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空斩————颜崎
颜崎  发于:2010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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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此温暖,如此可贵,让我忆起,原来,我竟然还活着,在一个没有锦衣玉食的边疆地域,活着……
白齐飞一身红,站到房门口也大半时辰了,却怎么也没想推进去。隔着窗缝望进去,小玄关里的新娘正顶披盖头安稳的

坐着。
月光斜照,远远还可听到厅堂大院那儿喧闹的声音。算来也是大将军给面子,今日竟让帐下弟兄参将以上各级全自由参

与宴席,把个靖平将军府吵的热闹滚滚,白齐飞算是招呼了好半夜才得空被推入洞房,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一到门口,却

抬不起手来推门,因为,他的心思早飞向那遥远的过往,严酷的寒冬──
 
 
顾实汗子达什巴图虽贵为青海和硕亲王,但其子丹津的野心却日日旺盛无所消减,且他充份的认为上天正是为成其霸业

所以才送给他一个军事天才──伊齐。
当然,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所收留的落魄少年有什么了不得的智慧,一直到那一日,无心将他带在身边,想

教他见识族人狩猎侵略的风光战绩时,他随口在马上说了几句什么围魏救赵、十面埋伏的话,丹津一时好奇追究了他的

意思,就见他面无表情的坐于马上,建议大家如何围敌,如何诈降反扑等意见。
一向以硬力相拚的蒙古族人从也未懂得要这么耗废精神的策动一场战役,因此根本没人把他的话当话,偏偏领头丹津却

深为他的想法着迷,便命族人依意而行。
这场掠夺相当完美的达成,让丹津从没想过只要稍为动一下脑筋,竟可以省了如此多的人力与战力却得到相同的战果。
丹津是极具野心的血性汉子,所以,给予伊齐的信赖也是非常直接、热诚,不止万般礼遇,亦将他视为心头肉,时不时

的领在身边,请教他许多军事布属与侵权掠地的方针,直梦想有一天能说服受清廷授封亲王的父亲,连结诸部,放弃封

号,大举夺回藏西实权,脱离爱新觉罗(清廷)的干预。
 
 
正值严冬的那日,伊齐因母亲身体不适而留在蒙古包内照顾着,没有跟随族人习猎放马。
也许是老了,近月,母亲总想家,日日坐在蒙古包前出神,时不时的说起过去在京师的生活,几年的安定让母亲对灭族

的冤屈血恨渐渐消散,有的只是无端的思乡情绪。因此也就常委婉的要求伊齐能回乡安定,落叶归根。
伊齐并没有母亲怀念祖国的热情,对他来说,大清天下是个踩不得的地,然而孝顺的他纵想依着母亲的意思,偏偏母亲

的身体日渐虚弱恍如将灭灯烛,再者,每当兴起这念头,内心也被另个粗犷的身影压抑了下来。
不知从何开始,对于这身影,已由感恩转为爱慕了。即便他有着妻室儿女,即便他对自己的感情一无所知,伊齐还是无

法克制对他盲目爱恋。
 
 
马踏急促,呼啸四扬,伊齐知道他们放马回来了。他像往常般,赶紧匆匆穿起衣服跑出蒙古包,踏着白雪直往平台跑去

。只这次很奇特,回来的不止原有的马儿族人,还多了几堆掠夺来的草料粮食及男子女人。
原来,这群是迷途的商贾,不幸在雪地里遇到了族人,当场变成了冬季的意外收获。
男子女人呼天呛地的求情并没有换来族人的怜悯,反而招致疯狂的戏虐咆哮,他们依往例的分配战果奴隶,直到丹津看

到伊齐在远处观望便顺手拉了一名女子,踉踉跄跄的将她拖到伊齐身前,一扔而下:「伊齐,这赏你!你母亲近日一直

生病,多个奴仆帮你也好!」
瞧着伊齐同情的望着泪流满面神情惊慌的女子,丹津便又转笑:「若你想收了也由得你!咱蒙古女子你或许觉得粗鲁些

,帮你挑了几十个也瞧不上眼,喏,这姑娘是中原来的,一定合你胃口!」说着他大手捏了女子脸旦,仔仔细细的留意

一会儿才道:「嗯,不错,长的还不错!配得上你!」
「……我不要。」
「呃?」丹津一直很了解伊齐不说则已,一说就定的性格,因此只楞了下,就笑着叹口气:「不要,好,不要就不要!

