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丹津突然发现自己这次倒解读了他这表情的意思,不禁有些开心,再望他一整壶马乳被喝了个底朝天,便朝
身畔族人又要了一壶,只是这次他没用扔的,而是伸长手递给了他。
少年抬眸与他对视,好一会儿才颤着手,接过这第二壶马乳,然而却在将它开启的煞那,眼圈忽地一红,怔然的落下泪
来……
第八章
──我不在乎千古垂名,不在乎官爵晋位─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岳麓的生命都是你的!都是你的啊!他心里周折的想出
多少道不完的思念,只晓得,原来自己近月来的离弃之念只因为自知期盼不到他的承诺!
岳麓深深吸了口气,千言万语都塞在心砍,却是睁着熊熊虎目瞪视着他,希望他能读出自己对他野火燎原般的难抑情感
。
「然而我说过,我想在汗青留名……」白齐飞咬咬牙,抬眼瞅他,毫不迟疑:「如今世道艰难,百姓流离,实属淫糜乱
世……正所谓乱世出英雄……我白齐飞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不知怎么,这段话让岳麓的心凉了一大半,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我只允许自己这一世,空出两个月的时间,好好把心交给你。」白齐飞无视岳麓瞬然青白的容颜又道:「过了
两个月,咱们仍是金兰相交,却别再提这事,你愿意吗?」
如果是你,你愿意吗?
岳麓记不得自己清醒的任何时刻,只知道每日双眸一睁,他就要小二再送来烈酒,一瓶瓶的往嘴里灌。因为,他不愿意
,压根不愿意!他好恨,实在好恨,他从没想到,白齐飞会说出这么不可思议的话!
感情啊!他说的是感情吗!怎么世间上竟有人会用期限来约束感情!两个月,他、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是对自己的施
舍还是同情亦或是替代品!?
虽说人各有志,但,岳麓仍是越想心越烦,越乱!酒气一冲脑门,胃就倒转了起来,哇啦一声,瞬时把刚喝下的全又吐
了出来!
早知道他会拒绝的。他就是这种人。
忠于情感,忠于自己。但是,白齐飞更清楚,他会后悔。所以他向小二要了另间房,安生坐在房里等他。也许一日,也
许两日,他终会来敲自己的房门,答应那两个月的荒唐承诺。
「你别怨我……岳麓,别怨我。」白齐飞躺在床上,念咒般不断的喃喃自言着。可是没有用,他太高估自己了。筹划谋
略是一回事,计算感情又是一回事,岳麓不是普通的兄弟,在心里,一开始的重量就不一样,虽然,他十分符合整个计
策中的重要棋子,但白齐飞无法忘记岳麓听到这个条件时,望着自己那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没有回答愿不愿意,只是静
静倒起酒,一杯杯喝了起来。
最后,颤动着手,红着眼球,咬牙切齿的瞪视着自已。虽是对面而坐,白齐飞仍可以清楚感到他全身绷得紧紧的,彷佛
在强忍着──强忍着满腔无以名状的委屈和不甘,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最后,终于露出一抹凉惨惨而怨毒的笑意,冷冷道:「原来,你在玩弄我?」
没听白齐飞说话,就把一壶酒都喝见底了才停下动作,但双眼仍怔呆的盯着桌面,动也不动。看他这样子,白齐飞真的
呆住了──他确定,他高估了自己。
不,不能要,不能后悔!这本来就是多的。若你要怪,只能怪,怪那满月的夜晚,来的那道黄澄澄的圣旨,否则一切不
会变成这样。
一道圣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面目全非──
