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惊情之幻域魔妃(11-14终)+番外————砚妍
砚妍  发于:2010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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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忆靠在枕上,暗暗体察了一下自己此刻的状况,不觉苦笑,摇头道,“大概是着了冷水吧,歇几天就好了。”

也力罕不语,面上微现为难之色,犹豫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我刚刚接到消息,有些事必须要亲自赶回去处理。只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宜日夜兼程地赶路,不如就留在这里先把身体养好,再由狼九护送着出关,我会在沿途派人照顾的。”

慕忆心里一动,脸上却仍旧淡漠,侧头向狼九扫了一眼,冷冷道,“我不需要谁来照顾。”

也力罕看看狼九那张全无半分表情的脸,微微一笑,伸手拍拍慕忆的肩头,“嫌他太丑还是太木?他好歹也算是救过你,怎么你对救命恩人总没个好脸色呢?……放心吧,他虽然不爱说话,人却靠得住,你有什么要求只管同他讲,只要不过份,他应该能替你办到。”

听他这么说,慕忆忍不住又再抬眼,将狼九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人黝黑粗糙的脸上始终都是一片漠然,像一块风干了的岩石。

在慕忆清冷明亮的探究目光注视下,狼九终于转过头来,视线与视线在空中相遇,都带着不服输的意思,互相瞪视着,谁也不曾退缩。

风起(7)

边塞的风冷而硬,虽然已是初春,寒意犹可透骨。

大营外不远处的山丘顶上,正有两人骑在马上,身形笔挺,当风而立。山丘下另有几十名戎装侍卫挎刀仗剑,沉默地守护在旁。

当先那匹墨色骏马上的青年一身盘龙窄袖黄袍,腰束玉带,正凝神张弓,缓缓搭上三支利箭,随着几声破空的疾响,箭矢离弦,犹如三道闪电,在空中划出亮眼的弧线,正正地插入离此百步开外的箭靶之上,入木三分,犹自剧烈颤抖。

随侍在旁的小六儿不由脱口喝了声采,目光落在在明郁的双手上,不由暗暗叹息——那双手肤色微褐,指掌间已结了层厚茧,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养尊处优的样子?

目光上移,掠过对方的脸,骤眼看去,明郁还是半年多前的英挺模样,只是瘦了好些,原本白皙的皮肤已被晒成棕色,为他平添了几分冷硬犀利之气,眼神明亮锐利,给人的感觉就象是粹过火的刀,饮过血的剑一般,透出隐隐的煞气。

小六儿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自那次求死未成后,明郁便像是换了一个人,再不是那个他记忆中温文仁厚的青年了。他似已将所有的悲伤凝结起来,化成了一把剑——一把终于出鞘的绝世名剑,锋利、狠辣、无情!只这半年的时间,小六儿亲眼目睹了他以一系列从未有过的霹雳手段收复边关的要员和将领,独揽军政大权,也许是被激发出了骨子里深藏的王者之气,他的作风刚硬,手段狠辣,竟似比明烨帝犹有过之。

这大半年内里,明郁每日里除了专注地处理军政要务,旦有闲暇,便埋头于校场之中,全不顾风吹日晒雨淋之苦。他的人本就聪敏,加上这份坚毅不拔的决心,不久便已练得弓马娴熟,剑术也臻一流,百招之内,连小六儿亦无法轻易胜他,不由得在心里写个“服”字。只是……这种变化于他究竟是福是祸?一念至此,小六儿也不禁有些茫然。

正出神间,耳边已响起明郁清朗的声音,“那个姓吴的郡守的事办得怎样了?”

小六儿急忙回神,恭声应道,“倒有几分棘手,那人极为固执,说什么也不肯放权,还扬言要上折子到皇上面前说理去……”话未说完,已被一声冷笑打断,明郁随手掷弓于地,长而优雅的手指好整以暇地轻抚着胯下骏马的鬃毛,温柔得——令人恐惧。

有倾,他侧头瞥了小六儿一眼,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淡淡道,“遇到这种人,你该知道怎么办吧?”

