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幸堂的叉子掉了,被这种男男喂食的肉麻场面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让他更觉得恐怖的是,这个强占了他侄子身体的家伙,竟然表现出这么小鸟依人的弱受相,好像恨不得趴下来舔萧震恒的脚。
楼幸堂很想仰天长啸:展戎你快回来吧,这个娘娘腔会葬送你的后庭贞操啊!
邵永琨吃饱之后,指指楼幸堂,向主人请示:「你又用不着他,我顺便把他带走好了。」
「不行!」楼幸堂像炸了毛的猫一样跳起来,狠狠瞪着对方。
萧震恒挪开黏在叶昕安身上的目光,说:「随你的便。」
「我不干!」楼幸堂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叶昕安,急吼吼地说:「我不管你是真的还是装的,总之你我从来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就算爱他爱得要死,表面上也不能阵前倒戈,腹背受敌的下场可是死路一条!」
这傻子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痴情种,这边还没接收他,就急巴巴地和原产地撇清关系。他楼幸堂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杀出一条血路好不容易坐稳江山,结果少主登基没几天就被借尸还魂,拍着翅膀要飞回萧震恒怀里,真是让他把全身的血都吐光了也不习惯。
他真是天底下最倒霉的军师,飞来横祸大概就是指这种状况,这些年来他为了让楼展戎继承掌门之位,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入,现在被叶昕安这么一搞,驭风堂群龙无首乱成一团还算小事,他楼幸堂迟早会被那帮虎视眈眈的元老们生吞活剥了。
叶昕安傻乎乎地看着他,那双不懂江湖险恶的清澈眼瞳让他看了就有气,而他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楼章堂想把餐盘扣在他脸上——
「你担心邵警官抓你去投案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主动自首才是犯罪分子的唯一出路。」
在一旁看热闹的邵永琨也听得笑喷了,他扭脸看了看神色阴沉的萧震恒,对叶昕安和颜悦色地说:「我会先保护他不被黑吃黑,至于打击黑社会嘛,这个会牵涉到很多方面的利益,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实现的。」
「我明自了。」叶昕安这才想起来他的萧震恒也是黑道头子一名,立即像说错话的小学生一样,羞愧地低下头。
「你能不能别这么一副小媳妇样?」楼幸堂伸手要拽他的耳朵,摇头大叹:「我觉得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手指还没沾着叶昕安的耳廓,萧震恒一把餐刀飞过来,让楼幸堂嗖地一声缩回手去。
「啧!」幸好他闪得快,才没造成流血事件,叶昕安则被吓了一跳,又惊又怕地看着萧震恒。
像掉入猎人陷阱的小白兔一样,正襟危坐,表情无助又可怜,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乞求神色,忧伤地看着他。
像几滴泪水落在他的心上,溅起酸涩的疼痛,这是他再一次始料未及的,萧震恒眉头皱得更紧,叫来陈镛,命令道:「带他回房。」
叶昕安默不做声地起身跟他离开,萧瑟的背影充满了认命的味道,楼幸堂忍不住窜了过去,叫道:「我也去。」
他的直觉告诉他,与其落到邵永琨那个衣冠禽兽手中,或者回去面对组里的狼豺虎豹们,他宁愿待在那个草食动物叶昕安身边,还比较安全点。
该走的走,该溜的溜,餐室里只剩下萧震恒和邵永琨两个人,后者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说:「看来你这回遇到的事情很头大啊……」
他还奇怪萧震恒怎么没对楼展戎痛下杀手,竟然还叫他同桌吃饭,现在他终于明白,壳子还是那个壳子,灵魂却明显换过了一副。
萧震恒抚着额角,说:「我的家事,你就少操些心吧。」
