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识相。”

“啧！老爸你好像忘了生我的是老妈，我只是刚好有个没品味的笨老爸而已。”

“``````”

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抱着精得可怕的儿子出发去学校。

学校那条不曾改变过的林荫道依旧是那么的安静，水泥路上洒满了两边树木落下来的树叶。不是秋天的到来，只是树木太过茂密了。两边的树木各式各样，有夹竹桃、松树、石榴树``````连据说是日本的樱花树都有好几棵。至于这种所谓的日本樱花树，好像是从我上高中后才有的，不知是谁移植过来的，但多了这些树，最高兴的还是我，因为我很喜欢樱花，当然，如果不是由日本来的我会更高兴。

“爸，看来你也不是完全的没品味嘛。”

我终于忍不住敲了气死人不偿命的臭小子一记，这小子一天不损我会死吗？

儿子被我敲得抱头跳开，笑呵呵地往前奔去，一下子跳东一下子跳西，时而窜到草地上时而拈花惹草的，多动的个性还真有点像我呢。

“别跑太远了。”

“知道啦！啰嗦！”

任由着好动的孩子四处乱窜着，我独自一人坐到了水泥路边的木椅上，那是唯一的一张椅子，高中的时候还是我连夜和慕容云赶制的，我这个人爱犯困，而且也懒，这么美的地方如果没个可以歇脚的地方，对我来说真是一大痛苦的事。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事物，可惜的就是物是人非，不管景物保持多一样，人不同了，心境也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了。

发了一会呆，等回神的时候，发现儿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站起身来打算找他回来，不是担心他会迷路或者被人给拐骗了，他不骗人我已经很知足了，眼看天色也不早了，难得不用在公司泡到深夜，也是该轮到我为母亲做顿饭吃的时候了。

刚站起来，后面一阵旋风吹来，还不是很在意，直到那阵风扑到我身后，我才意识到不妙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人给抱住了，而且抱得死紧，紧得几乎勒断我般。太大意了，母亲总教我对任何事物都要小心翼翼的，以防万一。

正想动用武力挣脱控制我的人，后面的人却将脸埋在了我的脖子上，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我的名字，阻止了我的冲动。那一刻，我根本忘记了该有的反应，愣愣地任由着来人就那样地由后面搂着我。

我怎么会忘记回到学校来会遇见慕容云呢，上次回来的时候不就是很险地差点撞个正面，看来该来的还是躲不过了。

“那个，可不可以请你先放手先？你勒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真的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了，先前是看在他即使搂着我的手都在颤抖着显示他的激动不大好意思打扰他，可是如今不行，他再这么暴力下去，我不挂了才怪。

后面的人缓缓地放松力道，但看来没有放开我的打算。无奈地硬是拉开他圈着的手转身面对这个七年不曾见面的昔日邻家哥哥。

慕容云的头发已经留得很长很长了，是不是好几年都不曾剪过呢。七年前那张美丽的容颜依旧，只是少了年轻的稚气和淡漠，多了不由自主散发出来的霸气和冷冽，还有眉眼间那股难以忽视的忧郁。我就说嘛，不管事物有没有改变过，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好久不见了。”

我笑笑地同他打招呼，希望快点离开，不要等一下儿子见到这个人跑去同母亲嘀咕，我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我同他打招呼，而他似是没听到般怔怔地看着我，仿佛一眨眼我就会消失不见般，看得我怪不自在的。我寻思着说些什么才好让我快点回去，就在我寻思的空档，他的手伸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我的脸，像在摸什么宝贝般，蓦然间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你终于回到我身边来了。”

大白天下被一个同是男子的人这样的摸着，还是让我不自在的，虽然说那个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人。因为很不自然，不自觉地退开了一步，我看到他蓦然变色的眼神，觉得有点心惊，可是那样古怪的行为，我无法忍受。

“这么巧，你也回学校来啊。”

试图说些轻松的话题，感觉彼此之间已经有陌生的感觉，真的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了。随意地走在林荫路上，他见状紧紧地跟在身边，就似稍不留意我就会从他身边溜走般，太过夸张了点。不过，若不是他紧跟着我，我想一离别，也不会有再次相见的机会了。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边，就只会傻傻地看着我，对我的话充耳不闻。我对他的态度感到非常的不理解。

“怪了，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这些年来到底去了哪里呢。”

“无所谓了，只要你回来一切都不重要。”

“哈——可是我总是会走```````”

话在他蓦然抓住我的手而中断了，看到他难看得要杀人的脸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想，妈妈是对的，海秋也是对的，错的应该是我才是。眼看他那样恐怖的脸色，再怎么蠢都看得出来了，我承认，我以前确实蠢得离谱。

“慕容，我要回去了，请你放手可以吗？”

“慕容？初初，我不再是你的云哥哥了吗？我们已经陌生到，你甚至都不愿意叫我的名字了吗？”

慕容云是哀伤的，他那毫不掩饰的痛苦令我不忍直视他，故意转过了头。

“初初```````”

“爸爸，爸爸，你看，这只蝴蝶漂亮吗？”

