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 下————梵天
梵天  发于:2010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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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素衣打扮的青年怔了怔,一把抓住李惊滢,哆嗦着问:"王爷呢?"
李惊滢茫然地摇摇头,那人立刻脸色大变,当即回头:"快!立刻回城!"
其余几人立刻翻身上马,领命而去。
那几个人......都曾在宫中惊鸿一瞥,却也有印象他们并非六皇兄一党,而属于大皇兄......
李惊滢默默地看向下命令的男子,这个人......叫华叶吧?他曾借光禄寺的马车送自己入宫......
华叶回过头来,目光停留在李惊滢的嘴角上,明显一愣。
眼前的李惊滢万分狼狈,发丝吸附着汗水凌乱不堪,衣服污乱一团,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安静的呆在网中,而是拚命的挣扎过。而红肿浸血的嘴角,还有触目惊心的双手......华叶看了一眼地上的网,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
如果只是误以为无人营救、无法离网而焦躁起来的人,是不会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华叶本恨李惊滢拖累了李惊鸿,还占去了李惊鸿唯一的逃生机会,若没有他,至少此刻在网中的人应该是王爷!但看到李惊滢的模样,华叶的心又软了下来。
至少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的你,并没有辜负我们王爷的苦心营救......
李惊滢试图站起身,却两腿一软瘫倒在地,华叶急忙扶了一把。
"下一步要怎么办?"李惊滢茫然地问道。
华叶愣了愣,思忖一下,长叹一声:"草民一直留心探听,听闻王爷奔向浮苍山南,便一直等待着递信鹰鹫,原以为他借此躲过了围捕......"
顿了一顿,华叶的目光一黯:"浮苍山的兵马已退,只怕......是擒住了王爷。"
李惊滢微微一抖,如果不是我拖累了六皇兄......有这般巧妙的安排又怎会逃不过朝中兵马......
"都是我......都是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没有我......"
华叶安抚地拍拍李惊滢的肩,轻声道:"你已经很努力了。"
李惊滢抓住华叶的双手,急急地问道:"那我能帮什么忙?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华叶微微摇头:"若能事成,自会一切安好,但若事败......只请殿下切记,与我家王爷撇清所有关系。"
"什么?"李惊滢呆了一下,蓦然顿悟,惊的脸色一变:"难道......你们要逼宫?!"
华叶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皇上一直想藉机铲除王爷,苦无机会,此次王爷即落入他手中,只怕凶多吉少。唯今之计,只有掷之死地而后生!"
"不行!"李惊滢本能地阻止道:"若失败,六皇兄便要落个乱臣贼子的谋逆之名遗臭万年!就算成功,他也要终生背负谋朝篡位的恶名!"
华叶没有过多的辩解,而是冷冷地说了八个字:"利箭在弦,不得不发!"
华叶起身,冲李惊滢弓身一行礼:"华叶仍有要事在身,不能多陪,请殿下恕罪。草民留下一马,殿下可自做打算,只是,最好不要回城。"
语含暗示:城中有变。
李惊滢呆呆地看着华叶策马离开,呆若木鸡。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事态会演变到这个地步?皇储之争终于快落下帷幕,结局却是这般惨烈?五位皇子,死的死、败的败、逃的逃......只是一个皇位,一张精雕细琢的黄金龙椅罢了!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个死物闹的兄弟决裂、父子情绝?
朦胧间回想起某年的冬季,五兄弟围炉烤肉、尽情喝酒,没想到,那竟是他们五兄弟最后一次相聚的记忆。
那次分别,便开始波涛汹涌、杀机四伏,兄弟五人,再未团聚......
那时的自己,故作活泼的四处抢肉,虽是伪装,却是真的开心。谦和的大皇兄主动将肉喂到我的嘴中、易怒的四皇兄被抢了几块后险些发了脾气、木然的六皇兄雷打不动,却险些因辞不达意而令我误会大打出手、还有使坏的八皇兄从不让我轻易得逞......
那竟是最后一次......永远回不去的最后一次......
是谁,酿造了这一切的悲剧?
