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惊情之幻域魔妃(7-10)————砚妍
砚妍  发于:2010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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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烨帝的目光在他的面颊上徘徊着留连不去,渐渐变得柔和如羽,终于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喃喃自语道,“你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毒药,纵然无情,也教人不忍舍弃……”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凝视,慕忆轻轻皱眉,缓缓睁开眼来,目光清澈中透点迷蒙,待看清面前逆光站着的那个人影时,才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明。

两人对视良久,慕忆突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首先开口道,“怎么,居然有人敢打你吗?……那人是不是明郁?”

明烨帝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脸上的那些还未褪尽的淤青,同时留意到对方眼中微微带出的讥讽之色,不由心里一沉,顿时自迷茫中彻底清醒过来,站直身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慕忆,眉目倨傲,声音中透着冷酷,“苏慕忆,你听好了,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你考虑清楚,关于朕和明郁……”他顿了顿,才道,“朕不想和自己的弟弟争爱,那太下贱!朕只知道,作为帝王,得不到的东西,就必须毁去。”

慕忆沉默,有倾,终于抬眼回视着他,静静道,“我曾告诉过你,别试图把我变成姐姐的替身,我做不到。”

明烨帝怔住,目光闪烁,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朕……从没有当你是你姐姐的替身!”他凝视着慕忆脸上浮起的惊诧神情,眼中渐渐燃烧出炙热的火焰,鼓起所有勇气,一字字地道,“朕……是真的喜欢你,想要永远留你在身边!难道到了今天你还不明白吗?”他的声音因为参杂了太多太强烈的情愫,听起来反而有些含糊不清,但目光中的热切和期盼却是如此分明,不容得人有半点怀疑。

慕忆仰脸看着他,并没有刻意回避那滚烫而充满了欲望的眼神,墨黑的眸子沉沉的,闪烁的烛光落进去,却无一丝回应,半晌,才淡淡道,“可是我,并不喜欢你。”声音虽轻,语调却坚决。

这样短短的一句回答竟是如此无情,犹如利刃,干净利索地斩断了明烨心中最后一丝期盼和幻想!

他呆呆地注视着眼前那张骄傲美丽的面孔,只觉全身冰冷,一瞬间,胸口仿佛被绝望的感觉活生生撕扯出一个大口子,令他痛彻心扉——明明知道不可能的,明知道的啊,却偏偏不甘心,偏偏不死心,偏偏傻得一定要撞了南墙才肯回头!……为什么?自己已经放下了身为帝王的所有骄傲和自尊去乞求,却还是被那么狠地伤了心!

他情不自禁抬手捂住心口,好疼!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碎了,散成了无数的碎片,再也拼凑不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重又响起,带着隐隐的凄凉和无望,“朕明白了……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你对姐姐的承诺吧?朕这个天子在你的眼中居然什么都不是?你也从未在意过朕的感受?”他突然微笑起来,那样的微笑,却令人如坠冰窟,“朕那么一心一意,不惜放弃自尊来求你,这些在你看来是否纯属自作多情,可笑之极?!”

见慕忆扭头不答,他猛地俯过身去,抬手捏紧了他的下颌,强迫对方扬起脸来面对着自己,接触到那双依然倔强清澈的眼睛,他忽然无法按耐胸中不住升起的欲望,蓦地低头吻了下去——嘴唇一触到那柔软微凉的地方,他的脑中便晕眩起来,所有思维霎时化成一片空白,只知道牢牢吸吮住那淡粉色的唇瓣,反反复复的缱绻纠缠,像品尝一道绝世珍馐,所有长久以来的渴望都在此刻得到释放,那种忧伤而甜蜜的滋味,竟令他有种夙愿得偿般的错觉……

直到舌尖处传来一阵剧痛,鲜血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他才似陡然惊醒过来,感觉就如在毫无防备时被人狠捅了一刀,疾退两步,呆呆地看着慕忆,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慕忆也在瞪着他,脸色煞白,眼神凛冽,眸中射出怒气和寒光,狠狠地用手背擦了下嘴唇,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屑,“明烨!我告诉你,你可以杀我,我不会反抗,但若是想辱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明烨帝从刚才的狂乱中渐渐清醒过来,留意到他眼中的厌恶鄙夷之色,胸口剧痛,脱口道,“胆敢违拗朕?你真的不想活了?!”

慕忆冷笑,“不是不想活,只是不想象现在这样活。”他盯着明烨帝那张铁青的脸,用完全不同于往日淡漠的冷硬绝决的语气道,“你说的不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对姐姐的承诺。若非如此,我早已远走高飞,多一刻也不会留在你的身边……”

明烨帝突然尖喝了一声,“住口!”他抬起手来指着慕忆,手指哆嗦着,眼中全是冰冷的恨意,颤声道,“还从没有人敢同朕这样讲话!苏慕忆,你……好!只望你不要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言罢,转身离去,再不回头,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一切重又归于寂然……

明烨帝含怒出门,闷头疾走,直到远远离开了那个地方、那个人,才缓缓停住脚步,仰起头来看着夜空,任由冷风吹在身上,这才发觉自己全身犹在不住地瑟瑟发抖,心里和身上一样的冷,也一样的空,头很疼,就象是有一把大锤子在不断地敲打。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回到御书房的,灯光下,那份刑部呈上来的奏折依然静静地摆放在桌案上,默默打开,上面那些墨黑的字迹竟显得如此狰狞,犹如活了一般,张牙舞爪地扑出来,一笔笔延展开去,就象他此刻那颗恼怒暴戾的心!

