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惊情之幻域魔妃(11-14终)+番外————砚妍
砚妍  发于:2010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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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郁突然仰首大笑,“不后悔!好一个不后悔!就这样毁了你我好不容易盼到的相守局面,却还口口声声的说什么‘不后悔’……苏慕忆,你好狠!明明给了我希望,却又生生剜走了我的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令到你要这样惩罚我?!”笑声嘶哑,异常凄厉,久已干涸的眼眶蓦地充盈,鼻子象是被人重重一拳击中,酸涩难当,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就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大澈皇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睿英亲王”,却独自俯身在殿角的玉石栏杆上,手抚着几乎要窒息的胸口,哭得就象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终于,明郁病倒了。

这年秋天,当冷风渐起,落叶飘舞之际,整个“睿英亲王”府邸却被一派肃然萧瑟的气氛所笼罩。

尽管新登基的小皇帝派遣了数十名御医驻扎在王府中,声言“若是治不好皇叔的病,就不必再回来了”,但大夫们面对着全无反应、根本不愿配合的“病人”,除了面面相觑外,当真是一筹莫展。

明郁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也没有拒绝饮食,只是渐渐吃不下东西,渐渐消瘦。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的,倦意就像突然疯长的野草,绵绵不绝地从骨骼缝隙里蔓延出来,身体里象被灌满了铅,似乎要拖住灵魂不断地坠下去。他就这样每天躺在床上,连动都不动一下,双眼只是直直地看向窗外,仿佛已经忘记了周围的世界。

每每神智恍惚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够感觉到慕忆轻微的呼吸,仿佛就在周围,浸透着风声,偶而还夹杂着一两声模糊不清的低语……然而当他惊喜地睁开眼来,孤灯残照里,却始终只余自己孤单一人。

小六儿会在明郁每一个睁眼的时候跳进他的眼帘,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凝视着他,不知道已这样望了多久,沉默得就象是一个影子。

小六儿只觉得这个秋天格外寒冷,那一片灿烂到炫目的阳光也带不来半点暖意,他不知道眼前这样越来越衰弱的明郁,究竟还能够捱得了多久?

所以当他听到明郁用沙哑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着“要是从来没有遇到他,从来没有爱上他……那该有多好”的时侯,震惊的他终于冲口问出了那个一直横梗在心头的问题,“王爷当真后悔了吗?”

明郁有些吃力地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表情在阴影里瞧不真切,眼神却异样的执拗,“是,我后悔了!如果从来没有遇到过他,一切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起码,他就不会……死!”话音未落,眼泪已夺眶而出,他倚靠在枕上,用力闭紧双眼,嘴唇哆嗦着,脸色憔悴得犹如死人。

就在那一刹那,一股悲凉的森冷呼啸而来,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小六儿只觉心灰意冷,终于,他抬起头来,嘴角浮起一丝黯淡的笑意,“既然后悔,不如就全都忘了吧!”声音虽低,语气中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这一切,是该结束了!慕忆说的对,与其这样痛苦,真还不如死了痛快!可是既然还有那么多该死的理由逼着王爷您必须继续活下去,就只剩下一个办法……只是,可惜了阿蛮,他做了那么多,甚至为您放弃了生命,却连个被记住和思念的资格都得不到,这样的付出未免也太不值得!”

小六儿伸手入怀,紧紧握住了那个小小的瓶子,耳畔似又响起慕忆沉沉的语声,“其实,能够忘记一切,未尝不是一件幸事。”眼眶酸涩得厉害,却已流不出一滴泪来。

涅磐(8)

明瑞三年,秋。

自少帝登基以来,在“摄政王”的全力辅佐下,历经三载,精兵减赋,使得战火过后的大澈皇朝得以休养生息,逐渐又恢复了一派勃勃生机。

初秋时分不期然的一场落雨,令得整个帝京迅速步入了潮湿而微寒的季节。

明郁走在通往“养心殿”的甬道上,身后紧紧跟随着为他举伞的侍卫长,边走边低低说着话,“最近几日,陛下似乎心情不好,膳食也比往日用得少了,太医开的药也不肯好好吃……”

