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惊情之幻域魔妃(11-14终)+番外————砚妍
砚妍  发于:2010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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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知为何,那些扎心扎肺的言语却只令明郁无端心惊,脊背上一阵阵发冷,他下意识地转开目光,不愿意再去注视那双清澈而愤怒的眼睛。皱紧眉头,他竭力思索着,心底深处似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但……是什么呢?”

想不起来!

越是想不起来,他越是用力地想,仿佛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明明应该记忆深刻的,偏偏就是隔了一层浓雾,竟似再无法触碰一般,心中像是在未知的地方破了个小小的缺口,有什么漏了出去,又有什么正在渗进来……

直到耳畔传来明瑞帝略带惊惶的呼唤声,明郁才重新抬起头来,坐正身体,除去脸色苍白,他的神情依旧是一贯的镇定自若,淡淡瞟了杜清澜一眼,话却是向着明瑞帝说的,“陛下见谅,臣突然觉得有些不适,今天这宴席不如就此散了吧,等臣哪天好了再补请如何?”虽用的是商量的口气,却已不容异议。

明瑞帝看看他已然发青的脸色,目光闪烁,神情竟似有了几分愧疚,连忙点头道,“郁皇叔不必客气,好好养病要紧,朕马上传召御医来为皇叔诊治。”

明郁摇头,谢恩推拒后,再不理会仍处在惊愕中的众人,径自转身退入内堂,好好的一场寿宴就此匆匆散场!

涅磐(10)

天至傍晚时分,忽又下起雨来。

雨势并不急,却淅淅沥沥的不肯停,点点滴滴敲打在院中大树的叶子上,细密的声音直响到人心里去。

明郁摒退从人,将自己一人关在寝室里,却怎么也无法成眠。

寒蛩寂寂,一阵风吹开虚掩着的窗扉,远处檐下的铁马铮铮微鸣,潮气渐渐漫了进来。

屋内没有燃灯,他就坐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被静谧的黑暗包围着,独自听疏雨敲打窗棂,朦胧中,眼前似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飘忽而来,却有如置身水中,浮影虚幻,看不清面目,只是带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明郁的表情突然失去了一贯的镇定,初始迷惘,继而哀伤。他按着越来越疼的额头,坚持着不肯移开视线,似乎预感到只要自己稍一疏忽,那人影就会立刻消失不见!渐渐的,那飘忽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了——一袭白衣,衣袂飞扬中,眉目如画的少年朝他笑得一径的温柔……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在这仿如隔世的对望中,明郁如受蛊惑,情不自禁朝着他伸出手去,一个熟悉已极的名字脱口而出,“……阿蛮?!”

少年笑了,清澈的眼瞳中似有光华流转,口唇微动,象是要对他说些什么,便在此时,一道白光骤然撕裂了天地,眼前情景突变,但见一片血色迷雾中,少年脸色雪白,双目紧闭,飞扬的白衣包裹住他的身体,于冽冽风中不断下坠,像是要沉入一个永远不能再醒的噩梦当中!

明郁心头剧震,刹那间浑身如着火焰,手脚却是冰凉,那一刻,思念穿透胸口,直击心脏!

所有的过往,就如潮水,没顶而来!

明郁想狂呼,想尖叫,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颗心钝钝如被冰水漫过,窒息般的疼……不自觉地收紧手指,攥紧的正是自己的心,分明已是痛极,然而已淌不出一滴血来!

眼前蓦地一暗,喉间翻涌出一股腥甜的味道,明郁以手掩口,猛然发觉自己竟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耳畔似又传来明瑞轻涩的冷笑声,“皇叔,你当真全都忘记了?”“三年了,已经三年了,我很想他!可是却连个拜祭他的地方都没有……我虽然得到了这个天下,但代价就是永远失去了他!”——字字如针,字字见血。

原来,那人已经死了!死了三年了!!!而自己,竟然全不记得,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年!

难怪连明瑞也会不时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向自己,却原来就连他竟也在替那人觉得不值!

一念至此,明郁心底突然充满了一种战栗的绝望,“为什么?那人分明是自己此生的最爱,为什么竟会不记得了?为什么独独忘记了他?他死了,为什么我还能好好的活着?!”

目龇欲裂!

嘴角涌出血水来,明郁抬手抹去,又涌出来,他再抹去……就这么重复着无意识的动作,这一刻,他已置身于崩溃的边缘,可是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脑中轻微却固执地分辩着,“不会的,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难道你相信自己真的是一个如此无情无义的人么?……就算要死,就算当真不想再活了,也不能做个糊涂鬼,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明郁起身,赤红的双眼凝注着窗外,仿佛能够透过无尽的夜色,望见九重宫阙中那竟夜长明不灭的灯火——自己想要的答案,应该就在那个地方!