「就怕你当局者迷。」邵永琨一针见血,「个人感情因素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从而无法准确判断。」
「旁观者也未必清。」萧震恒一派死硬脾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平复由方才的悸动所引起的不悦感。
「萧,实话实说。」邵永琨收起吊儿郎当的神色,一本正经地说:「以我这么多年和罪犯打交道的直觉,他给人的感觉无辜单纯得像一张白纸,而且很想黏你又不敢。」
「你都是凭直觉办案的?」萧震恒反讽,「当年你该去学面相而不是刑侦。」
邵永琨不疼不痒地耸耸肩,说:「证据就要靠你去收集了,记得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免得酿成冤案再后悔莫及。」
「废话。」萧震恒饮尽杯中酒,起身朝外走去,邵永琨伸了个懒腰,说:「不介意我在你这里住一夜吧?你花园里的藤花开得很美啊!」
醉翁之意不在酒,用脚底板想也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萧震恒不耐烦地答道:「免谈,带上那个碍眼的家伙一起滚,我这里不是给你们偷情用的。」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邵永琨嘻皮笑脸,「孤枕难眠的日子不好过,兄弟,祝你早日解脱。」
他是霸道专制,自我意识极强的人,而且天生有一种野兽习性,会死死把住自己的地盘,不允许任何他看不顺眼的异类跑来撒野。
所以楼幸堂就算叫得再大声,还是让他扫地出门,被邵永琨像拖死狗一样装上车带走了。
但是留下来的「楼展戎」,却没有给他半分违和感,甚至连敌对意识都几乎消失到无。
他好像已经在他面前不自觉地放下戒备,屡屡被刺中心中最柔软隐密的角落。
对于一个帮派老大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对于一个痛失爱人的男子来说,却是他重拾旧爱的唯一希望。
只怕接触越多,越无法自拔,到头来却是大梦一场,醒来成空。
怀着几分志忑,他轻轻推开那扇房门,他的囚徒正缩在床上睡得正香,窗边晾着半干的衣服,萧震恒走了过去,俯身凝视那个沉睡中的人。
曾对昕安爱有多深,对楼展戎的恨就有多深,如果这份爱与恨融为一体,他该怎么面对这样荒唐的结局?
床上的人呼吸平缓,手指抓着枕头一角,身体蜷成他所熟悉的虾仁睡姿。
那一瞬间,他又产生了错觉,好像昕安真的回来了,正在他的守护之不安享美梦。
胸口一阵酸涩,于疼痛中又萌生出蠢蠢欲动的奢想,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抚对方柔软的发丝。
叶昕安蓦地惊醒,睁开眼睛竟然看到萧震恒坐在他床边,他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微笑,说:「我不是在作梦吧?」
萧震恒像被烫到似地收回手去,眼中罕有的温度也被戒意取代,叶昕安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
沉默了许久,萧震恒开口问:「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直接告诉陈镛。」
「告诉你不行吗?」叶昕安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怯弱中又有几分调皮,渐渐化解了他的心防,萧震恒脸色放晴了些,问:「你想要什么?」
「衣服。」叶昕安无奈地指指窗边还没干透的衣服,说:「每天早晨如果衣服干不了,我没办法起床的。」
可怜他被匆匆押来,连打包换洗衣物都没来得及,只好天天晚上洗衣,然后睡觉的时候祈祷第二天阳光普照,免得他被迫赖床赖太久。
萧震恒的视线扫过他的身体,叶昕安这才意识到被单已经滑到腰部了,而被单下面的身体清洁溜溜,跟刚出娘胎没两样。
他有些尴尬,想往床里缩,萧震恒却轻笑一声,说:「不用害臊,你的身体对我没有吸引力。」
叶昕安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只好附和着干笑,说:「有吸引力的那个已经火化了,我也没办法。」