小六儿浑身一震,肃容道,“是,属下明白,这就派人去给他个教训。”

明郁恍若未闻,抬头看天,一望无垠的蓝天里正有一只苍鹰在逆风翱翔,他静静地看了很久,嘴角一勾,微微笑了一下。

小六儿沉默地望着他——挺拔的身姿,英俊的面庞,五官在天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只是那样的笑容,冰冷的几乎没有温度,令人情不自禁心生寒意。

似乎觉察到了他的目光,明郁头也不回地开口问道,“京城里有什么消息?”

“两个月前,皇宫中的一处僻静偏殿忽然起了场无名大火,听说皇上受了很大惊吓,大病一场后脾气突然变得极为暴虐多疑,大臣们动辄得咎,轻则丢官下狱,重则性命难保,甚至株连九族,闹得人人自危,终日惶惶。近来又从宫中传来消息,皇上龙体违和,已有数日不曾早朝,折子都是送到宫里由太后娘娘代批的。”

“哦,他竟然……病倒了吗?”明郁低哼了一声,神情似微微有了些恍忽——仅仅过了半年,感觉却像是已经历了一世,沧海桑田都已改变,自己与明烨这对兄弟,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吧?

耳中听得小六儿继续道,“楚华、楚言两位大人的家眷已在秘密前来的路上,只待此事办妥,两位大人亦将赶来此地与王爷会合。”

明郁点了点头,沉默了很久,才道,“还有么?”

小六儿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艰涩,“……还是没有打听到他的一点儿消息,”迟疑了一下,“只怕是……”

明郁霍然回首,凌厉的眼神将他未及出口的话硬生生逼了回去,两人对视片刻,小六儿眼眶一红,突然翻身下马,跪倒在他的面前,恳求道,“王爷,求您别再找了!再这样下去,我怕终有一天找到的会是他的……”他说不下去了,头深深埋下,双肩颤抖得厉害。

明郁冷冷地盯着他,眼神犀利,面无表情,半晌才道,“起来吧。”见小六儿没动,眉峰一轩,语气又冷了几分,“我叫你起来。”

小六儿一言不发地跳起身来,笔直地立于他的马前。

一阵沉寂后,明郁也翻身下马,来到他的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沉声道,“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不找,也许还可以存着一线希望,若是真的找到了,就连这希望也没有了!”顿了顿,他的眼神变得黯沉幽远,“可是,我已经不是那个优柔寡断的明郁了,我无法再去逃避。当初就是因为我不懂珍惜,做错了许多事,令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才绝然而去,终不回头!你不知道,一天找不到他,我的心一天都是空的!”

小六儿鼻子一酸,转过脸去,竟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明郁叹了口气,合着风,他淡淡的声音传过来,平静得像是没有一丝感情,“经历了这么多,我终于懂了,在这世上,单纯的爱恨并不能主宰什么,一个人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以前,无论渴望什么,都只能是空想!我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只有这样,我才能回去,回去把他带回到我的身边……无论他已经变成什么样子!”

小六儿猛地抬起头向他望去,风中的明郁负手而立,身形有些飘忽,像是笼罩了一层雾气,只有一股凛冽沧桑之意扑面而来……

又过了好半天,小六儿方才觉察到,原来是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模糊了自己的双眼!

风起(8)

忙完了一天的公务,已经是近夜时分,明郁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位于城内的府邸,打发了同样疲惫不堪的小六儿去休息后,他转身走进了卧室。

室内的摆设极为简朴,一桌一椅一床,桌上一灯如豆,烛影摇曳中更衬得一片凄清冷寂。

明郁走到桌前,怔怔地凝视着烛光出神。明明已经疲乏得狠了,偏偏脑子里乱哄哄的不能平静。身上的貂裘似已挡不住午夜的寒气,透过皮肤一直浸到骨髓里去,仿佛连血都是冰的,氤氲着寒冷尖锐的苦痛。

大半年了,他强迫着自己不再去想那蚀心腐骨般的往事,每天都忙到疲倦欲死,沾枕即着,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逃避深埋于心底的绝望——那种睁着眼却看不到曙光、看不到夜色尽头的绝望!