再次从旧梦惊醒。白齐飞才知道自己和衣睡着了。
总是这样,有些事,上天总怕你记不牢靠,非得这么无时不刻的提醒你。抚着急遽跳跃的心口,白齐飞急匆匆走下床,
将窗门推开,有点风凉,正好疏散了他一身冷汗。待平静心宁,放眼望向隔着一个高雅小庭院,岳麓的房间。
看来,他还是醉着。已经四天了。连连四天了。
客栈毕竟不如军营,有很多事可以分着心,数日下来的无所事事让白齐飞有些心烦,好不容易挨到黄昏时分,小二哥匆
匆敲门进来:「大爷……」
「怎么?」
「店门口来了几位军爷,说是找位姓白的大爷……不知是不是找您的,要不要去看看?」
「军爷?」白齐飞心头一阵阴霾,脸色忽地苍白起来。
「爷,您气色不太好啊!」小二哥眼尖,忙不迭关心问着。
「没事,我没事!」白齐飞深吸口气,挥挥手,硬挤出一抹惨淡的笑容道:「知不知那军爷贵姓大名?」
「不知啊,瞧起来挺气派的!」
「好,我跟您去瞧瞧。」白齐飞才要抬步出门,一个阴冷冷的声音就飘了进来:「我说我的好妹夫……怎么我从不知道
你有个故乡可以回去祭墓呢?」
醉了几日,岳麓也算不清了。只觉这一日时睡时醒,五脏六腑没个定位,昏懵中,撞邪似的,总看到那清俊的脸旦在身
边说着话。
别怨我,岳麓,不要怨我,有太多的事我说不清,你得用心去体会,用心去体会……
第一次听白齐飞用着如此悲伤的语调说着,以往他是如此神采飞扬、泰然自若,举手投足满是自信,怎么他也会有卑求
的态度?然而,当他真的睁开眼却是梦幻泡影,哪有什么白齐飞,只有一个陌生的人在房桌旁打转着。
喉头干哑,胃肠翻搅,岳麓觉得整个人不舒服极了,吃力的坐起身,朴鼻飘来一阵香味,总算让他愿意瞧清来人。
「爷,您醒啦?」原来在房间转悠的是小二哥,他殷勤的走到岳麓身畔,躬身道:「您可别又要酒啦!喏!掌柜要我送
来热腾腾的瘦肉粥给大爷,算是免费的,您先将就着用就别再糟蹋自己了!」
听到粥这个字,岳麓的肚子疼的更是厉害,但他清楚那是饥饿过度的原因,忍不住爬起身,不料小二很是伶俐,忙转到
身畔扶着他走到桌上。
「爷啊,有什么烦心事万不能这么糟蹋自己,别怪小的多嘴饶舌,有些事真是得咬着牙过去。」他为恐岳麓反悔,急急
将匙筷塞到他手里,才拿起抹布开始在屋子里边擦边念着。
岳麓抹抹脸,对着他的劝戒很感慨。长那么大还真没这么窝囊过,竟沦落到被个小伙计说教了,可是他也了解小二哥的
一片好意便没有答腔,只动作轻缓的吃起来。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您可想想,有多少人是不如意时才懂得患难见真情?大爷这么折腾自己,连带您的朋友也苦
不堪言,他瞧您几天来没吃啥东西,自个儿也吃不下,唉呀,真不知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大爷这样想不开,锦衣华食的,
粗浅都比得过我们这小奴才!」说着,小二将窗户打了个大开,一道白光斜斜射了进来。一屋子酒气也慢慢混着舒快的
微风缓缓消散。让岳麓忍不住贪婪的深吸口气。
「小二哥,麻烦你了,再帮我弄些菜色,这粥我吃不饱!」
「大爷要菜啦!太好太好!」小二高兴的转到他身前:「小的马上去准备,顺便再帮大爷弄个青盐和热呼呼的水,洗洗
脸、漱漱口!」
眼见这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旅店伙计,竟因为自己想吃东西就高兴成这样,岳麓窝心起暖一股感动灼着胸口。忙掏摸身上
的几个碎银塞进他手里。
「烦劳你了!」
「唉呀!不用了,不用了!」小二竟然将碎银放在桌上,一边退出房门一边道:「那位白大爷日日赏银了,您就甭客气
了!爷休息一下,小的马上回来!」
第九章
酒食饭饱,再加上漱洗干净,岳麓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听伙计讲,自己整整醉了四日,不禁有些恍忽日子怎生过的,