」说着便招呼身边的汉子将女子再度拉回平台「分配」起来。
「伊齐,你也老大不小了,在我们蒙古,十六、七岁娶妻生子算晚了,虽然你长的秀气,也有十七、八了吧?难不成你

想这么孤零零的过下去?」
伊齐将眸子飘向远处的雪地上,好半晌不吭声,丹津知道他的性子,便也按下性子,拉了一边的木架,大刺刺一坐:「

你怎么了?这段日子总心神不宁的,有什么事我帮不了的吗?」
「我娘亲……想回中原……」
「呃,伊老夫人又提了啊?」丹津这下有点坐不住,忙站起绕到他身前,殷勤道:「那你怎么说?难道她忘了你们是逃

出来的流人?万一被发现了,可是死无葬身之地啊!」看伊齐不说话,丹津不禁又急道:「伊齐,我不能没有你,你明

白的,我不能没有你啊!」
「不、不能没有我?」伊齐克制不了自己的心,不由得充满期待的望着丹津。
这热烈的眼神出自任一位族人都不会令丹津惊讶,偏偏,伊齐一直是个冷淡性子的人,因此再迟顿也能感到些许不寻常

,只是丹津没什么时间去细思,一心就怕伊齐会下什么决定便急急的点头:「是,不能没有你!」他用力抓住伊齐臂膀

,慌乱道:「你曾答应过我的,你忘了吗?你说要帮我整合整个藏西的,你忘了!这是你欠我的!你要还!」
「整合藏西……」伊齐一听这四个字,一张俊白的脸禁不住黯了下来,整个人更有些恍惚,不禁用着汉语轻声呢喃:「

你永远只想到这些吗?」
丹津一下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忙绕到他身前想再度听清。
伊齐却轻轻将丹津推离,缓缓朝旁走了开,好半晌才沈声:「丹津……我、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你问!」
丹津瞟看他表情,只见伊齐的脸微微泛红并刻意的转开:「你想要藏西,还是要我?」
「什、什么?」
伊齐悲哀的瞧着他,随即牙一咬:「如果你真想要统合整个藏西恢复旧称,就得放我出草原!」
「你、你要离开了草原,那怎么能帮我?」丹津自小在马上冲锋陷阵出生入死,从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害怕,但面对一直

赖以为智囊的伊齐求去竟有着从未有的不安,致严寒之冬冒了汗。
「我说过,要整合漠西得先将诸部统合,使各诸台吉一体放弃清朝封授的贝勒、贝子、公等名号,否则光凭咱支部是无

法成军夺权的……」伊齐深吸口气又道:「然而,现下亲王及诸部对康熙心怀畏惧根本毫无反叛之心,你得想办法说服

亲王并个个击破,依我看,你现在在部里的实力,大部份的人早和你齐心了,我相信这并不是难事,现在唯一要怕的是

,一旦成军,届时清廷派重兵阵压,咱们就功亏一篑了……因此,你得放我离草原,我自有办法在五年内……让你不费

一兵一卒,助你成功!」
「你、你是说真的?」
望着丹津双目放红光,伊齐垂下眼神,自怀里掏出一个马革,思虑半天才递给丹津。
「这是什么?啊!是你们汉人的什么兵法吗?丹津直觉似乎是什么军事谋略,当下就兴奋的涨红脸,急急抢过摊开来看

,却是一堆汉字。
伊齐默默望着他好一会才摇摇头,苦涩一笑:「是我写的一首古诗……」
「诗?」丹津一脸莫名其妙的皱起眉,大手一捏想将它还回去,失笑:「你拿这给我做什么?害我以为你又有什么好计