当四皇兄被他的野心吞噬后,为何这场悲剧依然没有结束,反而愈演愈烈?直至,把我们剩余的四兄弟全部卷入其中,苦不堪言。
是谁?到底是谁?
李惊滢的眼底蓦然闪过一丝寒光:够了!如果这场血祭仍在虎视耽耽的觊觎着我们四兄弟的鲜血,那就由我来结束!彻底的结束!
第五十七章
李惊滢没有听从华叶的劝告,依然回到了城中。皇城内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没有人会预测到不久之后,这座繁荣的皇城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革。
李惊滢乔装来到滢王府附近,藏于暗巷,悄悄地观察着冷清的滢王府大门,迟迟没有上前。因为他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正有无数只眼睛等待着他的出现。
李惊滢已经有了孤注一掷的计划,但如何联络到福海助他一臂之力却是一道难题。忽然灵光一闪,蓦然想到福海之前给过他一枚马哨,吹哨无声,只有马儿可以听到。
当日闷在滢王府内无所事事,想消磨时光骑骑马时,只需吹一下马哨,无痕便会飞快的奔来。当时为了方便携带,便总是将马哨藏于袖中的暗袋,李惊滢此刻一摸,果然仍在。
"赌一赌无痕是否有着好耳力吧......"
李惊滢藏在暗巷,用力一吹马哨,毫无声响的马哨令他不放心的多吹了几下。停了半晌,依然毫无动静,李惊滢失望地轻叹一口气。
果然太远了......
忽然,王府门前传来一阵乱忙的喧哗声,只见无痕一跃而出,踢翻了几个试图阻止他的家丁,福海更是慌慌张张地追在后面。
"你们都守在这里!我去追!"福海一声令下,当即追在无痕奔了出去。
李惊滢继续吹着马哨,钻入了九拐十八弯的密巷之中,无痕一路追赶,终于在巷尾追到了李惊滢,立刻奔过去亲昵的直蹭。
李惊滢哈哈笑着拍拍无痕的头:"好无痕!普天之下的第一良驹非你莫属!"
无痕兴奋地扬扬头,好似十分得意。
"那第一忠仆是不是非奴才莫数?"
气喘嘘嘘地福海扶着墙壁,满头大汗,累的几乎直不起腰,但脸上挂着开心的微笑。
"怎么滢王府的管家会亲自追马?应该派下人代劳嘛。"李惊滢笑嘻嘻地说。
"无痕一向桀骜不驯,您不在府中,它就呆在马厮绝不外出。今日忽然发狂急奔,奴才便知一定与王爷有关,所以摒退下人独自追来。"福海不紧不慢地说。
"不愧跟了本王多年,该不该赏呢?"李惊滢故作沉思状。
看到王爷一如即往的开着玩笑,福海这才彻底放下了久悬半月的心。但想到这么多日以来的担惊受怕、甚至几次以为会与王爷天人永隔,福海便不由鼻间一酸。
李惊滢见到福海眼中闪动泪光,微微一怔,随即深深一笑,张开双臂:"那本王就赏你一抱如何?"
福海顿时笑出了声,双腿不听话地奔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小主子。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晚王爷神色有异的外出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福海急得险些发疯,赶忙禀报宫中却未见回应,于是隐隐预感到王爷失踪与朝中有关。宫中争权夺势瞬息万变,福海无法预测王爷的旦夕祸福,这一失踪,便不知何昔可见。
这半个多月对于福海来说真是度日如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整日期盼能获悉到王爷的半点消息,却苦等不来。如今,滢王安然的站在眼前,福海已经心满意足。
不论王爷为何失踪、去了哪里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安然无恙,便余愿足矣。
"福海......"
李惊滢严肃的声音令福海一愣,只听李惊滢慢慢说道:"我要入宫一行,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福海一呆,缓缓松开双手,后退两步。见李惊滢神色凝重,眼眸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泽,福海便知道王爷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做出改变。
虽然深知'入宫一行'四字背后涵含着无法想像的危机,但福海只能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王爷请讲。"
李惊滢低声吐出两字:"纵火。"
福海怔住了。
"若滢王府大火,绝非巡城官兵可以扑灭,必然要借朝中兵马,我便有机可乘。"
但是,需要借用朝中兵力来扑灭的大火将是何等规模?除非是诺大的滢王府全部陷入火海之中才有可能......