他好像捋了虎须,萧震恒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危险,身体前倾,手指捏住他的下巴,问:「你知道我们多少事?」
泰山一般的压迫感让他大气也不敢喘,叶昕安怯怯地看着他,答道:「所有。」
即使你忘了,我都不会忘记那些已经铭刻在心的爱与等待。
清澈又温柔的目光让他不禁动容,萧震恒手指轻触他的面颊,一言不发,叶昕安鼓起勇气,说:「你左肩有一颗红痣,腰上,背上,还有手臂都有刀疤,最明显的在左腿上,长度大约十五公分,当时一定很痛……晤……你不挑食,虽然不太爱吃青菜,但是我做的青菜豆腐你也会吃,不喜甜食,水果会直接拿来啃,还嫌我切块是多此一举,还有……」
他打开话匣子,如数家珍一样把萧震恒的老底抖了个精光,身体特征、饮食爱好、生活习惯……甚至比他自己还清楚,最后开始吞吞吐吐,红着脸回忆他在床上的惯用体位以及持久度时,萧震恒一脸黑线地打断他,说:「这些都是我的事,你的昵?」
叶昕安抿了抿唇,轻声说:「我……如果不是遇到了你……几乎没什么值得他的眼神有些黯然,靠在床头,慢慢地说:「父母去世那年,我本来觉得一切都完了,其实那些人打我的时候,我不是不害怕,只是觉得……干脆被打死算了,一个人孤伶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思呢?连个可以牵挂的人都没有……幸好那时遇到了你,我知道你肯定会笑我,可是……你能体会那种在绝境中被人伸出援手的滋味吗?」
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小动物,本来已经生气全无,突然他的英雄从天而降,那么把满腔热情倾注在他身上,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从那时候起,我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你……」叶昕安摇头苦笑,「像着了魔一样,为了能得到你的注视而费尽心思,甚至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为你去死……不需要你承诺,也不用回报什么……只要你肯接纳找,只要你肯……我从来不会后悔把后半生消耗在等待上。」
说到最后他有些哽咽,眼中含着泪水,乞怜地看着萧震恒,后者半信半疑,盯着他看了许久,低声说:「即使从此放弃自由,一辈子被我软禁在这里,你也愿意?」
叶昕安眨了眨眼,泪水掉了下来,他小声抽泣着,抓起床单胡乱地擦了擦脸,肿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震恒,在你面前,我可曾说过一句不愿意?」
那么辛苦地追逐着你,一次不经意的回眸都能带给我莫大的勇气,我重视的从来不是自由,从来不是,因为这身心已经牢牢地被你禁锢永远丧失了逃离的动机。
萧震恒神情凝重,沉默片刻,站起身来,说:「我会叫陈镛给你准备生活必需品。」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合上门走了,叶昕安躺回床上,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手脚冰冷,心绪惶然,他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呆怔了许久,陈镛敲门进来,提着大包小包的衣服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
他效率还真高,叶昕安裹着床单爬起来拆包装袋,陈镛清了清嗓子,客气而恭敬地说:「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告诉我。」
「好,谢谢。」叶昕安也客客气气地道了谢,打开那一大箱洗理用品,说:「你买太多了。」
陈镛低头不语,等叶昕安抱着几件衣服杂物进了浴室之后,他列了个单子,飞速去向老大报告。
「牙膏他选了水果味而不是薄荷味,毛巾拿了天蓝色的,洗发精选的某某牌,沐浴乳则是……」
萧震恒面无表情地听他汇报完,挥手打发他出去,陈镛头痛地揉着额角,说:「就算生活习惯相同也不能证明他是叶老板,大哥,你真的要把他留在身边?」
如果是短时间拘禁也就算了,老大竟然打算把那个敌方头目长时间绑在身边,这无异于是留着一颗定时炸弹!
