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夜暗行(第三、四部)————童格
童格  发于:2010年08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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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云生只觉得眼前一亮,似全世界光华都聚集在此人身上。什么叫风华绝代,什么叫惊心动魄,楼云生此生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这些词的意思。但一想到刚才那些话,楼云生嘴角一撇:“既然我这么糟糕,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殷夜行淡淡笑道:“我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你第一次见面就把我的后半生给买了过去。”

“我用什么买下你的?”楼云生疑惑。

殷夜行想了想,唇际的笑容更大了:“三天的青菜豆腐。”

楼云生想了想,不由也笑了。

门外一阵风突然吹起,天上纷纷落下什么来。

楼云生微扬起头。

晶莹剔透,是雪花。

殷夜行站在门口,雪花轻轻地落在他的身上。

白的雪,红的衣,无一不是美得惊心动魄,勾魂夺魄。

“下雪了呢。”楼云生怔怔地看着天空。

“嗯。”殷夜行也仰起头,长发被风撩起,抚在楼云生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花香。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二人靠着门口,静静地仰头看着雪花温柔地飘落。

气氛温馨而又美好,世界寂静,只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声以一种特定的节奏跳动着。

殷夜行忽然肩膀一沉,扭头,楼云生不知何时睡着了,浓长的睫毛微微起伏,脸上短短的绒毛雪花一般纤细。楼云生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仿佛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殷夜行怔怔地看着他,冷硬的脸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伸手将他散落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然后一把将人抱起,放进被褥中。片刻,又打来一盆热水,擦净身子后,仔细地为他按摩僵硬麻木的腿脚。

雪花静静地飘落在地上,世界变得纯洁而又单纯。

午夜时分,楼云生惨叫一声猛地坐起来,冷汗涔涔。环顾一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黑夜仿佛一只巨大的兽,长着血盆大嘴,将世界吞噬。楼云生急促喘息,伸手摁住胸口,只觉心脏跳动异常,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破胸而出。

“怎么了?”沙哑的声音驱散了恐怖的寂静,一个温暖的胸脯紧贴上来,将楼云生整个包围。淡淡的遗情花香代替了冰冷的空气,楼云生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大口呼吸,浑身不住地颤抖。

楼云生手脚冰凉,但也敌不过殷夜行比火炉还炙热的怀抱,终于渐渐暖和起来。楼云生无力地靠着殷夜行,声音云雾般飘渺:“我做了一个噩梦。荒山野岭,尸骨如山。鲜血中一人持剑傲立,双眸通红,像来自地狱的修罗。然后他蓦地回头,竟然是我的脸。”

殷夜行眉头拧成川字,嘴上却说:“不要多想,只是个梦。”

楼云生扭头看着窗外,一轮残月孤零零地悬挂半空,恰似短剑划过空气的弧线,短促有力,手起刀落,血溅五尺。楼云生猛地闭起眼睛,脑海里又浮现梦里人那一双冰冷的眼睛,鬼魅般透体通红,看着自己眼神充满嘲讽。

“啊。”楼云生骤然抱起脑袋,痛苦地惨叫。

“云生,喂,云生。”殷夜行不住地摇晃他的肩膀,大声疾呼。

阴冷月光之下,楼云生忽然浑身一窒,缓缓地抬起头。

淬玉脸颊,镜般瞳孔异样嫣红,在惨白的脸上格外骇人。

殷夜行瞳孔猛缩,只觉一股阴霾杀气扑面而来,浓郁的死亡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但很快,楼云生两眼一翻,脱力晕倒在殷夜行的怀里。呼吸均匀,沉沉睡去。

炭火骤然熄灭,房间顿时冰冷下来,殷夜行眼神复杂地盯着怀里的楼云生。

长夜无眠。

待到天明再问起,楼云生却一脸茫然地说不记得昨晚这一插曲,反问殷夜行发生了什么。殷夜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而摇头表示什么也没发生。楼云生也没多想,发现自己的脚没有连日来烦扰的酸麻感后,兴冲冲地冲出门外看雪景去了。自从逃离笼狱后,他像个初生的婴儿一般,对什么都好奇不已。

