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都没想过,哥,有一天你能这么爱我,所以,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所以,我想郑重的谢谢你。哥。”
第 66 章
二
“记得有一天,你推开我,冷冷让我走开。就从那天起,忽然一下子,我的世界变得很黑暗,爸爸坐牢,白雅茹离开,亲戚都躲着我走,家里还有一个只会呱呱大哭的讨厌小鬼。
哥,我死过一回。身上被很多人弄得很脏,所以长久以来,一直我都很自卑,觉得对不起你。因为对自己生气,我自虐到放弃过自己的生命,身上你见过的伤痕,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永远的烙印。
当说出这些的时候,我的心猛然轻松了很多呢。哥,也许你会原谅我,也许不会,可是,我深信,只有让你接受全部的我,我们的爱才能完整,所以,我说出来了。
我不是没有气馁过,曾经我也很多次自怨自艾问过老天爷,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为什么所有的苦要我一个人背负?
那个时候,米嘉没奶吃,我囧到给人下跪。这个世界,有很多人帮助过我。社会让我过早的面对黑暗,却也在一片黑暗中得到了太多的温暖。社会让我过早认识到了黑暗,认识到了人性的丑陋,却让我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认识了太多给我很多帮助和温暖的人,这世界,给我的温暖远比残忍多,赋予我光明和温暖也远比黑暗和绝望多。所以,我感谢苦难赋予我的人生经历。没有它们,就没有我现在的内心世界。
一路走来,太多爱我的人。当初喂米嘉奶水的善良夫妇,小镇的邻居,努力教米嘉说话的很多很多陌生人;免费给我治疗的万教授,还有太阳中心的院长,医生,护士,所有的工作人员;王小贝一家,越寒哥和矜寒,我姐,萧雨哥,颜果姐,真的好多好多,多到一时间,我数都数不过来。
黑暗与光明伴随的我的岁月,如同悲伤和快乐一直都如影随形一样。生活的残酷迫使我过早懂得向现实低头,却也馈赠我这一生很多人都不曾得到的财富,那就是坚强。
哥,你也许奇怪,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个?有些话,当面,看着你,也许我没有勇气说出来。可是,总有一天,我们会面对那一切,早一天面对,比晚一天面对,我觉得一定要好很多。
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一直以来,我们都在不断取舍中遗忘许多本来该珍惜的东西前行。哥,别看我在笑,其实,我真的被打垮过,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都是依靠大把的安眠药维持睡眠,我甚至有几年时间,都未曾想到过你-------不是忘却,而是不敢,是畏惧,自卑,觉得单单只是想你,都是对你的玷污。
每天,哄米嘉睡着以后,我都有坐在屋子门口的天台上看满天的星斗。无锡的小镇,星星远比大城市亮的多。我仰天看着一闪一闪的星星,忽然觉得天际是如此广阔,而我们人类是如此渺小。星星一眨眼,人间已经过了几载的春秋冬夏。松树树木停在那里,沉静的,长满针叶,坚韧的树皮,有着无邪的被严霜和寒冷打不垮的表情,一切都在盛大的自然包容下,事实上,我有什么资格停留在原地,悲观叹气?
