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江山之随江 卷一————妄起无明
妄起无明  发于:2010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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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司马昀弯起细长的眼尾,“裴卿深解朕意。好,那就即刻下诏召德将军进宫吧。”

退朝之后,司马昀到了鸾苑,照例又听张汐弹琴。张汐弹了一曲前梁宫乐——《姑臧雅乐》。曲毕,司马昀说:“子潮可曾想过复国?”

张汐眼里闪过一丝惊惧,然后立刻就跪下了,“臣不敢妄想。”

司马昀摇摇头:“你没有说实话,哪有人愿意当亡国奴呢?朕知道子潮本是一代仁君,只可惜梁国国力太弱,只能依附于别国,可偏偏梁国又地处大晋和东凉之间,所以每每晋凉开战便只能左右为难、腹背受敌。”

张汐慢慢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司马昀继续说:“所以说做皇帝只有一颗仁爱之心是不够的,要富国首先要强兵,而要想国强兵壮必须要集中权力,必要的时候要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决不能有妇人之仁。”

张汐疑惑地抬起头,不明白为什么司马昀今天突然跟他说了这些话,“臣不懂陛下的意思。”

司马昀走到张汐身边,扶起他,“你不需要懂,老老实实地做朕的苑中金丝吧,这样更适合你。”说完司马昀就转身离开了。张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要有一场血雨腥风了吗?

离开鸾苑司马昀去了永和宫,德皇后受宠若惊,赶紧迎了出来。

司马昀一边跟皇后往宫内走,一边用右手轻轻扶住她的腰说:“朕近日朝政繁杂,无暇顾及未旻(皇后字),有否埋怨于朕啊?”

“臣妾不敢。”

进到外厅,司马昀坐到横榻上,有宫女把茶端了上来。司马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问:“未旻最近可还有再喝补汤啊?”

皇后立刻红了脸,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司马昀放下玉盏说:“不如以后叫御药房和御厨每日再多做一些给车嫔送去。”

皇后赶紧站了起来,“是臣妾思虑不周,早该想到给妹妹多做出一份的。”

司马昀面带微笑满意地点点头,伸出手把皇后拉到了自己跟前。然后他一只手捏住她略显圆润的下巴,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纤纤细腰,先拉过她的脸,吻住了嘴唇,紧接着又一把抓住了她的酥胸……

这一次司马昀格外地卖力,他自己也不知道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感到愧疚,而给皇后提前做出的一点儿补偿,还是仅仅是因为自己身体上对皇后的最后一次贪恋?总之皇后被他弄得时而娇喘连连,时而忘情呻吟,到最后竟然嘤嘤哭泣起来。司马昀问她怎么了,她说:“想不到皇上今日能如此待臣妾,臣妾是喜极而泣。”

第二天早朝之后,司马昀回到泰明宫,称身体不适,让小番儿找来了太医令钟暮。

钟暮给司马昀号了脉,又看了面色、舌苔,最后说:“陛下圣体无恙啊?”

“是吗?那为何朕觉得自己已病入膏肓?”司马昀漫不经心地说。

闻听此言钟暮立刻跪下了,“微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司马昀拉下袖子,把自己的手腕盖好,“朕的病在心里。”

“嗯……心病需心药。臣斗胆敢问皇上心病由何而起?”

“朕的心病无需心药。”

钟暮茫然地看着司马昀,不明白他的意思。

“皇后的补汤中的配药是爱卿给开的方子吗?”

“是。”

“那每次是药丞给抓药吗?”

“不是,一般太后、皇上和皇后的药都是由臣亲自抓的。”

“近几日皇后应该很快会让爱卿每日多抓出一副药来,做好补汤给车贵嫔送去。”

见钟暮还不明白,司马昀继续说:“朕要你给车贵嫔的汤里加一味药材。”

“可是皇后的汤正适合孕妇进补,不知皇上让臣加什么药。”

“牵牛子。”

听到这三个字,钟暮立刻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了那里,司马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钟暮的眼泪流了下来,“皇上……那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啊!”

“皇子可以再有,皇位只有一个。”

“请皇上三思啊!”钟暮跪着趴到了地上。

“你到底加还是不加?”司马昀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钟暮知道,他现在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如果他不答应,不但自己走不出泰明宫,家人的性命也将难以保全。万般无奈,他抬起已经是老泪纵横的脸,“皇上,臣但求死后皇上能保微臣家人平安。”

“爱卿放心,朕答应,只要你把事情做好,爱卿的子孙尽可加官进爵,只要有朕在一天,钟家便可永享富贵荣华。”

最后钟暮磕了三个响头,带着一脸的凄然和悲壮离开了泰明宫。

附表二:地图

 

第十九章:废后

陈远他们乘万斛舟过江到了北岸进入樊州瓜县之后,天色已晚,当地官用的驿亭住不下他们这么多人,陈远只好分散开人马,让徐焕之和陆长铭带了些护卫住在了驿亭。他自己和其他的人则住进了当地私人开设的一些逆旅(古代旅店)。

