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明诺的顾虑费清音当然知道,但是费六公子信善,他觉得谢桐能做到,觉得谢桐能对自己敞开心扉就证明他已经坚强了很多,他现在思虑的是童千秋,白玉云茹是传说中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世上是否真的存在还是疑问,她怎麽这麽确定找到那幅地图就能找到灵药?谢桐说她听命於千叶堂,那又是什麽组织,为何他从未有所耳闻?她研制烈阳蛊那种霸道害人的东西又是为什麽?
费清音走进慕容新白房间发现没人,又去了隔壁房间,小表哥果然无限依恋地赖在美人表哥身旁,见到他在地上左顾右盼,没发现耗子洞後连忙道:“我不跟你睡,你脚臭。”
“胡说八道。”费清音严肃地训斥他:“我跟表哥睡过无数次,你问问表哥我是不是香喷喷的,难怪你这麽瘦,原来是嗅觉出了问题,好东西闻出怪味自然是吃不下了。”
慕容留白咳了声,不自在道:“你说话不能注意措辞吗?什麽叫跟我睡过无数次?说得好像我们有什麽,给外人听了多不好?”
费清音清澈的大眼眨了眨,突然暧昧地笑起来,扑进表哥怀里道:“漂亮表哥,你好久没跟我一起睡了,我真想念你火热的体温和柔软的嘴唇。”
“春宵苦短,清音你上床不易晚,愚兄这就告退。”慕容新白说著一阵风似的逃走了,逃命都没见他那麽快过。
慕容留白看著敞开的房门,无奈地摇摇头,苦恼地看向怀里撒娇的小表弟:“他这德行将来能娶到老婆吗?慕容家的香火没法传承了,怎麽办?”
费清音神秘兮兮道:“小舅舅那麽风流,也许哪个地方有颗沧海遗珠呢,你回去问问他,实在没有你就娶妻生子吧,我大哥那我去帮你说。”
“音儿真是善解人意。”慕容留白掐掐费清音嫩脸,对他一笑,直如千树堆雪、牡丹齐放,清妍高华不可方物,“你大哥不会答应的,这样吧,你和婉婉的第一个儿子姓慕容,给我抚养。”
“表哥你太坏了,我大哥害你没有子嗣你就来夺我儿子。”费清音大眼滴溜溜地在慕容美人身上转了转,附耳过去道:“大哥不答应你就偷生,以你这条件还怕没人肯不要名分就为你生孩子啊,反正你们聚少离多他也不会发现你红杏出墙的。”
“你就是满肚子坏水。”慕容留白弹了下他脑门,“你大哥知道你这麽怂恿我不扒了你的皮。”
费清音吐吐舌头,规规矩矩地在慕容留白身边坐好,遗憾道:“那我是看不到遗传你容貌的小美人啦。”
“你自小到大见得美人还少吗?”慕容留白叹息道:“等你有自己的孩子,就会觉得他们是世上最好最可爱的,不需要看别人的孩子。”
费清音无限感慨道:“此言差矣,我自小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宝宝,你怎麽就不能向明诺学学,不能让我少操点心吗?’,我娘觉得明诺才是最好的,便是出色如我三个哥哥,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巴不得我变成第二个他。”
“所以你越大越排斥他?”慕容留白秀气的眉一扬,眼里闪著洞察一切的狡黠明亮光彩。
“嗯,好吧,我承认,与他一起时我时常处於下风,这让我很不舒服,但也算不上排斥,他看著我长大,算是我的兄长,我只是不希望这种关系突然转变而已,这对大家都没好处。有些人可以占据特别的位置,有些人一定不能辜负。我相信自己的选择,并且绝不後悔。”费清音坦白,脸上笑意微敛,看著慕容留白的黑眸清澈剔透,像浩瀚天河里闪耀的星星,纯净动人。
慕容留白豔雅无双的脸上慢慢展开一朵了然笑花,淡淡道:“你早不是孩子了,心里什麽都明白,也不需要别人提醒,自己就已经做出了对大家最好的选择。”
“我的选择自然是最好的。”费清音再次笑起来,莹洁细致的皮肤在烛火照耀下有玉器的清冷润泽之感。慕容留白一直觉得自己够了解这个自己看著长大的孩子,以为他是孩童心性,无拘无束言笑由心,原来在他的撒娇耍赖之下那颗心已经悄悄成熟。
“我们宝宝长大了。”慕容留白摸摸他头顶,颇有“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感叹。
“叫我名字,谢谢。”费清音斜睨表哥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表哥,听说小白想回去,牡丹咱们也看够了,在谢府打扰这麽多日,是不是该离开了?”