明烨帝定定地盯着最后的那两行,上面的“凌迟”二字宛如利刃般刺伤了他的眼睛,他情不自禁转开目光,伸手扶住了犹在疼痛的额头,缓缓闭上了眼睛……过了很久,他才重又睁开双目,自架上取过朱笔,不再有任何犹豫,毅然抬手勾了下去!

缚鸾(12)

两日后的晚上,肖太后居然也破例来到关押着慕忆的牢房中。

挑亮灯烛,只见幽森的室中,一方小小的天窗吹进夜风,萧萧然颇有些寒意。慕忆抱膝坐在地上,困于冰冷萧瑟的四壁,神情间却还是一惯的清冷傲岸。

肖太后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立刻便有数名内侍宫人抬进来一张方几,又迅速摆放好了酒菜和杯筷,行动间轻手轻脚,悄无声息,一切安置妥当后便匆匆行礼退下了。

慕忆扫了方几一眼,抬头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断头酒?”

肖太后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就在昨天,皇上已经批准了刑部的奏折,刑期定于三日之后。”顿了顿,又道,“念在你曾有功于大澈皇朝,御笔朱批改凌迟为赐‘鸩酒’……”边说边细细留意着对方的反应。

慕忆默默听完,笑了,笑容有些虚弱和勉强,象是午夜里无声开放的白色昙花,带着种透明般的忧伤,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那……明郁呢?”

肖太后微微一震,似乎不愿再看到那样的笑容,侧开脸去,沉声答道,“皇上下旨,令他前去西北靖边,不奉圣旨不得回朝。昨天就已经离开京城了。”

慕忆一怔,沉吟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发配边疆?……这样也好,可以远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可惜这最后一面怕是见不到了……”

肖太后转过脸来看着他,三十多年深宫生活浸染成的沧桑掩藏了情绪,她依旧冷静雍容的脸上平添了一抹复杂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母亲,我还是应该谢谢你为郁儿所做的一切。”

慕忆摇头,“不必。我肯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愿意,同你没有任何关系。”

肖太后注目他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丽倔强的脸庞,良久,突然叹了口气,“你……和你姐姐不一样。”

慕忆冷冷瞥了她一眼,淡漠的眼中蓦地闪过一道犀利如电的寒光,“你错了。别忘了我也姓苏,也是苏家的人。”

肖太后无语,再开口时,声音里居然多了些往日里没有的疲惫和迷茫,“是啊,这么多年了,你们苏家和我大澈皇室之间的恩怨纠葛,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真要分出个是非对错也难!尤其是对你,本宫也不时感觉茫然……不过,”她抬眼,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存的面上带着深深的哀伤,一双凤目中隐隐流露出求恳之意,“苏慕忆,请你不要记恨明烨。身为一个帝王,他也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

慕忆目光一闪,冷然问道,“你在害怕?……怕什么?”

肖太后眉头深锁,眼神忧虑,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喃喃道,“你知道的!你知道本宫究竟在怕些什么……”

慕忆仰头笑了,笑容中含着淡淡的讥讽,“不错,我知道。你怕我心有不甘,濒死报复,伤害到你的皇子皇孙?”瞥了一眼对方惨白的脸色,他笑得更加畅快,“也许我还有能力在死前下个怨咒,诅咒你们大澈皇室永世不得安宁。”

肖太后被他说中心事,不敢看他明亮锐利的眼眸,垂下眼帘,身子微微发抖,强撑着道,“你……不会这么做的……你那么喜欢明瑞,还曾经救过他的命,怎么可能狠下心来害他呢?”声音颤抖着,连自己听来也觉虚弱无力。

慕忆却不再看她,收敛笑容,淡淡道,“放心吧,我不会。”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深的倦怠之色,意态十分萧索,语气却绝决傲然,“就这样吧,痛痛快快地了结一切恩怨,我不想与你们大澈皇家再有任何纠葛!”

肖太后动容,定定地望着他,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缓缓转身向门外走去,灯光映在她似乎有少许萎缩的背上,分外带出几分迟暮的悲凉。

缚鸾(13)

三天后,居然是一个异常晴朗的好天气。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深秋的风一阵阵吹来竟也不带一丝寒意。被这样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本来应该是一件非常舒畅惬意的事,但陈公公仍觉浑身僵硬发冷,明明已穿上了夹衣,寒意还是不住从心头向四肢蔓延开来,走在通往“宣德殿”的路上,他面无表情,脚步缓慢沉重,身后跟着四个内侍宫人,各自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盒子。

陈公公很清楚那些盒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唯其如此,才更令他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几人来到“宣德殿”外,高高的台阶上早已有盔甲鲜明的禁军分列两旁,人人面无表情,一派森严肃杀的气氛。

