时也让朕明白了一些道理。”
“皇上言重了。”陆大夫这么回答,却是摸不透这圣上的心思。
只见凌凤起初迷茫的神色已然从眼眸深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决断和释然。
他哈哈笑了两声道:“既然逸远一个男子愿意入宫为妃,甚至不惜断了子嗣香火陪伴朕一人,那么同身为男人,要朕只属于他也是应该,他做得到,朕一样做得到!”
他原本就被称为是玄朝的“异君”,那就干脆“异到极点”,什么妃子、宫规、子嗣,都见他个鬼去吧!
56
为了防止意外再次发生,凌凤特许陆大夫在侧随时照顾裴逸远的身体,另一方面为了隐瞒裴逸远的身世还有他被下药之事,凌凤也没有说明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以“陆大夫医术高明”为由让他入住麟趾宫。
仔细安排之后,他便一人离开了麟趾宫,大家原以为皇上今日不会再来,也不再恭候圣驾,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照料裴逸远身上,到了傍晚时分,裴逸远悠悠转醒,大家正是欢喜之时,谁想就在这时凌凤居然又来了。
“真烦!”小凌皱起眉头,活脱脱一个凌凤的缩小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