深夜,明郁在秋寒的冷雨中纵马飞驰,静寂无人的官道上,马蹄踏水,腾起一溜轻烟。

远远的,高大的宫门遥遥在望,于近卫军的一片呼喝声中,明郁抬手亮出上嵌龙纹的纯金腰牌,然后沉默地看着两扇厚重无比的宫门在自己面前徐徐洞开……

当小六儿闻讯匆匆赶到的时候,明郁已经立身于“崇华宫”前汉白玉石阶上,正仰首望向那处高悬的匾额。绵绵细雨中,那三个烫金的大字几乎已无法辨认,明郁却看得极为入神,一身黑衣的背影在午夜的风雨中显得异常萧索。

小六儿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闪过脑际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还是瞒不住了吗?”一颗心突然压抑不住地狂跳了起来,每一记跃动都仿佛刀扎一般地疼痛!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惊讶于自己居然还能感觉到疼痛——本以为三年多的时光已经耗去了自己所有的感觉,然而事到临头,竟然还会觉得有些慌乱,其间夹杂着一丝无以名状的愧疚。

明郁终于转身,目光落在小六儿脸上,赤红的双眼静犹如暴风雨前平静的海面,隐隐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许久,才一字字地开口道,“你……瞒得我好!”

小六儿跪伏在地上,苍白着脸,一言不发。

明郁瞪着他,目光如刀似箭,隐隐生寒,“三年前,你请求进宫保护明瑞,顺便教他些武功,我虽然不舍,也没有阻拦你。我如此信你,从未提防,你却对我做了些什么?!”

小六儿明亮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一下,口唇微动,却未分辩一句。

明郁心头掠过一丝锐痛,声音沙哑,伴着淅沥的雨声,听来竟有些凄厉,“真的是你?!你……!”他陡然住了口,眼神里除去愤怒,更多的是被欺骗和背叛的痛心与不甘。

小六儿笔直地跪着,扬着头,任凭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脸,看着对方铁青的脸、愤怒的眼睛,注意到了他攥得死紧的拳头,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是。小六儿对不起王爷,要打要罚,任凭王爷处置。”

明郁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眼神由愤怒逐渐趋于平静,只是一点一点,越来越冷,半晌,才缓缓转过身去,声音里多了一丝疲惫,“告诉我,为什么?事到如今,我已不想再追究什么……只要,知道一个答案!”

小六儿垂下眼睛,雨水流进了嘴里,竟然又苦又涩——忽而想起三年多前那个同样凄风冷雨的夜晚,记忆中慕忆苦涩却清澈的目光,那样不舍,却又那样决绝……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还能再说些什么?自己始终守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究竟是怎样的发生和落幕,却又无力阻止,谁都没有错……什么都没有错……其实早在那一晚,就已经注定了这一刻的伤心,时至今日,又何必再去固执地要求什么答案?!

一时间心灰意冷,小六儿有些黯然地道,“王爷想要的答案,其实早在您心中了。我只想再多一句嘴,无论如何,您都不该心存怨怼,毕竟这世上肯为您做到这一步的,只有他一个!”

明郁对上他的眼神,浑身猛地一震,仿佛迎面挨了一拳,久久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步上台阶,用力推开了紧闭着的“崇华宫”的大门。

偌大的宫苑空寂异常,扑面而来的凉意袭得人遍身生寒。踩着被雨水淋湿的落叶,明郁慢慢走近正殿,两扇朱漆槅门在他的触碰下应声而开,殿内尘封已久的地面上零星地散落着数片从窗外飞入的残花,轻飘飘的,伴着灰尘回旋起落。

静寂无声。

明郁的目光在空荡荡的殿堂里寸寸掠过,恍惚间,空气中似乎还留着那人的气息,清浅而缥缈,只是,斯人不再!

涅磐(11)

整个“崇华宫”都是空旷而静止的,流光暗换,只有这个地方却好像永远不变,似乎时间已在这里被凝固住了,寂寞而静谧地等待着它主人的归来。

注目这尘封的一切,明郁的心,一点一点,彻底沉了下去。

就这样呆呆地不知站了多久,隐约有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明郁吃惊地回过头来,只见门口处一盏宫灯幽幽的亮着,发出苍白微弱的光芒,执灯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宫人,腰背佝偻,灯火被冷风吹得明昧不定,映着他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刻一般深沉。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了好久,那老宫人才迟疑着走近几步,昏花的双眼扫过他映在地面上的影子,明显地松了口气,幽幽然开口道,“大人勿怪,老奴听到这边的动静,还担心是有什么神鬼作祟呢……”

明郁心里一紧,也顾不得理会他的失礼,脱口问道,“此话怎讲?莫非这里常有什么古怪的动静么?”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微微的颤抖和一丝紧张期望。

老宫人叹了口气,摇头道,“大人说笑了,这个地方早已空置了多年,别说是人了,平日里连个小鸟小猫的都难得看见呢。”

明郁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刺进了肉里,“那……这里的人呢?”