“好啊。”慕容留白无所谓道:“去京城吧,一个月後是你大哥生日。”
“你心里果然就只有我大哥,怎麽从来没见过你提前想到我生日?”费六公子语气微酸,见表哥面上笑得无奈,想到自家兄长与他乃断袖情侣,也觉得这醋吃得无聊,便立即释然,又问道:“表哥,江湖近三十年来有没有什麽人找过什麽宝藏之类的?”
“宝藏?”慕容留白诧异道:“你是不是话本传奇看多了,地底下能生出金银财宝吗?”
费清音嘿嘿笑道:“我随便问问嘛,那白玉云茹呢?听过没?”
“这个自然听过。”慕容留白随口答道:“据说是能起死回生,不过是否真有那回事谁也说不准。”
“哦。”费公子抽出折扇,以扇柄轻敲掌心,又问:“那千叶堂呢?”
慕容留白浅笑,疑惑道:“哪来这麽多奇怪问题?江湖上的事你该去问明诺,我鲜少出家门,怎麽会知道那麽多?”
“就是不想问他才来问你的。”费清音小声嘀咕。
慕容留白摇头轻笑,思忖片刻道:“若说宝藏,子虚乌有的倒是有一个。”
费清音很感兴趣地问:“哪个?”
慕容留白回忆道:“三十年前出了个人称‘盗狂’的飞贼,这贼好生厉害,连盗大江南北三十六富户,後又进了皇宫,盗走国库珍宝无数,据说这贼将所窃之物都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绘了一张图,那张图落入了魔门之手,所以当年魔门才入侵中原的,後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不过那飞贼在正邪大战後曾经出来解释说并无此图,他所窃财物均已捐献给当年黄河泛滥的灾民。奇怪了,这事你不是应该知道吗?”
“这飞贼可真是个人才。皇宫大内,他是怎麽把财物运送出来的?”费清音啧啧称奇,“我对江湖事没那麽感兴趣,只知道正邪大战,并不知道原因。”
“你问我我问谁?”慕容留白一本正经道:“非常人自有非常办法,你回去思考吧,我老人家要休息了。”
“不回去,要跟表哥共度春宵。”费清音双臂勾住慕容留白脖子,娇羞地把脸埋在表哥怀里,深情款款道:“我想表哥了。”
慕容留白脚底一寒,几不可查地哆嗦了下,为难道:“音儿,我老实说吧,除了某个人,大家都不喜欢跟你睡,因为你睡癖实在太多了。”
“哼,有豔福不知道享的笨蛋。”费清音愤然一掌拍在桌上,“我不就是会踢人会卷被吗?至於这麽受不了?”
慕容留白轻柔而坚定道:“是的,你小的时候我还勉强能忍受,长大就不行了。”
“我大哥习惯就很好?你怎麽能受得了他?”费清音不满地嘟嘴,神色倔强可爱,其实他并不是多想和美人同床共枕,只是被拒绝自尊心受损,面子下不来。
“他的睡癖比你多。”慕容留白无奈道:“我能容忍是因为我爱他。”
“哦,以後求我都不跟你睡。”费清音撇撇嘴,摸摸鼻子悻悻离去。
第17章
被人嫌弃的费公子睡不著,把慕容新白的沧海桑田要了回来,慕容新白听说他要将玉佩送给谢桐,吃惊得长大嘴巴,足以塞下一颗鸡蛋。
“你这是什麽表情啊?不就一块玉吗,我自己都没舍不得,你倒是替我小气了。”费清音用扇柄轻敲小表哥脑袋,顺利地让他合拢嘴巴。
“你拿别人的传家之宝送人?你、你、你、你也太过分了,明诺哥哥知道会伤心的。”慕容新白夺过玉佩,宝贝一样地揣在怀里。
费清音瞪他一眼,心平气和道:“他送给我就是我的,他的东西能送人,我的东西自然也能送人,他说过我有支配权。”
慕容新白挺身坐起,怒道:“他可以送给你,因为他喜欢你喜欢到可以俯身给你当马骑,可以用身体护住你不被一群蜜蜂蛰,你却要把他送你的贵重东西转手送给认识还不到一个月的人,你有没有良心啊?”
