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爬过的地方及附近就美其名曰……
但是我要吃狗肉,我一定要吃狗肉。
没有任何词汇任何语言能表达我对狗肉的热爱;我给我们家的乡下亲戚打电话问候的时候一定不忘记加上这一句:“你们家的欢欢(或旺财或喜来宝或......)长大没有啊?”我这个人其实不爱打麻将不爱抽烟就是爱喝点小白酒搞点酱狗肉夹个大蒜瓣什么的吃吃,我的这个特点被我家里人发现了之后,他们都说我去当老师太可惜;要是在基层工作,五年怎么也能混个镇长,搞不好还能混个副县长。
在麻将的摩擦声中,我穿上棉靴子,套上小马甲,披上大衣,对深爱着我的家人们宣布:“那我出去了,晚上也不回来了。”
没人理我。
“那我出去了,晚上——”
“给大舅倒杯水来。”
我出门的时候套上了那种风骚旷世的大红围巾,对着结了冰花的玻璃窗猛然那么一甩,昂首挺胸出了院子,我终于明白李玉和为什么那么潇洒了:他很孤独,一定是的。
过年的时候,老家只有两种颜色。苍茫的白,和温暖的红。我在几乎空荡荡的小街道上划着步,不紧不慢地走着,看那白杨树在寒风中颤抖;看那些老朽的门上贴着的大大的福字和一层叠一层积累了岁月的春联;看那些嘴里叼着烟的小孩在东一下西一下叮叮咣咣的放鞭炮;还有那十几岁半大的小男女半遮半掩地彼此挎着腰,低声嘻嘻哈哈地在眉来眼去。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很另类,这是究竟是一个我熟悉的世界,还是我陌生的世界呢?我花了十二年的时间来练习文言文阅读三角函数和完型填空并用一场考试确保我以后不再长期生活在这里,可是我一直在通过学习哲学心理学语言学来确保我可以有能力向中国电信中国移动通信铁道部邮电局民航交纳人民币来和这里保持联系:这就是我目前的人生成就。
我实现了我的理想,作一名合格的老师。虽然在课堂上每隔两三分钟就有短信息接收的声音我的音容笑貌远不如申江服务导报或是魔力宝贝攻略书更有吸引力,虽然我不知道哪一天我才可以搞到一张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使用凭证或是驾驶执照;虽然我每天都在卖力地用唾沫和声波向我下面的人群喷射莎士比亚的艺术成就和古典主义小说的诸多原理;但是我依然迷惘、焦躁和彷徨,我找不到我自己的方向,真的,我真的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了,我不骗你,操,我这是走到哪儿了?
所以说走路的时候一定好好走路,不要胡思乱想。
鬼知道我什么时候出了镇子,傻了吧叽地就带着我的人生感慨就来到了镇子口的岗子头上;我张望了一下前面的松树林子,深吸了一口气,哦,前面就是肠子沟,沿着这唯一但不是笔直的大道一直走,凭我的一双长腿和气死骡子羞死马的脚力,天黑之前我就能到永安林场。
(六) 风雪降临
我之所以拒绝几辆马拉车的搭载并不是因为我的高傲;而是我觉得我自己很久没有这样独自一人可以在清新自然的森林中漫步了,我可以感受,我可以思索,我可以......他妈的我还是说实话吧,那些老农出价十块钱,我身上只有一百块,我的所有零钱都被我妈妈借去打麻将了;他们没有一个人身上能找开一百元,所以我只能翻着白眼悲叹世风日下人不古继续我的感受和我的思索。
我不知道看我这篇鬼话的读者们有谁见过白色雪原中的日落。我在翻上第一个小山头的时候就看见了,下面的田野是完整纯白的一片,远远的地方厚重平铺的金黄与深灰相间大块大块的云朵上,有一枚红色悠闲的夕阳,雪地因此而闪耀出淡淡的红色。我见过浪漫海边的日落,见过繁华城市的日落,也见过万花绽放的山谷的日落;但是都不如今天偶然入目雪原上的日落让我产生一种海阔天空的伤感,看到这荒凉寂静而又光明四射的景色,我禁不住有一点想哭的冲动。
相信我吧,要是你一个人在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里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上想起你原本可以躺在热炕上吃吃喝喝,你也想哭的。
看了一会儿日落,我抄起脚步朝前行走。很快旁边的树木松树就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睁着大眼睛的白桦树;很快也有坟包凸现出在道路两旁,我突然想起来,我姥爷好像就住在这附近,我好久没回乡下了,清明节也没给他烧过纸……我数着坟包,突然手机响了。
陌生的号码;我本不想接,但是转念觉得可能是小刚子用公用电话打来问我走到哪里,于是就举手接听。
“您好?”
里面是呜呜的蜂鸣声,吱吱乱响;”您好?请问?”我放大了嗓门。
依然是模糊不清的噪音,我又喊了几嗓子,心想可能这里是郊区,信号不好,就挂掉了。
在我的印象里,好像要到永安林场一共要过六道坡,我爬了两个坡之后童心大发,在第三个下坡的时候,蹲下来,用手在地上推了一下,光滑结冰的路面一下子就把我送到了坡底,我哈哈大笑,真好玩。拍拍身上的雪回过头还想再玩一次,可是我看见坡顶上有个人影,黑呼呼的,一闪就没有了,我想喊,可是没有出声,我的血压不太好,算了,不玩了,快赶路吧。
两边的树越来越密了,也越来越高,几乎都看不见天。到第四道坡的时候,我决定再玩一次雪滑梯,我刚蹲下来,准备推自己下去,手机又响了。
“您好?”