三
分别的八年后,我又见到了你。之前,我一直在逃避,可是生活仿佛又和我开了一个奇怪的玩笑,居然,除了哥的公司,居然没一家公司愿意录用我。所以,我知道,迟早会有一天,我会见到你。只是没想到那一天来临的那么快,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我还记得你当时嘴边淡淡的,无所谓的笑容,当你已经想不起我的名字时候,我的心在轻轻被牵扯的疼,那时候我才醒悟,虽然很长时间努力要忘却你的影子,可是,我还在爱着你。
陪米嘉做治疗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中年男人,他儿子是孤独症,妻子患了精神病,那天他带儿子做治疗时候,脸上,身上被妻子抓得伤痕累累。
我给他端杯水,他对我笑着说,“谢谢。”
我说,“很辛苦吧,你?”然后我说了一句很残忍的话,“为什么不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那样的话,你会轻松很多啊。”
他严肃望着我一会儿,才慢腾腾说,“我舍不得,她没生病前,是个很好的女人。如果真去了那种地方,她就真的再也好不了了。”
一时间,我什么话都不再说的出来。哥,当时那刹那,我是多么羡慕那个头脑不再清楚,发了疯了女人。因为她的丈夫无论多难也从未放弃过她。
真希望自己也能得到这样一份永不放弃的爱情。
我们每个人内心都住着一个脆弱的魔鬼。我要不停击败这个魔鬼,不肯对他就范。可是,那一次我还是忍不住问了米嘉的主治医生,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帮助我彻底忘记一个人。
因为,想念一个人却不能爱,不敢爱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医生看着我,很久,才说了一句,“有。手术。人体大脑和小脑之间有一小段脑桥,管的就是你情感思维,割了这一部分的话,你不但能彻底忘记你想要自己忘记的人,而且,以后你再也不会痛,不会悲伤,不会爱。当然,从此,你失去的,还有快乐,还有笑容,小林,如果,有一天,你变成这副样子的话,我们太阳中心所有的人都会放声大哭!因为,我喜欢看着你脸上打败所有烦恼的笑容!”
于是,我还是笑着。因为,太阳中心的院长说,有一天,要请我当他们中心的形象代言。你想,如果有一天我不能笑了,那我就不是你们认识的林籽嘉了。
可是,哥,你给了我太多我做梦都奢望不来的温暖和爱。
哥,我很谢谢你。”
四,………
五,………
六,………
最后一张,是笔迹潦草的纸。不是信纸,而是从广告夹页里撕扯下来的纸,背面是广告。
“很抱歉,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也许是最后一次叫你越寒哥了,也是今生,最后一次给你写信。
一大早,我就站在你的信箱外。拿着一枝从地上捡来的细树枝,试着把之前投在你信箱里的信一封封都捞起来,不要你看到。
原来,我还和八年前一样的幼稚,对吧?或者说,一直,我都这么幼稚,从来没改变过,对吧?
可是,我失败了,还不小心把细树枝掉在你的信箱里。
所以,当你看到那根滑落在你信箱里的树枝,当你看过所有我写的东西时,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呢?当看见我对你坦白其实你早已经知道的我的过去时候,会放声大笑,嘲笑我是个傻瓜,对吧?
你的表情我看不到啊。就像到了最后,我也猜不透你的心一样。
虽然对你给我的爱一直觉得不踏实,可是我还是像傻瓜一样接受了。
世界上最傻的傻瓜,他要走了。
你笑吧,尽情笑吧,如果你刻意报复我的话,现在我这个样子,你该爽透了吧。
不过,有件事,叶越寒,也许你要失望了。
我,林籽嘉,现在的的确确很难过,可是,我却没有被你打垮,我死过一回,知道一件事,如果生命没有放弃我,那么,我就要勇敢的活下去。
我曾经被打垮过,挣扎着努力要过正常人的生活,所以知道一件事,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最难的是,站起来,大笑着面对一切。
