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没有！凛没有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凛，我们都是男生，我们根本没可能！

‘叛徒！感情骗子！'

收声收声收声！

霍地一声，我从床上弹了起来。我气喘吁吁的，额头和背脊更是冷汗涔涔。

为什么我会作这样的梦？为什么梦里的人会那样骂我？我没做错，我没做错啊！我只是稍为教训一下凛，我并没有．．做错．．．

在阴暗里，我倏地看到一双眼，一双似怨非怨、似恨非恨的眼．．．

不！别那样看我！别那样看我！

「叩叩。」宁静中响起的敲门声，犹如救命钟般，把我从那慑人的目光里拯救出来。我快速地披上一件外套，踩上拖鞋，稍为整理仪容后，便开了房门。

门外站了杰和另外三个同班同学。他们一见我，便眉飞色舞地，说要到外庆祝。想来，他们是为了能成功羞辱凛一事而想外出庆祝吧？我本来不太想去，但又不想一个人留在房里，于是在换过衣服后，便跟随其他四人，走到酒吧街的Holidays。

看到众人玩得疯、喝得狂，我却像个外人般，完全没加入，更没感受到他们的喜悦。不知怎的，心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让我总是快活不起来。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空虚，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在热闹的气氛里觉得寂寞，我不想想，不想去理解，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回想起，那双教人心疼的双眸。

一杯酒喝完，接续另一杯的，也不知喝了多少杯，当大家尽兴时，我才步履阑珊地步出酒吧。

杰说他们还要周围逛逛，想拉著我一起去，但我婉拒了。静静地一个人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那种孤寂的感觉更是强烈。

突然，我很怀念凛，很怀念一直与我如影随形的凛。原来在他身边守护他，自己才活得充实。

不知凛现在怎样了？现在应该很生气吧？还是很恨我了？他一定会恨我的。不知道．．我向他道歉，他会否原谅我？

试试吧．．．试著向凛道歉，请求他原谅我。就算他此刻不原谅我，只要我加多点诚意，总有一天还是会原谅我的。

鼓起勇气，我走到凛的房门前，轻轻地敲门。一下、两下、三下，敲了几下，都没有回应。就在我有点思疑，要拿出备份锁钥准备开门时，Alex气急败坏的，匆匆走到我的面前。

「伟．．．不好了．．凛割腕自杀，现在进了医院！」

金属跌到地上的清脆声音蓦地响起，我的嘴开了又合，合了又张，几经艰苦，才从喉咙里拼出一句话：「他．．在那间医院？」

「维多利亚医院！Don已经．．．喂！伟，别走那么急！」

没可能的．．．坚强的凛怎会自杀？他可是奉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原则啊！我伤害了他，他只会想法子向我寻仇，又怎会．．．自杀？

没可能的。

然而，当我进入病房的一刻，我真的．．后悔了。

一直意气风发的人，此刻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般，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他的鼻孔、他的手，都插上了连系著各式仪器的管子。要非他的胸膛还有丝微起伏、仪器上的数字还在跳动，若只看那张白得如纸的脸色，我一定会以为凛已经离开人世。

用力地扶著门柄挺起身体，正在照顾凛的护士默默扶我一把，然后才幽幽地说：「唉．．这孩子怎么会这样傻？怎么会想到自杀？」

「他．．怎么了？」我颤抖地问。

「医生说，从没见过有人会这么想死，割了四五次，而且每次都见骨。」

「他不会．．死吧？」

「这可难说．．虽然危险期已过，但医生说，他没有生存意志，一心求死。或者，他会就此一睡不醒。」

我无言地望著凛，眼里一片酸意。

「你多陪伴他、与他说说话吧！或者，有人关心他，他会愿意醒过来。」

我点点头，向护士道谢后，便坐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细细地观察正紧闭双眼的凛。

为何会发展至此地步？我从没想过要害凛，更没想过要凛死。我只是想．．教训一下凛，让他尝尝我的遭遇而已。我又怎会想到，凛会如此认真，认真得要自杀了？

‘你背叛了凛。'