小小的身影不知由哪里窜了出来，像风一样席卷而来，奔得那样急。我有些吃惊上前几步，慌忙接住这飞奔而来的孩子，可是也由于他奔得过急，手中那只小小的东西趁他一不留意展翅飞走了。

“威威，爸爸说过很多次了，不要那样跑，跌倒了可是会很痛的。”

“可是威威想让爸爸看看漂亮的蝴蝶，好可惜耶，蝴蝶飞走了。”

小家伙嘟着嘴巴，撒娇般地在我怀里说得奶声奶气，我听得鸡皮疙瘩满身爬，很怀疑这个小子又在耍什么花样。整人吗？整我？还是``````？

定眼看向慕容云的时候，发现他的脸色竟然是那么的苍白，苍白得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倒下去般，看得我不禁有些担心。

“慕容``````”

“他叫威威？几岁了？”

我很想问他有没事的，可是那么苍白的脸下，却以很温和的语气询问着，温和得给我很大的错觉。难道刚刚，是我会错了意了吗？他是一点都不在意我结婚生子的事的啊，不知该幸还是不幸呢。觉得有些可笑。

“他全名叫于威，四岁。他还有个妹妹叫于妮，两岁了。”

“``````他们母亲呢？”

“还在国外，他们母亲是医生，整天有做不完的手术，没时间陪我们回国，妮妮便跟在母亲身边。我们这次回来也不会呆久，估计等我工作告了一段落便会回去。”

“``````这样吗``````”

“爸爸，威威肚子饿了，我们回家吃饭吧。”

饿了？我做的点心哪去了？算了，还是回去做饭好了。回头想同慕容云道别，而他不让我有任何反驳机会由后面半推着走向他停在外面的车子。

“我送你们回去。”

车子快速地旋走着，这一路上我们也没说什么，儿子意外的安静，只缩在我的怀里一声不吭，一点都不像他该有的个性。我看到儿子眼里的惧意，原来他是害怕慕容云。

到了我住的公寓，我们下了车，走上楼，到了门口他都没有要离开的打算，我只好让他进屋里坐。

回到家里看到母亲早就回来了，正悠闲地坐在厅里喝茶，看到我们回来很高兴，可是当看到跟随在我们身后的慕容云，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都不自觉。

“别来无恙吧，叶阿姨。”

慕容云淡淡地打招呼，母亲在震惊过后努力的静下来，重新坐回沙发上，比了个请的姿势，慕容云上前坐到了她的对面。两个人看起来脸色都不是很好。我放下儿子，儿子一溜烟跑回房间里去，我去厨房泡了杯茶给慕容云，正想也坐下去。不吭声的母亲终于开口。

“初初，你出去买菜。”

买菜？对耶，都忘了买菜就上楼来，等一下慕容云如果要留在这里吃晚饭都不知该用什么招呼他了，再怎么说过门是客，这点道理我是懂的。点点头，重新穿上外套出门去。

慕容云真的留下来吃晚饭，母亲没有反对，还帮着我做了很多记忆中慕容云喜欢吃的菜式，记忆中，母亲以前是很喜欢慕容云的，可不知什么原因导致她后来一听到慕容云的名字都神经质起来。我看母亲红红的眼睛便知道她哭过，我不敢问，怕这一问母亲又哭出来。

不过，这一顿晚餐吃得有些怪异，寂静得除了吃饭的声音外，连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吃晚饭，送走慕容云，儿子神秘兮兮地拉着我进了房间里，母亲由吃完饭后就进自己的房间不出来，我都不敢去惹她呢。

儿子将手机递给了我，示意我听里面的录音，自己一个人溜出房间，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儿子有自己的房间，但都不肯自己睡，每天都得跑来和我挤，今天是怎么了回事，变乖了。

躺到床上去，不是很在意地按下播放键。

“七年前你已经警告过了我，我也保证不会成为你的担忧，为什么还要让他出国，七年来渺无音讯？”

“``````我若不让初初离开，你会放过他吗？你能放过他吗？”

母亲和慕容云的声音？七年前母亲找过慕容云？还警告过他？

“我说过我不会干涉他的一切决定，不管他能不能接受我，只要能在他身边，只要能见到他，一切都无所谓。”

“我不信？”

“不信？你知道我听到他结婚看到他儿子是什么心情吗？我真恨不得将所有他身边的人一一给铲除掉，我恨不得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而已，你是晓得我绝对有这个能力。但我什么都没做，我选择接受他结婚的事实，选择接受他的儿子，因为我知道他很爱你们，我不想让他伤心。我这样的心情，你不能了解吗？我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你还想我怎么样？你难道连让我见他的面的机会都不肯吗？别逼我做得太过绝了。”

那是真情的流露，也是很具有危险性的威胁。那样的话语直直地敲到我心里，震住了我的心神。

“``````慕容`````你``````真的不干涉他的生活吗？”

“不是说干涉便能干涉的，我只希望他能快乐，如果结婚他会快乐的话，我有什么理由不让他结婚？我只希望他幸福，我只要他幸福。”