昨夜,我坐在小贝的阳台,一直仰脸看着苍穹。被星星缀满的天空非常透明,我这才发现,以前我总是抱怨这儿的星星没有我在无锡看见的多而明亮,原来是很久以来,我都忘记了让自己置身在这片蔚蓝的天空下。
我看见银河的大路,及其岔路------还有我最喜欢的木星,看上去像一朵偶然出现的盛大水花,旁边依偎着很多眨眼的小星星。
我那么安静的坐了一夜。灵魂被头上越来越透亮的穹顶所镇静。看着天一点一点的亮,月亮渐渐消失在天空,星星一个一个湮没。这时候,圆圆的,红红的太阳在天边探出了一点头,树叶上覆盖着最初可以觉察的霜,天空越来越亮,光和影主动组合成朝霞和夜晚交界的奇特效果-----熔银的长长辐条水平穿过最翠绿柔嫩的树叶,我站在公寓下面的小树林,张开双臂,看见树叶的每片叶子和有无穷叶簇的树枝都被朝霞染成了一个燃亮的奇迹,太阳赋予每个生命,甚至每个草叶以无尽的壮丽。这时候,我伸了一个大大懒腰,整个人的胸膛蓦然间被扩展开的一种力量撑到满满的,好像快要溢出来。
我,要,勇敢的,走下去。哪怕孤单单一个人,身边再也没有哥的陪。
再见了,哥!假如,你从未爱过我的话,看过这些就丢掉吧,让它一切随风而去。假若,你对我有一点点记挂,那,不要担心我,因为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林籽嘉不会再垮下去。
离开,不是怯懦的表现,而是,我想,只有离开这个城市,彻底的,见不到你的话,我才能够彻底忘记你。
等到了我也忽然见了你也记不起你名字,终于不再为了叶越寒这三个字而心痛的那一天,我会回来。”
第 67 章
易晓依坐在木凳上,越寒身边。
高大的银杉树下。一支小小的白色银杉叶落在越寒的肩头。
“越寒。还在看信呢。”
“嗯。”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2008年又快过去了,2009年来了。籽嘉,离开快一年了。”
“嗯。真快!时光稍纵即逝!念书那会儿,听见有人在作文里写这句,就忍不住好笑,现在想想,还数这词最贴切!”越寒耸耸肩膀。
“越寒。你知道吗,人是个很矛盾的动物,很多时候,我很希望你能一直等着我弟;可有时候,我又希望你能快点忘记他,也许只有忘记,你才能彻底开始新生活。毕竟,我们谁也不能笃定,籽嘉还能回来。”
“忘记?我只求籽嘉能快点忘记我,这样的话,他就能够早点回H市。”
“如果,籽嘉知道你没有错的话,他早就回来了,越寒,你不要太自责才好。”
“错?其实,我还是错了。晓依。籽嘉在信里把那些一直我都在回避的东西告诉了我。他说,只有说出全部的他,让我看到全部的他,我们才能幸福。我忽略了籽嘉内心坚韧和强大的存在,我活该!”
晓依瞪大了眼睛,许久,才微微叹息一声,“交错的爱情。有时候我在想,你们中间的确出了点问题,我弟爱你的时候,你挣扎着推开了他;在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候,你一直远远的,守候着他,而他那个时候几乎站都站不直,哪里有腾出来的空地爱你?你一直藏着你知道的他的秘密,他一直什么也不敢说出来,等到终于他鼓足勇气说出一切的时候,却发现你原来什么都知道......我弟,他过的太苦了。”
“他说他八岁的时候就喜欢我。”越寒嘴边泛着浅浅的笑意。
“哦,真的?八岁,能有这么早?八岁,可够早熟的呢!我八岁那块,还以为自己是男生呢!”晓依惊讶说道。
越寒对她嗤了一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是个男人婆啊!”
晓依不客气的,狠狠揪了他一把。越寒忍痛,没有喊出声,无奈摇摇头,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晓依一眼,眼睛掉转到前方,正色道,“其实,他不知道,我比他更早。”
“啊?更早?”晓依倒吸凉气。
“十二岁,我爸妈带我去看弟弟的幼儿园毕业演出。当时,籽嘉蜷缩在幼儿园演出厅钢琴下面。我被那架奶白色的钢琴吸引住,慢慢走过去,伸出手指,猛烈敲击着黑色琴键,忽然觉得脚尖被什么拽住,我吓了一跳,低下头去看,发现钢琴踏板上窝着小小,那么豆丁大点的小人,圆圆的脑袋,黑黑,亮闪闪的大眼睛,扬着尖尖的下巴,狠狠的,一点不畏惧看着我,冲我喊道,喂,别乱敲好不好?音乐老师说过,这个钢琴很贵的,敲坏是要赔的,我说~~你,赔~得~起~吗?”