明郁皱眉,步上玉阶,远远便见数名宫人徘徊在大殿门外,不时探头向内张望,脸上神情瑟缩,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待看清来的是“摄政王爷”,顿时便似有了主心骨般,一起恭恭敬敬地跪倒行礼。

明郁随意摆了摆手,一步跨进殿门,迎面便见长长的桌案上摆放的午膳动也未动,环目一扫,发现明瑞一人立于窗前,正自埋首在那里写写画画。从侧面望去,已满十二岁的少年身材拔高了不少,脸型早脱去孩子的稚气,眉目间威严日盛,尤其在不言不笑时,竟已有了几分凌厉之气。

明郁静静看了他很久,才故意咳了一声。

明瑞闻声停笔,回头望过来,勉强笑道,“郁皇叔,你怎么来啦?”

明郁不答,缓步踱到窗前,低头去看案上的画纸,有顷,轻“咦”一声,“这人不是前日早朝上陛下朱笔钦点的今科状元吗?”顿了顿,抬眼瞄着明瑞,手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面,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叫作……杜清澜吧。”

明瑞却没有看他,目光停留在画稿上,许久才道,“皇叔看清楚,当真是他吗?”

听他这么一说,明郁倒收起了几分戏虐之心,仔仔细细将那画稿看了几遍,只见画中是个一身白衣的少年人,眉目凝丽,神情清冷,紧抿的唇角带着一丝傲气,正透过画纸冷冷向他望来……

明郁眯起眼睛,愣愣地看了半晌,心里突然有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一瞬间很多奇怪的画面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漫天飘舞的白色轻纱,如一缕缕白色的风,那人回头望着自己,眼神温柔凄凉,而他唇边的那丝淡淡微笑,犹如流虹一道,破空而来!

明郁猛地偏过头去,很仓促的动作,带出一点恼怒的样子,脱口问道,“这人……到底是谁?”

明瑞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他脸色煞白,神情不快,也不敢再由着性子闹下去,叹了口气道,“一个故人。皇叔既然没见过他,说了您也没印象。”口中说着,缓缓将画稿卷起收好。

明郁没有拦他,回头扫了一眼长桌上的午膳,直接了当地问道,“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为什么?”

明瑞垂着头,半晌才低低发出一声冷笑来,“昨天是他的忌日,我哪里还有心思吃喝,”他突然抬头,眼圈已经红了,眸中似有水光闪动,“还好,这世上起码还有个我在记挂着他!”

明郁怔住,迟疑了一下,才又问道,“谁的忌日?莫非就是那个画中人的?”

明瑞避开他的目光,小小的肩膀微微抖动着,哽咽道,“对,就是他!三年了,已经三年了,我很想他,可是连个拜祭他的地方都没有……我虽然得到了这个天下,却永远失去了他!”

明郁心里一沉,没来由地觉得很冷,喃喃道,“三年前死的?他是你什么人?我……该认得他吗?”

明瑞没有回答,半晌,方叹息道,“皇叔,你当真全都忘记了……其实忘了也好,难过的时侯,我也想过还不如全忘了呢,可是象他那样的一个人,又让我怎么忘得了?!”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语。

天色向晚,琉璃檐下又淅淅沥沥的滴起暮雨来。

明郁在宫中陪着少帝用过晚膳,才告辞出来。

独自坐在回程的马车中,明郁往椅背上一靠,耳听着单调的粼粼车声,侧头欣赏着窗外的万千雨丝,他心里突然便空落落的有些茫然若失起来,就似有无数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陈年的旧伤上,带着一点点刺痛和麻痒——他很久很久没想过以前了,就好像隔着一层隐隐的雾气,他始终不曾伸出手去拨开,而总是下意识地选择回避,大概在他的直觉中,那层迷雾后所隐藏的东西会伤人,甚至有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

目送着明郁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明瑞静默了很久,突然提高声音道,“好了,你可以出来了!”话音未落,一个矫健轻灵的身影已闪至屋内,向着他深施一礼道,“小六儿见过皇上。”

明瑞示意他平身,叹道,“你总这样躲着皇叔也不是个事呀!当初是你自愿进宫做了朕的侍卫,这几年却从未见你真正开心过,难道是朕待你不够好吗?”