"王爷......"福海声音微颤的提醒着李惊滢:"那是滢王府啊......那里是您的家,您千方百计都要守住的地方,那里有您一生的回忆啊......"
还有您那段虚幻而真实的恋情,滢王府是它唯一的见证,我又怎么能将您内心最深处的眷恋付之一炬?
李惊滢神情平静,慢慢扬起一抹好似浮羽般轻盈浅显的微笑:"没有滢王,又何来的滢王府?"
"王爷!"福海暗暗心惊,下意识地抓住李惊滢的手腕。
"福海,我给你一个时辰,捡几件府中贵重又便于携带的物品尽快收拾,一个时辰后,我要整个滢王府都被火海吞噬!"
福海嘴唇哆嗦,李惊滢知道他心中震惊,微叹一口气,加了一句:"不要遣散下人。"
福海当场呆愣,若事先遣散下人,无疑告之天下,这场火灾是滢王府早有预谋,所以......
见福海脸色煞白,李惊滢知他心中不忍,不由再度微叹。自己这个仆人虽将谋心之术窥到了六七成,却连半成残忍狠毒都没有学到。
"借故将府中下人聚到一处,留下一道后门,火起之后封住聚集地的三面,逼得他们只能逃向唯一的出门,以免他们四下逃窜,被困于府内。"
福海木讷地点点头,但两人都明白,火海无情,一旦大火熊熊而起,便充斥了无数的意外,又有几人能毫发无伤的逃出生天?
李惊滢又继续说道:"事成之后,你便带着细软逃出京城,你的老家不是在浙江青田吗?咱们就在那边汇合。"
"要跑那么远吗?"福海不由咋舌。
李惊滢爽朗一笑:"当然要跑到千里之外才好逃命啊,到了你的地头,本王就只好跟着福主子混了。"
福海闻言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又对李惊滢详细说明了他的家乡位于哪县哪乡,确认王爷完全记住以后,这才牵过无痕返回滢王府。
李惊滢静静地看着福海与无痕的背影,忽然脱口而出:"福海!"
福海回过头来,李惊滢微微一笑:"万事小心。"
福海听到李惊滢这句满含关切的嘱咐,心中一阵感动,用力地点点头。但是忽然有种莫名的心酸,是王爷背光的缘故吗?为何明明相距不远,他的身影却如此模糊?仿佛他只是明媚阳光下的一抹幻影,一触即逝......
福海心中一紧,大声问道:"王爷!您真的会到青田来找奴才吧?不是有心诳福海的吧?"
"你这奴才,心眼也太多了吧?"李惊滢大笑道:"本王又岂能让你把我滢王府的宝贝白白带走?哼,那可是本王下半辈子的花费,你可别贪掉啊!"
福海这才嘿嘿一笑,彻底放下心来。
直至再也看不到福海的身影,李惊滢才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眼中涌起一线诀别的不舍与眷恋。
对不起......福海......你为我操劳多年,我却只能还给你几件滢王府的珍宝,真的对不起......你回到家乡之后,便丰衣足食的过完下半辈子吧,算是我给你的一点点补偿......
你我,只怕主仆缘尽。
"好好照顾无痕啊,它可是百年难遇的灵驹呢。"李惊滢轻轻地自语道。
最后一份纯粹真心的微笑扬起在脸上,只持续了短短片刻,便如烟般消散。
李惊滢的脸上渐渐被阴翳笼罩,他的眼神中慢慢浮起一丝犀利骇人的厉光,缓缓地看向了巍峨的皇城。
既然那里是开端......也就由那里结束!
