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江山之随江 卷三、四————妄起无明
妄起无明  发于:2010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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氐军的一个将领大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项也说:“我们是这些女人的村人!来救她们回去的!”

“好!放了两位将军,就让你们走!”

“不行!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才能放人!”

“射死我们!快!射死我们!”石超又开始大喊。

这时,一个氐军问那个领头的该怎么办。那人想了想,用氐语回答:“不行,他们要是死了,咱们没法向大燕和西番交代。”然后他又用汉语对项也说:“好!你们走吧!”

“我要马车!”

“行。”

云七和平三押着石超和乞伏弘暮向之前关他们的帐篷退,项也也抢了把刀,比在石超胸前。

冯大有和巫金早就听见动静带着人从帐篷里出来,撂倒了几个守卫。他们汇到一处后,氐人赶来了两辆马车。冯大有和巫金一人一辆,女人们都上了车。

他们走了之后,云七、项也和平三押着石超和乞伏弘暮继续往来路上撤,但速度很慢,氐军也一直跟着。

很快远处响起了轻微的一声火炮响,云七想:只要再坚持一会,援兵就能到了。这样僵持了不到半个时辰,身后终于传来了轰轰隆隆的马蹄声。云七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这时氐军也发觉有些异样,那领头的朝远处看了看,又趴在地上听了听,然后他站起来,气急败坏地举起刀指着项也,“你骗我!你们不是村民!”

“对,我们是汉军。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项也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哈哈哈!”石超又开始笑,“我早就说过,汉人的话永远都不能信!”

那氐军将领不再跟他们啰嗦,拿起挎在腰上的牛角吹了起来。很快氐军兵营里的人也都骑着马赶了过来。

云七在听到了汉军的喊杀声后,跟平三交换了一下眼神,平三一刀抹了乞伏弘暮的脖子。云七抓住羊角刚要用力向石超的脖子刺进去,石超却突然抬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项也赶紧举刀砍进石超的胸口,这云七才得以脱身。然后三个人转身便逃,两军也终于相会,开战交锋了。

云七正跑得昏天黑地,忽然眼前一个人影从马上翻下来,一阵风般地在他身边转了几圈。云七停下脚步回过身,是惠长庭,他两只手和嘴上已经接住了三支弩箭,原来氐军瞄准云七射了连发弩。不等惠长庭跟云七说什么,嗖嗖又是几声,弩箭飞向了旁边的项也。惠长庭和云七赶紧一起翻身过去接箭。这回是九支,惠长庭接了四支,云七接了三支,另外两支正中项也的后心,他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惠长庭喊了一句:“快带他走!”便又翻身上马,往敌阵杀了过去。

云七背起项也,跑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把项也放下来,项也的血已经把云七的衣服全都染透了。云七扶起他,含糊不清地喊他的名字。项也慢慢睁开眼睛,抓住云七的手,摇了摇头:“我……啊!真他娘的……疼。七哥……我不想死。真不想……死,但我不行了。死就……死吧。我是……顶天……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帮我告诉……陈将军,项也今年……十九岁,本来家中有双亲、祖母……和两个妹妹。可是……去年,都被氐人……杀了。这回,救了她们,就等于……等于救了自己的……姐妹,我……不后悔……”

项也的手垂了下去,云七紧紧地把他抱进怀里。十九岁,原来他只有十九岁。

第六十五章:初战

这一仗打得氐军毫无防备,汉军小胜。

天亮的时候,惠长庭在一个山坡上找到云七,他还抱着已经冰冷的项也。惠长庭走到他身后,蹲下来,环住云七僵硬的肩膀,“无介,他已经死了。”

云七抬起头,脸上有眼泪干涸的痕迹。他站起来抱着项也往前走,惠长庭拉住他,“给我吧。”

陈远让人把项也安葬在了歧月山。把冯大有、巫金和平三调到了自己身边。除了项也,还有其他伤亡的士卒。没有时间去缅怀死去的人,匆匆清点了一下人数,陈远下令立刻到函城关军中大帐集合。

人到齐了,陈远展开地图,抓了一把石子,“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联合了燕番两地的人马。羌氐凶悍,鲜卑和羯人比他们更甚,且出兵神速。现在蒙和霍南二部已经到了西越,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拖延他们跟燕军和番军会合的时间。公铸(公孙冶),你马上派人去把乞伏弘暮和石超已死的消息散播出去,我们必须在燕番弄清楚情况之前消灭氐军主力。”

陈远把石子一一摆在地图上,“长庭,你即刻回鳞州带兵去砧州西北攻打蒙部和霍南部,逼僚人和爨人从乌搭撤兵。至末(蔡绪),你带三万兵马往索曲岗方向去驻扎到乌搭以北,随时准备阻击燕番联军。促之(宁长),一会儿天黑以后,你带五千骑兵绕过乌搭,进入越川,截断乌搭氐军的退路。明天一早,竞武(吴虎),你带一万先锋部队沿着今天的路线进入乌搭。切记,不可恋战。冲锋三次之后,无论胜负,必须立刻返回。”

陈远部署完,几位将军各自领命走了。惠长庭跟陈远又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带着云七也出了军帐。看着他们两个一起离开,陈远重重叹了口气。帐中只剩他一个人了,他站起来,拿起自己的长枪,展开上面的丝帕看了一会儿。渐渐地,陈远觉得胸口越来越紧,就快要无法呼吸了。

“来人!”