陈公公拾级而上,来到朱漆镶嵌金钉的大门外,立刻便有守候在旁的侍卫赶上前来替他推开了两扇紧闭着的大门。

偌大的“宣德殿”内倒是一片空旷冷清,慕忆一身白衣,孤身立于窗前,听到响动,默默转过身来。

他显然已经梳洗过了,看起来精神很好,换了一身样式简单的白衣,腰束丝带,一头乌玉般的黑发用白色缎带随意束起,全身上下除了白再无第二种颜色,衬着清劲挺拔的身姿,凝秀空灵的眉目,竟显得异常清爽磊落。

注目走进门来的几人,慕忆微微笑了,象是看穿了他们此刻的紧张和无措,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嘲弄之色,当先开口道,“陈公公,原来是由你来送我,倒真是有劳了。”

陈公公竟不敢抬头面对他明亮得令人眩目的笑容,垂下眼敛,定了定神,才恭敬地应道,“老奴不敢当。”顿了一顿,又低声道,“圣上命老奴再向大妃问上一句话,”

“什么?”

“你……可后悔了吗?”

慕忆直视着他,眼神清澈平静,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傲然,冷冷道,“你告诉他,我不后悔!……只希望他也不要后悔。”

陈公公浑身一震,心头突然掠过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抬起眼来呆呆地看着慕忆,一张老脸上微微露出惶恐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醒过神来,回身自一个内侍所捧的盒中取出一卷明黄色卷轴,展开来扬声喝道,“听旨。”

大殿内外的众人连忙低头俯身,齐齐跪倒一片,只有慕忆依然静立不动,冷冷地看向这边,唇边噙了丝淡淡的冷笑。

陈公公看了他一眼,也不勉强,朗声念道,“罪臣苏慕忆,桀骜不逊,罔顾天恩,弑君谋逆,罪不可赦,念其曾有功于大澈,着即削去一切封号,赐鸩酒自裁。钦此。”念罢,停了片刻,轻声叹道,“老奴不才,奉旨送大妃上路。临行前,大妃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事情吗?”

慕忆想了想,悠然道,“如果可能,待我死后,麻烦你将我的尸身送出宫去,以火焚化,”他抬头扫了一眼冷寂空旷的殿堂,脸上掠过深深的厌恶之色,“我不想自己死后还要留在这样一个地方。”

陈公公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内侍便自盒中取出一个淡青色的瓷瓶和一只手掌大小的玉盏,小心翼翼地将酒水注入其中。

四下里一片死寂,可以清晰地听到酒水击打在盏底的回音,那样清脆玲珑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只令人不寒而栗,仿佛整个大殿里的空气都随着这种声音逐渐变得阴冷起来……

陈公公双手捧过玉盏,恭恭敬敬地举到慕忆面前,低声道,“大妃请走好。”苍老的声音中再也掩饰不住地透出了一丝异样。

慕忆抬手接过,瞟了一眼盏中颜色深碧的酒水,没有犹豫,痛快地一饮而尽,又将玉盏丢还给陈公公,然后转身缓缓走到窗前,推窗望去——深秋的午后,天空竟是出奇的湛蓝高远,阳光透窗而入,洒在身上,却已感觉不到一点儿温暖。

不一刻,火烧般的剧痛陡然在腹腔里蔓延开来,山崩一样的猛烈!

仿佛有烈焰在四肢里流窜灼烧,全身的力气也在无声无息地流失,慕忆勉强自己站立着不要倒下,神智却已渐渐恍惚起来,眼前一片模糊,他不自觉地朝虚空中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手指颤抖地停留在空气中,仿佛能触摸到眼前浮现出的明郁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庞……嘴角慢慢上扬,他露出一丝惨笑,在心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这一生,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来生……我也不想再与你纠缠不清。我知道你一定会怨我无情,可是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斩断过往的一切。既然你狠不下心来,就由我来替你做个了断吧!”

他阖下眼帘,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淡,伴随着嘴角缓缓流出来的鲜血,点点红得耀眼,撒落在一身雪也似的白衣上,于无比的凄艳中又透出淡淡的悲凉……

据大澈史载:“明烨”十八年秋,大妃苏慕忆因弑君谋逆而获罪,被皇帝下旨赐死于“宣德殿”内。至此,苏氏一门断绝。——史官只寥寥数笔,语焉不详,似乎有所顾忌,未有一句言及那苏慕忆曾经是一个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更没提到再有不满十天,就是他十九岁的生日……

——第九卷·完——

++++++(第十卷:宫深)++++++

宫深(1)

几乎就在慕忆饮下“鸩酒”的同一时刻,已经远在几百里之外的明郁突然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无比的心悸!他蓦地勒紧马缰,霍然转身,朝着京城的方向遥遥望去。

本来,在一对上千人的“骁骑营”的“护送”下,他已经一连赶了四五天的路程了。明烨帝早在数日前就下旨命他去西北靖边,圣旨上措词严厉,根本不容他拒绝,且令被派去传旨的官员暗示明郁,若是胆敢抗旨不遵,将会牵连到许多与他有关人等的身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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