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乱烽烟 上————且听子
且听子  发于:2010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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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杰的人,还是追来了。

出了一层林子刚奔至石桥,就听枫一声惊叫:“小心!”

便是数道银芒自桥那头的林子里穿越急出,直袭向三人而来!

枫跑在最前,这一叫,后面的两人生生收住脚步还是免不了一个趔趄。

枫首当其冲,不由分说地往前踏了三步飞身旋转着接下暗器。

落地时,脚踩一支,左手捏了一支,右手指间夹了两支,嘴上衔了一支,还从两边袖子里掉出三支,一并扔下地便是清脆的一阵响。

暮听沙刚想叫一声“好功夫”,忽然身子一失重,原来是被洛清城往后推了一把。

洛清城“哎哟”一声,原来是滑了一跤,这边把暮听沙往后一推,这边自己也往前跌过去。

枫听见这声“哎哟”忙回头看,这一看,连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另有七只暗器,就在洛清城这么一跌的时候,从四面八方射向了洛清城!

枫看清了是七支暗器,却还来不及分辨是洛清城跌得比较早还是暗器发得比较早,更来不及飞身去救!

洛清城就那么一跌。

手舞足蹈极没形象地往前一扑。

打头的两支暗器恰好自他展开的手臂空隙里擦过去。

洛清城脚下一滑,踢起了一颗石子,咚的一声撞到袭向他下身的第三支暗器。第三支暗器受阻偏了偏方向,借了石子的力道却是飞得愈快,叮叮两声前后弹到了方才擦过的第一支与第二支暗器上,三支暗器便分别换了方向分射向四周,与其后而来的另外三支暗器撞在一起,砰砰几声抵消了力道,同时落入桥下的河水中,溅起几朵水花。

却还有,最后一支暗器!

那只箭状的暗器来得最狠最急,却是最无声息,方向也最奇诡,竟是从桥下绕行袭来!

眼看就要射进洛清城的前胸!

咚的一声闷响。

却不是暗器入体的声音。

而是那颗被洛清城踢起的那颗石子撞飞了暗器,自身也往旁边偏飞了去,咚一声钉进了石桥上粗矮石柱的石柱头里,竟让那石柱头裂成好几块,扑朔着落下,不偏不倚地砸中刚从石桥底下绕上来的暗器!

枫看得一阵阵心惊,刚想舒一口去,却猛见那被石块砸中的最后一支暗器扑腾了一下,箭头竟是突然脱落,在箭身落水前的一刹那,从里头激射出另一支小箭来!

直取洛清城!

枫再顾不得其他,猛然提步。

可第一步踏下去,就再也提不起来。

“哎哟喂!”洛清城的闷哼声响起来,“摔得老子好疼!”

枫就这么看着洛清城直挺挺蛤蟆一样摔扑在地上,还一连嚷嚷。

——那支小箭却在洛清城这结结实实一扑地里擦过他的背,射空在了石桥另一边的石柱上!

枫眼神震颤地就那么杵着,看着洛清城揉揉膝盖拍拍衣服站起来,皱着眉头嘟着嘴巴,好似只是很不小心摔了一跤,什么都没干。

而后头被洛清城推得也摔在地上坐着的暮听沙眸色闪闪了一瞬又隐没,十足困惑道:“……全射偏了?”

三人赶紧冲过桥头,那边嗖嗖钻出来三个衣着不算鲜丽但很精干的汉子拦住他们,道:“不许再往前走。”

“你说不许前进?”洛清城笑道,“那咱们背过身倒退着过去行么?”

汉子似乎还没能理解这个笑话,洛清城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不知什么东西,大吼一声:“看暗器!!”

三个汉子看了洛清城方才在桥头对付暗器的样子,虽然也不甚明白,但格外顾忌,闻言立刻后退了好几步。

洛清城立刻扯了暮听沙往林子里钻。

“你还藏暗器?”暮听沙边跑边道。

“暗器你个头!”洛清城咬牙道,“那是今早刚买的六个核桃酥!”

