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请相惜(出书版) BY 红河
  发于:2010年08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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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身边人交谈着,其实却心不在焉。
他看着那两个人,主要是看着莫忆,有时看到他的嘴唇张张合合,便会忍不住猜想他在说些什么。
那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相当密切,却又像有些隐晦的东西在里面,说不清道不明,只让人觉得,那一定是自己插足

不进的。
裴惜远忽然叹口气,像是拿什么东西没辙似的,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知道莫忆那只手原本就是残缺;虽然,知道他毫不在意那个所谓的意外。然而,每当裴惜远回想起当时的画面,想起他为自

己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心里就总是浮上一阵阵奇异的滋味,似甜似酸,似苦似辣。
假如当时,黑熊那一巴掌偏移了一点点,假如不是恰巧落在那个不会痛痒的部位……
不知过了多久,事情像是完成了,叶盛抬手抹了抹汗。而后莫忆走到篝火边,向众人说:「之前经过的山坡下有条溪流,我去那清

理一下身上的血污。」
话音刚落,立即有人站起来:「我陪你去吧,说不准那儿有没有什么危险。」
「是啊,多几个人一起,比较安全。」
「不必了。多谢你们的好意。」
莫忆笑着婉拒:「我自会多加留心。一般野兽是伤不到我的,况且那儿离这里不远,万一真有什么危险,我会叫你们的。」
「可是……」
「我去吧。」裴惜远忽然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正好我也需要清理一下,先前那一跤可把我跌得结实。」
「这,不好吧?都殿……」
「别担心,你们就在这儿等着。以我和莫大哥两个人的身手,加在一起,只管放心,被拍死之前肯定来得及叫你们去帮忙。」
被他这么一说,其它人笑也不是急也不是,只能妥协:「好好,咱们就不瞎操心了。总之你们一定要小心。」
「嗯。」裴惜远应下,接着转向莫忆,「走吧,我们俩一起。你不会还不肯吧?」
「不会。」莫忆微微一笑,像是有些无奈,随即转身走开。
裴惜远跟了上去。
不多时,两人来到莫忆所说的那条溪流边。夜色中,溪水带着月光缓缓流动,显得水面上光点闪烁。
莫忆开始脱去衣衫,当他褪掉上衣时,裴惜远有意观察他的手臂。不过由于光线太暗,无法看清那只手有什么文章,甚至可以说,

看上去就与正常的手一般无二。
想来,这也得益于叶盛有一手巧艺,能够将假的做得足以乱真。
只是假的,始终就是假的。
裴惜远问道:「大哥你的手,平日里活动起来可还方便?与真手比起来呢?」
「与真手自然有区别。」莫忆将手臂伸到裴惜远眼底下,用另一只手捏住那只手的指关节,缓缓将手掌合拢,再打开。
「看到了么?必须用另一只手帮忙,否则手掌不能自如活动。」
「那你射箭的时候……」
「都是用这只手来握弓。这只手无法放箭,只能用来固定住弓。」
「那还是多少有些不方便吧……」顿了顿,裴惜远哂然笑笑,「不过,这样也能将箭使得那么出色,大哥果然厉害。」
「习惯了而已。」莫忆淡淡道,眼波微转,忽然道,「除了手,我的左脚膝盖以下,也是假的。」
裴惜远一愣,诧异地向下瞪去。但因为莫忆并未脱下长裤,他看不见想看的部位。
随即莫忆便缓缓涉入水里,往深处走去,直到半个身子都浸在水中。
岸上,裴惜远盯着他的背影,那背影笔直而挺拔。又想到平时,还有刚才,他走路时的样子看上去都自如得很,根本想不到他的腿