陈远在自己房里坐了一会儿,觉得甚是无聊,便起身到外面去敲云七的门。云七把他让进屋,陈远说:“一起吃饭吧。”

虽然早已经过了哺食(晚饭)的时间,店家还是很快就把饭菜准备好,用几个漆案端进了房里。

吃饭的时候,陈远夹起一根莼菜说:“莼菜只有江南一代才有,我很喜欢用莼菜和鱼做的莼羹。”

云七点点头。陈远把菜吃掉,“嗯……有个问题。”

云七抬起头来看着他。

“嗯……还是算了吧。”

吃完饭陈远又问想不想喝酒,云七表示同意,陈远叫人送来了酒。喝了几觞之后,陈远说:“嗯……我还是想问。”

云七盯着陈远,等着他问。

“嗯……你……没有了舌头,吃东西有影响吗?”

云七一愣,仿佛是陈远问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问题。接着他笑了笑,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案上写:不知甘味,只留酸苦。

“嗯……其实我是想问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云七喝了口酒,想了想,写了一个“七”字。

“你自己?!”陈远很吃惊,“为什么?”

云七:为了一个人。

“想必你是不会告诉我为谁了。”

云七不答,继续喝酒。过了一会儿他写:那天我在书房见到的人是当今圣上吧?

陈远一愣,“你怎么知道?”

云七:见过。

“什么时候?”

云七:多年以前。

“在哪?”

云七:宫里。

“你在宫城里呆过?”

云七:只是去过一次。

“为何而去?”

云七不再回答,又闷头喝起酒来。

陈远有点儿急了,“你这人真是不爽快!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也许可以帮你。”

云七面露苦涩地摇摇头,写了一句: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看着案上渐渐干涸的诗句,陈远想到了司马昀,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也许正抱着哪位美人在香侬软语吧……

司马昀这几日除了上朝,平日里几乎都呆在车华宫,每天陪着车贵嫔,也看着她喝皇后派人送来的汤。喝到第三天的时候,车贵嫔说觉得不舒服,要找太医丞左检来给她号脉。司马昀说此事非同小可,非要找钟暮来看才放心。车贵嫔当然高兴,欣然答应了。钟暮到车华宫给车贵嫔号了脉之后,只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接下来的几天车贵嫔再觉得身体不适便只是忍着,没再提起。

到了第七天,司马昀和车贵嫔一起乘鸣鹤舟游灵芝池,舟船在驶到池中央时,车贵嫔突然觉得下腹疼痛难忍,很快她就疼得浑身发抖、冷汗横流。不一会儿,血便洇透了她的裙子。司马昀赶紧抱住她,紧紧地攥住她手,然后他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对划船的人说:“快些!”

等到了岸上,司马昀派人去找钟暮,可钟暮没找来,找来了左检。龙胎自然已经不保,车贵嫔哭得死去活来。司马昀又派人去找钟暮,最后人还是没有来,却传来了钟暮畏罪自杀的消息和他留下的一封遗书。司马昀打开遗书看了一下,别的都没能入他的眼,只有一句他看得无比真切——……一切皆德后所使……臣身不由己,事到如今只有以死谢罪。

看完之后司马昀心想:钟卿,你安心去吧,朕不会亏待你的家人。然后他又佯装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后立刻下令:将皇后打入冷宫。

司马昀派小番儿去宣的旨,待他回来之后,司马昀问:“皇后可说了什么?”

小番儿跪到地上,“小番儿不敢说。”

“说。”

“皇后说……说……”

“快说!”

“她说……说……‘昱昌!你好狠啊!哀家将来死了,也不放过你!’”说完之后小番儿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司马昀却面不改色地自言自语了几句:“说得好,说得好……”

当天晚上,德安进到宫中,跪在泰明宫外要见司马昀。司马昀不肯见他,他就一直跪在地上,小番儿来劝了几次,德安就是不肯起来。当晚建康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天快亮时,德安终于晕倒在泰明宫门前。

早朝的时候,司马昀让人宣布了皇后被打入冷宫和钟暮畏罪自杀的事,并在德安不在的情况下,直接下了诏让他告老还乡。最后又给已经在半路上的德琚下了道圣旨:接旨后,即刻贬为庶民。

德安在离开建康之前去了趟裴悫的丞相府,他已换成一身布衣打扮。裴悫把他让到榻上后看着几日不见已衰老不少的德安说:“皇后做了这样的事,老夫实在是不便出手相助。”

德安动作缓慢地摇摇头,“此事老朽敢以全家性命担保,绝不是皇后所为。十余日前去我曾进宫去见过未旻,她当时跟我说皇上近来对她宠爱有加,只是让她给车贵嫔送补汤,让她心中略有不快,但她说只要她表现的对车贵嫔好些,皇上自会认为皇后仁德,只要皇上能多去永和宫,她早晚也能怀上龙种,到时候就不怕车嫔了。”

裴悫吃惊地看着德安,“你说什么?!是皇上让皇后给车贵嫔送的汤?”