枫在一旁噗地轻笑出声。

洛清城恨声跺脚:“亏老子还没舍得吃!!”

穿进林子深处,三人站定在一处修葺豪华的院门外。

一个手刀劈晕正在巡夜的家丁,枫掐着同行的另一个家丁的脖子,沉声问:“里头的是谁?”

“没……当、当然就是我们家老爷……”那家丁吓得腿抖,有点语无伦次。

“是当朝国舅,翰林院龚杰龚大人吧?”暮听沙直接问出口。

不料那家丁疑惑地看着暮听沙,道:“不是龚大人啊……”

这一句显然露了口风,家丁立刻露出不得了的神情来。三人对视一眼,也是同样的不解。

“那里头的是谁?”枫低声问道,掐着家丁脖子的手收紧。

“我、我说……”那家丁的双目都有点外爆,抽着额头青筋道,“是当朝太傅,芮帆芮大人!!”

——朝中威望极高,却和龚杰素来不合的芮大人?

枫和暮听沙都愣了一愣。

只有洛清城的眸中爆出一道比风更寒比刀更利比光更亮的锐芒,头一低,便再也寻找不见了。

“林老爷不过一届乡绅,怎么和芮大人交情这么好?”暮听沙上前一步,语调森寒地逼问道。

他脸上,却仍是和和气气。

“小的也不知道啊……”那家丁开始哆嗦,“昨晚突然来访,差点吓得老爷旧病发作。幸好芮大人只说便宜行事不可铺张……”

“守卫这么森严,定是密谋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枫瞄了一眼来处的小路,盘算着身后尾随着的那几个汉子也快追到追到此处了。

“森严?”那家丁却是一头雾水,“就只有我们俩守夜啊?!”

三人此时对视一眼,已经有些明白了。

遍布在森林里的应该是密卫,都是芮大人带来的手下。五步一卫十步一哨的阵仗,看来芮帆在此处要干件大事。

“今夜你们请来祝酒的几位姑娘现在何处?”枫问道,突然松开手。

那个家丁楞了一下,忙道:“就在主人大厅里!”

枫点点头,再和暮听沙交换一下眼色。

暮听沙便轻笑。

枫也微笑着,却是反手一指封了那家丁哑穴,道:“尽量跑吧,若再让我们的人抓住了,就不留命了。”

家丁吓得还没法反应,已经被枫整个人拎起来,扔了出去!

无法出声的人肉块就这么穿越过高高的围墙,撞在大门口,砰的一声也不知道撞翻了旁边什么瓦瓦罐罐,稀里哗啦一阵响。

院里面有人大喊一声:“谁?!”

暮听沙就在此时抓起脚下躺着的那名昏厥的家丁,双手一捞一丢,也将人扔了出去!

恰好摔在刚捧着脑袋爬起来的第一名家丁脚边。

那头再吓了一跳的家丁看着脚边不省人事的同伴本想去扶,四周林子里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他突然省起枫说的那句“若再让我们的人抓住了”,回府自然是再也不敢了,周围又极可能是方才那三人的同伙,吓得赶紧撒腿就往外跑。

“啊,那个家丁是内奸么。”有极低的讨论声在林子里响起,密卫们看见一名家丁猛往外跑,另一名家丁又昏死在大门口,自然而然做下这个判断,相继追着那逃跑的家丁而去。

另一头的围墙外,洛清城一边张大嘴盯着一身书生气的暮听沙,一边有些很复杂地心想:小沙武功不好,也没什么内力,却原来力气这么大啊……

刚想完,他就被暮听沙拉着翻进了院子。

院子里却是反常的安静,连个人声都听不见。

不,应该是只有几道清浅平和的呼吸,聚集在大厅里。

枫能辨别出里头只有四个人,三个人的呼吸很像正在熟睡,只有一个人还醒着,慢悠悠轻飘飘的,不像身怀武功。

暮听沙、洛清城和枫站在大厅外顿了顿,互视一眼,才同时伸手推门而入。

其实也不是推门——而是三人一人一掌,将整个木门拍得倒下,往里冲去!