费清音被他吓了一跳,愣愣地看著他,徐徐道:“小白哥,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你才是吃错药了,你因为婉婉而负他我们都不会怪你,但是你因为谢桐而让他伤心,我就不能原谅你。”慕容新白看著他,漠然道:“你没心没肺也得有个极限。”
“你真是吃错药了。”费清音淡淡道,跳跃的烛光照射在他眼里,淡化了他眼中流露出的不知名光彩。
“不给送,我要戴著畜元养神。”慕容新白专断地好似玉佩是自己的所有物。
“唉,不送就不送,谢桐要是毒发身亡就是你害的。”费清音风淡云清地把小表哥压回被窝,替他盖好薄被,“你喜欢就继续戴著吧,给你养神。”
慕容新白一把抓住费清音手腕,惊讶道:“中毒身亡?怎麽可能?他中了什麽毒?谢嫂嫂也不能解吗?”
“他不小心中了谢嫂嫂正在研制的新毒,现在还没有解药,毒发的时候很痛苦。”费清音轻声道,脸上甚至还带著浅笑,完全没有担心的样子。
慕容新白狐疑道:“是这样?那你跟明诺哥哥说一声,他答应你送你就送吧。”
费清音站起来斯斯文文地拍拍衣服,偏头想了想,道:“我又不想送了,如果谢桐等不到谢嫂嫂把解药配出来就毒发身亡,也只能怪他命不好,我不想做让明诺伤心、让你气愤的事。”
他顷刻间又改变了主意,慕容新白无所适从的看著他,他虽然不想费清音将这等宝物赠人,却也绝不想看著谢桐受毒发之苦,“你把玉佩拿回去吧,怎麽做随你,我不多嘴便是,你别介意。”
“我们兄弟之间,说什麽介意不介意?”费清音笑了笑,烛光下面容有些恍惚,“我只是不想顾此失彼而已。”
慕容新白双手抓住床单,咬咬唇道:“不救他你一定不会安心,明诺哥哥是什麽人,哪用得著我操心,你放心把这块玉给谢桐吧,等他体内的毒清除了再要取回来。”
“那我给他了?”费清音嘴角掠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眼里闪著灵动光彩,“是你叫我给的哦。”
“是我叫你给的。”慕容新白垂头丧气。
费清音见状拍拍小表哥瘦削的脸颊,安慰道:“别这样,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也许他会有更好的东西回送我呢。”见表哥默不作声继续道:“你有句话说得对,明诺是什麽人,用得著你替他操心,他不会为这点小事伤心的。”
慕容新白抓住费清音附在脸上的手,专注地看著他道:“因为明诺哥哥坚强,所以你毫不愧疚地选择负他吗?你有没有一点喜欢他?”
费清音怔了怔,似乎没想到慕容新白会这麽直白地问出来,一时间倒不知道如何作答,闭上眼睛想了想,睁开後片刻才道:“我喜欢他,就像喜欢你和表哥一样。”他脸逼近慕容新白,似乎想像幼年时那般亲吻他之後道声“晚安”。
今天这是怎麽了?两位表兄都有意无意地打探他对明诺的感觉,除了兄弟之情还能有其他回答吗?他看起来这样像断袖?
