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 下————梵天
梵天  发于:2010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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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一路沉思着走到前厅,正在品茗的李惊涛见他进来后立刻露出笑脸,亲昵的走上前来:"惊滢,皇兄这几月忙于杂务,一直没来探望你,你不会生气吧?"
一句属于温柔的大皇兄的问候,令李惊滢的心头一暖,神色也舒缓了许多。
"大皇兄取笑了,惊滢终日不务正业却没惦记着去瞧瞧皇兄、皇嫂还有我的小侄儿,才真该被责罚呢。"
兄弟二人正热络的说话间,李惊滢发现堂内还站着一个看似熟悉的男子。他身着管家服,样貌俊美,年龄大概与李惊涛差不多,只是沉稳事故的目光会令人觉得他年长许多。目光不经意的对撞间,那份深邃令李惊滢本能的有些在意起来。
"这位是?"
"你认不出他了?他是我府里的管家沉江,你还取笑过他的名字正好克住我的名字呢。"
李惊滢这才忆想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只不过印象中,那人平时总是低着头,不声不响的毫不起眼,李惊滢也从没把这样一个人往心里去,便一时没想起来。
只是......
狐疑的上下一打量沉江,不过一段时日未见,他的存在感怎么会变得如此强烈?
"沉江,不如趁机让滢王帮你取个名字,省得日后被人追究你犯了本王的忌讳。"
李惊涛鲜少与人说笑,连兄弟之间也只有心情极好时才会冒出一两句,此番玩笑无疑说明了沉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俗。
"若王爷不追究,沉江便这辈子都可以是沉江。"
沉江缓缓一笑,轻描淡写的把问题打了回去。李惊涛哈哈一笑,不再拿他打趣,拉着李惊滢坐下聊了起来。
"惊漩最近还好吗?"
"终日吃喝玩乐,只怕是咱们四兄弟中最无忧无虑的......"
话刚说出口,李惊滢便暗恼不小心把话题引到了这几月的纷争上。李惊涛果然长叹一声,似有感慨正欲开口,李惊滢急忙插话:"守贤怎样了?快两岁了吧?"
一提到爱子,李惊涛的思绪立刻折了回来,兴奋的点点头:"一岁半了,这孩子真的很聪明,现在已经能断断续续说出一大段完整的话来了,父皇直夸这孩子比咱们小时候都聪明呢!"
李惊滢心中暗笑,这个大皇兄还是如此轻易的便被别人牵着跑。
李惊滢正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忽然沉江俯身对李惊涛小声说道:"王爷,你答应今儿个带王妃和世子去游湖,还是先谈正事吧。"
李惊涛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对,险些忘了。惊滢,其实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与你商谈。"
李惊滢并没有接话,却难掩心中诧异。沉江这番举动太过放肆,身为下人不仅插话主人间的对话,还在言语之中有指挥主子做事的意图。而李惊涛不仅不反感,似乎还习惯于被此人指挥,实在令人困惑。
李惊滢下意识的再一次打量沉江,莫非这个人是看破了我想转移话题才出言提醒大皇兄?
"惊滢,不日前父皇废除太子一事想必你已知晓,朝中都在盛传你为下任太子首选一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此番前来......"
"大皇兄,"李惊滢淡淡的打断了李惊涛的话,"只怕惊滢没有这个福份了,我已经向父皇请求收回成命。"
李惊涛闻言一愣,一脸意外:"为什么?"
"惊滢早已无心争夺皇位。其实大皇兄也应该猜到,父皇这番用意不过是为了缓解你与六皇兄之争,惊滢只是一枚棋子,深晓其中厉害,也不想蒙此无妄之灾。既然明哲保身已无人相信,那惊滢只好言明立场,不希望惹祸上身。"
李惊涛呆愣了半晌,回过头去看向沉江,沉江虽然站在原处丝毫未动,但眼神却不着痕迹的向下一闪,若不是李惊滢一直留心观察他的反映,是不可能注意到这么微小的动作。
受到某种暗示的李惊涛随即变了脸色,仿佛在前一刻他还无从判断李惊滢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后一刻他已经很肯定答案。
"惊滢!难得父皇赏识,为何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此刻贵为太子,日后必为国君!你竟会放弃?"
