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时————颜卿
颜卿  发于:2010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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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愚人节
4月1日  阴独自一人的卧房,午夜12点,窗口有光,被子里很暗
枫出差了,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我站在卧室的门口提醒自己,我不曾想过要依附他,更不该因为他的去留而有什么感触。
可卷曲的双人被在,他遗落下的手表静静的躺在床头柜上提醒。我转身去看电视,随着手指去按键,整个客厅都在不断的调台中乍明还暗,我却呆呆地盯着烟火缸里的半截烟头,蓝色的烟身,短短的过滤嘴,那是他钟爱的牌子。
突然决定甩头去睡觉,拿起牙刷,才发现牙刷牙膏都是两套,他喜欢的和我喜欢的。水声脉脉流动,有些说不清的残忍,镜子里一左一右摆放着两只剃须刀,电动的和手动的。这些越来越多的毫无理由的发现和感触让人蓦然很想要黑暗。伸出手去关上灯,只看着黑色寂静中自己的影子映在镜子里,眼睛是亮的,很亮很亮,亮的可怕。
其实我不知道是平时没有觉到我们的东西太多并列融合在一起,还是我自己的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今天,我不像自己的脆弱,不像自己的敏感,全是自己不屑的模样。
可能因为下午时有人随意说了句今天4月1日吧。4月1日,对别人只是愚人节,可对我却是和你开始的日子,到今天正好一年,真的正好一年。
我突然没道理地想,我们俩可能会分开了,没有多少gay能维持很长的时间。何况我们的开始多么可笑,居然是愚人节。
何明飞凌晨一点多才到家,拎着只黑色的旅行包,整个人都像是搭配夜色的行者。
走廊里的灯坏了,钥匙哗啦啦地碰响了半天才终于捅进去。疲倦在门开的一刻伸展开来,黑漆漆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线,他只好放下包,蹑手蹑脚地换着拖鞋。
他睡了吧?大概是的。继续放轻手脚去浴室冲了个澡,衣服一件件抛下,身体被水痛快的冲刷才感觉到自己从旅途的忙碌烦闷中解脱出来。
等擦着头发踱到卧室的门前,才发现门反锁了,怎么扭都扭不开。想唤他的名字,可还是住了口。想来遇到这没料想到的情景,也只有去寻找沙发的怀抱。
还好,沙发上倒是有一床毛毯,叠得四四方方却很随意的搭在扶手上,让人猜测不到它的存在是因为什么。
何明飞顾不得半干的头发,一头埋进柔软的布艺沙发里,和毯子裹成了一团。
睡意压顶,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包里的礼物,惊喜,记得记得明天给他。
小何,快过来帮忙啊,这风沙太大了。
小心照相机!
天,我满口都是沙子,这什么鬼天气!
猛然从梦里嘈杂的声音中惊醒,何明飞揉揉脑袋,确定自己要被敦煌那恐怖的气候弄出神经衰弱了,都回家了还入梦!
真想不通,当初怎么就主动要求加入敦煌寻秘的报道呢?也许是学美术的脑子对那些飞天壁画有着无法割舍的情怀,也许是一时的兴起。总之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1年多没有离开这个城市,何况是去那么远的地方?
更何况临走时无比匆忙,一个包,几件换洗的衣服,人也没来的及跟他打照面,只通了个电话,大致说自己要出差,去哪里云云。
噼里啪啦地交代了一通,手机里传来对方压的低低的声线嗯,就一个字而已。然后是你去吧,自己小心,我挂了。
如果不是知道他平常的脾气,恐怕会以为他生气,吓一跳吧。何明飞笑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刚站立起来就瞧到卧室的门虚掩,传播着有人曾通过的信息。
亦晨。把礼物揣在睡衣口袋里,何明飞笑容满面地推开露着狭长缝隙的门。
天蓝色的床单被褥,简洁的钢丝床,黑色的床头柜上随意摆放着一只透明的玻璃水杯。整个房间也和静止的水面一般波澜不惊。
可是人不在。
难掩的失望从脚底跟儿涌了上来,何明飞冲自己耸耸肩,退出卧房一个屋一个屋地找了过来。
结论:人确实不在。
没留早饭,没留字条,没惊动自己。
会不会早上有吻过自己,太困没觉得?