我．．真的．．背叛了凛？

‘你背叛了凛对你的感情。'

凛真的爱上我了？

‘你伤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伤害了一个爱你的人！'

不．．我不想的．．．我不想害凛的！

倏地抬头，刚才还是紧紧闭上的眼，正哀怨地望著我，如泣似诉。无血色的唇，一张一合、一字一句的清晰说道：你背叛我。

心脏猛地揪住，冷意迅速从背脊攀升，我惊惶地站起，一步一步往后退。然而，不论我退得多远、退我多后，我还是看到凛那插满管子的手，向我伸来。

不行．．我真的不行．．．就算知道一切是自己的错，就算知道我应该补偿，但我还是．．不行．．．

是因为我们都是男生？还是因为我接受不了？我好乱，我想不透。我只知道，我没面目见他，我更不敢再见他。

所以，我逃了，远远地逃离了。

「伟．．．凛他．．．真的自杀了？」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见到他？为什么就是在我心情最混乱的时候见到他？Calvin，凛的另一个好友。

此时此刻，我最不想见到的，是他。

颜萦篇　１２

「沈凛自杀了？在．．在哪间医院？」我下意识地夺门而出，连鞋子外套也忘记穿上，推开同学便往外冲，最后被其他人阻止了。

「Calvin，我知道你跟沈凛很好，但请你冷静一点，先穿好衣物才说。」

听罢，正慌乱得大失方寸的心思总算稍为平静下来，用力地深呼吸、又握紧拳头，这才够胆再次开口问道：「在哪间医院？通知了邓正伟吗？」

「第一个便通知他，现在他应该已到达医院吧？」

「是维多利亚医院，走路只需廿分钟。」

「是吗．．．」想了一会，我还是把手上的外套丢下，颓然地坐在床上。

见状，其他人不禁觉得奇怪。我和沈凛的关系，看在别人眼中，好听的叫作好友，不好听的便是跟尾狗，如今沈凛出事了，进了医院更生死未卜，我却坐在床上动也不动。「我想，现在的沈凛会比较希望正伟在身边支持自己．．．」

的确，比起我这个曾经不信任他、更说他活该的人，我想沈凛一定希望由伟留在自己身边，陪伴自己。

然而，一旁的Don却不以为然，态度轻蔑的道：「是吗？我很怀疑呢！」

我并没有细想，只当大家在得悉恶耗后心情不好，胡乱说话以发泄心中的不快，所以当时的我只是苦涩地笑，然后穿起鞋子，走到校门前等待。

即使到了那一刻，我依然不敢相信这件事真的发生在沈凛身上。

沈凛．．自杀了？这怎么可能？自杀这种软弱的逃避式解决方法，不是沈凛这种高傲的人最不屑做的吗？他自己又怎会这样做？是不是当中有什么误会？沈凛是绝不会跟这种愚昧的事扯上关系．．．

是吗？你肯定？

这个当然！虽说我不是世上最了解沈凛的人，但我好肯定，以沈凛的孤高骄傲，他不认同自杀，更不容许自己做出这等软弱的事。

那么．．沈凛对Agnes的死有什么看法？

为什么突然提起Agnes？

你知道的，你知道沈凛对Agnes的死有何想法、你知道沈凛为何在Agnes死后执意亲手报仇、你更知道沈凛为何自杀，只是你一直蒙上双眼掩著耳朵，想逃避这残忍的答案。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你不过一直压制自己，不去想那最坏的可能性．．．

最坏的．．可能性？不可能！现实不可能这么残酷，而且．．这不合常理，不是吗？

．．．．．．．．．．．．．．．．．其实照片中最可能的人是谁？如果真是他，那么又是谁会这么好心，遮著他的脸孔？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这时，伟终于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连忙走上前询问：「伟．．沈凛真是自杀？」伟避开我的目光，沉重地，点了点头。「那情况怎样？醒得了吗？医生怎样说的？」得到伟的答案后，我再次焦急地问道，完全不管他是否想答。