策!」
伊齐没有收回,反而推回去:「丹津,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看它,并永远将它留在你身边……」
第十三章
丹津,你看了吗?你明白了吗?你可知……为了帮你,我必须留在西宁忍受韩玉轩的要挟,为了解决这个困境,我想方

设法纠缠韩家小姐……为了能就近和你通风报信,我利用了岳麓……就这么一步步,创造了你要的时局……只是,现在

大战在即,数年来的谋划要功成了,为什么我心里却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
他颓坐花园石台,楞楞望着张灯结采的洞房门,怎么也不想踏进去,直发怔半晌才自怀里掏出数封贴心而藏且折迭小巧

的短签。这是那谎称祭墓的两个月里,和硕丹津稍给自己的音讯──他轻轻抚摸着却没有打开,因为里头,丹津亲笔所

切问的事,没有一件是他想要的答案。
如果你真的成了藏西霸主,你会怎么看待我?只是你的智多星、妙锦囊吗?难道,这就是我要的结果?不,我要的不止

这一些!不止这一些啊!可是,你真的能给我我要的吗?
「姑爷,你、你怎么还没进洞房啊?」忽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原来是在韩府做了几乎一辈子的老家丁,韩

传在。
白齐飞被喊醒了神,忙将信签又塞回胸口,瞧他枯瘦的双手正捧了两壶酒,便叉开话题问道:「你捧这酒去哪?宴席边

不是有好几缸吗?都喝完啦?」
「哦!不是,这两壶是送去岳都司那儿!他和姑爷一回来不是连酒席也没用就要了房间休息吗?他一直爱喝洒,我忙了

一整晚,都忘了给他送两壶去沾沾喜!」
「哦!那……你快送去吧!」一时间白齐飞差点忘了岳麓跟着自己出入韩府也好些年,难怪老家丁会惦记着他。
韩传在恭恭敬敬的点个头,才想提步,忽又想起了什么:「啊,姑爷!你这时侯怎么还杵着?不快入洞房会误了好时辰

呢!」
白齐飞抓抓头,苦涩一笑,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韩传在毕竟是下人,也不敢太多话,只好一脸无奈的走开,才

走没两步,白齐飞突然又提声叫住。
「韩老,我看……那两壶酒……我拿去给他好了!」说着,也不等韩传在拒绝,当场就抢下了酒。
「呃……姑爷!不、不行啊,你、你得进洞房啊……」
「你别担心,洞房花烛夜嘛,我怎么会耽误!只他跟了我这些年,情同兄弟,今天我大喜,没跟他要杯贺酒实在气不过

!」白齐飞朝他安慰一笑,又问:「告诉我,他在哪个厢房?」
韩府上下都知道白齐飞和岳麓虽名为上司部属,可情份匪浅,加上白齐飞这理由说的合情合理,老家丁他无法拂逆新姑

爷的命令,便笑着指指前方:「岳都司就在东厢第二间房!」
 
 
白齐飞藉酒逃脱入洞房的焦躁,本觉得心头的苦闷会好些,却不料才一走近东厢心里又升起另一抹烦闷。
他想到了岳麓今天会窝在房里,可不是真累到不行,而是不想面对自己娶妻的场面。
与他初识,白齐飞就看出他对自己的情意,只自己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而之前为了方便与和硕丹津传递军报才谎称回

乡祭墓。然而白齐飞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他撞见自己和韩玉轩,搞得最后两人的关系变得如此黏稠不堪。
罢了!两个月就两个月!白齐飞赏了额头一个暴粟,他知道,自己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想象岳麓的心情了!这个战火

一开,自己也算叛了国,届时,两个人搞不好都成了对手!
他深吸口气,拎起酒,调息半晌,总算让自己看起来真像要去要杯贺酒般的往他房间走去……然而,不管他如何的镇定

心神,却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会看到这一幕!
这个,总是用痴狂眸子望着自己的男人,一张严峻的脸膛,如今已涨的紫红,威猛的双眼则散着蒸腾的欲火,裸露的胸