进来一个守卫。

“去把时琴给我找来。”

建康,宫城。

董氏又在成禧宫住了一段时间,没有再跟紫菱提过陈远和司马昀的事。司马昀隔三差五地就来看晃儿,有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孩子们在一起玩儿。通常这时,都是司马昀看着晃儿,董氏看着司马昀,紫菱看着董氏。三个大人各怀心事,小孩子们却早已打闹到了一处。

惠太后病了。这天司马昀到惠平宫看她,惠仑也在。司马昀问了问惠太后的病情,又亲自给她喂了些药,看她躺下之后,才跟惠仑一起离开。

出了惠平宫,惠仑说:“不知道陈将军那边的战况怎么样了。”

“朕刚刚收到了他派人送来的战报。西越不仅联合了西南部落,还找了大燕和西番的援军。”

“啊?!鲜卑和羯人?”

“嗯。”

“那些蛮夷胡人,擅长高原迁徙作战,又凶残成性。陈将军带去的汐军都没打过什么仗,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十万函阳守军嘛,再说有之遥在,朕相信他能应付。之遥说他已经暂时阻断了西越和燕番的联系,再试探一下氐军的虚实,很快就要大举进攻乌搭了。只要拿下乌搭,离攻占西越都城槊罗就不远了。”

“嗯,兵贵神速。陈将军的动作真快啊!”

“对了,之遥还说他见到长庭和云七了。他们都挺好的,云七还以身犯险深入敌营,有关燕番的情报就是他带人去弄来的,立了大功呢。”

“哦,是吗?”惠仑极力让自己表现得很平静。自从跟云七相认以来,他们已经快十年没见了,有关他的消息惠仑也一向知之甚少。

司马昀点点头。不用看,他也猜得到惠仑的表情,“太序说,朕是不是应该给他些什么封赏呢?”

“嗯……这个,应该由皇上定夺,微臣不敢妄言。”

“那好吧,战报的事明天早朝再议。”

第二天早朝,司马昀说了函阳的战况。然后说让杨沐筹划一下,准备出使大燕和西番。杨沐领了旨后,司马昀又说陨汐剩下的八万兵马现在没有品位较高的统帅,天长日久,难免不会疏于操练。于是又派了周括去陨汐带兵练阵,还安排了王烈的儿子王兴做副将,并要他们随时待命。惠仑心想:皇上还是担心陈远啊!

最后司马昀问还有没有其它的事。尚书令何广启奏说新近有个出身寒族的地方小吏,叫许颜,连破了几桩悬案,前几天又冒死递上奏记揭发了几个贪赃枉法、倒卖官爵的上司。何广说想提拔他进京做侍御史。司马昀想了想,准了奏。

退朝之后,司马昀想着该去永昶宫看看王贵人明嫦了,毕竟她有了身孕,而且听左检的意思,惠太后的病有些棘手,要是明嫦能生个皇子,到时候惠太后就是真有个什么不测也能瞑目了。

快到永昶宫门口的时候,司马昀忽然在墙边的转角处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司马昀让跟在身边的于瑞去看看是谁。过了一会儿,于瑞拎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的耳朵走了过来,于瑞把他推到地上,“还想跑?!”

司马昀看看他,“你是哪宫的内侍吗?怎么不穿内侍的衣服?为什么见了朕要跑?”

那少年趴在地上低着头,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皇上问你话呢!”于瑞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我……我是……我不是内侍。”

“不是内侍怎么会在后宫走动?”司马昀皱起了眉头。

“我……我……”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吉儿。”

“吉儿?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司马昀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他弯下腰,扳起快贴到了地上的脸,“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宫里的人都只叫我吉儿。”

没错儿,他就是裴悫的孙子,司马昀想起来了。

“你起来吧。”

吉儿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但还是不敢直起腰来。

“你平时住在哪儿?”

“我住在更衣房(负责打扫宫中厕所的内侍住的地方)。”

司马昀全都想起来了,当年裴悫被斩首之后,他把吉儿带回来就交给了小番儿,并说让他在宫里给找个永远都让他看不到的地方安置了。

“你来这儿干什么?”