竟然半点印象也没有,而白齐飞自那天就搬到对面很少出来,再者也可能担忧着自己渐渐吃不多东西。
两个月......只给我两个月,不,算算只胜下五十日不到。
思虑半日,他明白人各有志,只是不太明白那男人的野心企图。爱欲两个月对他来说或许是想要让自己离弃欢爱男色的
最后期限吧?因为他想做一个正常人,一个在阳光下,史册里毫无污点的男人。尽管汗青史往往血肉模糊含混不清。
走出房门,站在小院中,呆望着白齐飞的房间,秋风日暖,微风轻送,阵阵树香盘盈脑海──爱憎何畏,时日久长。
他清楚,当一份感情必须在短时间聚汇时,往往会浓烈些,深刻些,会因贪恋恒远变了初衷。因为,任何事都经不起世
道烦扰,岁月摩擦。所以这份一开始就注定结束的感情对自己来说并不是最后期限,只是必须将它视为今生与他仅存的
珍贵纪录,留待往后漫漫长夜里细细品味的菁华记忆。
想到这儿,岳麓顿然觉得很悲哀,他从不知道自己会迷恋一个男人到这么委屈的地步。
「小二哥,那位白大爷住哪间厢房?」拿心一横,他拉了匆忙的小二,问着。
「哦!」小二哥眨眨眼,忽显出一副神密兮兮的模样,朝他耳语:「就有两个军爷守着那间。」
「军爷?什么军爷?」岳麓一头雾水,顺着小二的眼光,越过一颗大树,他看到最边的一间厢房前果然有两个戎装齐备
的士兵直挺挺的立着。
「这两军爷什么时侯来的?」
「有一整夜了吧!嗯、其实有三个军爷,其中一个在白大爷房里,可能在密商什么大事,所以这……」小二还没说完,
那扇门就开了──
但见一个卅来岁人高马大肩宽体阔的男子,打扮平实,仅身穿灰府绸银白夹袍,灰白夹裤,并不奢华,但顾盼之间透着
心高气傲的神气。岳麓透过稀疏的叶缝,一眼就认出,那正是中军营里,与自己一面之缘的金身驸马,韩玉轩!
「大、大爷!」
岳麓掩不下心中瞬然而升的惊惧,抬手扼止了小二的疑问,直待着韩玉轩和两士兵走出厢房口,即扔下小二冲向白齐飞
房门,顿了顿,双手用力一推,进了去。
就见白齐飞失魂落魄的坐在椅上,印象中齐整的长辫微略松散,点漆的眸子则满是疲累,然而最教岳麓不知所措的是那
满地衣裤,而他,几乎赤裸,只用被子披裹着。
此情此景让岳麓脑子一炸,整个人都懵了。
而他的突然出现似乎也让白齐飞受了不小惊吓,就见他清俊的脸庞乍然一红,急速抓牢胸前的被子想站起来,怎料眉头
一皱不知为何又颓坐下去。
「大爷,还有没有其它……」小二那满是疑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岳麓终于醒神,忙不迭转身将房门关起来,隔着门板
无可克制的颤着声:「小、小二哥,麻烦帮我、我准备些酒菜、待、待会儿送进来……」
「哦!是!小的马上去准备!」小二毕竟世故,一被挡在门外心里有数,知道客人不让了解情景,忙陪笑的响应。
听着小二脚步渐远,岳麓手扶门板却仍无力回头,因为刚刚的画面教他心口宛如雷鸣,脑袋则完全失了运转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白齐飞用着暗哑虚弱的语调,轻声:「岳、岳麓,请你先出去……好吗?」
尽管没有看到白齐飞的表情,岳麓还是可以猜出自己的存在令他十分难堪,然而内心那股不明的焦灼却让他完全失去了
同情心。
「他、他为什么会、会来?」似询问又似自语,岳麓没有回头,喃喃的念着。
「……拜托你,先出去!」白齐飞没有回答他,只用更委婉的音调说着。
岳麓呆楞半晌,反而回转身直视着他,神情激动:「我不明白,你、你不是说要汗青留名?所以只愿给我两个月的时间
,可是、可是又为什么和他、他……」
「岳麓!」白齐飞神色痛楚的站起身,右臂赤裸裸的自被里伸出朝桌面用力一拍,当场打断了他的质询,厉声道:「我
要你出去!」
「不,我要知道,我现在就要知道!」铁了心般,岳麓直冲到桌前,神色从未有的狰狞:「看起来,你们不是只有现在