今夜无月,天空是一片无尽的黑。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无可遏抑的思念终于在他心底戳出了一个洞,有疼痛不断涌出,声嘶力竭地叫嚣着要将他吞噬……泪水瞬间融下,突破了光阴的桎梏,一下子汹涌而出!

恍惚中,他突然忆起王府书斋院中的那株优昙,那高高的树,高高的花,高高的美丽和骄傲,一如那人足以倾覆天下的美!——只是,这美丽终不能容于世间,而自己,竟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决然而逝……他痛恨自己的懦弱无能,恨到五脏疴血!

历经劫难,明郁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有变得强悍、变得无情,才可以保护自己一心想要保护的人,就算为此成魔,他也心甘情愿、决不后悔——只是这样的顿悟,是否已经来得太晚?

望着窗外黯无边际的夜色,明郁缓缓握紧了双拳,眼中的神色又恢复了清明狠厉,喃喃低语道,“慕忆,等着我!不管天堂地狱,你我终有相见的一天。这一次,我决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狼九推开紧闭的房门,第一眼就看到慕忆侧坐在床旁,正神情专注地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

狼九的目光不自觉地下移,好一会儿才辨认出他手里拿的竟是一只折好的纸鹤,雪白的翅膀在淡淡的天光下看来,恍然有几分欲飞还驻的样子。

慕忆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抚过纸鹤那对薄得有些透明的羽翼,眼神似有些恍惚怅惘。

狼九不由自心里发出一声冷笑来,“果然是个没用的!一天到晚都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自己似他这般年纪时,早已在狼群里炼就一身铜皮铁骨、百毒不侵了!”一念至此,眼前似又闪过狼群们幽暗的绿瞳,瞳孔里全是凶残嗜血的光芒……

脸上神色更冷,他大步走到桌前,将手中的托盘重重放下,硬声道,“吃饭。”

慕忆闻声抬头,入目的便是对方那毫不掩饰的轻蔑眼神。他微微一怔,也不开口,默默走过来,安静地坐下吃饭。

狼九抱臂站在旁边,始终冷冷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里隐隐透出些疑虑,“这少年到底有些什么手段,竟能令自己衷心敬服的大王为了他滞留京城数月,甚至多次冒险进入大澈皇宫?只看这一路上大王对此人的百般呵护照顾,就叫自己百思不解。自己跟在他身边也有十年了,何曾见他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过任何一个人?!这家伙到底凭什么?难道就凭他那张令人迷惑的脸?”

虽然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眼前这人,狼九却也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去多看那张脸,尤其是那双眼睛——黑曜石般深邃如海的眸子,转动间宝光流转,竟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似的。

“妖精!这就是个妖精!”狼九恨恨地想着,嘴角下撇,目光更加冷厉。

慕忆忽然放下碗筷,侧头暼了他一眼,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淡淡道,“不吃了。”

狼九一怔,看看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眉头皱得更紧,压着火气问道,“为什么?”

“被人这样盯着,我吃不下。”

狼九脸色更沉,闷“哼”了一声,沉默片刻,梗着脖子扭脸望向窗外。

耳边又响起一声轻笑,带着几分明显的嘲弄,“你这么讨厌我,若当真一路送我出关,岂不要了你的命?”

狼九不答,半晌才咬着牙沉声道,“这个不劳你操心。”

慕忆冷笑,“你错了。我这可不是替你操心。你我既然同路,好歹也算是个伴儿,若你一路上还是这般孤寡的脸色,我却也没兴趣看呢!”

狼九额头上青筋直跳,猛地转头瞪着他,低声喝道,“那又怎样?由得了你吗?大王既然有令,就是一路捆着,我也要将你押到关外去!”