脚有什么毛病。
偏偏他就是有。
那么,是怎样来的呢?
断了手脚,这绝不是普通的小伤。是什么人,为了什么事将他伤成这样?
裴惜远十分在意,很想问,但又觉得,还是不要问得太清楚为好。
人与人之间,总归是要有些秘密。
「惜远。」莫忆回头,「你不是说也要清理一下?」
「嗯?哦,对。」
这才记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裴惜远有些无奈,他一想到莫忆的事,总是会不小心出神,真不明白是为什么。
他拍拍额头,然后也褪去上衣,下到水中。
水很凉,裴惜远弯下腰,一捧捧地将水泼到脸上。下午那场骚乱,着实令他灰头土脸。
等他洗好了脸,直起身,看到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莫忆。借着微弱的月光,忽然发现,莫忆背上隐约有一些暗沉的阴影。
那不是什么东西映下的阴影,而是本来就存在于人背上的。
那是……伤疤?
裴惜远不由张大眼,更加仔细地盯着瞧。
会是什么伤?剑伤,摔伤,还是烫伤?
当裴惜远还在如此思忖的时候,莫忆已经转过身,突然眉头一皱,从水中抓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条小指粗细的水蛇,方才在他腰际玩耍来着,好在没有对他轻轻吻上那么一口。
而裴惜远,见他忽然抓了个东西在手里,出于好奇,自然会定睛去看。这一看,登时脸色一变,大退几步。
莫忆注意到他的异常反应,先是疑惑,很快就想到原因。
「怎么,庞然大兽你不怕,倒怕这样一个小东西?」莫忆问道,上扬的唇角溢出几丝玩味。
「不,当然不怕。」裴惜远立即反驳。
「既然不怕,为什么躲那么远?」
「因为,因为……感觉很不舒服。」
隔着一段还算安全的距离,裴惜远死死瞪着那条绕在莫忆手腕上的细长物体。
「不舒服?」
「嗯,不舒服。」
「怎么会?」
「我也说不清楚……」裴惜远叹了口气,显得很是无力,「其实对普通的蛇我倒没什么,可你看这条,这么细这么小,简直像一条

虫……呃,不要再让牠蠕动了……」
「受不了?呵。」
像是有意,也或许只是无心,莫忆向裴惜远走了过去。他的速度很快,裴惜远还来不及避开,他就已经逼到他近前了。
一条蠕动着的红色物体,被举到眼皮底下。
「其实仔细看看,这小蛇不是挺可爱?也不会咬人,倒很亲近。」莫忆慢条斯理地说,并用指尖轻轻拨了一下蛇头。
那蛇像是真的通灵性,亲昵地拿小脑袋蹭蹭莫忆的手指。
哇!裴惜远心中高叫一声,铁青着脸飞速后退。无巧不巧,脚底踩到一块覆着青苔的石子,于是身子一歪,连翻白眼都来不及便跌

入水中。
值得庆幸的是,有一只手捉住他的胳膊,将他从水里拽了出来。
他没有呛到水,不过还是从头到脚都湿透。颊边的发被水黏在脸上,还在啪嗒啪嗒滴着水,真正是狼狈不堪。
莫忆顺手过去,很是自然地为他将鬓发捋到耳后。
「谢谢……」裴惜远也很自然地道了谢,随即,却又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几乎是贴在一起,并且两人都是光着上身。
虽然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都是男儿身,靠得近些也没什么。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微微僵硬起来,甚至想将对方的手拨开,只

是那样做的话,未免唐突。
实在受不了这么怪异的气氛,他转身就往岸边走。莫忆走在他身后,突然跨步上前,将他脖子一揽,箝制在原地。
裴惜远一阵愕然,正想问他这是怎么了,眼光一转却看见,一条有先前那小蛇几倍大的水蛇,正从他前方的水面上游过去。
虽说水里的蛇通常毒性较低,但也不见得无一例外。
于是裴惜远站着不动,直到那条蛇完全离开附近的水域。随后,圈在他颈上的手便放开了。
「谢谢。」裴惜远回头看了莫忆一眼,心里有些暖暖的,此外还有些莫名。
其实他们才结识没几天,他却被这个人帮了好几次次。
这是什么怪道理?是他遇上这个人以后就变得多劫多难了么?
不过,假如没遇上这个人,说不定他就早已经真的遭难。
「不必客气。」莫忆摇头,却显得有些不冷不热。
要说起来也是颇为费解。
虽然裴惜远一直觉得他爱笑,而且笑起来很温和,让人深感亲切。但是当他不笑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甚至会觉得