在木门倒下的那一瞬间,三人都看清了,里头的是什么人。

三个女子歪歪斜斜地倒在榻上,衣衫完整,其中一个身边还摆了一把琴。

自然是炼色,潇潇,还有随侍潇潇的一个小丫头。

面色平和红润,显然只是被迷晕得睡了过去而已。

而剩下来的一个年迈文士,面骨清癯,双目炯然,一袭深色长袍,正好整以暇地端坐正中座上。

三人一见他,脑子里就是一个意念:这个人,就是芮帆!

而芮帆见了三人闯入,竟是微笑得更深,仿佛终于捉住狐狸的老猎手。

他单手负背地悠然站起,身量高挺,就在这于他万分不利的情形下说了句:“你们终于来了。”

——你们终于来了?!

——他竟说,你们终于来了!!

第十一章

三人俱是心头一惊。

芮帆的人马已被他们调离,一时回转不及。

当然芮帆很可能还有其他侍卫保护着,但他们三人明明是在确定这大厅没有武功高强者才决定硬闯进来救人。

难不成,芮帆还能在空气里变出几个高手来不成?

枫的面色沉下来,平静如水。

暮听沙的嘴角却勾起来,表情神秘莫测。

只有洛清城的脸色,突然微微发白。

他,看出来了。

这个大厅的布置,暗合了阴阳八卦五行生克,竟是个奇门遁甲的高手所布的杀阵!

那芮帆根本不需要从空气里变出高手来,也能在这空气里将他们三人一网打尽!!

——一般的阵法,通常目的在于将人困于其中,从而让无关的人绕开那些禁止接近的地方。

但杀阵,却是要将人困于其中,或叫人身临火海,或叫人面对滔天浪涛,或叫人独身应对数不清的敌人。入阵之人若不懂破解之法,或于阵人被人剿杀,或者精力自竭,终脱不过一个死字。

洛清城极快地扫视了一下整个房屋构造与显然另行排布过的摆设安置,明白这个阵势极其精妙,可说一丝破绽也无。

通常借助五行之力而生的阵法,只要破坏了其中一环,让生克之环无以为继就可破解。而现下这个阵法却是将两道完整的五行循环套接在一起,若有人破坏了其中一道,阵法自可借助另一道相生立即补回,环环相生,无限轮回。

洛清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白发苍苍的芮帆,手心沁出一层冷汗,心里忽有些五味杂陈。

这芮帆的奇门遁甲,已然掌握到了如此程度。

就算是他洛清城,一旦入了这阵,也难在一时半会里出来。

何况还有两个看来不懂此道的同伴。

如此精妙的杀阵,一旦入内,又怎会让人轻易生还?!

这个芮帆精心研制排布了这样一个阵法,等的,究竟是谁?

真的是他们三个人?

不过现下他唯一该做也是不做不可的事情,只有一件。

于是洛清城突然喊了一声:“哎哟喂!!”

这一声又快又响又突兀,惊得枫和暮听沙同时回头。

从他们三个人破门而入直到此刻,其实也不过是一刹那的时间,三人离门口只有两步之遥。

最后一个进门的洛清城更可说还站在门槛边上。

洛清城的脚一崴,原来是被那门槛绊了一跤。他叫了一声一把扑到了前面暮听沙的身上,扯着暮听沙背上的衣衫还止不住摔倒的身形,另一脚往前大大一伸,却是勾到了最前面枫的脚跟,一拖一拉,三个人全部摔在地上,滚作一团。

枫被勾住脚的时候还惊叫了一声“呀!”,却不防连鞋子都被洛清城的脚勾得脱落,随着枫仰天一摔也飞了出去,恰好砸翻西北角的一个水瓶,砰的一声脆响。三人慌乱之中也不知是谁推了一把那本就被拍飞在半空的木门,那木门借力飞得更紧,长长宽宽的门板一路也不知道撞飞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于是这边三人在地上摔得极没形象,那边一厅的狼藉破烂,也好不到哪里去。

“哎呀!哎呀!”芮帆一拍大腿猛喊几声,再也平复不了面容的扭曲。

一开始见他们突然接连摔倒他还很讶异,后来看着这满室的狼藉,突然明白自己苦心排布的阵势,在三人即将一脚踩入全盘发动的前一刻——就被这么莫名其妙地破了?!