殷夜行站在房间里,定定地看着楼云生。阳光和阴影将他的脸分隔成两半,光影交叠,阴晴不定。

“啪”地一声,一个雪球忽然砸在他的脸上,接着楼云生大声笑了起来,“你好傻啊,站在那里被我打。”

殷夜行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楼云生在干嘛。

楼云生又挑衅地说了几句话,却还是没有等到预料中的反攻,噔噔噔跑到门口,将手中的雪球塞到他的手上。

殷夜行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楼云生想了想,然后仰起脑袋看着殷夜行,一脸的天真:“你该不会从没打过雪仗吧。”

殷夜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楼云生眼神灼灼地盯着他,直到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顿时大笑起来:“你好笨啊,这么简单的都不会。”

殷夜行嘴角可疑地抽搐了一下,楼云生猛地又砸了一个雪球到他的脸上,接着跑开,肆意的笑声在院子里回响。殷夜行头上青筋突起,心里对自己默念几遍冷静,要冷静,接着又是一个雪球飞过来。

凭殷夜行的武功,要躲开先前几个雪球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一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朝自己丢雪球,二来在发呆没想到要防御楼云生,所以这几个雪球个个击中。但现在他隐隐察觉的楼云生这是在恶作剧,不由脑袋一偏,躲开那个雪球。

但谁知楼云生这次不只丢了一个雪球,只听“啪”地一声,又是一个雪球在他脸上炸开来。

再怎么好脾气的人也生气了,更何况是殷夜行。殷夜行背后凭空升起不明黑云,面色阴沉,右手的雪球划过一道弧线,朝楼云生飞去。

楼云生嘴上调侃殷夜行,但动作却一点也不慢,身形一闪,竟然躲了过去,同时两手一挥,两个雪球分别击向殷夜行左臂和右脚。

殷夜行施展轻功,轻易地躲过了这两个雪球。但楼云生不高兴了:“不准用轻功,我都没有内力怎么和你比。”

殷夜行顿觉有趣,和楼云生在空旷的雪地上比划起来。

肆意的笑容在晴空下响起,不时传来雪球落空和笑骂的声音。就在这时,一人惊诧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小心!”

第三部:白马(二)

第十章

耀日晴空,一抹金光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直扑楼云生。

殷夜行欺身而上,想要挡在楼云生面前,没料楼云生一个前滚,轻轻松松地避开攻击,同时左脚一撩,虎虎向上踢去。殷夜行瞳孔猛缩,楼云生不是内力全无吗,怎么看上去身手敏捷力量充分?

耍棍之人面露欣赏,不避反攻。只见金光闪烁,一条金棍狠向下砸去,看力度和速度,任何人也无法躲避。

但楼云生却没被击中。

早在一脚落空的时候,他就又向右一滚,翻身一跃而起,同时踢起地上的尘埃。

黄沙顿时弥漫了空气,耍棍之人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但也不敢乱走动,一脸警惕地站在尘埃中。

阳光耀眼,雪地反射着苍茫白光。

周围静得出奇,忽的,从左下方隐隐有风吹起。

来了!

耍棍之人瞳孔猛缩,面露喜色,心到棍到,凌厉之气凭空卷起一股狂风,朝左下方刺去。

“别动。”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杀气,但脖颈处的冰凉感却告诉他最好照他的话做。

耍棍之人咽了口口水,睨了眼紧贴自己脖颈的武器---竟然是一把菜刀,心里不由又好笑又好气,同时心里纳闷,究竟他是什么时候走到身后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攻击我,什么人派你来的。”楼云生一共问了三个问题。

但回答他的却不是这个耍棍人,殷夜行伸手按下菜刀:“我认识他,不用紧张。”

楼云生顺从地收起菜刀,银光一闪,手上的刀便消失无踪,看得昆轮两眼发直:“这太神了吧,你把刀藏到哪里去了?”