李惊滢淡淡一笑:"大皇兄如此吃惊,难道你之前笃定惊滢会欣喜若狂的接受?"
李惊涛露出一丝被看透的窘迫:"我原本还想着你多少有些渔翁得利,但你为太子总好过惊鸿为太子,没想到你竟无心御座有意请辞,难免有些震惊。"
"为何我为太子会比六皇兄好?"李惊滢狐疑地问道:"大皇兄,我有一事一直不解。你之前一直淡泊朝廷中事,为何在六皇兄凯旋而归、四皇兄谋乱被诛后忽然培养羽翼,似有角逐皇权之意?"
李惊涛一时语塞,但是满眼愤愤之意,似乎对六皇子李惊鸿极为不满。
最后,他才下定决心一般咬了咬牙,沉声道:"惊滢,你可知道惊鸿对战蒙古、铁勒时残杀了多少外族百姓?不是将领士兵,而是平民百姓!"
说到气愤处,李惊涛失控的站起身来亢奋的一击桌面:"十五万!十五万无辜的百姓!鸿王军马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老弱妇孺无一生还!蒙古大都一战全城血流成河!因为惊鸿竟下令屠城!是屠城啊!蒙古可汉一族死的死、残的残,女子沦为军婢军妓,男子各被挑断一根腿筋为奴为隶!那是一个皇族啊!既使兵败也不该受到如此对待!"
"大皇兄......"
李惊滢不禁无奈,如果这就是李惊涛与李惊鸿反目的原因,那他真的只能长叹一声了。
"成王败寇,此乃古之恒理。蒙古既然战败,所付出的代价必然惨痛,殃及无辜百姓也是再所难免。若今日是蒙古铁骑踏破宗元国土,又何尝不是生灵荼炭、血流成河?你我族人难道就一定会受到礼待?而不是沦为军奴军婢任人欺凌?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宅心仁厚,六皇兄这番作为虽令人颇有微词,却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谁知李惊涛听后蓦然怒喝道:"惊滢!皇兄本以为你知道此事后会同样愤慨,没想到你竟说出这样麻木不仁的话来!惊漩这般心狠手辣,又怎会成为一个仁爱治国的好皇帝?他能如此冷血的残杀外族,便能这般冷血的对待臣民!"
李惊滢微微摇头,大皇兄果然是为了这个原因......他认为六皇兄不具为帝的资格,而我和八皇兄又是这般情况,万不得已,他才亲自上阵吗?
不由苦笑一下,只怕,古来今来皇室之中具备如此菩萨心肠、又对战争的理解如此人性善良的,也只有大皇兄一人了。
"大皇兄,不要跟六皇兄争了,你......不适合做皇帝......"
李惊滢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大皇兄能在大染缸一般的皇宫中维持着这份纯良已经极属不易,又为何要为一个无谓的理由让他陷得更深......
李惊涛怔了一下,目光随即一黯:"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珍惜这个机会!难得父皇赏识你,这比十个、百个大臣拥护更加有利!我这一方你不必担心,我会向大臣们强力举荐你!你虽年青,但朝中并无太多腹诽,我相信他们也会乐于拥你为帝!"
李惊滢淡淡一笑:"大皇兄,你真的只要不是六皇兄做皇帝,谁做都无妨......"
李惊涛有些气愤地看着李惊滢:"并非如此!虽然我并不精通朝中政事,但是一个帝王必备的条件我还是心中有数!若你像四皇弟那般攻于心计、不顾手足之情,像六皇弟这般残暴不仁、心狠手辣,我又怎么会专程来这里跟你说这番话!"
"我真的就比四皇兄或六皇兄强吗......"李惊滢自嘲一笑。
兄弟之情?我真的顾及过'兄弟'之情吗?若我顾及兄弟之情,怎么会有心陷害四皇兄却反被四皇兄设计?若我顾及兄弟之情,又怎会趁着八皇兄懵懂之际与他的关系发生巨大变化?
