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江山之随江 卷一————妄起无明
妄起无明  发于:2010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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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话?连声儿都没出过。”

“他的舌头早就被人割了。”

“啊?!”

“他身手怎么样?”

“高手。杀人时都是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难道是杀手?可为什么要派杀手来刺探情报呢?”

陈远和陈山都不再说话,父子俩用一样的表情,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陈远说:“这种人不怕死,更不怕严刑拷打。”

“那怎么办?”

“他一定有致命的弱点,否则不会被人控制。这样吧,先把他带回家,给他治一下伤,然后我带他回建康,会查出其中原委的。”

“也好。”

父子俩又回到牢房。陈远从狱卒手里拿了钥匙,解开了云七。锁链打开时,云七双腿一软,陈远一把接住了他。

把云七带回家之后,陈远先让人给他治伤,擦洗,换了干净衣服。之后下人告诉陈远已经给云七都收拾好了,他便拿上纸笔去了云七所在的屋子。

陈远推门进屋时,云七正在吃饭,看样子是饿极了,吃得狼吞虎咽的。陈远坐在旁边,等着他吃完。云七也不抬头看他,只是闷着头吃。最后吃完他又喝了一大碗水,才抬起眼睛看向陈远。

这时陈远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长得白白净净,面貌清秀,细看之下竟然跟司马昀有几分神似。

“吃完了?”

云七点点头。

陈远把纸笔和磨好的墨放到案上,“敢问阁下的尊姓大名是……”

云七拿起笔写上“云七”两个字。

“字呢?”

云七摇摇头。

“没有?”

云七不动。

“不想让人知道?”

云七点头。

“云七也不是你本来的名字吧?”

还是点头。

陈远心里想:这人不会撒谎。

“是裴丞相派你来的吗?”

云七拿起笔想了一下,写道:多说无益,七死不足惜。

接下来不管陈远再问什么,云七都不肯再回答。没办法,陈远只好作罢,第二天便带上他返往建康。一路上陈远没再问过云七任何问题,他一直默默地观察着云七。因为不能说话,他总给人一种沉静内敛的感觉。

在要进建康的头一天晚上,云七跑来冲着陈远比量:他先指指陈远,然后又摆摆手,最后做了一个往自己脖子上砍的动作。陈远看着他满脸疑惑的表情说:“你是问我为什么不杀你?”

云七点点头。陈远说:“我觉得你并非奸佞之人,你肯替人卖命,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云七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然后便要转身要离开,陈远又说:“别再轻言生死了,能活着又何必要选择死呢?”

云七先是一愣,然后提起一边嘴角,仿佛是笑了一下,便转身走了。陈远没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云七心里想:你难道没听过“生不如死”吗?

陈远回到建康的当天晚上就进宫了。

司马昀正在车华宫,听小番儿说陈远来了,他蹭地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披上外袍就往外走。走门口,他忽然又停住了脚步,然后转回身,“你去告诉他,朕已经安歇了,有什么事明天早朝再说吧。”说完司马昀又回到了床上。

小番儿走了之后,司马昀坐在床边儿发愣,心想着陈远的种种“罪行”。

车贵嫔拉了拉他的衣角,“皇上怎么闷闷不乐的?”

“啊?没有啊。”司马昀转过身,一只手揽过车贵嫔,另一只手在她小腹上摩挲起来,“朕在想咱们的龙子会是什么样子。”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司马昀从始至终都没有朝陈远看一眼,他一直用他最擅长的姿态——一手托腮,半耸着眼皮,神情淡然地看着每一个跪在他脚下启奏政事的人。

陈远看着他想:旁边再放两个博山炉,他就成仙了。

退朝之后,司马昀回到了泰明宫,他坐在正殿的长案后面等着。不一会儿,袁晴果然来说陈将军求见。

陈远进入正殿之后,司马昀把身边的人都赶了出去,然后他对跪在地上的陈远说:“你起来吧。”

陈远站起来走过去,跪坐到司马昀对面。

“谁准你可以坐得离朕这么近了?”

陈远抓住司马昀放在长案上的手,“皇上在生气?”

“没有。”

“是在生微臣的气?”

“没有。”

“那是……”

司马昀一使劲,把手抽回来,袖子甩得老高,“你知不知道你多久没来上朝了?”

“半个多月?”

“二十一天!整整二十一天!”

“臣有要事,回涿县了。”

“为什么不来告诉朕?”

“走得急。”

“为什么不让人来送信?”

“因事关家祖、家父,怕走漏风声。想等回来再亲自跟皇上解释。”

司马昀不说话,看着陈远。

陈远把云七的事大概说了一遍,然后说:“皇上不知道这个人吧?”

“你怀疑是朕派的人?当年陈太尉的冤案朕早就查清楚了。如果朕没有把握‘青衫军’能为我所用,朕就不会招降你了。你降晋不就是为了有一天令祖能沉冤昭雪,杀裴悫报仇吗?”