一定是这样。何明飞呆呆的站立许久,决定回到卧房大大的再睡一觉。
倒头扑到床垫上,兜里的盒子硌着肉提醒它的存在,何明飞掏出来揉捏了两下紫红色的丝绒面,决定先把它放到抽屉里。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何明飞来打开电脑,把数码相片一股脑导入到文件夹里。他泡了杯咖啡,一张一张过着这五百多张照片。
敦煌,丝绸之路,古长城相机就是这么伟大,可以把时间空间都凝聚在一刻,把风景,心情全化成那一张小小的图画保存下来。
所以自己才会选择摄影这个行业,所以自己古怪的更偏爱机械相机。
能把瞬间记录成永恒,能追寻着阳光,让那些光线投射在胶片上形成与一切相同的影子。
很让他喜欢的感觉。
只是设备的更新让胶片退出了摄影师的手掌,他也不排斥地使用数码相机,但身上总不离一只机械相机,一个是工作,一个是私人爱好,他分的很清。
忍不住把包里的那台机械相机取出来,胶卷还没照完,再照个三四张就可以洗了,很想快点看到,里面可有对自己很重要的照片呢。
看相片挑相片就忙到了晚上,当何明飞终于把选定的照片e—mail给编辑,已经是晚饭时间。
肚子肚子,你可以改名叫忍者了,两餐没吃居然都不叫?何明飞伸伸懒腰,把目光投向大门。
安静的一天,他怎么还不回来?
是加班?应酬?和朋友去酒吧?或者?
突然泄气的想到,自己和他一向都没互相报告行踪的习惯,都是男人,很多事情彼此都不会去约束对方,在一起时是伴侣,分开了又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圈。
除了一起共有这个家。
用电话叫了外买,狼吞虎咽地吃了大半,何明飞斜在沙发上,一个台一个台地调换了半天,终于把遥控器丢到了一边。
本来就很少看电视,又怎么可能期待突然找到感兴趣的消磨品?
还是继续看Discovery的探秘节目吧,给dvd里推进三张碟片,金字塔,亚里山大,沉船,一个晚上足够。
看着看着,睡意懵懂,黑暗如闸门封闭了视线,何明飞终于在屏幕上不断变幻的画面中睡去。

第二章 冰镇饮料 上
4月2日 晴四月里公园的寒冷和冰镇饮料无关
今天,枫打电话说明天回来,当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突然觉得有点陌生,是的,不过分离五天,竟觉陌生。
还是我们本来就是这人世间偷欢在一起的一种孽,所以在一起是吸尽罪罚和欲念,盘根错节的吃人树,分开却只是茫然若失,心头浅浅一抹水痕?
我不知道,就象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会有胡思乱想,为什么在大晴天里坐在公园的阴凉处喝着尚不适合这个天气的冰镇饮料。
在这个和每一天无甚分别的四月天里,融融的草地上小孩子在踢着足球,摔倒了再沾着青草的碎屑爬起来,两个队因为进球的问题激烈而正经地争吵,面红耳赤。不知谁胜谁负,但最终比赛继续。
我知道,相处的人都会吵架,可奇怪我和你不会。一年多了,不是没有机会,而是都在避免,彼此不言传的避免,大概我们都明白本身脆弱到极点的东西,根本不经触碰。
否则就是分离。
突然很冷,紧攥着手心的温度也捂不热听装的雪碧,我在抖,和四月里公园的冰镇饮料无关。
何明飞完全没料到的是第二天早上仍然没有见到顾亦晨归来。再默认地不干预对方,一夜不归的现象却彼此都从未有过。
心里疑惑而担心。是的,他当然知道顾亦晨不是孩子,他有思想有头脑,有不同于任何人的独特性格,他不喜欢别人的过分热心,即使亲密如他们仍保持一种无法突破的疏离。
可他其实从来无法拒绝别人对他不顾一切的好。这点何明飞从一开始就知道,不用他说,就是没道理的知道。
现在也该打个电话了。何明飞一边按键一边瞄了眼墙上的钟,十点零八分二十三秒。
电话很轻易的接通,嘟嘟两声后一个好听的女声传入耳中,喂?你是手机的主人吗?