他那愤怒扭曲的面容上不仅有挫败和不甘心,更有一分动容,却还有三分即使恐惧犹自不屈的傲骨!

但那仍然是一种恐惧。

微微灰败的苍白,那是一种对死亡的恐惧!

见到芮帆这样的神色,刚从地上狼狈爬起的暮听沙、枫和洛清城互视一眼,心下的困惑却是更甚。

他们三人只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何况即使要杀,也只会向着与暮听沙有血海深仇的龚杰去,而不是这个在民间声誉极好的太傅芮帆来。

不过下一刻,他们就全明白了。

为什么芮帆会从京师远道赶来。

为什么他苦心安排下这个阵势。

为什么他说你们终于来了。

为什么此刻他会恐惧死亡。

他是来等一个敌人。

费尽苦心,甚至用他自己的命作饵。

这个必杀的阵势,却被他们三人误打误撞一般地破解了。

而此刻——芮帆真正的敌人,来了!

遥遥的脚步声转眼已近在小院外,团团包围了个严实。

芮帆那群显然尽挑精锐的护卫也回到了这里,不知是哪方首先动的手,兵器交接声霎时响起,在这深夜郊外别庄里格外惊心动魄。

“完了,出不去了。”洛清城远远听着,这样低声说了句。

枫和暮听沙已经走上前去,都只平平看了芮帆一眼,扶了那三个女子就往外走。

芮帆挺直了身形似想英勇就义个一回,却不料是这个情况,喃喃问了一句:“你们究竟是谁?”

枫没答话,暮听沙随意地回了一句:“您别介意。就当咱们路过。”

洛清城却拦在了门口,看一眼暮听沙看一眼芮帆再看回暮听沙,很坚定的,请求的意思。

枫也看了眼暮听沙,再看了眼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芮帆,道:“芮大人是好官。”

“枫,那也要带得走才行。我们三人就你武功好些而已。”暮听沙瞄了一眼那三个女子,这样子半扶半抱着已然有些困难。

洛清城已经上前帮忙扶着炼色,只是个头太小,扶也扶不太住。

“……也罢。”暮听沙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往后看向芮帆。

四男三女很有些麻烦地挨到小院一处僻静的墙根下,翻了出去才发现外头的人虽然没有攻进来却也是严阵以待。这林子四周时不时就晃荡过一两个也分不清是敌是友的人物,他们还带着三个昏迷的姑娘,要这样子穿出林子根本就是不可能。

“他们不敢攻进来,就是怕我有机关。”芮帆忽道。

芮帆虽是朝中重臣,又经历了刚才的一场变故,却对这三个贫民百姓没有一点架子和怨言,默默尽快地跟在后面,让三人看着他苍老又文质坚毅的样子都生出了些好感来。

“就是这样,他们才会把院子外围得水桶一般,要闯出去,难。”枫接道。

“总得有人去把他们引开。”暮听沙沉吟着。

一步远的洛清城一听就连连摇头:“不行!你不能去!危险!”

“他们要的是芮大人不是我,枫功夫好,只能让他保护着芮大人。他们两个人也搬不动三个女子,你要留下。”暮听沙很镇定地分析着,眼神却瞟向林子里,似乎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将人引开。

洛清城明白他说的是事实,情急跳脚却也无计可施。枫一手按住洛清城的肩膀拍了拍让他放心,洛清城皱着眉头把嘴唇咬得死紧,却又猛地身形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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