老宫人瞟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可笑,转头望望夜雨中荒寂萧索的庭院,嘴角边浮起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人?主人都死了那么久了,下人们自然也便散了,各凭本事再去伺候新主子,说不定还能挣个好前程。老奴是不行啦,眼也早早花了,只能留在此地看门,混吃等死吧。”

犹如平地一声炸雷,明郁被震得呆了,霎时间心中空空荡荡,脑中只有那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在念咒般地不住回响,“主人都死了那么久了……死了那么久了……”

老宫人听不到他的声音,抬头望过来,混沌的老眼中似见那人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奇怪地凑近前来,惊见对方一张煞白的脸上全无半分血色,着实吓了一跳,退后一步,讷讷道,“大人您这是?老奴……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明郁只觉所有的悲伤和悔恨一齐憋在胸口,堵得透不过气来,若不找个人发泄一下,立刻便要发狂,他本能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力气之大疼得那老宫人叫出声来,刚想逃跑,耳边已响起明郁哀求的低语,“别走,求你!给我讲讲这里主人的事吧……”

老宫人抬眼,正对上了那双极度痛楚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有点心软,叹息道,“好,大人请放手,老奴遵命就是!”

于是,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老人略显伤感的暗哑嗓音开始了徐徐的述说,“其实,这宫里的主人还真是可怜。本来年纪轻轻的就极得先帝恩宠,偏偏运气不好,被扯进了什么弑君谋逆的案子,就在不远处的那个‘宣德殿’里,一杯鸩酒送了一条命去!他还有个姐姐,也曾是先皇的宠妃,姐弟俩那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老奴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再也没见过比他们更出色的了,却又都如此短命,不得善终,难道他们苏家当真如同传说的那样,受到了什么诅咒?”说到这里,忽觉身后一阵寒气袭来,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明郁似又所觉,猛地侧头望去,模糊的视线中,但见一个白色的人影自不远处缓缓走来,他用力紧闭了一下眼睛,摇了摇头,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狂喜!

老宫人怔了一下,也转过身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暗夜里、细雨中,那个一身白衣、缓步行近的少年,轻灵飘逸得仿佛乍放于尘世的雪色昙花,竟令人无法直视。

宫灯脱手,老人双膝一软,跪伏于地,喃喃道,“老奴……叩见大妃!”

明郁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巨大的喜悦冲激着他的全身,令他几疑身在梦中……

阿蛮!你终于来了……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你了!上苍真的待我不薄……潮气溢满了整个眼眶,他舍不得眨眼,近乎贪婪注视着那个人一步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直到……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那是一双连笑意也无法到达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中有精光流转,眼眸深处却似冻结着万年寒冰。

在迎上对方眼神的一刹那,明郁浑身剧震,竟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白衣少年停住脚步,唇角上翘,明明微笑着,却比不笑更冷,“深更半夜,王爷为何突然驾临此地?”他游目四顾,目光中忽然掠过一丝淡淡的伤感,“如此冷僻了多年的一个去处,想来只有孤魂野鬼才会有兴趣一游吧。”

有泪自明郁脸上滑落,他却浑然不觉,只喃喃道,“阿蛮!我……全都想起来了……”

少年缓缓近前两步,朝着他伸出手来,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对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叹息道,“王爷,你哭了,”顿了顿,目光转冷,语气中多了几分讥讽,“可惜呀,那个会觉得心疼的人已经不在了!你这个样子,又是哭给谁看呢?”

明郁心痛如绞,用力摇头道,“不,阿蛮,别这样!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不该忘了你,可是……”

白衣少年冷淡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寒声道,“既然做了,为什么又要忘记?似这般历尽千劫才得到的感情,果真能够说忘就忘了吗?!”

明郁被逼问得说不出话来,一股浊气在胸口来回翻涌,憋得几乎窒息,嘴唇已经咬出血来,半晌才道,“是,是我该死!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竟会忘了你!你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要我的命我也决无半句怨言!可是……你相信我,我爱你……”

白衣少年“嗤”地一笑,眼中全是轻蔑之色,“爱?你也懂得什么是爱?!因为爱,就可以毫无愧疚地把对方逼上绝路?你说爱他,到底又为他放弃过什么?是大澈的江山,还是你这堂堂‘摄政亲王’的身份?!”

明郁如遭雷击,恐惧感瞬间包围了全身,来不及分辩半句,只颤声追问道,“他?!你……什么意思?”

少年的目光缓缓扫过他的脸,眼中慢慢浮现出一丝残酷的笑意,“还会有谁?不就是那个叫做苏慕忆的傻瓜吗?!空有一身那么强的本事,这世上还有谁能真正伤害到他?只有你,也只有你,才能逼着他自愿走上绝路!原本该死的人就是你,你凭什么不死?……他那么爱你,你却忍心如此待他,亏你还口口声声地说爱他,就算我信,你自己信吗?!”此刻的杜清澜,不再刻意隐藏眼中的恨意,一句句质问的话语犹如根根毒刺一般,扎得明郁胸口激痛,眼前发黑,有种被逼到尽头的挫败与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明郁才又抬起头来,双眼中布满血丝,带着伤的表情有点恐怖,“骂得好!不过骂过之后,还请你告诉我他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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