啊?何明飞愣了,马上醒悟过来,我不是,我是他的朋友。是他把手机遗失了吗?
对啊,对方很是好笑的说,我们拿错手机了。
不约而同地没有在手机里解释什么,他们约定好地点见面。女子说她在下月河公园,中心草坪的第五张长椅旁。
下楼,打出租。
何明飞赶到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接近午时的阳光奶油般酥暖地照耀着青翠的草坪,公园里的人也如雨后蘑菇疯狂滋长。
然而他还是很快找到了目标。那个女孩,或者该用女人。她穿着薄绿色的质料轻柔的长衫,无论处在任何景致里,都恬静的出奇。
你好。这样的措辞在任何时候都不显突兀。
我猜也是你。她说,并很自然的一笑,原来很美,渗透人心的美。
何明飞深深赞叹一番,和她一起并列坐到那只从门口数来列第五的长椅上。
电话里你说和他拿错手机了,是怎么回事?
女子抬头看着他,这样的直视对一个陌生人并不算礼貌,但她来做却让人无法产生反感。
能告诉我你朋友用什么样的手机吗?
哦,何明飞笑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还是该把她称做女人,虽然她那么柔弱恬静,但不代表盲目简单。
深蓝和银灰相间,翻盖,有外屏何明飞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对他的手机所知有限,以他对画面敏感的脑袋居然无法构造出全貌,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影子。
快一年的相处原来铭刻下的也不过是他这个人,甚至人也只有表层吧。
女子看着他,嘴角勾起很微小的笑容,她轻轻的说:E728,没有挂绳,没有任何装饰,手机用的很随意,右侧边有摔过的划痕,还有她的笑意深了点,接着说:屏幕背景图是你。
手机递到何明飞手中,他木然地翻开盖,在天蓝色的背光下是一副用手机拍摄的画面,是自己的背影,被阳光和阴暗勾兑在一起的背影。
合上盖,他捏紧了掌中的机器,右侧边有划痕,他感觉到了,可之前他并不知道。有点好笑不是吗?在一起快一年了,他对他随身物品的认知程度竟还不如一个刚拿到的陌生女子。
这就是越熟悉越陌生吗?
女子瞧着他,很有趣的说:如果你打打这个电话,会觉得更有意思。
无法抗拒地掏出自己的手机,他用的是黑色直板,很简洁的构造。忍不住想,不知道亦晨是否了解他的物品?
翻出名字打过去,顾亦晨的手机响起低沉而寂寥的铃声,他凝视着外屏,上面显示着打进电话者的名字——冰镇饮料。
从不知道自己在他的手机里居然是这么个名字,何明飞愣住了。
女子缓缓说:你的朋友很特别,大半个早上只有他一人独自坐在长椅喝饮料,然后独自一个人离开。
何明飞没有问女子怎么注意到这些的,一个没有时间流动感的喝饮料的男子,重要的是这个男子是顾亦晨,即使是摆在人流中仍能立刻吸引你目光的顾亦晨。他奇怪的是他们俩怎么会拿错手机。
嗯,我叫何明飞,怎么称呼你?
我姓傅。很标准的回答。
何明飞笑了笑,傅小姐,你说和他拿错了手机,你们俩交谈过?
女子摇摇头,五官的线条始终柔和,我们只是恰巧都在一个公园,恰巧都独自坐在长椅上,恰巧都用一个型号的手机,恰巧都去买饮料,于是拿错了手机。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笑起来,好多恰巧,而且还有更多,看似无稽而奇妙,可其实人生不就是小小的巧合共同体吗?
低下头的何明飞紧捏顾亦晨的手机,一次次用手揉娑右侧的那道划痕,挺深的,不知道因为什么,存在多久。他突然想,自己忽略的会不会不止是一只手机?