顾及兄弟之情......呵呵,好讽刺的一句赞誉......
"若那年是我领兵打仗,同样是今日这般情况,你大概此刻就在鸿王府对六皇兄说同样的话吧......"李惊滢似是自语般喃喃道。
"惊滢!"
"大皇兄,您不必再说了。"
李惊滢转换了口吻,变得斩钉截铁:"我不会与六皇兄相争,我也真心劝你不要把自己逼到悬崖畔。我不知道六皇兄会不会是一个好皇帝,但我知道你真的不适合宫廷。不要逼自己去做你不想做的事,群臣灌输给你的'责任感'只是为他们的利益而服务,不要让自己愚蠢的成为一枚棋子还不自知。"
李惊涛一呆,李惊滢的这番话已经完全伤害了他们俩兄弟之间的情谊,太过严厉的话语无声的在二人心灵的交汇处,慢慢龟裂出一道明显的痕迹。
就在这时,李惊漩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太过兴奋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内凝重的气氛,孩子气的一下子扑到李惊滢的怀里。
"滢哥哥!怎么还没聊完啊?我在等你用早膳!好饿哦!"
李惊涛见到孩子心智的李惊漩时,心中一阵怜惜,神情软了下来。李惊滢又被扑的有点狼狈,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适才的尴尬紧张感一瞬间瓦解。
李惊漩好奇地东张西望了一番,指着李惊涛叫了起来:"啊!你就是上次来看我,长得很像大皇兄的那个人!"
李惊涛微笑起来:"对,就是我。好长一段时日没见了,惊漩乖不乖?有没有烦着你的滢哥哥?"
"才没有!"李惊漩亲昵的跑过去拉起李惊涛的手:"上次你说会带来一个小弟弟给我玩的!人呢人呢?"
李惊涛正笑着想解释那可不是'弟弟',而是'侄儿'时,身旁的沉江忽然凑近他耳语了一番。李惊涛的脸色蓦然一变,愕然的看了看李惊滢,又看了看李惊漩,一脸震惊。
李惊滢见状有些困惑,当他注意到大皇兄的视线停留在他与李惊滢的脖颈部位时,不由心中一惊。
难道......
李惊涛的目光由震惊转化为愤怒,他忽然一把扯开李惊漩的衣领,掩在领下的红痕顿时曝露无遗!李惊漩惊叫一声,李惊滢更是一步上前,将李惊漩抓了回来,下意识地紧搂住他。
因为他知道,大皇兄发现了!
自己脖下的痕迹难以掩饰,但身为成人有这样的痕迹并不奇怪,大皇兄不会多问。但是连惊漩的身上也有,那就另当别论。大皇兄如此愕然愤怒的眼神,说明他已经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李惊滢缓缓的看了沉江一眼,以大皇兄的朴实性格,不可能一下子把两者之间的联系想明白,也只有他能提醒他了。
"惊滢!你疯了!"李惊涛愤怒的大吼起来:"他是你的兄长!喜好男色已是万般不该,你竟对血亲出手!何况他现在神智不清!你怎么能......畜生!简直禽兽不如!!"
李惊滢神情平静的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大皇兄,李惊漩害怕地紧抱着他,那份紧拥带来的温暖悠悠的支撑住了颤抖的身心,令他不致倒下。
为什么我不反驳?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意外?为什么我不寻求大皇兄的理解?
仿佛,我早已预知到会有今日,所以它的出现这般理所当然。当我选择了不回头时,这份悲伤、这份颤抖,本就是我应当承受的一部分......
李惊滢,你害怕接下来发生的事吗?
不,我不怕。
李惊滢,你后悔吗?
不,我不悔。
第二十五章
当气极败坏的大皇兄抚袖而去后,李惊滢却笑了。
该说是憨实好脾气的大皇兄改变了呢?还是说,这件事足以令一向和蔼的大皇兄气得性情大变?善良、温柔、体贴的大皇兄都会这般愤怒生气的事情,可见是多么罪大恶极......