“你呢？你怎么办？”

“我？我说过我自己不重要，只要能见他一面，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慕容```````”

“叶阿姨，别逼我对你不敬，别逼我伤害到初初。别再让初初避我如蛇蝎，我只希望能像以前那样守在他身边``````”

“``````”

我想母亲是被慕容云说服了，之后是长久的沉默又沉默，直到听到我的开门声，我才又听到慕容云苦涩的声音。

“叶阿姨，今晚的话别告诉初初。”

“``````我知道。”

录音过后的良久良久，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很久很久，久久的无法做任何思想。我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为什么我从来都不晓得慕容云对我，竟是一中近乎牺牲的心态呢？笑话，他以为他自己很伟大吗？他以为这么做，我就会感激他？我就会感激他？

这个白痴加笨蛋。

怎么回事？一种咸咸的东西流到了嘴里，我伸手一摸，居然是水。不，不是水，满脸都是，我居然哭了。我能不哭吗？想起过去的种种，我才晓得为什么我闯了那么多的祸依旧不会被退学；为什么我说喜欢樱花树，学校不多久便会出现樱花树；为什么我父母吵架我离家，慕容云边选择住宿，从此我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为什么我喜欢的车子他会毫不犹豫买下；为什么我要走的时候他那样的求我，咽下他的高傲和自尊

现在想想，我真的是蠢到自己都憎恨自己的地步。

可是，可是，即使知道了又怎么样？我不晓得当初以我那种游戏的心态，我能接受慕容云多少？我有喜欢的人，当初我喜欢的真的是月纱，知道她背叛了我我依然无法怨她。而和慕容云上床，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愚蠢的人为了报复背叛自己的人的一种自甘坠落而已。当然，那只是在自我伤害，也伤害着被我利用的人。我很后悔，早知道慕容云对我是那样的心思，即使不能接受他，我也不该利用他，至少让自己不伤害他。

``````说什么不伤害他呢，不管何时何地，我都在伤害他。

爬起床，拉开落地窗走向阳台，本想抽支烟定定神，我想今晚是个不眠之夜了。意外的，我没点上烟，楼下那辆刺眼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子引起我的注意力。银白色的车子外依靠着那道修长的身影，一动都不动。

真可笑，都凌晨两三点了，他还守在下面做什么？怕我跑了？还是以为那样子我就会下去见他？如果我不是睡不着走出阳台，我又怎么知道他就在下面？

白痴。在我的心中他就是一个白痴加笨蛋，但是，我还是批上外套下楼去见那个白痴。不管如何，我心里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很多。

（十二）

走下楼去，下面的空地很是幽暗，若不是他的车子实在太过耀眼反光，还真难以看到他的存在呢。

“慕容，这么晚你还不回去在这里做什么？”

“不敢回去。”

“啊？”

“万一明早一醒来，你又不在了``````”

“受不了你，工作没完成之前，我不可能那么快回去的。你不会想在这里站到天亮吧？”

“要不，你陪我去兜风？”

你那是问话吗？我都没答应就将我搂上车，还很热心地帮我扣安全带。他那么认真地神态很难让人拒绝，含着笑意顺着他的意。我想补偿他些什么，但是不知能做什么，顺着他的意是我现在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他帮我扣安全带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那么的近，近到他蓦然扭头看我的时候，我们的两张脸的距离就只剩一公分的距离了，连彼此身上的气息都嗅到体内去。黑暗中他背着光，只见到晶亮晶亮的眼睛闪着迷离的光芒，忽然间暗了下去，而眼里的光芒暗了下去的同时，他的头也压了下来，感觉温热的东西贴上了我的唇了。

唇与唇之间的触碰只是一瞬间的事，快得我快要以为刚刚只是我的错觉而已，若不是上面还停留着温度，我一定以为我在做梦。

帮我扣完安全带的慕容云发动了车子，车子快速地行使到了公路，我不出声，他也没出声，努力的将刚刚怪异的行为给忘得一干二净。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吧，当我知道了他对我的感情后，对他这样的行为，我无法指责他什么。但是不能再让同样的事发生，万一被妻子知道了，不知她会做何感想。

“慕容，你要上山吗？山上的路比较难走，还是不要上去了。”

我很想说你的技术不是很好，就那样开上山对他来说有很大的难度，可是不敢刺激他，免得他一个激动，不是提早玩完了吗。

意外的，原本坑洼不平的山道小路现在在车灯照视下，居然显示出一条平坦的水泥大道，七年没回来而已，连昔日的小山道都成了赛车道了。哇，太厉害了，世界真的是在转变。

车子停到山顶的一栋纯白色建筑物前，记忆中山上好像没有任何房子啊，谁建的房子先我一步了？高中的时候，每次来到山顶，我都会恨恨难平地说总有一天，我要将这座绿荫如画的小山峰建成一处让人流连忘返的度假圣地，而在山顶上建一栋属于自己的别墅，让自己可以远离尘世的烦忧。所以定居瑞士后，我选择的专业就是设计，虽然我最喜欢做的事还是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