晓依和越寒几乎同时笑了出声,越寒无可奈何摇摇头,“当时,我还真的被那小鬼头镇住了,等灰溜溜转身走掉,转背,突然想起来应该问他,既然很贵,他坐在踏板上干什么,难道不怕给人弄坏,等折回去质问那小鬼,那讨厌的凶巴巴小家伙却已经不见了。”
“他居然忘记那一次了!还口口声声说,一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讨厌我!那一次,和他邂逅在街边,他以为我没看见他,其实,远远地,我就看见他趴在他爸爸身上,一下子我就认出这讨厌小鬼,我装着什么也没看见,快步离开了。”
“我弟给我说,他很讨厌你,八岁起就讨厌你,讨厌你在洗澡堂满脸鄙夷对他说,让开,花生米时候瞧不起人的腔调!”
“那是因为,一直,我以为那个臭小鬼是个女孩子,没成想,居然,是个小子,没错,他那个地方,小的一塌糊涂,说它是花生米,还是对他比较客气呢!”越寒用手比划着,大拇指和食指比划成黄豆米大小,晓依笑喷,勾住他的手指头,轻轻的,“原来,你们有这样的孽缘啊?我还真不知道!老实说,当时,发现他有花生米的时候,是不是心里特失落?”
越寒努力想想,皱皱眉,“失望?嗤,易晓依,你还真以为,我叶越寒眼光那么糟糕,会对那个豆丁大点的,还拖着鼻涕虫的脏兮兮的难看小鬼有什么感觉啊?”
易晓依无可奈何摇头,这人,到现在还是这样,死鸭子嘴硬,不过,她还是柔声说,“越寒,看见你这么坚强,真好!!现在我天天都在对着老天祈祷,祈祷籽嘉快点回来!”
岂止易晓依,连叶妈妈也天天烧香,祈祷籽嘉快点回来。
过2009年新年,吃年饭,叶妈妈在越寒身边的空位置上多摆了一副碗筷。他们虽也没说什么,可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守岁时候,新年钟声一敲响,叶妈妈就把矜寒拉到她卧室里,塞给矜寒三个红包。矜寒惊讶抬头看妈妈,妈妈含着眼泪说,“儿子,这两个,你帮我给你哥!”
“不不,妈,还是你自己给我哥吧。”
“我怕我给,到时我会哭。去年,也不知道咋地了,硬是没磨过来,对人家孩子那么凶,弄得现在好生后悔,总觉得,要是我对孩子好点的话,孩子生你哥的气,没准想想我和你爸的好处,就早点可以回来了!”妈妈果然说着话就开始抹眼泪了。
“妈!”被他老妈打败了!矜寒跺脚。
“还有那个戒指,我一直留心着呢,你说奇怪不奇怪,真的不见了,前些天,我还和你姨妈念叨着,这个MOON UNDER STAR真蹊跷,女戒连主人带戒指不见了,连这枚MOON也这样,姨妈说,该改名叫DISAPERED才对,我越想呢,心里越觉得难受,不踏实,儿子,你说,如果小林再也不出现的话,你哥该不会就这么一直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吧。”
不会。籽嘉会回来。矜寒心里默默说。这么多爱他,为他真心祈祷的人,他一定会回来。我深信。
2009年春天来的比平常的春天要早些。家门前的大草坪上,开满了盛大的花朵,白的野豌豆,紫色野丁香,蓝色的宛菊,绿绿的蒲公英。第一次发现,被人忽略的,时时被人踩在地上的野花,开在一起,一簇簇的,花团锦簇着,居然是那么的美。
越寒每天都要到爸爸妈妈家这块来打理这片草坪,培土,给那片姹紫嫣红的花朵浇水。所以,叶爸叶妈看见大儿子的次数反而比自从越寒读初中以后任何时候都要多。
“儿子,喝水。”爸爸给儿子端过一杯水。
越寒仰头,喝光了水,父子俩并肩坐在门口草坪边的长木凳上。木凳上有棵歪脖子柳树,柳树发了新枝,微风轻轻吹拂,软软的枝条微微打在他们的面上。痒痒的。
“第一次发现,野花也能这么美。”
那是因为,和温室娇艳花朵比起来,她们有顽强的生命力,被踩在地上,蹂躏很多次,来年,每朵花还能努力的,绽开她的花瓣,和春天的树木花朵竞技着争奇斗妍。