慕忆眸光一闪,脸上表情没变,眼神却已冷了下来,“好大的口气!就是你家大王,怕也不敢这样威胁我呢……”

狼九挑眉,亢声道,“我家大王怕过谁来?别看他现在对你好,也不过就是看上了你那张脸!”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对面那人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原本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突然变得深不见底。

狼九胸口一阵发闷,竟莫名其妙地有些烦躁起来——即使再鄙视,他也看得出对方眼里一闪而逝的伤痛,那样的眼神,竟让他觉得这人确实经历过生不如死的痛苦。而自己……已经深深刺伤了他!

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狼九渐渐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慕忆转开目光,望着窗外,好半天,才倦倦地开口道,“我的病已经不碍事了……明天,咱们就上路吧。”语气淡漠的,倒听不出什么异样来。

狼九忍不住抬头,敏感地觉察到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坚硬而寒冷——那是自己从未见识过的一种坚硬和寒冷,就像冰封了的海面,平静的表面下全是汹涌的暗流,带着种可怕的毁灭般的力量,一旦爆发,随时可能呼啸着吞没一切!

心底微微一寒,狼九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赖以生存的直觉是错的。

风起(9)

太阳远远的在天边将沉未沉,苍茫的暮色中,一群寒鸦掠过林梢,发出阵阵刺耳的鸹噪。

狼九带住手中的缰绳,眼睛快速地四下里一扫,便驾着马车朝远处的一座荒废的古庙奔去。

这已经是他们上路的第三天了。为了不惹人注目,狼九一直有意挑选不热闹的道路,一日三餐也基本上以干粮充饥,晚间找处空宅或破庙落脚,勉强凑和一夜,倒真称得上是“风餐露宿”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狼九知道自己是在有意为难对方——那个一直被自家大王视若珍宝的少年实在令他看不惯!就算小小地叫他吃上点儿苦头,对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他受不了开口“叫停”,自己也可以不跟他“一般见识”。

只是一路行来,慕忆并没有如他所愿般“叫苦连天”,实事上,两人间几乎没有什么交谈,便是吃饭时,也是狼九给什么,慕忆就吃什么,只不过……他真的吃的很少。

将马车赶进废庙空置的殿堂内停好,狼九抬头看了看四面透风的残墙断壁和一角透出天光的屋檐,面无表情地跳下车来,手脚利落地在大殿中央燃起了一堆篝火,很快,空寂寒冷的殿堂里就多了几分融融的暖意。

狼九沉默地忙碌着,眼光却有几次不自觉地飘向紧闭的车门,那里一如既往地悄无声息。心里又开始有些烦躁起来,象是有一口气憋在胸口堵得慌,狼九不愿承认自己还是在意对方的反应,顾自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清水一口口吃了起来。“嗯,虽然有些干冷,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带着对食物特有的“恭敬”,他吃得极其认真,嘴里嚼着风干的肉脯,脑中闪过的却是慕忆那张苍白中带些厌倦的脸。

沉默地吃喝完毕,狼九似乎已做出了什么决定,他起身大步走到车前,抬手在车壁上重重敲了两下,沉声道,“我出去一会儿。”转身走到门口,又大声补了一句,“天黑了,别乱跑!”

外面的天的确已经黑如墨染,旷野的风呼啸着掠过林梢,寒意阵阵袭来,依然有些刺骨。狼九凭借着猎人般的敏锐和身手,迅速捕获了一只獐子,到底不放心留下慕忆一人呆着,便匆匆赶回了庙里。

大殿里同他离开时一样安静,火堆“噼噼叭叭”的燃烧声竟令他生出种心安的感觉。狼九瞥了眼依然关闭的车门,来到火堆旁将那獐子收拾干净,挑在一根粗枝上烤了起来。不一刻,诱人的香味儿已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狼九专注地盯着被烤得“兹兹”冒油的野味,嘴角不由勾起一丝自得的笑意——他对自己的手艺极有信心,不信就钓不起某人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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