「我自有考量。」萧震恒轻描淡写,命令道:「不许你们为难他,他有什么要求都得尽量满足。」
「那怎么行?」陈镛叫了起来,「如果他是卧底来刺探我们的机密怎么办?」
哪个老大会蠢到亲身上阵做卧底?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萧震恒瞪了他一眼,说:「如果连个人都盯不住,你趁早卷包袱回乡养老,别给我在这丢人现眼了。」
被骂得一头汗,陈镛缩着脖子退出去,怨叹自己命苦的同时,也不敢违抗老大的命令,调了几个聪明灵敏的小弟当监视员,负责盯梢目标的一举一动。
叶昕安在晨麒花园的生活开始了。
本来以为彼此能相安无事,顶多他会去烦一烦萧震恒而已,没想到现实永远都是最打击人的。
由于以前书店都是十点才开门,所以他总是习惯晚睡,以及赖床赖到八、九点钟才起,可是每天早晨不到七点,这宅子里基本全员启动,组员们绕着房子跑步,在前庭练习搏击和散打,每次都会把他吵醒,然后痛苦地憋着满腹起床气把脑袋埋到枕头底下。
不仅如此,更难过的是这里开饭时间相当规律,如果他想在早餐桌上见到萧震恒,就算困得半死也得在八点钟冲向餐厅。
机会稀少,不能不把握,萧震恒每天的行踪他都不知道,只有每天早晨能「确定」见到他。
好几年养成的生理时钟被迫调整到和对方同步,叶昕安浑身不自在地在床上翻来滚去,垂死挣扎想多赖几分钟,眼看着分针慢慢朝中间挪了过去,他大声叹了口气,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
用冷水洗了脸,稍微清醒一些,叶昕安揉揉肿胀的眼睛,穿好衣服,半闭着眼睛把头发衣服弄整齐,然后一秒也不耽搁地往外跑。
直到在萧震恒对面坐下,他还是一副没睡饱的迷蒙相,朝萧震恒傻乎乎地笑,糊里糊涂地把草莓酱抹到香葱蛋饼上。
萧震恒摇了摇头,伸手过去,把他扣错的衣扣重新扣好。叶昕安脸一红,低头把卷好的蛋饼往嘴里塞,甜腻和椒咸的滋味混在一起,让他差点被噎到,勉强咽下去之后,赶紧灌了两口皮蛋粥来顺气,结果喝太急呛到,手忙脚乱之下打翻了碗,粥洒得到处都是,叶昕安猛地向后躲,又不小心撞翻了椅子。
一连串声响,把路过的佣人都吸引了来,叶昕安眼明手快,抢过她手中的抹布,几下搞定了餐桌上淌开的粥羹,把椅子扶起来,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理了现场,然后如芒刺在背地站在那里,等着萧震恒发号施令。
就算睡眠不是,他现在也彻底清醒了,脸皮一阵阵发烫,在爱慕的人面前丢脸让他一时臊得无地自容。
萧震恒似笑非笑地瞥过去一眼,让佣人换了一份早餐给他,然后语气轻淡地说:「坐下。」
叶昕安老老实实地坐下,闷头吃饭。
本来是老夫老妻的关系,结果由于他换了一身皮囊,以前的感情几乎呈现垮台状态。叶昕安虽然伤心,却已经认清了事实,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在萧震恒面前力求完美,结果却是越紧张越出差错,把里子面子丢得精光。
萧震恒没再搭理他,直到他吃完早餐,开始慢条斯理地切水果来吃,他才打破沉默,状似不经意地问:「精神这么不济,晚上没睡好?」
叶昕安头也不敢抬,小声应了一声:「嗯。」
「几点睡的?」
「一……一点多。」
怪不得看起来没精打采,好像走路都会睡着,萧震恒板起脸,问:「瞎耗什么?怎么不早点唾?」
叶昕安像被冷落的小媳妇一样,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说:「习惯了……早睡会失眠。」
「那就睡够了再起床。」萧震恒被他的水泥脑袋搞得哭笑不得,明明是对方自作自受,偏偏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让他连教训人都不忍心疾言厉色。
叶昕安执拗地摇头,说:「那我醒来的时候你就走了,晚上又是过了饭点才回来,我会一天都见不到你。」
他黏人而不腻人的风格倒是一点都没变,萧震恒避开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说:「白天总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很无聊吧?」
「不会,还好。」叶昕安受宠若惊,面露笑容,说:「我会看看电视,或者找陈镛要几本书来看。」
萧震恒只听听都觉得沉闷又乏味至极,不理解对方何以忍受这种生活,叶昕安顿了一下,轻声说:「其实跟以前也没多大差别,都是在白天消磨时间罢了……」
后半句话他没好意思说,以前他开书店,白天懒懒散散地过去,只为了等待夜幕降临,这见不得光的情人来与自己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