德安点点头。

“那……这么说……难道是皇上……”

“我不能确定是不是皇上,但肯定不是皇后。”

“怎么可能呢?难道真的是老夫看错了人?”

“如果此事确为皇上所为,那丞相以后可要处处小心了。”

送走了德安,裴悫回到屋里仔细回想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从招降陈远,到函阳王被杀,再到夏侯搏被除,到现在皇后被打入冷宫,德安被迫告老还乡……想到这儿,裴悫不禁打了个寒颤,现在想来似乎一切都始于颖县之围。

夜很深了,司马昀在泰明宫的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他起来走到屋外,很冷,他起头看天,一颗流星滑过。袁晴拿了件大氅赶紧跑出来给司马昀披上。

“袁晴,你说朕是个坏人吗?”

袁晴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上,不知道司马昀是什么意思,不敢回答。司马昀似乎也没打算让他回答,自顾自地又说了一句:“朕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说完司马昀转身回到室内,拿了个隐囊(靠垫)靠在床上,一眼看见了挂在旁边的雯玉,他把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里面有丝丝缕缕的朱丹纹路,像人心所想也像天下纷争,血腥残酷,却也凄美无比。司马昀想:之遥到哪了呢?如果他知道朕做过的和以后要做的事情,又会怎么想?只怕他是永远也不能明白朕的……这样想着,司马昀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十章:行踪

廷尉府。

惠仑找了曹允和习之朝到家里做客。席间惠仑说新近得了个“宝贝”,要给他们看。然后他拍了拍手,一个长相奇异的少年抱了一架竖箜篌从竹帘后走了出来,他跪坐到地中央的席子上,开始弹奏,曲调柔美清澈,仿若天籁之音。

那少年的皮肤黝黑,他低垂着眼帘,一双大而深陷的眼睛看着地面,两道长眉格外浓重,鼻骨高于常人,一头黑色的卷发长至肩部。因为年龄还小,颀长的四肢看起来有些纤细,但手脚却已如成年人般大小。他穿着胡服,没穿袜子。

一曲谈毕,习之朝说:“这公子并非华夏中土人士吧?”

惠仑说:“卖主说是天竺的乐师,叫莫迦。本来因为家中遭难逃到了西番,后来不知怎么又流落到中原地区。我上个月才买回来的,按奴隶的价钱,怎么样?很划算吧?”

曹允拿起酒觞喝了一口,然后眯起眼睛看着那个少年,别有深意地说:“岂止是划算啊!只怕太序买这位天竺公子除了演奏,还有别的用途吧?”

惠仑将头一偏,“唉——成许公休要这样说笑。”

习之朝笑了起来,“太序就不要谦虚了。谁不知道国舅跟当今圣上有一样的癖好呢?皇上去年不是还赏过你一位公子吗?”

惠仑挥挥手,那个少年又抱着箜篌退下去了。

惠仑说:“说到皇上,近来朝中风云变幻,看来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不更事、需要靠裴丞相保护的小皇帝了。”

“唉……”曹允叹了口气,“保护?只怕他恨不能立杀了裴丞相而后快呢!”

“所以今日找二位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是怎么想的。”

曹允是个老狐狸,听惠仑这样一问,立刻掩了声,不再说话。

习之朝平日素来话少,此刻到侃侃而谈起来,“其实说到底咱们都是被拴在一起的。这些年跟着裴丞相,谁家里的田地、钱粮都没少得,其余的封赏、官爵自是不用再说。只是按眼前的形式看,皇帝和裴丞相要是真的都动起兵来,现在恐怕还真是看不出个结果。到时如果咱们帮着裴丞相,以后要是皇上胜了,咱们就是诛九族的重罪;如果中立,将来不管是皇上还是裴丞相都不会轻易放过咱们,到时候你我的性命也未必能够保全;要是咱们反过来帮着皇上,以后如果是裴丞相胜了,咱们几个恐怕也难有善终。所以之朝认为还是能维持现状比较好。”

惠仑摇摇头,“你想的到容易,没看见皇上现在已经开始一步步地削减陪丞相的势力了吗?”

“你是指夏侯将军和德安国丈吗?”

惠仑点点头,“恐怕皇上要的还远不止这些。”

这时已经半天不说话的曹允忽然说:“我有个办法,只怕太序舍不得。”

“什么?说来听听。”

“不如把那位天竺公子送进宫去。”

“莫迦?”

“对,皇上最近没了顾奕又失了皇后,他又喜欢精通音律丝乐的人。你现在正好把莫迦献给皇上,到时皇上那边有个什么异动,咱们也好能立刻知道。否则现在皇上身边的眼线都是裴丞相的人,咱们没有办法掌握全部的情况,怎么能及时做出正确的判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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