小六儿神色一黯,“请皇上恕罪。小六儿只是觉得没脸再呆在王爷身边,才求皇上收留的。”

明瑞摇头,“什么恕不恕罪的,你在宫里教朕习武,也可算是朕半个师傅,说话不必有什么避忌。”

小六儿勉强一笑,迟疑片刻,才又道,“皇上明知王爷已经都忘记了,刚才又何必那样对他?”

明瑞抿紧了唇,眼中闪过一丝倔强之色,“朕只是替大哥哥觉得不甘!这世上若是还有一个人不应忘记他,那人就该是郁皇叔!大哥哥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为什么却只能落得这样的一个下场?如果换成是我,我一定要让他念我一辈子的好,到死也不会忘记!”

小六儿怔怔地看着明瑞发红的眼眶,沉默了好久,才微微露出一丝苦笑来,“皇上年纪还小,不懂得这世上的有些事情,只有知道了之后才能明白——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涅磐(9)

此后的半月间,明郁隐隐听到了朝中许多关于新科状元杜清澜的闲言碎语,什么“此君性情孤傲,目中无人”,什么“极得少帝恩宠,日夜伴驾,须臾不离”,语多贬斥,意似不屑。

明郁淡淡听着,不知可否,脑中不由闪过那日画中少年清冷傲岸的神情——这个“杜清澜”,自己也只在他被朱笔钦点为今科状元、上殿谢恩时见过一面,当时一瞥之间,亦觉其人眉目如画、风姿超然,却并未过分关注,直到在明瑞的画中再次看到他,才真正留意起来。但此君虽为今科状元,却还没受封官职,故上朝时也见他不到,只是……他若真如众人口中那般“趋炎附势”之徒,为何独不见他来巴结自己这个大权在握的“摄政王爷”,以便为今后铺平青云之路?难道他真的以为只要“哄得少帝高兴,便可以百无禁忌”了吗?

明郁低头琢磨着,手指轻轻敲击在座椅的扶手上,唇角缓缓挑起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终于,在“睿英亲王”三十四岁大寿那日,明郁如愿又见到了这个备受争议的人物。

杜清澜是跟随着“明瑞帝”前来亲王府贺寿的,无视堂前百官或含笑、或鄙夷的神情,他仪态自若地上前行礼,用清朗悦耳的声音缓缓开口道,“下官恭祝大澈皇朝‘睿英亲王’福如东海,寿比南疆。”——明明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贺寿之语,自他口中说来却似隐隐夹带着几分尖锐的讽刺。

前来祝寿的百官本就暗中关注着这边厢的动静,此刻竟也面面相觑,再料不到这个杜清澜竟敢仗着帝宠,对“睿英亲王”也这般放肆起来?!众人屏住呼吸,不约而同地悄然看向明瑞帝,偷偷揣摩他的反应。

明瑞帝高倨座上,闻言只是看了杜清澜一眼,微微摇头,却未出言责备。

明郁不动声色地微笑着,静待杜清澜抬起头来——那一瞬间,他看到少年清丽冷漠的脸上,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仿佛有犀利的光如刀锋般掠过,竟然刺得自己脸颊微微生疼。

明郁心里突兀地动了一动,目光却毫不相让地迎上去,在对方脸上转了一转,方淡淡笑言道,“果然出色,怪道瑞儿如此宠你。”