“皇上是怎么查出臣的身世的?”

“如果一个反军的底细朕都查不出来,恐怕朕也活不到今天了。”

陈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许这就是皇上比裴丞相更胜一筹的地方吧。”

“你知道就好。以后不准再发生这样的事。”

陈远隔着长案靠向司马昀,压低声音说:“臣知道了。皇上还生气吗?”

“朕说了,朕没有生气。”

陈远看着司马昀的表情,揣摩不出个什么来。想了想又问:“徐大夫最近可有消息?”

“朕正想等见了你,把这个给你看呢。”说着司马昀从宽带里掏出徐焕之给他的密信放到了长案上。

陈远看完之后说:“没想到裴丞相、夏侯校尉和张太尉都牵涉其中了。”

“嗯,张太尉和裴悫都牵扯不大,夏侯搏这回恐怕是难逃干系了。”

又说了一会儿这些天朝中的事,陈远便准备要走了,走之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片放到了长案上。

“这是……”

“是涿县特产的雯玉。”说完陈远把东西往司马昀面前一推,“送你的。”

“你应该说献给朕吧?”

“不,是送。说‘献’就只有君臣,没有你我了。”

说完陈远跪起来又说了句“微臣告退”就走了。

司马昀看着他走出殿门之后,把玉片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确实是极品,只是还没有仔细雕琢过。司马昀一边把玩一边想:就像他。然后他喊来了袁晴,让他拿去找玉工做成玉佩。

袁晴问:“雕什么纹?”

司马昀想了想,“不雕,磨掉棱角,穿上丝线就行了。”

后来在早朝上陈远就看见了司马昀腰间各种精工细雕的玉璜、玉璧之间的这块没雕任何花纹的雯玉。

第十三章:围困

徐焕之给司马昀的密信里大致说了泯案的来龙去脉。

泯郡埵县有个姓赵的地主,为了能改变自己的寒族身份,涂改了户籍,变成了士族地主。后来他家的女儿跟泯郡城内一户姓陆的士族地主家订了亲事。不料在赵家女儿即将过门的前三天,另一户姓张的士族地主向陆家透露:赵家为“却籍”之户,所以陆家提出了退亲。最后亲虽然退了,可陆赵两家却从此结了仇。太和六年,陆家利用自己在朝中的关系占了埵县东边一座居柒山,可巧的是居柒山的脚下就是赵家的田地。从那时起陆赵两家就开始经常为了界线之争对簿公堂,动辄从县衙打到太守府。因为知道这两家人都不好对付,县令俞麟和太守仲迁也只能居中调和。两家见官府解决不了他们的矛盾,就开始私斗。开始是两家把家丁、部曲组织起来进行械斗,后来两家的亲戚朋友也逐渐参与进来,最后就逐渐演变成了泯郡地区士族和寒族之间的问题。而其中士族一方的张家、陆家、朱家和顾家的后台是裴悫的远亲张且水和夏侯搏的弟弟夏侯车,寒族赵家、包家和宋家一方则依靠的是张嗣成的部下柯新征。结果斗到太和八年,既今年春天,夏侯车突然带兵冲到泯郡,把赵家、包家和宋家的人杀了个片甲不留。事后,柯新征给仲迁施压,说如果不能彻查此事,就要撤掉他这个泯郡太守。仲迁无奈只好把这案子上报了朝廷。

时琴把信送走之后,徐焕之又四处走访案情,搜集证据,重新三堂会审了几次。当他觉得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收拾掉夏侯搏之后,便开始犹豫是继续到其它州郡再查一下裴悫纵容下属、家奴占地敛财、欺压百姓的其它证据呢?还是直接回建康先把这个案子解决了呢?

正犹豫不决当中,大秦在外面敲门,“老爷!老爷!”

徐焕之打开门,“怎么了?”

“您快到前院去看看,他们送来了好多东西。”

徐焕之一迈进前院,就看见了地上的六口木箱。送箱子的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儿。徐焕之走过去把其中一个打开看了一眼,黄金珠宝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赶紧把箱子扣上,然后看了一圈,“谁派你们来的?”

有四个人分别说:“陆府。”

“张府。”

“朱府。”

“顾府。”

看他们一个个报完了,徐焕之冷冷地在箱子上扫视了一遍,然后说:“你们可以把东西抬回去了。”

听他这么说,送箱子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其中一个说:“我们家老爷吩咐过,必须送交给您,不可以抬回去。”

“抬不抬走随便你们,东西我是不会收的。”说完徐焕之就转身回去了。

回到房里,徐焕之下定决心:明天一早就启程回建康。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秦说:“那些人还在,箱子也没抬走。”徐焕之按着太阳穴想了想说:“让后厨给他们些送水和饭吧。”大秦刚要走,徐焕之又叫住他,“姚御史呢?”