第五十八章
酉时四刻左右,滢王府的上空升起了一团黑烟,渐渐的,黑烟越滚越大,直至红火的光亮从王府的高墙内溢出,顷刻间映红了天际。当示警的铜锣敲响时,整座滢王府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浓烟滚滚、烈焰熊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焦糊呛味,铺天盖地的红海令王府内外乱做一团,无数人尖叫呐喊、四下逃散。
滢王府的大门紧闭,火舌很快舔噬向朱红色的兽环大门,肃穆威严的滢王府正门开始渐渐崩榻倾倒,连看门的雄伟石狮也一并被火龙侵吞。由滢王府后门逃出的灰头土脸的婢女、家丁不断的尖叫高喊:"滢王府着火了!救火啊!"
火势愈演愈烈,火苗渐渐蔓延出滢王府,借着风势向大街扑去。闻讯赶来的城中巡兵立刻展开扑火,但火势迅猛,大有无法控制的局势。很快,人力不济的府衙火速向宫中请求支援。
滢王府着火本已非同小可,何况火势已经开始失控,很快便有数队禁军领命赶去灭火。但宫中的守卫并没有因此松懈,反而高度紧张起来。
李惊滢潜伏在暗处,一直暗中观察宫门的动向。很快,又有数队御林军领命而出,李惊滢辩识出领兵支援的为首将领是王昌彦将军。耐心地等待了片刻,约摸着王将军等人已经到达滢王府开始扑火,李惊滢便将一件早在炉灶内蹂躏了许久的官兵服穿上,把锅灰泥土胡乱抹在脸上,拨乱了头发,用火苗在发丝尾端灼烧了几下。
当又有一队士兵急匆匆地奔出时,李惊滢趁机一瘸一拐地跑了过去,不待守城士兵开口询问,便一头栽倒在地。
看门的士兵慌忙将他扶起,李惊滢急促的喘着气,紧紧地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颤声道:"滢王府火势迅猛,入口被倒榻残桓所封,王昌彦将军等人被困府内,生死不明!快!快带我求见兵部尚书,要赶快去救将军!"
几名士兵守卫皇门,只能遥遥望见滢王府的上空已经被火光染红,自知火势不小,但无法知晓具体情况。再加上火灾突然,又涉及滢王府,而且灾情开始失控,宫中统事官员也是一片混乱。他们几名小小看门兵一时间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你的令牌......"
李惊滢一把抓住发问士兵的前襟,哑着嗓子失控的大吼道:"将军被困在滢王府内!我的同僚死伤惨重!此刻群龙无首我要向谁讨要令牌!再延误下去有何损失是否由你来负责?!"
本就没主意的士兵被李惊滢喝的更加六神无主,匆忙商量了两句,便由两名士兵架着李惊滢走入宫门。刚走进内阁正殿,李惊滢蓦然一记手肘击倒左边之人,反踢一脚击倒右边之人,趁他俩还没来得及起身,一把夺过左边士兵腰际的长刀,用刀柄重重砸到那人的后脑,没有片刻迟疑当即转身,右边的士兵刚抽出长刀,千钧一发之际刀刃抵颈,趁那人一僵,李惊滢立刻刀峰一转,刀柄自下往上重击他的下颚,把他痛的当场栽倒在地。
李惊滢马上将这个倒霉的士兵五花大绑,牢牢的封住他的嘴,然后再将那名晕迷的士兵同样封口反束手脚,一并丢到了假山下的石洞之中。
"若不是今日这般混乱,我还真没这么容易就进来呢。"
李惊滢自嘲地笑了笑,而这个代价,则是他曾百般维护紧张的那座宅邸付之一炬。
后悔吗?
不,不会后悔......一个死人,不需要一座大宅来寄托他的回忆。
"感谢我的仁慈吧,我一向认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添麻烦,但现在却要破例了。我要你好好记住我的脸,告诉别人,闯宫的人是滢王李惊滢。"
李惊滢冲醒着的那名士兵淡淡地说道,他擦去了脸上的污渍,露出了士兵熟悉的脸孔。那士兵瞪大了眼睛,立刻唔唔嗯嗯的想说什么,被李惊滢当即一记手肘击晕了他。
内阁正殿常有大臣、太监来回走动,将两个活人绑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只要他们拼命制造声响,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但李惊滢不知怎得,完全没有杀他俩灭口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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