明瑞到底是个孩子,被他这样一说,不由微微涨红了脸,低低分辩了一句,“郁皇叔,朕只是看他实在酷似朕的那位故人,才将他留在身边,以慰思念之情!”他虽然有意压低了声音,此话却还是被不远处的杜清澜听到了,只见他微微一震,随即抬头,挑起眉梢,抿着唇挑衅似地看向明郁,目光闪亮,竟似在留意着他的反应。

明郁神色不变,依然微笑道,“瑞儿,常情固然很好,却也不可因私而废公。”

明瑞还未及开口,杜清澜已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冷笑来,“王爷教训得好,果然是公而忘私,堪称世人典范!”他的声音清而亮,铮然若有锋刃之利,引得厅中众人都情不自禁地望过来,然后就在文武百官的众目睽睽之下,杜清澜寒着脸一字字地道,“我只愿王爷能够诸事顺遂,毕生永无遗憾!”

这如同诅咒般的言语一经出口,顿时惊得百官人人色变。

明郁也不禁有些恼怒,沉默有倾,冷然问道,“阁下此言何意?!”

杜清澜不答,只是抬眼看向他,眼睛仿佛是黑曜石,里面没有一丝温度——不管过去了多久,明郁也都还记得,那一眼是何等的痛恨和不甘!

趁着明郁有些失神的一刻,明瑞帝赶忙出面圆场,沉下脸来扬声喝道,“清澜,不得无礼!你不是早就为皇叔寿诞备下礼物了吗?还不快点呈上来。”

明郁侧头看了一眼明显在护短的明瑞帝,目光一闪,放松身体靠回座上,不动声色地笑了,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看一场好戏。

于是,就在堂上文武百官的屏息凝神中,杜清澜接过侍者小心翼翼捧上来的一张古琴,随便地往地上一坐,将琴横放于膝上,然后抬眼直视着明郁,悠然道,“今日王爷大寿,请容在下为您献上一曲,此曲的名字就叫作……‘勿相忘’。”言罢低头,冰玉般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划,流水似的琴声已冉冉响起——那乐音竟是极低的,带了一点淡淡的忧伤,淡淡的冷清,却仿佛能够唤醒人心中那些久已深埋的最无法忘记的回忆!

明郁怔怔听着,身体里似有一处隐形的弦被人轻轻拨动,带来一阵阵撕扯般的疼,尘封已久的心底某处波纹一般漾开,朦胧间似有一人缓步而来,白衣轻拂,墨发在额前散散荡开,掩映着一双眼睛明润如同秋水寒星……

心脏疯了似的狂跳,不顾一切地撞击着胸膛,明郁情不自禁抬手按住心口,眉心牵动着,现出刀刻一般的纹痕!头很疼,似有无数光影飞快地掠过,旋转着、叫嚣着要自他脑海中冲将出来,此刻的他就像是置身在波浪之上,在近乎疯狂的沉浮摇摆间徒劳地试图抓住些什么,可是……真的,好疼!

明瑞帝眼睁睁地看着明郁骤然煞白的脸,当看到他忍不住以手扶额,鬓角已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时,终于尖声喝道,“够了!”

琴声戛然而止,整个大堂一片死寂,只余明郁粗重痛楚的喘息声。

就在百官噤若寒蝉、手足无措之时,明郁已放下手来,抬眼盯着杜清澜,本已苍白的脸色竟隐隐透出青色,“你究竟是什么人?!”

杜清澜回视着他,唇角凉凉一勾,笑得古怪而讥诮,像是带着一张极美的面具,“我是什么人?问得好!……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既没有王爷那般宏图大志,也没有肩负振兴天下的责任,我的愿望……只是想在我爱的人身边,平静地度过每一个日出日落。”

明郁沉默地听着,面无表情,只是扶在椅背上的手指越来越紧,似要深深陷进木纹里去——面前这人的每句话都如此刺耳,态度又是这般嚣张,仿佛是有意在激怒自己,以明郁此时“摄政王”的身份,完全可以当场治他个“大不敬”之罪,就算明瑞帝也回护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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