才这样,根本早就、早就搞一起了,可你却在我面前装的这么清高,这么无知……你,你明知我对你的感情,还、还…
…」
「放肆!你、你现在用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话?!」尽管此时,白齐飞的口气与神情比过往任何时侯更凶悍,更阴冷,但
那清秀刚毅的脸所呈现的苍白,在在显示他在逞强。
岳麓看在心里是又痛又怜却又难掩说不出的焦躁,不由得咬牙道:「什么身份?我不知道能用什么身份,只知道这两个
月,你属于我!!」
第十章
白齐飞用着满布红丝却意念复杂的眸子瞅着他。
岳麓摸不清这眼神所担负的含义,像埋怨又像求助,只能硬着头皮道:「你说过,..只要我愿意,你这两个月都给我的
,不是吗?」
话一出,白齐飞像了个心事般吐出一口长气,同时闭上了眼。
不管心里怎么准备面对这样的结果,岳麓还是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他很想自他嘴中知道他和韩玉轩之间到底存在了什
么又到了什么地步,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就堵住了。
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吧,不想在他跟前显得不干不脆,要逼自己露出和他一样无所谓的表情,告诉
他,感情,你玩得起,我也玩得起。
但,那真的太难了,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才撑不到半晌就黯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对自己的无限痛恨。痛恨他演了几年
的好戏自己都不自知,痛恨自己对他毫无办法,更痛恨今刻还自投罗网。
岳麓双颊轻动,好半晌才神情萧索的点点头:「总之,我愿意,两个月就两个月!」
「你吃东西了吗?」像下了决意,白齐飞有意无意的避开他眼光,闲聊似的问着他。
岳麓没有回答,缓缓走向他,双臂一张,突地将他抱进怀里,或许,这动作太直接,岳麓感到白齐飞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直过了好半晌,才做贼似的将脸颊贴到自己肩头,紧缩的双肩也缓缓下垂。
「为什么会和他?为什么他会来?为什么……」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相信我,真的最后一次了!」
感受他信赖似的依靠,岳麓神思不禁有些恍惚。什么时侯开始,高洁俊雅的他,竟沦为一个甘受他人凌辱的禁脔?而对
感情一向洒脱自如的自己却又甘于承接这样一个男人?他,真的不明白!
几日下来,偶尔望着他,岳麓还是觉得有些寂寞。尽管这梦寐以求的男人自那日起就驯顺的任自己靠近,亲吻、拥抱、
爱抚,甚至,占有。
当然,真要说原因也道不出什么具体的想法,只知道来客栈后,听白齐飞对自己表白时,心里真是兴奋而激动的。毕竟
,早在多年前,他就闯进了自己心砍。
而当自己醉了几日,终于横心接受那难以想象的条件以得到他时,却发觉他的心反而离自己更远了,这是种很难解释出
的感受,即便一切进展得如此顺遂,如此完美,一股深不见底的寂寞还是弥漫了胸腔和周身。
回想当天,自然而然褪去了他披在身上的薄被,见到那善穿白衣下的精健身形。
并不白晰也不黝黑,呈现出多年军旅的结实。一开始,他神情还有些僵硬,连轻轻抚摸都显得紧绷,尤其当看到他前身
后背皆有些红肿带血的咬痕及双手捆绑的痕迹时,他的眼神竟转为畏缩惊惧,神态则犹豫而迷茫,似乎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