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关心沈凛担心沈凛．．．还是想得到一个答案．．．好让自己安心下来。其实一切只是我过虑，最坏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吧？

「昏迷．．不醒．．．我听医院的人说．．再不醒．．可能．．．」

听著，我的身体不禁颤抖起来。或者我所怀疑的最坏事情并没有发生，不过，现在沈凛依然生死未卜．．．这也是另一个最坏的情况．．．难道沈凛真的．．存心求死？

「听其他人说．．沈凛割了四、五刀，而且刀刀见骨．．这是真的？」

伟的脸色立即大变，一双手也握成拳，低著头，痛苦地诉说沈凛的伤势有多严重。

对于伟的伤痛，我深感同情，心情也随著他的表情语气变得更为沉重，可是，这怜悯的心情却在伟的一句冲口而出的话而消失，只余下惊讶。「为什么．．他会这么傻，为了一个骗局而自杀？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的！」

什么？我不明白，骗局的意思是什么？是怎么样的骗局？伟骗了沈凛什么？我忽然明白了伟的意思，颤抖地问，照片中的另一人是不是他。

「不错，照片中的人是我，我不过想给他一点教训．．怎想到．．．」

怎可能．．伟怎可能做出这种事？伟怎可能背叛沈凛的感情？不对．．都是我，是我不信任沈凛，以为他玩弄伟的感情，在接受伟的好意之同时，却跟另一人交欢，更口出恶言．．．

不是的，不是我的错，我怎可能想到伟会对沈凛做出这种．．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愤怒地把自己眼见的事情道出，指责一切都是伟的错，是他先背叛沈凛，把二人交欢的照片贴出，后来更任由杰等人对沈凛做出这种事，可是伟却说自己从未听过杰有这计划，把责任推卸得一乾二净。

伟肯定在说谎．．最近他跟杰等人走得这么近，又怎会不知他们想作什么？下流！卑鄙无耻！

我们就这样把错推到对方身上，在校门前互相殴打，我不断说是伟做错在先，不应如此对待沈凛，而伟，却辩驳为他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应该在沈凛最需要帮忙时落井下石，说他活该。

「我．．我不是故意伤害凛，我其实很喜欢他的。」屁话！如果真心的喜欢，又怎会做出这种事？伟最爱的，不是沈凛，是自己！

「喜欢？你哪一点像喜欢他？他狠不得他死！」

「不．．不是的．．．我不想凛死！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从来没有！」伟崩溃的惨叫，犹如受伤的野兽般咆哮，按著头，用力地摇著，转身离开我的视线。

我依然听到．．伟在大叫自己并没有希望沈凛死掉的叫声．．．

在这场骂战中，我赢了伟，所以伟才是做错的人．．吗？

当初我以为，只要在这骂战中胜过伟，自己的愧疚心会消退，可是在一切结束后，我才意识到，不管是赢是输，我们都是杀害沈凛的凶手。不管如何弥补，也没可能抵消我们犯下的罪孽，心情．．根本不可能会好过一点。

回过头，望向宿舍，然后又望向通往医院的马路，无法鼓起勇气，去看看自己一手造成的后果，我只想躲到一角，静静地为沈凛祈祷，哪怕．．沈凛不会接受我的好意．．．

哪怕．．一切已经太迟了．．．

其实我很清楚，比起伟，自己犯下的罪才是最深最重的，是我，在沈凛最需要朋友的时候离弃他，把他推进更黑暗的绝望深渊中，而且，我不敢面对这事实，更逃回家中，寻求父亲的安慰。

我还有父亲，那么．．又有谁来安慰沈凛残缺不全的心？

正伟篇 13

「那情况怎样？醒得了吗？医生怎样说？」

我很想说：别烦我，请让我静一静。我很想一手推开Calvin，躲到房间。我不想再面对这件事，不想再听到有人问到凛的话题。我不想再去面对．．．

然而，面对旁人对沈凛的关怀，我还是下意识地回答：「昏迷不醒．．我听医院的人说．．有不再醒来的．．．可能．．．」

听后的Calvin身子不住颤抖，口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过了一会，才再开腔：「听其他人说．．沈凛割了四、五刀，而且刀刀见骨．．这是真的？」