有点难以靠近。
「我帮你,也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
听见莫忆这样说,裴惜远不由一愣。
其实一般来说,谁也不会是专为了谁的感激,而去帮助人,但他还是不假思索地追问:「那你是为什么……」
「我只是想看到你好好的。」莫忆宠溺般地搓了搓他的头顶。
这种如同对待小孩的动作,早已成年的裴惜远自然不习惯,别扭地低了低头,但并没有避开那只手。
莫忆的手,很宽,很厚实。被这只手触碰,让人有种莫名的、被包容似的安心。
然而,这也实在很奇怪。只是被碰一碰而已,怎么就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无法辨析此时心底正涌上来的是什么滋味,裴惜远干巴巴道:「呃,那还是谢谢你……」
「又来了。」莫忆无奈地笑笑,收回了手。
当压在头上的触感消失,那一瞬间,裴惜远错愕却又清楚地辨出,当时的感觉叫做,失落。
怎会……
「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不好让其它人记挂太久。」说完,莫忆便先行回了岸上。
裴惜远在水里呆立半刻,才跟着上了岸。
在莫忆套上衣服之前,裴惜远再次注意到他的背,终于忍不住问:「大哥,你背上那些伤是?」
莫忆穿衣的动作慢下来,沉默了有一阵子,才答道:「很久以前的伤,已经记不起来是怎么伤的了。」
「忘了?」
虽然觉得这不太可能,裴惜远也没再追问,只说:「总之以后大哥要多保重自己,别再添伤了。」
「嗯。」莫忆颔首,神色异常地深邃起来。
而因为他是背对着人,裴惜远也就看不到他的眼睛里瞬间迸出的寒光。
「我不会再给人机会伤到我,哪怕一根手指。」莫忆低低道,自言自语一般。
也因此,裴惜远没能听得见。
第三章
东凰,无论兵力财力均处于十国之首,它的丰饶富足自是不在话下。
经过了那一段稍嫌萧瑟又惊险的跋涉,终于,裴惜远一行进入城镇。比起先前的小镇,这座城镇才算真正有了城镇的样子,人来人

往,好不热闹。
他们入城时已是傍晚,便在城里找了间客栈。城镇大了,连客栈都大许多,人气也旺了许多,好在还容得下他们这三十人。
晚上的饭桌边,因为莫忆提了一句,记得这城镇上有间规模较大的酒铺,兴许能买到自歙嵋来的酒,引得裴惜远酒瘾大发,当下提

出要莫忆带他去瞧瞧。
于是两人出了客栈,前往当地最繁盛的街道。根据莫忆的印象,酒铺便坐落在那。
裴惜远虽是心心念念要买酒,但同时也抑不住好奇,一路上东张西望,观察着东凰人平日里的生活。
撇开服装不谈,东凰百姓与歙嵋百姓,生活方式并无大不同,都是一日三餐,吃喝拉撒睡,其实但凡人类就是如此。
直到经过一座热闹的楼厅,裴惜远探头瞅了瞅,看到里面的莺莺燕燕,花红酒绿。
很显然,这是青楼。他认得,因为在歙嵋也有这种地方。
虽然他没进去过,但要说到这里面是做什么的,这点常识他还是有。
门外的老鸨挥舞着手绢,顶着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极力想招呼每一个路过的男子进去。
「呵,东凰的青楼生意真旺。」裴惜远发出感叹。
莫忆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哦?莫非歙嵋的青楼都是惨淡经营?」
「这我就不清楚了。」裴惜远耸耸肩,不经意地抬头往上望,却倏地一愣。
在青楼二层有个伸展出来的亭台,有一个人就坐在亭台的长椅上。
那人单手托着腮,姿态慵懒,却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媚意。尤其是那双经过描画而格外上挑的细长凤眼,眼眸中波光潋滟,用勾魂