楼云生闲闲的瞅了他一眼,清亮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但一股迎面而来的压抑之气却使得昆轮不敢再问,只得讪讪地冲着殷夜行傻笑:“教主,你这位脾气可不太好啊。”

殷夜行也不看他,细细检查楼云生有没有受伤:“我已经不是你们教主了,你们的教主是萧冷,不要再这么称呼我了。”

昆仑气急败坏地说:“教主您怎么可以这么说,萧冷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怎配当我们的教主呢?当初,我们昆部一百四十二条好汉可全都发过誓的,此生此世只效忠您一人,现在您这么说,却叫我们怎么办是好。”

殷夜行拍了拍楼云生的衣服,将头发里的树叶拔出丢掉,从头到尾就没看过昆轮一眼。

昆轮急得脸都红了:“教主,我发誓我对您是绝对的忠心耿耿,不像其他那几个人一样忘恩负义。”

“昆轮,这么多年,你的嘴巴还是一样的臭。什么叫不像其他几个人一样,我们可是从一开始就站在教主这边的。”他的话被另外两个缓缓走来的人打断。

其一三十出头,粗腰体胖,满面笑容,一身华服,一副土地主的模样,刚才正是他大喊一声“小心”。此人乃金部之长,打得一手好算盘,精通财务,人称贾老板。

他笑眯眯地朝殷夜行鞠了一躬,声音和气让人无法拒绝:“教主,我今天还是来讨一口水喝的,顺便和您探讨一下我们金部一百多人的去处。”

旁边站着一个瘦高的中年人,满脸精悍之色,颧骨高耸,衣着简朴,和贾老板是完全相反的形象。他面冷如霜,但看着殷夜行的眼神充满敬佩:“教主,无论什么时候,竹部三百五十七条好汉都只有您一个教主。”

昆轮却是他们三人里最年轻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龄,但右眼角却横着一道刀疤,显得整个人成熟不少。

昆轮看了看他们,又瞅了瞅教主,眼珠滴溜一转,主意打到了楼云生身上:“你就是楼云生吧,那个沧云宫宫主千金悬赏的人。”

楼云生眼神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昨日沧云宫宫主向全武林承诺,只要能提供有关你下落的信息,就赏白银一百两;若能活捉你,则赏金一千两。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啊,更何况这还是个和天下第一宫打好关系的大好机会,你现在可算得上是一夜成名,炙手可热啊。”

楼云生回头看了眼殷夜行,眼睛里写着是这样吗。

殷夜行摸了摸他的脑袋,接着一记冷刀扫向多嘴的昆轮。

贾老板看了眼殷夜行,接着也笑了起来:“这位小兄弟真可谓人中龙凤,竟能三招内打败昆轮,后生可畏啊。但人多力量大,你一个人又如何对抗整个沧云宫呢?”

嘴上对楼云生说着,但眼角却瞄到殷夜行身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教主执意将你救出,甚至不惜火烧沧云宫,但我想你们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所以教主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你重回火坑之中的。教主,是这样的吧。”

殷夜行不说话,但坚定的眼神有了一丝动摇。

楼云生看了眼殷夜行,忽然问:“你们想要什么?”

“希望教主重回月白教,萧冷不配做我们的教主。”昆轮咧嘴一笑。

楼云生歪着脑袋,看着他,眼神清澈宛若孩童:“所以就拿我来威胁夜行?”

昆轮一怔,说不出话来。

殷夜行眼睛顿时就笑了起来,伸手揽住他的腰,转身就要离去。

昆轮不由紧张地喊住殷夜行,大声问道:“请教主三思啊。”

殷夜行脚步一滞,没有回头,他抬头看了眼天空,眼神仿佛飘到了遥远的地方:“我现在只想静静地过完下辈子,没有任何人的打扰。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知道现在萧冷还难以服众,但他的能力我是清楚的,当初将位子让给他并不全无理由的。所以,无论你们再来多少次,我也不会回去的。”

二人越走越远,昆轮忽然想起什么,大喊:“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火烧沧云宫,和他们结下这么大的梁子?”