"滢哥哥,那个人为什么这么生气?"李惊漩一脸心悸的问道。
他觉得很奇怪,以前那个大哥哥明明和大皇兄一样温和啊,为什么这次忽然变得这么凶?而且,他还怒气冲冲的瞪着滢哥哥,好吓人啊!
李惊滢微笑着轻轻抚了抚李惊漩的发丝,柔声问道:"惊漩,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去哪里?"
"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人认识你我,但我们却可以永远在一起的地方。"
李惊漩歪着头想了想:"要去很久吗?那可以带小滢一起去吗?我好久没有见他了,好想他!要是再到外地去,不是更见不到了吗?"
李惊滢好笑的捏了捏李惊漩的鼻子:"好好好,带上小滢,我保证咱们到的地方,小滢一定也在,好不好?"
李惊漩立刻用力地点点头。
"但是,惊漩......你要考虑好,这次走了以后,咱们便再也不能回来了。见不到父皇、大皇兄、六皇兄,没有锦衣玉食,没有高床暖被,也许会三餐不济,过着粗茶淡饭的苦日子,这样你也愿意走吗?"
李惊漩的表情有些困惑,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那为什么要走呢?我好舍不得父皇他们啊,为什么滢哥哥不留下来,这样就两全其美了嘛!"
李惊滢苦涩的一笑:"因为......他们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我们会再也见不了面,更不能一起生活,说不定还会天人永隔......"
李惊漩顿时吓了一跳:"为什么会这样?!"
"有些事,明明只属于两个人,可是别人看了却会不高兴、不开心,所以一定要拆散破坏他们。不管他们有多么幸福快乐,就这样无视他们的意愿,不理会他们的恳求,从不试图理解他们,只因为多数人都认为这样不对,便是错的......"
"可是为什么呢?我喜欢和滢哥哥在一起啊!父皇他们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李惊滢无从解释地摇摇头,带着几分乞求的目光,悲哀地看着万般困惑的李惊漩:"所以......由你来选好吗?你选择留下,我便留下。你选择离开,我便天涯海角的带着你,宁愿一生被朝廷追捕也永不放弃。"
不懂这其中深义的李惊漩有些无措的看着他,目光不安的四处乱瞟,好像想找谁来帮助他做出选择。
在他单纯的认知中,根本无法明白什么父皇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他跟滢哥哥在一起。滢哥哥是个好人,又温柔又体贴,总是无微不至的守着他,比任何一个人待他都好!可是,选择滢哥哥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选择亲人就再也见不到滢哥哥,这该如何是好?
李惊漩绞尽脑汁的拼命想,越慌脑海便越是一片空白,急得他直用拳头狠命的敲脑门!
李惊滢急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惊漩!"
李惊漩紧抱住头,脸色变得煞白起来,呼吸渐渐局促:"好疼!滢哥哥!我的头好疼!啊!真的好疼!!"
"惊漩!"
李惊滢一阵惊呼,慌忙紧抱住开始滑倒的李惊漩,却与他双双摔倒在地。李惊滢心慌意乱地紧抱着李惊漩,看着他被痛楚扭曲了面孔,不由心如刀绞。
"不要再想了!是我不好,咱们留下来!惊漩不需要跟大家分开!不要再想了!"
李惊漩痛苦的揪紧了眉头,汗水浸湿了衣襟。心脏一阵阵收缩着,呼吸变得异常艰难,最终瘫倒在李惊滢的怀中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惊慌的李惊滢大声的唤来了福海,火速召来御医。
可是当御医到达时,李惊漩却已经恢复了原样,神采奕奕、脉象平和,完全看不出半点迹象。御医和福海面面相觑,李惊漩倒是无事人一样躺在床上把玩着李惊滢的手指。
李惊滢面色平静,只是心中早已经开始澎湃。
也许,这是老天爷在警告我吧......警告我想要带走惊漩的心愿实在太过贪心......
福海送走御医后,悄悄地对李惊滢说:"王爷,奴才发现府外多了许多身份不明的人一直徘徊,目前未见异动,似乎是在监视滢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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