记忆里何明飞还是第一次踏上顾亦晨上班的写字楼。他知道他在这里工作,也和他在楼下的前坪上会合过,但从未真正走进去和他的工作环境有任何交集。
其实顾亦晨对他也是如此。他们始终没有约定过却默认地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彼此都做的如此自然,甚至于连自己都不觉得那是刻意。
十一楼,两个单薄孤独的数字。何明飞带着女子穿过走廊,推开软件开发部的玻璃门。
一个印象中所有大公司具备的整齐而疏离的大厅出现在眼前,大约十多个隔间,十多个穿着各异,做着不同工作的上班族坚守着各自的岗位。
只是大厅内很安静,不是一般的没有杂音,而是每个人都在肃穆地体察着什么,以至于每个进入厅中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感染上不苟言笑的紧张气氛。

第三章 冰镇饮料 下
突然经理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所有人抬头望向从门口退出来的一个战战兢兢的男子,他捧着几只文件夹,因躬着背而显得有几分委琐。
清脆而冰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砸在男子的脸上,也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砸回文件或电脑屏幕上。
不要跟我说下次改!下次下次,有几个下次?你又想我给你几个下次!你回答我这次为什么没做好?
男子的脸都要扭成了苦瓜,结巴着说:对对不起顾经理,我我孩子发烧了,临时送去医院,时间太匆忙就没有调试。
他的理由一般人都会缓和地给几分同情,可门内的声音却一丝也没有升温。
不要跟我说不是理由的理由!私人时间和工作都无法分配好,更证明你做人的失败。倘若孩子生病就可以搞砸工作,那我若开除你,失业后孩子又怎么办?你以为这就是好父亲,其实你什么都不是!不过是因为懦弱不敢承认失败。
男子的脸已经垂到90度以下,羞愧而畏惧,说话的人却看不清楚面目,只觉得半露在门口,一身黑衣,冷冷的清致。
明天下午五点前把程序交到我手里,不然你就自己收拾东西走人!
最后一句冰冷的话语结束了训斥,男子沮丧地退出来,看着经理室的门砰然关闭。
呼!呼!所有的员工都在大喘气,更有的在按压胸膛。谁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经理发起飙来那可是充满杀人的小宇宙,邪魔难近,鬼神退让。
顿时全体男员工万分心庆不是自己中招,女员工们更是怀着无法言传的心理活动,一个年轻的经理,一个英俊的年轻经理,一个恐怖的工作狂加酷的二五八万的上司,不知道做起男朋友会是什么样?
女人毫无道理的走题思想啊。
何明飞当然听的出那是顾亦晨的声音,而他的震惊也最深。虽然顾亦晨的性格一向很冷,但他从不知道工作状态的顾亦晨是这样的,居然从不知道,这点让他爆炸的最深刻。
同来的傅小姐却独独走过去,冲被骂的还缓不过劲的男子说了句话:他说的其实很对不是吗?你如果搞砸了大项目谁也护不了,失业后反而对不起家人。
男子凄苦地点点头,抱着文件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傅小姐把目光穿越着投射到何明飞身上,指着经理室的门笑说:我们进去吧,他可能还不知道手机拿错了。
在秘书小姐惊魂未定的空挡,两人已经推开经理室的门,坐在液晶显示器前的顾亦晨抬起头,眉毛浓黑,却显俊秀。
他显然很吃惊在这里看到何明飞,但也只是抿了抿嘴,没有表现出更多的表情。
何明飞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他和顾亦晨很少以这种面对着,又很陌生的状态出现。平时除了在家里,两人结伴出门都有吃饭,泡吧之类的目的,不觉尴尬。而如今这样,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和顾亦晨住在一起,有着伴侣的关系。
傅小姐很善解人意地打破了这种尴尬,顾先生,我们俩的手机拿错了,你大概还没发现吧。
顾亦晨面色意外地掏出手机,大约是没电停止了工作,但他还是很快觉出她说的不错。
不好意思,他略带抱歉的闭闭眼,修长浓密的睫毛叠在眼窝上,漂亮得惊艳。
是我拿错了吗?好象在买饮料的时候我放过手机。
傅小姐微笑着接过他递来的手机,没有关系,我若不是同样放手,你又怎能拿错?何况失去后获得未必不如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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