楼云生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殷夜行,眼神闪烁:“为什么帮我?”

殷夜行眸子清亮,看不出他的心思。忽然,殷夜行展颜一笑:“因为,我是你夫君。”无视身后三个嘴巴大得可以塞下鸡蛋的人,殷夜行伸手点了下他的鼻子,亲昵地说,“我怎么可能不帮你呢。你也不要再说失忆了之类的废话,不记得过去没关系,但只要记得现在就够了。”

楼云生破天荒地红了脸,但好在殷夜行没有再说什么,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只是心里一个空荡荡的地方似乎充实了起来。

阳光很足,吃过饭后,楼云生躺在屋檐下,眯着眼睛,像只打盹的猫。

殷夜行偶然经过,扫了一眼,脚却是再也无法挪开。他静静地看着,雪花扑簌簌地落下,楼云生浑身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表情安宁祥和。

过了很久,才走过去,伸手将楼云生抱起来,埋怨道:“地上冷,也不多穿件衣服。”

楼云生睡得迷迷糊糊,隐约觉得一个大火炉靠近,下意识翻身贴紧近,将冰冷的手伸进去取暖。抓了两下,手感还不错。楼云生露出猫儿一样的表情,乖乖地蜷缩在殷夜行怀里。

殷夜行摇头,无奈地看着他:“冷还不知道加衣,我可不是你的暖炉。”

说完就要回房拿衣服,楼云生感觉热气源要离开,急忙整个人扑过去抱紧,眼睛都没有睁开:“不要走嘛,这里风景好。”

“冷,会得风寒。更何况,你连眼睛都没睁开。”

“不要,就在这里睡。”楼云生死死拽住殷夜行的衣角。

殷夜行叹了口气,扯过晾干还没来得及折叠的棉被,将两个人裹在一起。

棉被有一股阳光的味道,被褥松软暖和,楼云生舒服地呼出一口气,又猫一样地蹭了蹭殷夜行的脸,忽然又笑了起来。

殷夜行感觉怀里的人渐渐暖和起来,眼中的冰霜也渐渐融化开来。突然听到他的笑声,不由好奇:“笑什么?”

楼云生眯着眼睛,感慨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外面的世界真好啊。”

一朵调皮的雪花落在他的鼻子上,秀气笔挺的鼻,时间最纯美的雪,殷夜行定定地看着,摹地伸出舌头迅速地添了一下他的鼻子。舌尖温热,滑过脸颊时有些痒,楼云生不由地咯咯笑了起来。

楼云生把玩着他的头发,将乌墨长发卷在手指里,一圈一圈,然后再突然松开。

柔顺的长发猛地反弹起来,扫过他的脸,他不由又笑了起来。

“夜行,和我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吧。”

“并不有趣。”殷夜行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头发,但另一束头发又被抢走,无奈只好放弃拯救头发大计。

“反正没事,你说吧。”楼云生得意洋洋地将两束头发都卷在一根手指上,像小孩一样调皮。

“那日你喝醉酒我们终于在一起以后,你突然不见了。过了大半个月才打听到你被楼倾云抓走,于是又赶到沧云宫去救你,没想到中了他的陷阱。”

“受伤了?”

殷夜行语气一顿,望着怀里之人的眼神更加柔和:“嗯,和楼倾云打到三百招的时候,一不留神中了一掌。后来……后来就被关在水牢,直到某日被提出水牢转移到石牢。但不知为什么,大部分宫人都集中在水牢,转移过程中,我趁机逃跑了。”

殷夜行下意识地避开了导致楼云生失忆的那一幕。事实上,他也说不出口。后来楼倾云当着我的面侵犯了你,这种话,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三百招啊……当时一定打得天昏地暗吧。我在水牢看到一只断臂,被啃得皮肉不剩,以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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