依旧是嗡鸣,不,这次我觉得更像是低沉的狗叫的声音,那种很多很多狗一起闷哼蠕动喉咙的声音。我关了手机,对着前面长长的白白的亮亮的道路咧了咧嘴,我要痛快地滑——但是我还没有推手,我就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突然捅了我一下,我一下子就前倾,带着风声溅起雪块从坡上滚了下去,还好有雪的地面摩擦力不强,我转了几圈摔到了坡底;我恼火而灵巧地翻起来回头就骂:“操你妈你谁啊——想死啊?”(本来我想用长春口音来着,但是还是用了扩散力比较强的辽源口音)。
可是坡上面没有人,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下来了;风一吹,树枝上就抖下雪了,那磨得细细的,碾得碎碎的小雪花,撒在人脸上,一麻一麻的。
我害怕了,我不玩了,我要快点走了。
于是身旁的树木快速后移;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在雪地上歌唱;在光线昏暗的树林里的小道里犹如欢快的进行曲,哦,不,好像是二重唱。我停下来,歌声没有了,二重唱也没有了。心理作用,一定是心理作用,或者是回声,我告诉我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雪花已经变成了雪片了,这种雪片粘粘的,沾在眼睛上很难过,我揉着眼睛,继续前进。——我还是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
我开始考虑是不是回头看看。
当然我在考虑是不是要回头的时候脚步并没有停下来,但是我越来越觉得千真万确的是,有人在身后面跟着我,而且不是一个大人,应该是一个体重很轻,没有呼吸的东西。我走一步它也走一步,我停它也停,好几次我都感觉它在摸我的裤角——我的SAMUE&KEVIN牛仔裤——我还因为买了它得到过F4的海报;我在心里面呼喊着: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世界上没有什么......
或许是我走得太急,雪又下得太大了——这个时候满天的雪已经像是碎纸机里的卷出来的纸片了;我“咣”的一声撞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面,是树,我用手去摸脸,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腿突然在一下之间就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了,冰冷的声音的尖利的东西,因为我没有准备,我一下子就它拉倒在地;好在我还没有丧事意志,两只手一下子勾主了前面的树。于是我觉得我的身体在被拉长,我的脚下面有极其有力的事物在奋力拉我,它是谁,它是什么?它为什么要拉我,我生气了,大骂,一只脚向后面蹬了一下,我踢到了一个球体,没猜
错的话,一定是头。
这个东西力量好大的,好像就连我用手勾住的树都在它的拖拉下在向后移。现在天上似乎已经不是下雪了,而是在下着明晃晃的刀片子,我真的怕了:“你别拉我啊!别拉我!”
风声雪声中我听见咯咯的声音,是动物又像是人的叫声,它在回答:“我就要拉,就要拉……”
我也真是急了,善于狡辩雄辩诡辩吹牛逼不打草稿的我只会喊:“你别拉我,别拉了!”
咯咯的声音越来越响了,好像它在咀嚼什么东西,我感觉不到我的脚了,它还在吞吞吐吐地说:“我要拉——”
我怒了,我要发出尽可能声音,一方面驱除我自己内心的恐惧,一方面是为了威慑那不知名的生物,我用出所有的能量,大声狂吼:“你拉,你拉屎啊!我告诉你,我可是老师!知道什么是老师么?你要是得罪了我,我就要你补考补到死,要你一万年也得不到毕业证,我是老师,我要去吃狗肉,我要打麻将,我要,我要,我还要上课——”
我那天的声音一定很大,整棵树上的积雪都被我震下来,一起下来的还有一个老鸦窝,几个塑料袋。我喊够了之后,才发现我的脚可以动了,我抱着树站起来,回头就吐了一口痰,“你妈的……”
其实我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团团的雪和零乱的小脚印,再就是一个鲜红的东西;我解开我的围巾气势汹汹地跑过去,准备见到任何活物都用我那唯一的武器攻击。往死里打,操他妈的。等我靠近了,却张大了嘴,除了吐出冷气,什么话也说不出。
地上有一朵扫帚梅花,红的的瓣,黄色的芯,已经冻成了一坨,但是完整,新鲜,和夏天里的一样。
我举目四望,森严的树,闪光的雪,还有一片片的山坡;有风在呼啸,在穿梭,时而近时而远。
(尾声)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写这个故事,或者,说这些瞎话的原因。
我现在工作的地点离那个有大风和大雪的山谷很远,截止到2003年末,需要四百六十七元的火车旅行费才能到达。谈不上怀念,也谈不上后怕;但是那种细碎的小脚步和咯咯的低声却总在我脑后面响起来,尤其是在我转过身来在黑板上写字,或者走到教室某一个角落里单独谈论一个问题的时候。我厌恶这种声音,痛恨这些老大不小的男人和女人每年交纳上万元的人民币之后竟然也要在教室这么神圣的地方发出这么没有价值的声音。
于是我决定以毒攻毒。
“OK;同学们,我知道你们晚上来上课心里面有点不愉快……那在下课之前我来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这可比德伯家的苔丝有意思多了。而且保证你们没听过……”
“不知道你们注意过没有,晚上八九点钟天黑以后,在那种比较暗,也比较少人的路上,会出现一种小黑影,名字叫做‘挡’;我还是学生在读书的时候,有一栋女生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