“今天早上就没看见他了。”

徐焕之一惊,心想:不好!他该不会是回建康给裴悫报信儿去了吧?

一直这样想着,徐焕之晚上便睡不着了,天一亮他就叫人收拾东西,准备上路。可一推开官驿的大门,徐焕之傻了——官驿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部曲包围了起来。他立刻就恼了,对站在最前面的陆家大少爷陆罕说:“你们要造反吗?我是皇上派来的钦差!”

陆罕一挥手,下人又把那六个箱子抬到了前面,他说:“只要徐大人收了在下的这份薄礼,您立刻就可以离开泯郡。”

“你们敢威胁朝廷命官?已经犯了死罪!”

“徐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您千里迢迢从建康赶到这里,我们怎么能让您就这样空手而归呢?”

徐焕之看着陆罕摆出的一副无赖嘴脸,气得一甩袖子,转身回了驿馆。

回到屋里,徐焕之气哼哼地坐在一张胡椅上,不说话,他听见陈远派给他的二十个护卫里一个叫赵伍的在跟领头儿的周庆说:“要不咱们带着徐大人冲出去吧?”

“不可能,你看看外面的人,少说也有三千人。咱们这几个人就是被剁成肉酱,也没办法让徐大人出去。”

周庆走到徐焕之跟前:“大人,咱们可以让蔡将军过来。”

“他那五百人就是过来了,双方的力量相差也太悬殊。”

这样僵持了一天,后来天黑了下来,徐焕之叫来周庆,“去给蔡将军发信号吧。”

火炮发上天,声音响彻夜空。陆罕抬头看天,“是什么声音?”

旁边的人说:“像是从驿馆里放出来的。”

“是信号吗?难道他们他们还有什么援兵?”

“怎么办?”

“再等等看。”

不到一个时辰,蔡绪就带着人赶到了。徐焕之也带着人从驿馆里出来了,双方的人都举着火把,驿馆门前被照得有如白昼。蔡绪骑在马上大喊:“尔等还不快快让开!让徐大人上车!”

陆罕问:“来者何人?”

“我乃平东大将军陈远帐下——蔡绪是也!”说着,蔡绪身边的人又放了枚火炮。

“你们看见了,我已经又发了讯号,青衫军的大批人马顷刻将至。尔等速速退让!”说完蔡绪便骑着马往人群里走。陆罕的人都被蔡绪的气势给震住了,本能地朝后退去。

蔡绪走到徐焕之跟前,翻身下马,跪下说:“末将来迟,让徐大人受惊了。”

徐焕之扶起他,“无妨。咱们快走吧。”说完徐焕之转身上了马车。陆罕听说过青衫军的厉害,没敢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徐焕之和蔡绪走了。

出城到了郊外,蔡绪下马来到马车前,“徐大人请下车,跟末将一同骑马。”

徐焕之掀开车帘,“怎么了?”

“我怕他们追上来。”

“你不是又叫了人吗?”

“那是骗他们的。这里是江南腹地,怎么会有青衫军的人马。在这放火炮,建康那边也不可能看见。他们敢把大人围困在官驿,就敢对您下毒手。一会儿他们发现咱们根本就没有援军,很可能会追上来,再被他们拦住就走不了了。”

大秦一听这话,吓得腿都软了,徐焕之还算冷静,下车上马,镇定自若。

徐焕之跟大秦和二十个护卫骑马跑在前面,蔡绪带着五百人在后面掩护,最后总算有惊无险地跑出了泯州地界。

等陆罕的人反应过来追到郊外的时候,只找到了一辆空马车。

徐焕之为了能赶在姚贺章前面,跟蔡绪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五天早晨赶到了建康城。进入城中徐焕之没回家也没换朝服,就直奔了正元殿。

第十四章:较量

徐焕之到了正元殿,刚好赶上早朝。姚贺章果然已经在了,他看见徐焕之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别过脸不再看他。

裴悫低声问姚贺章,“你不是说他已经被困在泯郡了吗?”

“是啊。我走的时候……”

这时司马昀出来了,他坐下之后,看见了徐焕之和姚贺章,“唉?二位爱卿已经回来了,朕怎么没有收到消息啊?”

“臣是刚刚才回到建康的,还没来得及回家更换朝服。请皇上治臣失仪之罪。”

“刚到?那徐爱卿应该回府歇息才是。”

“谢皇上体恤,臣有要事禀报。”

接下来徐焕之把泯案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又说了陆罕带人围困官驿的事。

司马昀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焕之是钦差,代表朕,这陆张朱顾四家根本就没把朕放在眼里!

徐焕之说完,司马昀神情淡然地看向夏侯搏,“免之,你还有什么话说吗?”夏侯搏吓得脸都青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微臣该死,微臣该死,教弟无方,管教不严……”不等他说完,司马昀忽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廷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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