夺魄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裴惜远的魂儿倒是没被勾去,他只是相当意外,因为不管他怎么看,那个媚得连狐狸精恐怕都要自叹不如的可人儿,是个不折不扣

的男子。
既然是男子,那自然不可能是妓女。可也不像是来买欢的客人……
这时,莫忆发现他落在身后,便折返回来:「惜远。」循着他的视线向上看去,当即猜出他脸上的困扰神色是从何而来。
「怎么,看上这小倌了?」虽然觉得应该不是这样,莫忆还是这么问。毕竟那个面貌妖艳招摇的美人,的确拥有吸引众人的本钱。
不过,裴惜远的回应倒也不出他意料。
裴惜远一脸的不可思议:「怎可能?」又使劲摇摇头,以将自己的意向表达得更明白,「没有没有,我才不会呢。」
「为什么不会?」莫忆笑笑,「他那么美,你会动心也是人之常情。」
「我都说没有,不可能啦!」
「哦?那你为什么盯着别人死瞧?」
「因为我觉得很奇怪啊。他明明是个男的,为什么却像,像那个……」
「哪个?哦,看来你是没听说过。」莫忆摇摇头,像是有些无奈于裴惜远的少见多怪,「小倌,这个人是小倌。」
「小倌?」
「嗯,就像你刚才想说的『那个』,意义上是一样的。」
「哦……」裴惜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摸着下巴,「我就说嘛,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原来……你们东凰人的喜好还真是,呃……

特别。」
「呵,习惯就好。」
「话是这样讲,我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去习惯这个吧。」裴惜远耸耸肩,「不管了,走吧,我们继续找酒铺去。」
「嗯。」
两人准备离开,却不料,突然有一道人影从上方一掠而下,拦在两人前面。
「秋意!」周遭有人喊了这么一声,其它人也纷纷注目过来,目光中都带着好奇。
这位秋意,就是方才让裴惜远纠结了半天的美人。
之前那两人谈话的音量不高但也不低,而且就发生在秋意的眼皮底下。除非耳朵是聋的,否则不可能听不见。
至于他是为什么要突然拦路,这个问题,裴惜远也相当疑惑。莫名其妙地瞪着秋意,只见秋意徐步上前,手一撩,宽大的袖子便随

着重力滑落,露出了大半截葱白玉臂,然后,这只玉臂绕上裴惜远的颈。
「这位小哥好俊俏,看样子不是本地人。是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秋意柔柔道,几乎是贴着裴惜远的耳朵说话。
裴惜远顿觉一阵不适,汗毛根根竖立起来。
秋意又说:「若是不嫌弃,不妨歇一歇脚,上若丝阁,让秋意为您奏琴一曲,如何?」说罢,舌尖挑逗地舔过裴惜远的耳垂。
原本还顾忌着他看似娇弱,粗暴不得,然而这下裴惜远已顾不得那么多,狠狠将那个黏在身上的美人推开老远。
他揉着耳垂,只觉得又羞又气又懊恼,低吼:「不用了!我赶时间!」说完就往莫忆那边走,准备拽着他赶紧离开。
然而秋意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角色,他追上去挽住裴惜远的胳膊:「人生匆匆,实在不必时刻紧绷,也该适当放松。听小哥先前所

言,貌似您不曾涉入烟花之地?呵呵,身为男儿,那可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小哥就不想了结这个缺憾么?」
「什么东西?」
裴惜远给说得越发莫名其妙,再次将人甩开:「这位老兄,你别再缠着我了,我对你没有兴趣。」
「喔噢……」周遭顿时一阵起哄。
身为本地名气最响的小倌,素来只有拒绝别人而从未试过被人拒绝的秋意,这次真是失尽了颜面。
撇开对裴惜远本身的兴趣不谈,光是为着一口气,他也更加不能这么落败。
只是他没有再用肢体相缠,而是立在原地,惨白着脸嗫嚅道:「小哥您……为何如此绝情?是不是秋意哪里不好,您觉得我太低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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