肌块块实实的绷着,似藏蕴着一条蛟龙,正疯狂的在体内窜动──
双手则粗暴的拉住躺在地上的另个赤裸男人双腿,朝自己扯近,狂吼一声,开始峥劲的作动着,作动着──房内的空气

如此闷燥,脸上透出的欲望如此贪婪─肉体拍合的撞击,混着痛楚却淫糜的低吟,组织出一幕教人几乎窒息的画面。
看来,蛟龙,撕扯了他的理智和灵魂,让他毫无抑制之力,转瞬疯狂。
锵鎯!
酒坛终于自白齐飞手上落下,这巨响,瞬时扼住了空气。
岳麓双手还抓着男人的腿,整个人却如寒流急冻似的,僵住了动作......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然而,待硬着头皮抬起眼,见到了眼前竟是白齐飞时,只觉混身不觉麻痒,已不是一阵冷冽可以形容。
身下的男人意识到不安,缩起腿,匆匆抓起衣服,翻过身,在看到来人时整张脸更是「唰!」一声,显得惨青无比。
岳麓此刻已完全顾不得自己全身赤裸,只是呆呆的望着白齐飞,嘴,哆嗦着,失魂似的喃喃重复道:「飞......」
房内的空气稀薄的让人呼吸困难,白齐飞原显苍白的脸色倒反而渐渐上了血色。
气氛沈静半晌,白齐飞终于闪避了岳麓那几近绝望的目光,垂眼望向跪趴在身前的男人......
这是谁?白齐飞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好奇心,竟生生倒退一步,怔怔凝视起眼前这骨节浮凸背脊鲜明的男人。
「子矜……」待认出人后,万种滋味,齐集入心,教他眼前俱黑,忍不住倒抽口凉气。
「白将军……」唐子矜干哑无助的喊一声。
白齐飞抬手制止他的称呼,闭上眼,深深调息,僵持半盏茶后,终缓缓转过身,颠颠倒倒的走出厢房。
 
 
白齐飞双手攀住桌面,低着头,双目直视案上的舆图。岳麓站在大帐口,远远望着他,脑海中千思百转。
「有事吗?」白齐飞连眼也没抬,淡淡飘出一句话。
「没事……」岳麓一开口才知自己的声音己全然变了调,可他己没有力气去掩饰,只摇了摇头,转过身。
「岳麓。」白齐飞终于再度开了口:「过来我身边一下!」
岳麓不可克制的回身一转,匆匆跑到他身旁。
哪料白齐飞还是连头也没抬,只微扬下巴,轻声:「你看,这秋叶谷口这么窄,要防该是不难的……」说罢,用手指一

点:「如果要你带着一千兵马,守住这里,守的牢吗?」
岳麓呆了呆,似乎没想到才事隔一日,他竟似乎完全没把那场面放入心里,一开口还是跟自己说公事。
白齐飞没等他反应,又道:「等围省柢定,塔尔寺就是青海唯一民需的补给处,而秋叶谷口就是内地运送粮饷的要径,

断不可失,你有把握吗?」
「我……」不知为什么,岳麓只觉眼前一黑,几乎窒息。直到此刻,岳麓总算深深憬悟,白齐飞对于成就自己是如此的

坚持。说好两个月的感情就是两个月,不多不少,没有误差的权力和意外。哪怕是亲见自己的背叛和作戏,都在他甘愿

承受的范围。
「粮道……就像祁山之役的街亭吗?」岳麓用着几乎断气的声音,淡淡说着。
岳麓这没头没脑的联想,不禁让白齐飞心头凉了半截,厉声道:「你不是马谡,这里也不是街亭!」
岳麓深知,军事争战,最怕触媒头,刚刚无心祭出失败的预言,难怪主事的白齐飞会暴怒,不由得有些歉意,忙执礼:

「恕卑职失言。」
白齐飞却没法一下子平心静气,只觉一颗心没来由急遽猛跳,然而这么闷不吭声反而让事情透着恐怖,因此他咽了口水

又道:「这战,只许胜不许败……不过,在塔尔寺五百里外,尚有韩谦两万兵马……所以,真有什么意外,也不致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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