“这……这个宫里有个姐姐,有时候会偷偷给我东西吃……”声音小得快让人听不见了。

“那你为什么要跑?”

“更衣房的公公说,不能让皇上见到我,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得被砍头。”

“你知道朕是皇上?”

吉儿扑通一下又跪到地上了,“我在萱怡园偷偷找果子吃的时候见过皇上。”

看着眼前面黄肌瘦,噤若寒蝉的吉儿,司马昀忽然动了恻隐之心。虽然想到裴悫还是会让他不舒服,可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当初那种恨不得把他全家都剥皮抽筋的怨气早就淡得快没了痕迹。

司马昀叹了口气,“起来吧。于瑞,去带他吃点儿东西,给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带到泰明宫去。”

第六十六章:两难

明嫦进宫时十五岁,司马昀只去看过她一次。后来隔了六年,有一天她在永昶宫旁的翠茗湖边闲逛时,看到岸边美景,觉得很像小时候在家中后园看到的景致,就坐在湖边哭了起来。当时正巧司马昀从那儿经过,看见她却早忘了她是谁,细问之下知道她是明嫦吃了一惊。在司马昀的记忆里她只是个相貌平平的小姑娘,没想到过了几年,竟然出落得如此漂亮了。知道她是因为想家才哭的之后,司马昀忽然觉得让她进宫又冷落了她这么多年,有点儿对不住她。

后来司马昀就常常到永昶宫去看明嫦。可司马昀本来就话少,明嫦比他小将近十岁,司马昀把她当小孩,见了她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明嫦从小到大接触的人毕竟有限,为人单纯,宫里的事她也不愿意多打听,再加上司马昀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又有天子威仪,所以明嫦还是很快就真心真意地喜欢上了他。

明嫦有身孕已经六个月了,司马昀早就告诉她见了自己不用再行跪拜之礼。见司马昀来了,明嫦高兴得不得了,赶紧叫人拿来茶水点心,自己则小鸟依人地靠到了司马昀身边。司马昀坐得笔直,任她靠着,自己却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问了问她的身体状况,司马昀又独自出了会儿神,然后突然说:“明嫦见过一个叫吉儿的孩子吗?”

明嫦一愣,挪开了身体,“嗯……见过。臣妾让他肚子饿,吃不到东西的时候就到这里来。”

“哦,原来他说的会给他东西吃的‘姐姐’就是你啊。”

“几年前臣妾在萱怡园看见他捡掉在地上的梨子吃,问他是谁家的孩子,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我看他可怜,就让他……”发现司马昀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明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不知道你是谁吗?”

“应该不知道,臣妾没跟他说,他也没问过。”

“这样啊。”司马昀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回到泰明宫时,吉儿已经收拾干净了,正一动不动地跪在外殿前。听见司马昀的脚步声,他立刻俯首趴在了地上。

司马昀坐下后说:“你抬头。”

吉儿抬起头。司马昀仔细看他:脸已经洗干净了,长眉细眼、白白净净的,长得不难看,一点儿都不像裴悫。

“你几岁了?”

“十三。”

“识字吗?”

“认识些简单的。”

“谁教你的?”

“袁公公。”

“袁公公?”

“嗯,袁公公年纪很大了,他对我很好,他去世后,就没有人教我了。”

“年纪很大?那应该在宫中多年了,怎么还会在更衣房做事?”

“嗯,他以前好像是皇后身边的人。”

“皇后?哪个皇后?”

“好像是什么……德皇后。”

“未旻……”

司马昀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又问:“更衣房其他的人对你好吗?”

吉儿抿着嘴,停了半天,低低地答:“好。”

“好?那还不让你吃饱?”

吉儿不说话了。

“说实话,朕不会去问他们的。”

吉儿怯怯地看了司马昀一眼,“不好。他们……受了什么委屈都回去拿我撒气,不给我饭吃,还……打我。”

“打你?”

“嗯。今天去永昶宫之前,刚刚打过。”

司马昀皱起眉头,“你把衣服脱了。”

“啊?”

“把短襦脱了。”

吉儿脱掉衣服,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惨不忍睹。

“行了,穿上吧。”

司马昀叫来了于瑞,让他把吉儿带到小番儿那儿,说以后让他暂时先跟着小番儿。

吉儿被带走了,司马昀叹了口气,靠到榻栏上。当初抱着吉儿去见裴悫,说以后要让他当中常侍,不过是为了气裴悫,并没有想好以后要怎么处置他。没想到他这些年在宫中竟然过得这样悲惨。司马昀头痛起来,怎么办呢?把他送出宫去?那就称了裴悫的意;真让他做中常侍?那要先施宫刑,他已经挺可怜的了;杀了他?可当年没杀,现在再杀他似乎也没什么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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