心脏猛地一揪，我立即别过头望向别处。Calvin是知道了，现在来质问我吧？也好．．有人知道也好，有人帮凛报仇更好，至少我的良心会好过一点。

我一直紧握拳头，把自己所见的娓娓道来。说著说著，我把自己是相中人的事也说了出来。只见Calvin听后脸容变得扭曲，疑似难过，更像生气。我想，作为凛一直扶持的好友，他现在一定很生气了。

咬紧牙关，准备接受硬生生的一拳，却想不到，拳头是没有，反而听到一句惊人的话：「是你叫杰他们强暴沈凛？你这个混蛋！」

他．．Calvin他．．．说什么了？他说．．杰强暴了凛？

「不．．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我的计划．．只是骗骗凛而已．．强暴凛一事，我完全．．．」

我话还未说完，Calvin再次向我咆哮，指责我是杀凛的凶手。不论我如何辩解，他都不愿意听，然后在激愤中，他冲口而出：「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相信他？还说他自作孽，是他自己像个女人般在别人身下承欢．．．」

哦！原来如此！这个人把一切看得明明白白，见死不救之余，还落井下石！现在却把罪名全推到我身上。

妈的！人不是我强暴，所有事我都被蒙在鼓里，我没必要承担一切罪名！

Calvin指责我伤害凛在先，我则责备他见死不救在后，互相指控期间，我们开始对对方拳打脚踢起来。打得久了，累了，我们才停下手，然而，对骂还是持续著。

「你到底想什么？当你跟朋友庆祝时，你又想到什么？你根本没考虑过沈凛！」

「我．．我不是故意伤害凛，我其实很喜欢他的。」

「喜欢？你哪一点像喜欢他？你狠不得他死！」

不．．．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要害凛，我根本不想害凛！

不敢再面对Calvin，我怕从他的口中听到更多指责，我按著头转过身，如背后有恶鬼追赶般，急急跑离校门。

这场架，我是骂输了．．．然而我输的，又何止这一场争辩？

纵然凛的自杀，并非完全因我而起，但Calvin的话又何尝无理？刚才与他吵得激烈，是不愿面对现实，而事实上，他的话真的句句穿心。

要非我执意报复，杰他们也没机会强暴凛。而且，亲热照被公开，又怎会只是一句丢脸便算？当跟尾狗，只是被人指指点点，但同性恋，却会饱受歧视，甚至众叛亲离．．．

我．．．到底做了一件何其残忍的事？我．．出卖了凛，更害他被人奚落、嘲笑、一无所有。虽说他不是我所杀，但实际上，与被我害死，又有何分别？

或者正如Calvin所说，是我害死凛．．．

凛自杀一事，很快便传遍整个校园。事发地点、经过，凛的伤势怎样严重，大家都绘影绘声的，说得像自己亲眼目睹般。自杀的动机就更不用想了，种种猜测于校园里不断流窜。什么凛不堪受辱、受不了歧视的说法不绝于耳，而最离谱的，莫过于凛为了博取大家的同情，动用「自杀」一计。

听到他们这样说，我真的很难受。但偏偏我不敢把真相告诉他人，不敢承认自己的过错。我怕，自己会再次饱受白眼，我更怕，自己会受到歧视。

幸好因为凛的事，学校宣布休假一天。一听到这个消息，我想也不想的便回到睡房。我再次选择了逃避这条路，逃避面对自己的错误。

所谓流言不多过三天，几天后，大家便开始淡忘照片及沈凛自杀的事。上学的如常上学，休息时间便嬉戏玩闹、说说老师们的坏话，彷佛一切也像没发生过般。在这种气氛下，我开始淡忘之前的恶梦，继续过我的日子。

突然，几声呼啸充斥耳际，我和身边的同学还未来得及反应，校园正门便被十几辆黑色的房车包围，而校园中间，更停泊了一部黑色的长身Ben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