慕容新白嗤笑了声,伸手捏住表弟下颚,看著他红润美好的唇瓣道:“别亲我,对你来说亲吻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表示喜欢友好,没有任何特殊意义,但我们早就长大了,你这样亲来亲去只会惹人乱想,我有时真想不通明诺哥哥怎麽不直接把你压倒。”
“看不出你胆子芝麻绿豆大,思想却这麽邪恶啊。”费清音目中波光莹然地扫过面色不善的慕容新白,微一转动,整以暇地侧身坐在床边,笑道:“我的感情只有我自己能作主,我讨厌被强迫。”
他笑起来很漂亮,如水晃动的烛芯光焰下,他神态安宁,只有眸中映入的两簇火花在舞。他容颜精致夺目,水晶般的玲珑,慕容新白却觉得他耀眼的容光下隐藏著一种他看不出的淡漠冰冷。有人外冷内热,也有人外热内冷,费清音显然是後一种。
两厢沈默间只有偶尔火烛爆开的“丝丝”声,费清音眼眸对上慕容新白,突然开心地笑起来:“小白哥,你终於能像个哥哥一样对我说话了。”
慕容新白哼道:“我一直是你哥哥,只是你从来不拿我当回事。”
“我怎麽会?”费清音露齿一笑,看上去天真可爱。
慕容新白闭上眼睛,侧首道:“你怎麽不会,明诺哥哥喜欢你,你没当他是一回事,婉婉是你未婚妻,你也未见得有多爱她,他们已是这世间男女中最出色的,他们都未曾入你心,我又怎能指望入得了你眼?”他突然睁开眼,目光清冽逼人,“为什麽你能做到如此冷情冷心?是因为从来没人给予你最想要的吗?清音,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麽,或者,你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费清音微抿薄唇,眉色淡远,眸光空蒙,片刻後困惑地看著慕容新白,问道:“这是明诺的心理独白吧?他什麽时候对你说的?”
慕容新白几乎要跳起来,难堪道:“这些话即使今晚没有跟他交谈我也想问你,清音我告诉你,谁也不会站在原地等你,有天你蓦然回首,也许什麽也没有。”
面对小表哥的怒气,费清音依旧不温不火地笑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喜欢回首,我只看前面有什麽。”
慕容新白挫败地呼出胸口郁气,任他各种方法施遍也没探知到费清音的真心,任你怒也好,喜也好,失望也好,煽情也好,他都是四两拨千斤,避重就轻,讲了半天一无所获,慕容新白突然觉得很累。
若在平时,慕容新白绝对懒得管这些闲事,只是他之前从哥哥房间逃出去跑过了头,进了明诺房里,见明诺正捻著棋子发呆,神情竟然显得恍惚寂落、郁郁寡欢,他心中蓦然一紧,轻声问:“明诺哥哥你怎麽了?”
铁明诺抬首对他清雅一笑,应声道:“我在想宝宝想要什麽,或者他连自己想要什麽都不知道。”
烛光下那个有著隽雅微笑的男子声音似乎透著怅然无奈,於是慕容新白一时脑热了。
第18章
清音,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麽,或者,你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费清音躺在床上,耳边回响著慕容新白的话。我想要的是什麽呢?文者十年寒窗为求金榜题名,武者勤修苦练为名动江湖,平民百姓奔波劳碌为求一夕温饱,一国之君勤政爱民为求国泰民安,人人有所想有所念,那麽我想要的是什麽?是和婉婉长相厮守吗?不,在我内心深处并没想过要与她晨昏相伴交颈而眠,那麽,我想要的是和明诺一起浪迹江湖吗?和明诺之间是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暧昧,在有与无之间,在爱与不爱的两边,没有淡漠到可以泾渭分明,看重了便高上天,忽略了便沈入海,沈沈浮浮,爱爱恨恨,纷纷扰扰,实在缠人心,这也不是我要的。我要的其实很简单啊,就像这样,谁也不要提什麽爱爱恨恨,没有仇杀,没有报复,没有阴谋诡计,大家快快乐乐的相聚著,我不用负婉婉,也不用负明诺,不伤害他们任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